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若离去,后会无期》 作者:君子猫 “记得吃药,有了就打掉。” 结婚半年来,这是白卓寒对她唯一的日常嘱咐。 所以唐笙觉得,那些每天都能听到“多喝热水”的女人,实在已经太幸福。 他跻身声色,夜夜不归,绯闻翻天滚成灾。 他等她乞怜,等到病态了。 她守着家,守着窗,守着那些不会有人回来喝的热汤。 她等他醒悟,等到放弃了。 执念已破,心字成灰。她终于挽起尊严,华丽转身。 “白卓寒,你这样对我,真的不会痛么?” 他拔出插在她胸口的双刃剑,才惊讶地发现,那些千疮百孔的血肉,依然鲜红如初。 “唐笙,你从来,都没有变。” “唐笙,我们还能…重来么?” “唐笙,你还,爱我么?” *** 嫁给他,只因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 报复她,只缘一起无可挽回的事故。 长夜漫漫,折磨到再也忘不了彼此的气息。可谁懂所有的深爱,从来都不是秘密。 *** 还问是不是虐文?明显就很虐啊! 快来承包萌萌哒猫咪,野生无节操很好养。 ================= 第001 你永远别想得到我的爱   四月的春雷划破乌压压的云层。这样阴沉的夜,总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唐笙站在阳台上,抬头望着天。已经快凌晨了,别墅大门外正对的那条主干道上,却始终没有出现自己熟悉的车影。   “少奶奶,快点下去休息吧。刚洗完澡,当心吹风着凉。”芳姨跟上来,给她送了一件针织薄外套:“这么晚了,先生他应该也不会回来了吧。”   “哦,”唐笙收回凝空的目光,淡淡地问了一句:“醒酒茶准备了么?”   “恩,记着呢。每天都会煮。”   结婚半年多了,白卓寒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回家。唐笙心疼他的身体,有时想想,宁愿他不回来也罢。   推开卧室的大门,唐笙没有开灯就直接爬上了床。   在她看来,形同虚设的婚房不过就是个栖身睡觉的地方。没有相濡以沫的温度,就像是没有灵魂契合的棺木。   所以她压根没想到,这一摸,居然会触到一具鲜活的身体!   “啊?!”   白卓寒已经回来了?!   唐笙吓得不浅,赶忙下床开灯。而床上的男人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光感刺激到了,瞬间皱紧了眉头。   就如之前一样,他醉的很厉害。   高级手工制作的西装就像团废料一样,随便扔在地毯上。   咖啡色的修身衬衫拽开了几颗扣子,一直拉扯到胸腹的位置。   麦色肌肤包裹着匀称起伏的呼吸。精窄的腰围上,因醉态而迷离了一层红晕。   而那条银灰色暗纹的领带,则横搭在他突兀的锁骨边缘,彰显一丝禁忌般的诱惑。   唐笙先将脏衣放进衣篮,然后弯腰过去帮他脱鞋袜——   “别碰我!”   醉酒后的抗拒,不带半点怜惜的分寸。白卓寒踹起一脚,正中唐笙的嘴唇。   一股咸咸的气息沿着口腔蔓延出来,是坚硬的皮鞋磕破了她柔弱的委屈。   “你醉了,我叫芳姨给你拿醒酒茶。”咬住快要决堤的血腥气,唐笙从齿缝里抿出一句话。   她转身要出门,手腕却猛一紧,竟是被突然支起身来的白卓寒一把扼住!   摔角一样的力量将她纤弱的身子重重拖过去,白卓寒欺压而来。   酒气喷薄着失控的鼻息,落在唐笙的颈间腮角。   “别……别这样。卓寒,你先放开我。”   唐笙挣扎了两下。但双方的力量太悬殊,于是她索性也不再动了。只把脸微微转向另一侧,闭上眼睛不去看白卓寒。   “装什么装?你到处跟佣人们打听我的行踪,你不就想要我这么对你么?”白卓寒拧住唐笙精巧的下颌,寒冰一样的眼神意图揉进她宠辱不惊的眸子。   “摆出这样一副逆来顺受的脸,你觉得早晚会让我感动是不是?”   他恨极了这个女人静若止水的淡然。就好像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可以用这种态度来规避责罚。仿佛戳她一个小小的指头,都是一种强势的欺辱。   “我没有,”唐笙游开目光:“我是你的妻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是么?可我怎么一点都不认为你有这个资格!”   每每看到唐笙那张顺从而恬淡的脸,白卓寒那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总能被轻易击溃。征服与侵略的欲念,没来由地汹涌着。   于是他才会更加享受这一刻——享受自己的霸权,感受身下女人那微小的战栗,让她所有的故作镇定,皆化成镜花水月。   “唐笙,从你处心积虑爬到我床上的那天起。你就应该明白——在我这里,你永远也别想得到爱!” 第002 有了就打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像小偷,轻轻撩起窗帘的一角。   唐笙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白卓寒早已不见了踪影。   枕头有点湿,眼睛有点肿。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毛病,梦里容易流泪。   就好像在排泄白天里强颜欢笑的一切委屈,唯有深夜不相负。   唐笙轻手轻脚地去了洗手间,洗漱后又热敷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回头看着床头的台灯下,照例压了一叠不算薄的钞票。   那是白卓寒留给她的——嗯,算是嫖资吧?   结婚半年了,每次都这样。明明睡的是自己老婆,却如同睡外面女人一样付着钱。   白卓寒,你到底是有多厌恶我呢?   唐笙觉得头有点痛,就手把钱收进抽屉。手边叮一声,传进来一条短信。   【记得吃事后药,有了就打掉。】   唐笙默读了两遍,点了删除。   偌大一间别墅,两个人若想形同陌路,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   路过餐厅的时候,唐笙看见几个女佣聚在一堆,一边劳作一边叽叽喳喳。   “听说,先生昨晚回来了?”   “恩,快十二点了才进门,话也不说就钻卧室了,一身的酒气。”   “你说少奶奶过门都半年了,我压根就没见到先生清醒着回过家唉!”   “嘘!别说风凉话了!赶紧把这儿擦擦,诶?报纸怎么还放在这儿!等下少奶奶看到了得了啊?快撕了扔掉!”   唐笙像幽灵一样飘进去,慢慢踩住芳姨正要撕碎擦地砖的报纸。   头版头条上的花边新闻照片——正是白卓寒。   他有一张辨识率很高的侧脸,手里挽着位三线明星脸的妖娆女人,貌似正要往夜店会所里进。   “啊!少奶奶您起来了啊!”芳姨红着脸,慌慌张张想要把报纸往身后藏。   唐笙却大大方方地弯下腰,捡起来。   日期是今早的,事件是昨晚的,挑衅的大字标题露骨而猎奇。   这样的绯闻,早已数见不鲜地穿梭在她半年的悲催婚姻里。   挑着唇,唐笙淡言淡语地吩咐道:“快扔掉吧。先生刚回国执掌公司,应酬多也是人之常情。这种小报都是乱写的,别让他看见了添堵。”   “是。”   “另外,车帮我备一下,我等会儿约了人。”   转身上楼的瞬间,唐笙分明就听到楼梯口下的两个小女佣在窃窃私语着——   “神气什么啊?不过是个替身上位的冒牌货,管不住男人还好意思给自己找这种烂台阶下。”   “就是就是。听说啊,她表姐死了以后,她们顾家为了能保住这场联姻,故意对外放的是假消息!   这她们两姐妹本来长得就像,趁着咱少爷伤心欲绝的时候,居然厚颜无耻地爬了床呢!”   “也难怪唉。都知道白家财大权大。这顾家又怎么可能因为死了一个顾浅茵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先生对她压根不上心,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也是活该,这叫可怜之人必可恨!”   唐笙一字一句地听得很清楚。可是她不愿训斥,也无力反驳——因为,她们说的好像一点也没错…… 第003 尽快要个孩子吧   西竹海茶餐厅里,唐笙对着面前精美可口的分装小碟,食不知味地发着呆。   “嘴唇怎么破了?要紧么?”梁美心盯着她唇角暗红色的血痂,关切地问。   “哦,没事,不小心烫的。”唐笙轻轻抿了一下,摇摇头回答。   “跟姨妈说实话,该不会是白家人又难为你了吧?”梁美心养了唐笙整整十六年,知道她从小就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   “真没事。”唐笙捏了捏姨妈的手,笑容温顺却牵强。   “我听说,白卓寒还是很少回家?”盯着唐笙平坦的小腹,梁美心哀哀地叹了口气。   “你要是能快点怀上他的孩子就好了。白家的长子长孙,不管怎么说,他们家人也会看在亲骨肉的份上——唉,回头我托朋友从国外带几样补品过来。你实在太瘦了,宫寒气虚可都是难孕的症状。”   “姨妈,我已经尽力了。即便是这样——”唐笙舔了舔唇上的伤口,沙沙得疼。   她想说,即便再努力,在白卓寒的心里,她也永远不可能代替顾浅茵。   话及嘴边生生咽下,因为她看到梁美心的眼圈红了。   “委屈你了,阿笙。如果我们茵茵还活着,一切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自从五年前痛丧爱女后,梁美心每天近乎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看着眼前的外甥女越长越漂亮,那一张娇俏的小脸几乎与女儿如出一辙。这实在让她的心且痛且唏嘘。   “对了,”不想见话题往悲伤的思路上引,唐笙赶紧打开手提包。   将一只包装精美的表盒推到梁美心面前,她认真地说:“姨妈,下周就是姨夫的生日了,替我把这个礼物送给他吧。”   梁美心一瞅,不由皱起眉来:“唉,你这孩子。那点奖学金留着自己花就是了,这么破费干什么?你姨夫他什么也不缺,赶紧拿去退了吧。”   唐笙摇头,坚持道:“姨妈,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实在不行,说是小君送的好了。我知道,姨夫到现在都不愿原谅我……”   提到那件事,梁美心的眼神绻缱几分。   “阿笙,你姨夫他向来一根筋。当年的事就算……就算真的是他做的,你别怪他。”   一顿早茶吃到时过正午。唐笙告别梁美心,独自走上川流不息的马路。   她特意没有叫司机过来接,只是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克服了阴影和恐惧。   毕竟五年前的那场车祸,顾浅茵的身子就在她眼前被一辆重型集卡硬生生撞飞。   鲜血横过整条街,静止了她十八岁的似水年华。   而从那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唐笙都不敢一个人上街。   春光阵阵,微风飒飒。就在唐笙路过一家精品店橱窗,正准备对着玻璃理理头发的时候。倒影里,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得高调又洒脱!   唐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白卓寒下来。他弯腰,抬手,一举一动都做足了绅士的体态。   将一位身材高挑的红裙女郎扶出车门,白卓寒的单手自然而然地护在人家的腰上,信步走精品店。 第004 那些钱,还不够养你?   “先生,女士,这款香水名叫addict-dream,是上周才到的季节主打。中文的意思为倾心之梦,瓶身设计出自意大利名家之手——”笑容可鞠的营业员小姐伏在柜台前,悉心地为眼前两位客人介绍推销。   汤蓝喷了一点在试纸条上,轻轻挥动鼻翼。   “恩,前调是野蔷薇和天鹅斛吧?真是有趣,”转过椅子,她用如斯的眉眼冲着白卓寒轻轻眨了眨:“卓寒,你觉得我适合这么难以驾驭的香氛么?”   “当然,你跟这款香氛一样难以捉摸。”白卓寒放下,单手撑在柜台上。暧昧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就仿佛在吻她的长发。   “呵呵,”汤蓝抿嘴笑了笑,转头继续对营业员说:“请问它的中调和后调是什么?”   “是…..抱歉,我找找……”因为这款香水是新品,所以营业员也不是很熟悉。这会儿手忙脚乱地翻宣传册呢,一抬头瞄过身后的玻璃橱窗——   “啊!阿笙!”   唐笙本是鬼使神差地站在玻璃窗外看了半分钟。刚打算逃走,这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   因为她除了是白卓寒的妻子,也是这家香水专卖店的实习店长。   “你不是说要赶论文,请几周的假么?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商琴琴就手把唐笙拽到白卓寒和汤蓝面前。   “真抱歉两位,我们的宣传册被隔壁借去了。这位唐小姐是我们的店长,不管什么香氛,只要她闻一闻就能准确说出配料和前后调,让她帮你们介绍怎么样?”   “二位,这边请。”唐笙的眼神很温柔,举止很得体。   但在白卓寒看来,一丝慌乱都没有的职业淡定,反而像足了讽刺。   “这款addict-dream分红白紫黑四款不同风格的主题。女士您看中的紫宝石镶嵌为顶。前调为野蔷薇,中后调是海风,向阳花和奎草。设计师给出的物语,是向往自由奔放的淑女。   其实我个人更建议女士您,试试选择红枫叶或者夜幕黑这两款。红色的主旋律为妖娆之舞,主要选材——”   “每款都打包一份,送到我车上。”硬生生打断了唐笙的话,白卓寒冷冷丢出一句。   “卓寒,不用那么多。我又不是每款都适合的……”汤蓝拽了拽白卓寒的袖子,蹙眉的表情里却掩不住兴奋与欢愉。   “我送女人东西,从来就没有纠结选择的习惯。”他就手抽出一张信用卡,明晃晃的金边在玻璃柜台上跳跃了几秒才平静下来。   “琴琴,帮白先生打包一下,送到车上去。”唐笙拿走信用卡,在pose机上熟练一刷:“一共消费两万八千五百九十八元,请确认。”   “卓寒,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就像一条火红缠绵的蛇,汤蓝依着白卓寒的手臂。笑容有点做作,但十分妩媚。   “好啊,今晚让我尝尝你的手艺。菜烧不好,我就吃你。”   “哎呦,有人在呢你说什么啊。”汤蓝不好意思地冲着唐笙尴尬一笑,纤纤十指撩动那一头栗色的卷发,弄得整个柜台都是曼妙的香气。   “你先回车上,我签单。”白卓寒抚着汤蓝的腰,轻轻将她推送到门口。   终于,店里就只剩下他和唐笙两个人了。   刷卡机里吱嘎吱嘎地发出传纸声。唐笙低垂着头,始终不去看白卓寒。   “满意么?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么?”男人捏着笔,落签的同时,不忘嘲讽。   “我没有跟踪你。我今天是出来跟姨妈吃饭的,碰巧而已。”唐笙把单子收进抽屉,熟练的业务是她逃避尴尬的唯一办法了。   一刀一剑,都仿佛打在棉花上一样绵软无力。这大概是白卓寒最想掐死她的原因。   用力长出一口气,白卓寒抓起柜台上的座机——   “李经理么?一楼化妆品专柜的实习店长唐笙是不是你招进来的?”   “白卓寒你干什么!”唐笙终于再难淡定,瞪圆了眼睛,上手就要去抢电话。   “开掉。”白卓寒冷冷一挑唇角,转身按下了话筒。   “你凭什么这样,你有什么权利这样!”   “就凭你过来兼职都不知道圣光百货是我们白氏的产业。”看着唐笙无力的手指渐渐从自己的袖口垂下,白卓寒伸手掸了掸褶皱,心里竟有一丝莫可名状的痛快。   “我是自己来应聘的,我自力更生还不行么?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提醒我——”   “对,我就是在提醒你,”撞开唐笙的肩膀,白卓寒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处心积虑地嫁给我,你不就是为了当一辈子的金丝鸟么?我睡你的那些钱,够养你了吧?” 第005 竟把女人带回家   “阿笙,你没事吧?”商琴琴从外面回来,与白卓寒擦肩的瞬间就觉得氛围有点不对。   “没事,你跟李经理说一下,我不做了。东西都在第一个抽屉里,新招的人过来以后直接就能上手了。”   唐笙吞下眼圈里的湿润,舔干嘴唇上咬出的血痕。佯装一个笑容,拍拍商琴琴的肩膀:“你好好干。”   “是因为学校那边比较忙?”   “嗯,还有两个月就正式毕业了。”唐笙没有心情解释太多,只能推说是论文要赶。   商琴琴微微笑道:“哈,不过像你这种做技术的学霸,在咱们这种精品店当业务员也确实是大材小用了。既然要毕业了,应该已经拿到大公司的offer了吧?”   “呵呵,也不完全因为这个。我暂时……不太适合在这个环境工作呢。”唐笙单手慢慢抚上小腹,冲商琴琴点点头:“我先走了,加油。”   ***   五年前,腊月初十的下午。   “茵茵姐!茵茵姐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医院了!”   “阿笙,替我,照顾我爸妈……和奶奶……告诉奶奶,我出国留学了……她,受不了的……”   “姐!我会的,我会的!你别再说话了!”   “把我的肾脏,捐给小君吧。我……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救他的。”   “姐!小君不要!他宁可不要也不愿你有事的!姐!”   “还有卓寒……阿笙,你也喜欢他,是不是?阿笙,替我……活下去吧……”   泪水煎熬记忆,梦境戛然而止。   “少奶奶!少奶奶你醒醒啊。”   睁开混沌的双眼,唐笙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给白卓寒熬汤的时候睡着了。   看着快要熬干的锅底,她下意识伸手去端。一阵刺痛沿着手指腹传来。   差点就打翻了。   “少奶奶,还是我来吧。”芳姨重重得叹了口气:“先生也真是的,喝又不好好喝的,天天折腾您是要干什么啊?”   “先生做事一向很有规划性,按他要求来就是了。”唐笙游了游眼睛,把烫痛的手指按在耳垂上。   室内的温度要永远维持在26摄氏度;衬衫与领带的色差值要用公式计算;日化品只用自家公司出产的一个专门系列,就算几年前因为销量被腰斩,也要求团队专门为他自己定制。   还有晚饭后的养生汤,必须每天都备好——这是属于白卓寒的法则,没有违背的余地。   虽然唐笙心里很明白,今晚白卓寒已经说了要去吃那个红衣女人做的菜。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回来的……   “没想到你的宅邸这么别有洞天?从外面看起来低调了些,但这些中世纪的欧式壁画简直——   诶?哪里是厨房间?这个鱼要先保持活的才好。”   白卓寒领着汤蓝来到厨房门口,硬生生地与唐笙打了个照面!   唐笙想,原来自己猜错了啊。白卓寒居然回来了,并且把那个女人一并带了回来!   书上说,有些女人即便可以容忍自己的床被玷污,却永远不能容忍别的女人把手脚伸进自己的厨房。   如果前者只代表诱惑和欲望,那么后者,就意味着动摇地位的威胁!   这一刻,唐笙终于有机会正面好好打量一下汤蓝了——   看她一脸妩媚又带点乖巧的模样,跟昨天报纸上那个女人很像,但又不太一样。   其实唐笙一直觉得,白卓寒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都是那个类型。甜美,纤瘦,乖顺,可人,像极了顾浅茵。   而此时的唐笙挽着随意的韩式发结,几缕黏着汗水的发丝妥帖地垂在白皙的脖颈间。   一身草绿色的滚荷叶边纯棉居家服包裹在围裙里面,整个人身上散发不出一丁点‘我是白太太’的气质。   所以当她用稍显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汤蓝的时候,那女人也同样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位是——”汤蓝彬彬有礼地打量着唐笙,脸上的表情还算端庄友善。虽然今天在香水店里已经照过一面,但她显然并没有记住那个营业员长什么样子。 第006 我不是故意的   “女佣。”白卓寒倚在门框上,目光清冷地勾了勾唇。   唐笙的心稍微漏跳了一拍,她将湿漉漉的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想要错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境地。   没想到汤蓝却笑盈盈地拉住了她:“那,小妹你来帮我搭把手好么?我烧菜还将就啦,就是不怎么敢宰活物。偏偏卓寒就喜欢吃鱼呢。”   “我……”唐笙往旁边看了一眼。做了多年女佣的芳姨当然很拎的清了,赶紧颠颠跑上前来。   “哎呦,这种活留给我做就是了。您是先生的客人,先进厅里坐吧。”   “可是……”汤蓝侧过脸,瞅了瞅满眼看戏的白卓寒:“卓寒……”   “跟你开玩笑的。”白卓寒呵呵一声:“怎么舍得让你亲自下厨?”   说着,他上手摘掉了汤蓝拎着的东西,往唐笙身上一按。   可是他根本没看到,此时的唐笙刚刚弯下腰准备把汤锅端起来——   突如其来的撞击,叫她登时脱手!   热淋淋的汤料尽数洒在汤蓝雪白的裸足踝上,溅起她高八度的惊叫!   “啊!!!”   汤是刚出锅的,发红的皮肤上瞬间就爆出了一连串的燎泡。   唐笙默然负手,立在原地。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无辜的表情却像足了故意的。   “好痛……卓寒,好痛啊……”汤蓝柔弱无骨地倚在白卓寒的胸膛里,两眼清泪划过精致的妆容,咬唇的样子我见犹怜。   “高斌,送汤小姐去医院。”   “是。”高斌是他的助手兼司机,拘谨而不苟言笑,做事却是雷厉风行。   抬手整了整自己弄皱的衣袖,白卓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落在唐笙身上。   “汤小姐可是我们公司新一季设计品代言的签约模特。她的双脚要是留一个疤,就从这个女人身上植一块皮下来给她补上。”   闹剧的气氛终于落幕,两人之间终于升腾出一股恐怖片一样的即视感。   “你怎么……不陪她一起去?”   车子发动的隆隆声已经驶离院子。而此时的唐笙,甚至宁愿白卓寒陪在别的女人身边,也不希望他跟自己在留同一个屋檐下。   因为她很怕他。怕他像现在这样,一把拧住自己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押进了书房!   大手一推,唐笙只觉得自己的骨骼霎时间如同散沙。   “唐笙,你能耐不小啊!”白卓寒将她推到,又捉起来。再一掌下来,狠狠拍在墙上。   猫鼠游戏一样的作弄,让她早已不知尊严为何物。   “我不是故意的。”唐笙舔着开裂的唇,试着回避男人那令人心寒的目光。   “不是故意的?”白卓寒拧起她的下颌,目光由深寒转向凶残:“装无辜这一招,你还没玩够么?不管做了什么恶心的事,只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行?”   唐笙很想告诉他,有些事虽然看起来可信度并不高,但没有就是没有。   ——她没有故意要冒充死去的表姐,也没有故意下药爬他白卓寒的床,更没有故意弄伤那个认也不认识的女模特。   可是,已经判了刑的人格,怎么申诉都是徒劳的。   白卓寒的大手卡在她纤弱的脖颈上,一寸一寸侵略着她渐渐稀薄的气息。   “唐笙,你知道我可以杀了你的,甚至连半点痕迹都不留下。反正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是么?”   眼前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涨红的呼吸催动起伏的胸膛。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年那场车祸,死的人真的是她唐笙该有多好。   因为恨一个人要比怀念一个人,痛苦太多倍了。   “卓寒……放开……”唐笙单手扣住白卓寒的腕子,嶙峋的青筋,暴戾的骨骼。   曾经那双温柔的大手,会教她弹钢琴,会给她折千纸鹤。   如今,却变成一双修罗刽子手。残忍来临的时候,掌心一点温度都没有…… 第007 那是我的孩子   唐笙一度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当新鲜的空气重新灌入鼻息。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开,两步逃到办公桌边。   恐惧和紧张迫使她不由自主的抓起了一支钢笔。   砰一声拔掉笔帽,钢尖冲着白卓寒举起。   “你……你别过来!”   “怎么?我以为你真的能够淡定到视死如归呢。”白卓寒冷笑,却没有停下向她逼近的脚步,“现在,是想谋杀亲夫?”   唐笙的肩膀在抽泣,手臂在颤抖,泪水慌慌张张地盈出眼眶:“白卓寒,   既然你这么恨我,放我走就是了!当初为什么还要坚持跟我结婚?   我说过我不是故意的,你在外面怎么胡闹我都管不了。但我一天还是白太太,你就不能把别的女人带回来!”   印象中,这还是唐笙第一次这么激烈的地反抗出数月来压抑的委屈。白卓寒觉得很受用。他等她失控,等她求饶,已经等的快不耐烦了。   “白太太?”绕过桌子,白卓寒一步步向她逼近:“我告诉你唐笙,白太太这三个字,能成为你处心积虑的荣耀,也就能成为你万劫不复的枷锁!想离婚?你做梦!”   白卓寒一步一步地往唐笙面前逼近,从椅子处退到书架后,又从书架一直挤到墙角。   噗一声,唐笙手里颤抖的钢笔尖就这么洇入白卓寒的衬衫!墨兰的氤氲之下,殷红沿着雪白的棉布慢慢扩大了湿润湿润边缘。   “真想杀了我?”白卓寒的目光锐利而均匀。洒在唐笙的身上,每寸肌肤都要灼烧了起来。   “我死了,白家的钱你可就一分都拿不到了,你姨夫的公司也早晚要完蛋。唐笙,你不是很能隐忍么!”   “我……我没有……”唐笙咬的唇角滴血,心里更是像掏空一样又冷又麻木:“你别这样白卓寒!先包扎好不好,你在流血啊!”   “闭嘴!”白卓寒再次上手拎起唐笙的领子,甩麻袋一样扑压到沙发上。   腰眼儿正磕在空调遥控器上,她疼得差点昏厥过去。   伸手捏住唐笙的脸颊,他的呼吸几乎要喷在唐笙的双眼上,瞬间迷离了泪腺。   “既然你是如此想要代替顾浅茵,那么就让我告诉你。至少她从来不会去管我玩什么样的女人!唐笙,学着点!”   “不是的!”唐笙用力甩着头,泪水甩成散花:“如果茵茵姐还活着,你一定不会这么对她的,是么?”   白卓寒愣了一下,薄唇紧紧抿着。唐笙从来不问这样的话,以至于在这一瞬间,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前的女人因刚刚窒息的挣扎而凌乱了妆容和发髻。浅绿色清新的居家服被他粗暴地撕坏了领口。白皙的锁骨上,指甲抓红的痕迹就像獠牙屠戮过的委屈。   这张与顾浅茵几乎如出一辙的容颜,唯一的不同就是左侧眼角下本该有一枚泪痣。比起表姐的阳光善良,泪痣会让她看起来更加忧郁,忧郁到更让人忍不住怜惜。   “闭嘴!你没有资格跟任何人比!”一股难以自持的恼意横冲直装撞在胸腔,白卓寒咬了咬亚牙,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扑压上来。那双侵略狂傲的眼睛里仿佛要烧出火。   唐笙不再说话了。只单手轻轻压在他白卓寒的胸膛上,黏腻的鲜血悉悉索索地洇着衣服。她翻开手心,用温热的掌纹小心翼翼抚慰着男人的创口。而同时,身体却在隐忍着他极致暴力的侵犯。   白卓寒扯下了衬衫,罩住唐笙似泪非泪的眼睛。他讨厌这个女人用这种视死如归的眼神拷问自己的良心。   呼吸沉沉,此起彼伏。唐笙抓着他满是汗水与血水的胸肌,一点点咬着齿痕来拖曳折磨。   好痛,真的好痛。第一次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痛,那种仿佛要把身体搅碎的力量,像极了邪教的洗礼!永恒的地狱,永无救赎。   白卓寒,求你住手啊!   一股异样感迫使男人停下,他将双手压着唐笙的腰,低头看了看。   然后骂一声“扫兴”,抽身就往洗手间去清洗。   唐笙痛得难以自持,拼命扒开衬衫露出眼睛——整个沙发上,全是血。   痴痴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唐笙没有来得及再挤出一滴眼泪便匆匆忙忙滚起身。   浴室里,白卓寒颀长的身影挂在磨砂门面上。哗啦啦的水声冲刷着对她无尽的厌恶和愤恨。   唐笙咬了咬嘴唇,扶着腰逃出家门。她无法告诉白卓寒,那些刺目的鲜血并不是突然造访的例假,而是她……两个月大的孩子。   她自己也是刚知道不久,还不敢告诉白卓寒。 第008 求你保住它   白卓寒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不见了唐笙的身影。   他从没关心过自己的妻子平时会去哪。就如他自己,每一次来来走走,也从不会对她说明和交代。   拉开床头的抽屉,一叠叠钞票讽刺地罗列着。卧室大的夸张,寂寞将心比心。   白卓寒扔掉浴巾,抽出一支香烟,缭绕的白雾晕染他手中那张年代旖旎的旧照片——   从左到右依次下来:唐笙,唐君,弟弟白卓澜,顾浅茵,以及.....十六岁的他自己。   十二年了,照片上的人一定都想不到。那一场车祸,人生洗牌,定盘的命运再也回不到从前。   ***   “大姐!”一进急诊室,唐笙泪流满面地哭扑进一个三十岁女人的怀里。   “阿笙!阿笙你怎么了?”白叶溪今天值夜班,眼看唐笙哽咽着掀开长裙,一片血染的风采尽收视线。   白叶溪的脸色一下就青了:“阿笙,这是——”   “大姐,还保得住么?是卓寒的…….”唐笙已经站立不稳了,她没敢找家里的司机,一路跑到别墅外主干道上拦的出租车。这会儿只觉得整个身子被掏空般虚弱,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什么?!”白叶溪赶紧将她按到诊床上:“阿笙!到底怎么回事?”   唐笙只摇头不说话。唇角发白,泪水成行。白叶溪急了,提手就要抓电话:“你等我找这个小畜生!”   “大姐!”唐笙咬紧牙关,一把翻起身来扯住白叶溪的白大褂:“我求你,别告诉卓寒!帮我抱住孩子,先保住孩子求求你了!”   冰冷的器具在唐笙身上爬来爬去,就像恶魔的双手在丈量灵魂的深度。最后白叶溪红了红眼圈,摇着头说:“不行了,阿笙。”   仿佛是春夜送上来的一顶炸雷,轰一下落在唐笙浅淡的意识里。   “大姐,求求你!我想要这个孩子啊!我求求你了!”   “你求我有什么用!”白叶溪咬着牙转过脸:“真的不行了,孕囊都流出来了。准备清宫吧,我去联系麻醉师——”   唐笙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涌动在惨败的脸颊表面,颓然跌坐在手术台上,她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一下子倾歪在白叶溪的臂弯里!   “阿笙!”白叶溪紧紧扶住她:“你别想太多,赶紧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我叫他过来。”   “不要......”唐笙舔了舔唇角一滴苦泪:“不要了,大姐。别给卓寒知道了。”   “不告诉他?凭什么不告诉他!他他妈的不想好好当爹,我做大姑的还心疼侄子呢!”白叶溪吼出一句破音,转头揩去眼泪。   “已经没有了,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听到他的嘲讽。我……”唐笙的双手紧紧扣在手术台的床单上,指甲断裂外翻也浑然不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还能承受多少痛,她害怕在白卓寒的脸上看到更加残忍的如释重负。   他一定很庆幸,这个孩子无法成为他的责任和枷锁吧。   “阿笙,你这又是何苦?怀上了怎么都不跟他说?”白叶溪擦了擦眼角,握住唐笙冰冷的手。   “他那么讨厌我,不会让我生下他的孩子。”唐笙摇了摇头,抽出手心轻轻盖在小腹上。那里似乎还有温度,残忍的血腥剥离了心跳的节奏,一点点冷却绝望。 第009 你相信我?   “他放屁!白家的孩子是白家的骨肉,轮到他说想不想要!”白叶溪咬牙切齿,越说越生气:“不行!我一定要教训教训这混账东西!”   “大姐!”唐笙喊出高飙的泪:“求你给我留点尊严吧!”   黑暗侵袭,意识剥离。唐笙这一声仿佛已经喊尽了最后的生命力。   “阿笙!”白叶溪抱住已经昏厥过去的唐笙,心痛难以自持:“快点准备手术室,叫麻醉医师到位!”   一闭一睁眼,就像死过一次似的。唐笙醒来,小腹涨涨的坠痛很真实。   “大姐......卓寒他......”   她问的第一句话是白卓寒还不知道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那个混蛋。放心我没空搭理他!”白叶溪扶唐笙起来,倒了点温水给她。   “阿笙,你也别想太多了。你身子一向不好,术中失血量大,回去千万要好好休息。”   唐笙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空荡荡的屏幕上,没有白卓寒的半条信息。   白叶溪想要帮她叫家里的司机,但唐笙拒绝了,硬撑着说自己可以回去。   于是白叶溪叹了口气,送她出医院后,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今天值班,还有好几个病人要查房,就不方便送你了。自己当心点,到家给我来消息。”   四月的夜风很冷,一吹就挑逗泪腺。唐笙屏了屏呼吸:“谢谢你了大姐,放心,我没事。”   “跟我客气什么?姐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当年的事一定是场误会。是卓寒他太自我,一点不懂珍惜。”   “大姐?!”   白叶溪这一句无心之言,让唐笙早已无力辩解的麻木心境陡然起了一层波澜。   “你......相信我?”   “当然。”白叶溪帮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真诚地点点头。   “你从小就傻乎乎的没有一点心机,反正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   摇摇晃晃地进了玄关,芳姨一看到唐笙的样子就吓了一大跳:“少奶奶您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吓人?”   唐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摇摇头:“先生还在么?”   “没,他……出去了。”   唐笙咬了咬唇,默默叹出一声:“也好。”   她想,白卓寒一定是去医院陪汤蓝了吧。   拖着疲惫的身子,唐笙站在淋浴间里。大姐嘱咐过她最好不要洗澡,但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失去孩子不过几个钟头,她甚至觉得它仿佛还在贪恋着她自己身体里的余温,还在舔舐她的骨血。   不敢放声决堤的泪意,只能将花洒开得很大。以冲刷屠宰场的模式,试图冲刷无尽的悲哀。   一多星期前,她才第一次听到孩子的心跳......   这一夜噩梦不断。唐笙昏沉沉地醒来时,才发现白卓寒竟然在身边躺着——   背着身子面朝里面,只占一小半的床,楚汉分明得像条咸鱼。   她没有弄醒他,轻手轻脚地起身。   门外的小女佣窃窃私语,说先生都快天亮了才回来。 第010 我可以去工作么?   “你昨晚去哪了?”身后冷然传来一声质问。唐笙回过头,见白卓寒已经坐起身来。   他的头发压了一角,翘的有点夸张,显然是洗完澡未吹干就睡下了。   “我去学校了,有个讲座不想错过……”唐笙随便丢了一句敷衍,身子往电视柜一边靠了靠。试图将昨天丢在那里的一包药藏了进去。   白卓寒似乎没有多怀疑。洗漱,剃须,然后整好衬衫。   “领带,银灰色格纹的。”他向唐笙伸出一只手。   唐笙弯腰有点困难,但她还是拉开橱柜找出一条整齐叠放的领带,递给白卓寒。   “如果你今晚也不回来的话,我叫芳姨再把干洗好的衬衫帮你打包两件。”   “不用试探我,”白卓寒站在洗手间的面池前,倒映的镜像里,传递出一声疏离的冷笑,“我高兴回来,还是高兴住在她那里,和你没关系。”   唐笙没再说话,只是扶着门边等待着。她本来就是要进去换卫生巾棉的——   而在两人早已形成的不对等关系里,她甚至像个妻子一样请求丈夫动作快点的权利都没有。   捂着小腹,她想出门去用客房的洗手间。一股暖流沿着大腿汹涌而下,唐笙黑着两眼,靠墙站稳身子。   “你又怎么了!”白卓寒看着她污秽的双腿,厌弃地皱起眉头,“来个例假而已,装什么林黛玉!”   唐笙摇摇头,抿住惨白的嘴唇:“没事……”   “自己擦干净。不要样样事都指望佣人。白家的长媳也该有点分内的责任。”   站在洗手间冰冷的地面上,听着身后男人摔门的声响比丧钟都绝望。   “卓寒!”唐笙垮了一步推开门,冲他叫了一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说。”   “下个星期,学校那里有面试会。我听说白氏圣光集团也有专场。”   唐笙是t城一所理科大学的研究生,主修日用化学。   她并不确定白卓寒这一走,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如果今天不说,就只能背着他去应聘。但唐笙实在不想让香水店的事重演一遍——   “不行。”白卓寒的反应在唐笙的意料之中,“钱不够用的话,下次可以在床上卖力点。兴许我一高兴,再多给你几张。”   “白卓寒我是认真的!”唐笙深吸一口气,做着最后的努力。   这些过分羞辱的话语饶是千百次钻入心扉,却仍然无法真正让她释怀和免疫。   “我学术很好,跟圣光的项目很对口。我可以自己走面试流程。   而且之前……爷爷也说过,他很欣赏我的专业,希望我毕业后能进公司效力。”   “别拿老爷子压我。现在的白氏,是谁当家?”白卓寒挽好袖口,推门的瞬间别过头来,“不过你也可以试试看。能活着进来,我保证不了你能活着出去。”   后来白卓寒走了。而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没回来。   第四天早上,唐笙终于退烧了,但浑身上下软的跟醋泡过似的。   流产过后的虚弱,雪上加霜般蚕食她所剩无几的坚强。   她想要伸伸手去拿水。而昨晚剩下的小半盏玻璃杯里,却已经漂浮了一只作死的飞蛾。   “芳姨!芳姨!麻烦帮我倒杯水!”扯着干哑的喉咙,唐笙奋力喊了一声。   “芳姨的儿子结婚,昨晚回老家了,少奶奶您真健忘啊。”说话的女佣冲门外探进头来。她叫毛丽丽,十八九岁的年纪。瘦的像麻杆,并长了一张夸张的驴脸。 第011告诉我,当年的事是谁干的   “哦,我记起来了。”唐笙揉了揉太阳穴,对毛丽丽道:“那麻烦你倒杯水给我,谢谢了。”   “不好意思,夫人吩咐过,我和三香姐过来就只是服侍少爷的。”毛丽丽白眼一翻,“三香姐被少爷派去照顾汤小姐了。现在芳姨又请假,这么大的别墅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在打扫。少奶奶,先生临走的时候不是也说了么,一些小事自己做做就是了嘛,我们做佣工的也是很忙的。”   毛丽丽是白卓寒的妈妈派过来的女佣。想当初唐笙嫁进门的时候,白母就是各种不乐意。表面上嫌弃唐笙娇弱,怕照顾不好她儿子才坚持把毛丽丽和赵三香送来新房的。实际上就是防备着唐笙的姨夫姨妈,专门派两个眼线来盯着而已。   于是乎,这毛丽丽仗着有白太太撑腰,对唐笙可是连半点尊重都没有。   平时背后嚼舌头,恶语中伤什么的都算客气的了。像今天这样公然顶撞拒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   唐笙无暇跟她一般见识,强撑着起身。却一不小心晃了个踉跄,差点摔到床头上。   毛丽丽吓了一跳,旋即换了副假惺惺的面孔,阴阳怪气道:“哎呀,生病了您早说啊。   还是咱家少爷有先见之明,就说少奶奶身子柔弱,动不动就头痛脑热的。这么强撑着也不给少爷打个电话,不怕他心疼啊?”   唐笙心里冷笑,就算告诉白卓寒她快死了,那男人也只会回答,让佣人们商量着埋罢了——   “少奶奶,给您水!”   端着一杯近乎100度的沸水,毛丽丽蹬蹬跑上楼。然后往唐笙面前一推,一双眼睛都要扬到天花板上了。   唐笙看了一眼,那水面上漂浮的一小团沫液尚未溶解。她皱了皱眉,忍着反胃别过脸去。   偷偷往水里吐口水这种事,也亏她做得出来。   其实唐笙并没有多想责怪这个狗仗人势的小女佣——   婆婆厌恶她,丈夫虐待她,这一切明眼人都看得清清白白。毛丽丽也不过就是见风使舵,投其所好罢了。   这时,楼下门铃叮咚一声,唐笙以为大概是快递之类的。   随后听到毛丽丽开门招呼道:“呀,是冯小姐?”   冯佳期来了?   唐笙这才想起来,自己卧床好几天了连都不记得开一下。也难怪冯佳期急得风风火火闯上门——   “阿笙你还活着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报警了!”一头扎进唐笙的卧室,冯佳期只一眼看到唐笙的模样,差点就掉眼泪了。   “你怎么了阿笙,像从山沟里解救出来的失足妇女一样!”抬屁股坐到唐笙的身边,冯佳期摸摸她凌乱的鬓角,“怎么病成这个样子?都不去医院么!你现在可是一尸两命,不为自己考虑也得——”   “佳佳,孩子没了。”唐笙压低了嗓音,却压不住见到亲人一般纵横的委屈。   怀孕的事她只告诉过最好的姐妹冯佳期。而现在……   冯佳期哑了哑声音,沉默了半天才讪讪地说:“可我连小名,都帮你想好了……”   抱着唐笙瘦削的肩膀,冯佳期陪她哭了好一会儿。之后便秒变战斗力满点的女汉子。   一拍大腿,她大爆粗口道:   “你脑残么!出这么大的事就自己扛着?都不跟他说?”   唐笙垂头沉默,缓缓吐出几个字:“算了,已经没必要了。”   “阿笙,当年那事又不是你的错。他白卓寒要是耿耿于怀,干脆就别娶你啊!带回家里当出气筒还是当发泄球啊?算什么男人!”   唐笙苦笑一声:“我也不是没想过。可那样的话,以白卓寒的心性,肯定会报复我姨夫姨妈的……”   冯佳期不以为意:“难道你这么熬着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了?白卓寒不是照样不待见你姨夫么?阿笙——”   冯佳期警惕地瞅瞅外面,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说实话吧,当初给你们两个下药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姨夫姨妈?” 第012 亲人的错,就是我的错   想起半年多前的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唐笙心思戚戚。   “或许吧。虽然我们一直都没说破。但就算是他们做的,我也……”   唐笙攥紧掌心,默默咽下苦涩。   姨夫的公司船小水浅,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靠给白氏圣光集团供货来运营的。   所幸两家儿女年龄相当,从小青梅竹马。但这水到渠成的联姻,却因为顾浅茵死于意外,让两家一直以来不用说破的契约合作再也没了保靠。   “但我觉得我姨妈应该不知情。可能是姨夫他,就考虑的比较功利些吧,大概是看卓寒回国被指定为公司继承人后……”唐笙咬了咬唇。剩下的话,心照不宣。   但亲人的错,就是自己的错。   姨夫姨妈养育自己十几年光景,表姐的肾脏更是对弟弟形同再造之恩。   那么所有的委屈只要冠以报答之名,也就都算不得委屈了。   “白卓寒是要糊涂死么?”冯佳期唉了一口气,“怎么就咬住一根筋认定是你的主意?”   唐笙摇头,她一直都相信白卓寒,他那么精明,是不可能看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恨我,可能只是因为‘死的那个为什么不是我’吧。他也恨我姨夫,但那毕竟是茵茵姐的爸爸啊。他能怎么样?”伸手擦了下朦胧的眼角,唐笙强颜欢笑道,“算了佳佳,我现在就想赶紧出去工作。有点事情做,也好过这样一天天折磨。”   “先养养身体再说吧,工作着什么急?再说白氏就是你家开的,还跑了庙不成?”   冯佳期跟唐笙是一所大学一个专业的,比她大一届。已经在白氏圣光集团的产品研发部任职一年了。   提起这个,唐笙想到那天早上白卓寒的冷嘲热讽,又觉得心里一波胜一波地沉重。   “白卓寒不会同意我去圣光上班。”她幽幽低下头,长出一口气“大概觉得家族企业鱼龙混杂,而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妻子会给他丢人吧。”   “这什么理由啊!当初吃亏的又不是他,还名不正言不顺?妈的,我要是精神病就好了。真想替你砍死丫的——”冯佳期骂得口干舌燥,端起床头上的水杯就要喝。   “唉!不能喝!”唐笙劈手夺下来。   “怎么了啊?有毒啊?”冯佳期着实被她吓了一跳。   “也差不多吧。”唐笙无奈地苦笑一声,把毛丽丽的刁难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冯佳期轰一下就炸毛了:“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女佣竟然也敢这么对你?”   “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人也都是看主人家脸色来行事的,我是能打她还是能杀她啊?”唐笙摊了摊肩膀,表示狗咬人一口,人不能也咬狗一口啊。   “起来!”冯佳期上手掀开了唐笙的被子,抽了件干净保暖的长袖衣给她,“今晚跟我回去吃饭,我妈都念叨你很久了。”   “啊?”   “啊什么啊?”冯佳期身高有一米七三,抱起不到一米六的唐笙简直轻轻松松的。   “你不是说芳姨要明早才能回来么?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跟这个小婊砸留在家!连杯水都是吐口水的,盛碗饭不得在里面放两颗老鼠屎啊!”   唐笙听着有点反胃,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等冯佳期把唐笙抱下楼,就看毛丽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   手里拿着个苹果,吭哧吭哧地啃。   冯佳期进门的时候拎来一兜水果,专门是看望唐笙的。然而这小婊砸还真是不客气,径自洗了几个往茶几上一摆,跟大爷似的。 第013 笑什么笑,人命关天!   “呀!你吃的这个……是我刚才带来的?”冯佳期把唐笙放在玄关穿鞋,然后一脸惊讶地看着正在吃苹果的毛丽丽。   毛丽丽脸皮厚,嘿嘿一笑道,“夫人说过,家里的水果我和芳姨她们都可以随便吃的。我先给少奶奶尝尝甜不甜哈。”   冯佳期的演技可真是影帝级别的,当时急得眼圈都要红了。   “啊呀可不得了了!这苹果不能吃的!这是我从实验室带过来的,里面打了化学香精素,是我跟阿笙研究的水果香氛试验品!吃了要死人的!”   “啊?这……这怎么办啊!”毛丽丽呸呸两声吐掉口中的苹果,又看了一眼手里那已经被咬去大半的残骸。   她知道唐笙是在大学里做什么化学品研究的,所以对冯佳期的话几乎没有半点怀疑。   哇一声哭了出来,毛丽丽几乎要吓尿了:“怎么办!我……我上医院!”   “上什么医院啊!来不及的!”冯佳期拖着毛丽丽就往洗手间里塞,“这个药最多半小时就发作,就是送到医院也没救了!你赶快,舀点马桶水喝下去!”   “啊?”隔着门,毛丽丽整个蒙圈了,“喝,喝马桶……”   “废什么话!马桶水里含有大量氨和尿氮素,只能用这个法子先中和你胃里的毒素!大口喝下去,千万不能呕吐出来,否则就没效果了!”   “可是我——”   “可是什么可是!你要命还是要脸啊!”冯佳期站在门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入戏入的不要不要的。   里面的毛丽丽一边嘤嘤嘤哭着,一边完成了自己这辈子最难忘最崩溃的自救行为!唐笙倚在玄关,隔着好几米都能听到这小丫头灌得直打嗝。   “喝完了过半小时再到医院灌个肠,我先带你家少奶奶出去了哈!”   扶起笑得快内伤的唐笙,冯佳期刻意板着一张老k脸:“笑什么笑,人命关天的,你有点同情心没有?!走啦,我妈今晚炖排骨甲鱼汤!”   “佳佳,”坐在副驾驶室里,唐笙靠着冯佳期的肩膀说,“真好。我觉得我就不应该跟白卓寒结婚,跟你过一辈子就好了。”   “死开,你没男人要,我可有男人要!”冯佳期白她一眼,低吟一声,“哦对了,今晚我哥也回家吃饭。”   冯写意?   想起冯佳期的哥哥,唐笙的心里微微起了涟漪。   ***   “阿笙啊,好久没见了,怎么都不过来玩呢?”文惜开门迎进唐笙和冯佳期,笑盈盈地招呼着,“这几天还跟佳佳念叨你呢。”   “伯母您好,好久不见,您越来越年轻了呢。”唐笙在来的车上稍微化了点妆,此时脸色已经不那么惨白了。   “好了好了,快进来啦,写意啊!出来洗手吃饭了!”文惜冲楼上喊了一句,旋即听到蹬蹬的脚步踩着急促又沉稳的情绪。   “阿笙。”   冯写意穿了一件休闲的灰色圆领衫,搭配雪白的衬衫领和一条笔直的淡色牛仔裤。整个人就像四月春风里吹下来的一缕柳絮般温和而轻盈。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都没听佳佳说呢。”唐笙浅浅一笑,仰着脸冲他微点头。 第014 我说过,过得不好来找我   “嗯,回来半个月了。本想忙完这阵去看望你的。阿笙,你过得好不好?”   冯写意眯着眼睛,笑容依然好看。他瘦了些,反而显得肩线更平阔,肩膀更伟岸。头发比离开那会儿修剪得短了点,修长的手指偶尔伸进去轻抓一下。整个楼梯间里顿时充满薄荷洗发水的香气。   唐笙觉得,岁月总是对男人更加偏爱的。带走他们年少轻狂的棱角,却报以成熟内敛的睿智。   气氛莫名有点降温,客套僵持得没有方向。   唐笙想用微笑代替回答,却给不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展颜。   唯有淡淡的一句‘还好’,逼出了冯写意怅然若失的神情。   冯写意曾经说过,阿笙,你的眼睛不会说谎。   于是唐笙回避了男人的目光。那目光太软太温柔,太深太有毒。对没有方向的心灵,杀伤力是很大的。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听佳佳说,你这两年一直在搞风投。好像还做的不错呢。”挑了下唇角,唐笙把话题转的轻描淡写。   “嗯。只是近期东南亚金融海啸闹得厉害,十投九空实在不是机遇。就只好空仓走人了。”   “哥你就别谦虚了,”这时冯佳期帮着文惜把碗筷端出来,一边笑嘻嘻地冲冯写意叫道,“明明已经赚得衣钵满满,还一副亏惨了的可怜样。怎么?怕我和阿笙跟你借钱啊?”   “死丫头,我拼死拼活的还不都是为了给你攒嫁妆?”冯写意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闹得和谐又有趣。   “切!我是有多难嫁啊,还得你拼死拼活往外倒搭?”冯佳期抓了片火腿堵他的嘴,“好了别废话了,阿笙难得来一次,你给我留点面子!”   “来来来,都坐下,先坐下一边吃一边聊。”文惜端上来最后一锅汤,笑眯眯地招呼着唐笙。   然后她拿了个青花瓷盘,将菜挑拣了几样夹进去。   “我上楼去一下,你们先吃哈。写意,照顾着点阿笙。”   文惜一手端菜,一手拿着盅白酒。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的时候,三个人脸上的表情皆是微微有异。   “文阿姨还是每天晚饭都……”   “嗯,”冯佳期笃了下筷子,“她要先给爸送饭,香灭了才会下来吃。”   冯家兄妹的父亲已经去世七年了,文惜情深义重。七年如一日,每每送餐燃香,咏经送佛。   “来,我们先吃吧。”冯写意帮唐笙拉开椅子,特意把那盘红烧鲫鱼端到另一边去,“我记得你对海鲜过敏是不是?”   “哦……是,谢谢。”唐笙低着头。难为这个小小的细节,冯写意居然还记在心上。   菜过三巡。话题只围绕着事业与行业,气氛打着擦边球。   “哥,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嗯,”冯写意点头道,“准备回国做实业,不管怎么说,咱爸以前的人脉还在。”   “真的?”冯佳期眨着眼睛想了又想,“你准备重整咱家的公司?不过说起时尚零售产业,这里的市场前景一向最优渥。”   “还在筹划阶段,上周刚把公司注册起来。”   “阿笙,”冯佳期转脸看着唐笙,“我倒是有个主意,你看我哥在这里准备开公司了,摸着石头过河的时期最需要人才。反正白卓寒也不待见你,不如你过来上班——”   “佳佳!”唐笙从桌子底下狂踹冯佳期的腿。   明明很和谐的餐桌氛围一下子就被尴尬癌侵蚀了,唐笙发现,在提出‘白卓寒不待见’这话的时候,冯写意的脸色明显有异。   “你不是要减肥么?吃这么多,还不快点上楼做瑜伽!”冯写意瞪了冯佳期一眼。小丫头吐吐舌头,扭着屁股上楼了。   沉静的餐厅里,就只剩下唐笙和冯写意两人。   四月的天还不用开冷气,唐笙却觉得手脚冰凉凉的。   “你也吃好了么?我……我去洗碗……”唐笙站起身来就要往厨房转,却被冯写意上前一步拦在墙壁上。   “我临走的时候说。过得不好,一定要来找我。”   双眸敛去温柔,唇色沉去笑意。冯写意盯着唐笙的眼睛,所有的谎言和隐忍救下下一秒面临无所遁形。 第015 我已经是白卓寒的妻子了   唐笙极力回避了目光,却回避不了涟漪万丈的心跳。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对不起’,酸涩的眼眶里却始终无法为眼前的男人挤出一滴泪水。   以前如此,现在也是。   “写意,我已经是白卓寒的妻子了。”转过身,唐笙单瘦的背影弱削如墙纸。   冯写意低吟一声,收回犹豫在半空的手。差一点碰触而忍不住拥抱的感觉,真的很难熬。   “阿笙,我救你出去。等我。”   “写意!你别这样了,”唐笙咬着唇,低声喃语,“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逃出去…….”   “你骗不了我,阿笙。”扳过唐笙的肩膀,冯写意压下腰背,平视的目光尽捉她的双眸。   “你怕你姨夫姨妈受牵连,你怕小君万一病情复发没有着落,你甚至想要报答顾浅茵。阿笙你只是习惯了唯白卓寒马首是瞻,习惯了奉他为天为神,为你的一切。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哪怕坚定信念稍微反抗一下,就会知道这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难。”   句句戳泪,句句扎心。唐笙恨不得听不到看不到想不到——   “别说了写意,我求你别说了。”   “阿笙!写意!”就在这时,文惜从楼上下来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是解了唐笙燃眉的尴尬。   “我这有件旗袍是之前做的,还没上几次身就发胖穿不上了。佳佳那孩子又嫌弃颜色。唉,阿笙,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结婚时阿姨也没送你什么像样的礼物——”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不不不,我不能要。”光看一眼荣富祥的招牌,唐笙就知道这旗袍价格不菲,哪里好意思收下呢。   “拿着。你跟佳佳一样,都是阿姨的好孩子,能给她就能给你。乖,再客气我可要生气了哦。”   “拿着吧阿笙。”冯写意点点头劝道:“过些天我再给妈做件合体的。”   “那,谢谢了。”唐笙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于是表示说自己想要回家了。   “我送你。”冯写意拿了车钥匙。   这一路拘谨而沉默,所以两人很久都没有找到先开口的勇气。   “文阿姨还是一个人么?我看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多了点皱纹呢。这么些年来,她就没有……”唐笙觉得有点冷,然而家常最能暖心。   “嗯,我和佳佳也劝过她。我爸都走了七八年了,文姨该为自己考虑了。那时候我和佳佳还小,她一门心思都在我们兄妹身上。欠她的真的太多了……”冯写意停了个红灯,长叹一声。   “这样的继母真的好难得。”唐笙感慨着,不由自主地感同身受起来。   唐笙的爸妈在她七岁那年就意外遇难了,是姨夫姨妈将她和弟弟抚养长大的。   而冯佳期的生母早在她出生时就难产死了。文惜是继母,数十年如一日的照顾这对兄妹,就连生父过世之后也没有离开他们。   所以自己跟冯佳期一见如故得成为好姐妹,也是因为这样相似的经历。别人不能理解她们从小没有母爱的悲惨,更不能理解她们拥有胜似母爱的那份幸运。   “就是前面那个大门吧?”冯写意把车靠边停下,悉心为唐笙打开了安全带。   “嗯,谢谢你了写意。”   “以后有事的话,随时来找我。”   这话听起来有点套路。冯写意说完,自己也觉得不是滋味。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肯给我机会,阿笙。我能为你做任何事。另外,今天佳佳吃饭的时候……那个提议。你也可以考虑下。”   “嗯,我知道了。”   唐笙站在大门前,一直到冯写意的车子驶离了视线才转身找钥匙开门。   然而大门先一步被拉开,白卓寒的身影像一堵墙。说不出的压迫感,横生了两人之间一如既往的距离。 第016 除非你告诉我他是谁   “你这是什么表情,见了我像见鬼一样。”白卓寒皱着眉,像引狗回家一样让出一小块空间。   “没什么,我跟佳佳出去了。没想到你会回来。”   唐笙换了鞋子,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楼上走。   “芳姨还没回来,我帮你放洗澡水。”   白卓寒伸手抓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扫在沙发上。   唐笙挣扎了半天才从靠垫里窝起身来,脸色虚弱出一丝惨白。   “卓寒,我有点累了,放我上去行么?”   “跟别的男人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唐笙,你当我眼瞎么?”白卓寒冷冷地说。   唐笙实在是没力气跟他争吵了。   “卓寒,我真的是去冯佳期那里吃晚饭的。”   “家里有少你一口饭么?”白卓寒哼了一声,“一副受了虐待的样子,出去给谁看?”   唐笙掐断心里洋溢的委屈,难能撇出唇角那几经无奈的苦笑:“至少,外面的饭不用被人吐口水。”   白卓寒怔了一下,大约顿了几秒钟,上手捏着唐笙的下颌将她拎起来。   目光如炬,一字一顿的质问,牢牢盯在她眼里。   “你说什么?”   正在厨房擦地板的毛丽丽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语无伦次地惊叫道:“少爷冤枉啊!我才没有……我没有!是少奶奶和她的朋友联合起来欺负我,骗我喝马桶水的事我还没跟夫人告状呢!”   唐笙扭着脸颊,嘴角强挤一丝冷笑:“有与没有,我们检验一下不就行了?那半杯水已经被我倒进烧瓶,明天就去实验室看看里面的成分。”   毛丽丽傻眼了,抖着两条腿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到底有没有?”白卓寒转过脸,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是……是少奶奶先刁难我的,我才——”   “掌嘴。”   松开唐笙,白卓寒坐回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睥睨毛丽丽恍若惊弓之鸟的颤抖,冷冷吐出一句,“自己打,不许停。除非少奶奶愿意说出今晚跟哪个男人在一起?”   唐笙:“!!!”   毛丽丽一边哭一边撩巴掌,不一会儿那一张瘦马脸就被打成胡萝卜了。   “白卓寒你这样子有意思么!”唐笙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毛丽丽,心下有所不忍,“她还只是个孩子,所作所为还不都是察言观色学来的?再说她敢对我这么嚣张,也是因为——”   “这么说,你觉得我也应该惩罚一下自己了?”白卓寒吐了一口烟圈,目光凛然而残忍,“唐笙,我发现你今天出去一趟,好像变嚣张了嘛?”   “我在跟你讲道理。”唐笙攥着掌心,肩膀都颤抖了。   然而白卓寒可一点都没有听道理的诚意,他换了条腿架在膝盖上,半截香烟夹在指尖。   听着毛丽丽绵软无力的巴掌声,白卓寒的眼中更是游出一丝残忍的趣味:“再打重一点,把你吐口水的力气都使出来。”   也许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有多生这个小女佣的气,只是不能容忍唐笙被别人用这么下作的方式欺辱罢了。   因为唐笙的骄傲,只能由他亲手,一点一滴地剥去和毁灭。   “白卓寒你简直不可理喻!”唐笙扶着沙发站起身来,迎上毛丽丽可怜巴巴的眼神,终是被这哭哭唧唧的氛围打败了。   深吸一口气,唐笙扬了扬头:“是冯写意送我回来的。可以了吧?住手!”   强撑着疲惫上楼。唐笙背靠着浴室大门,慢慢滑坐下去——   白卓寒,你真是有三百六十种层出不穷的花样来折磨我。   就像小时候,有三百六十种不同的方式来带给我惊喜一样……   楼下客厅里,白卓寒灭掉烟蒂,起身冲地板上抹眼泪的毛丽丽道:“给你两个小时,收拾东西滚回白家大宅。顺便告诉我妈——我的女人,我自己会调教。” 第017 忍不住的靠近   唐笙从浴室里出来,跪上床。她用无言来示意,想叫白卓寒往里面一点。但男人看的样子好像很认真,压根没有愿意配合的意思。   于是唐笙只好侧过身子,睡四十公分宽的这一小块空间。只是在背过身去的时候,湿淋淋的头发不小心贴上白卓寒的胸肌。   带着百合花香的细腻和静夜惆怅的低语,白卓寒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身边女人玲珑有致的体态包裹在轻薄的夏被里,小腹均匀起伏。圆润的翘臀下,卫生棉垫里隐隐散发的禁区意味让他倍感扫兴。   今天的事,本该再给她一次难忘的惩罚……   白卓寒叹息一声,烦躁地灭了。   “下周一,去人事科报道。”   他知道唐笙还没睡着。   “你要是觉得为难的话,不用了。”虽然不太明白身后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妥协,但此时的唐笙莫名地感手不到任何激动和兴奋。   她咬着着拇指,气息喷湿在枕头上:“我也可以去找别的工作。只希望你别再跟我为难好么?”   面前的床垫突然坍塌几公分,是白卓寒的大手仿若擎天遁地。顿时将她整个压过来!   “你想去哪?”他的目光很是侵略。   唐笙惊恐地睁开眼,试着起身往后躲。却被对方如山的重量牢牢桎梏,丝毫动弹不得。   “整个t城日化产业,除了圣光集团,就是圣光的敌手。唐笙……你想清楚,无论你招惹了哪个男人,我都可以让他在这里没有丝毫立脚之处!”   唐笙再次闭上眼,回想起今晚餐桌上的一幕。意气风发的冯写意,信誓旦旦的保护与救赎——   既然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不想逃,就不该再让无辜的朋友受到牵连了……   “和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想了又想,万一不能胜任,再让你被家里人抓了话柄。”   唐笙知道白卓寒是白家老爷子亲力钦点的继承人。而那些直系旁系,明争暗斗。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你想太多了。圣光集团向来能者居之任人唯贤,你若是连头三个月都做不好,自己该知道怎么滚比较有尊严。别指望我会保你。”   唐笙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发烧了。摒着浓重灼热的呼吸,她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   “听到了没有!”半晌没见唐笙有明确的答复,白卓寒也说不清这算是威胁还是赌气。   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刚刚站在阳台看到唐笙从别人车里下来的一瞬间,心里像吃苍蝇一样不爽。   唐笙的呼吸重重的,与月色的静谧相形交映。   白卓寒伸手推了她一把。裹着滚烫肌肤的睡衣,传递了丝滑和热度。   然后他扶起掌心,沿着唐笙滚烫的额头盖上去——   就在贴合的一瞬间,白卓寒竟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万种焦躁千般郁结在心,他把被子往唐笙身上一丢一盖,跳下地。   在隔壁客房里冲了个冷水澡,刺骨和冷战反反复复地浇着白卓寒内心深处的火焰。   距离他几米开外的那个女人,明明犯下了永远不值得自己原谅的大错,明明铸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后果——   为什么,每次见她独舔伤口后静若止水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想碰触?   然而白卓寒并不知道,唐笙在半昏半睡中细微洞察着一切。泪水还未及融入枕头,便蒸发成了梦魇。   ***   接下来的几天,唐笙一直卧床休息。   芳姨从乡下回来,给她带了点特产。黑乎乎的作物分不清是地里长得还是树上长的,咬起来又虐牙又虐胃。   但唐笙还是感动地接受了。她觉得任何对自己友善的人,情谊皆值得珍惜。   “少奶奶,我炒了点西葫芦虾仁,还有红豆饭,给你中午带便当吧。”   周一一大早的餐厅里,芳姨将准备好的午餐盒推到唐笙的面前。   “谢谢。”唐笙点点头,却又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对面桌前看报纸的白卓寒。   男人眉头不展,眼眸不抬。只抿着唇,挤出‘矫情’两个字。   唐笙脸上一红,咬咬嘴唇对芳姨道:“以后不用这么辛苦帮我准备。公司里有餐厅,大家都在那里吃午餐的。”   “那怎么行?少奶奶您胃不好,又油又辣的菜实在是——” 第018入职   “芳姨,”白卓寒拍下报纸,厉声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赶走了一个毛丽丽,家里缺你就不行了?闭嘴。”   芳姨尴尬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挂脸。想她身为白家的老仆人,在白卓寒跟他母亲尚未嫁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在那做工。   这么多年下来,眼看着长大的少爷从来不曾对自己有过半个不谦的字眼——   “芳姨,您先下去休息吧。”唐笙使了个眼色,打打圆场。   这时桌上的铃声乍响,是冯佳期。   “阿笙,你今天真的要来报道?”冯佳期的大嗓门在电话那端一吼,不用开免提都能被公放出来。   唐笙看了白卓寒一眼,捂着电话小声道:“嗯,一会儿就去。”   “可我在研发部的内网信息上没有找到你的名字啊。”   冯佳期表示,自己一早就到办公室了。泡咖啡的功夫刷了内部系统,看到今天新入职的三个应届生里,貌似并没有唐笙。   “可能……我可能没有走流程吧。”唐笙当着白卓寒的面,生怕再多说什么错话。心里只想着打发掉冯佳期,有什么事等进公司再讲。   “哦,好吧。我以为白卓寒还是要反对你呢。跟你讲啊,我哥的办公室已经搬好了。我昨天去看了一眼,超级气派的。连我——”   “不说了,要迟到了!”唐笙慌张地按掉电话,不敢去看白卓寒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的朋友真是处处关心你,进我的公司,还怕你受委屈?”白卓寒冷笑一声,看看表,打个响指叫高斌去备车。   “不是的,只是佳佳说没有看到我的入职名单而已。”唐笙摇摇头回答。   “她只找研发部门,当然没有。”白卓寒从高斌手里接过西装外套,看这个架势根本就没有想要载唐笙一起去公司的意思。   但对唐笙来说,白卓寒最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也的确够自己纠结一路公交车了。   九点一刻的时候,唐笙来到了白氏圣光集团大门口。   仰面这栋九十八层的摩天写字楼。蓝灰色的玻璃敢与天空争色,明畅的大门开合八方财源。   ‘圣光集团’这四个遒劲苍力的大字仿佛受尽上天的宠荣,矗立这座城市的最高端,一切繁华皆入囊。   “请问人事部在哪里,我是今天来入职的。”唐笙来到前台,向那里的女员工询问道。   “先填一张表格,然后乘左侧的电梯上到八楼。哦,随身物品要先寄存一下,这是公司的规定。”前台小姐面带微笑地解释道。   唐笙表示理解。她知道白氏是个高度集权的融资型家族企业,制度想来十分严格。   听说从白老爷子的父亲那一辈起家,起先做的是高端珠宝首饰。等白卓寒的父亲接手时,已经横向开扫多元化的时装品牌。   在白卓寒回国执掌后,公司重新定位了时尚奢饰品目标计划的市场评估。   今年初,光是主打高端香水的单一项目,就投了十多个亿。   而高效率高强度的工作节奏,更是作为白氏企业文化的方向标,融入每一个圣光人的血液。   就在唐笙准备签字填表的时候,身后一位穿着干练,仪态风行的西装女子走上来。   “寄存就不必了,这位唐女士是白先生亲自提点过来的新员工,由我直接负责安排。”   她的嗓音干净而纯粹,带有一种中性特有的磁性魅力。   唐笙上下打量着她,报以礼节的微笑。听到那位前台小姐称她为韩秘书,唐笙大概猜的到——这位短发干练的女士应该就是白卓寒的特助韩书烟女士。   本来唐笙还以为她会是个长发翩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水墨江南女。却没想到,竟会是位雷厉风行的铁娘子! 第019 原来他是去医院了   办好了入职手续,韩书烟将唐笙带到了一楼一间奇怪的房间里。   说奇怪,是因为唐笙并没有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一张办公桌。   两排宽大的长板凳形影相吊,三面墙上立着宽大的橱柜,每扇门上都有一把钥匙。   倒有点像洗澡间的换衣室啊?   “这是我的办公室?”唐笙忍不住疑惑。虽然她早有准备,白卓寒是不会让她在公司里待得太舒服的。   难不成韩书烟等下要给她推一车清洁工具过来,从清洁工做起?   “你不需要办公室。”韩书烟打开第一个柜子,将一套折叠整齐的制服交给唐笙。   “这是你的工作装和标牌,你工作的岗位是正厅东门的三部电梯。每天九点,十二点和下午三点,与其他两位同事轮岗。午休半小时。   主要工作是负责为客人关开楼层,回答指引。当然,需要全程仪表庄重面带微笑。下午五点前将工作日志填好,送到行政主管手里。   还有什么不明白么?”   唐笙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被人强行在大脑里塞了一团棉花糖。   消化的过程很带感,但噎得十分难受。   “你是说,我的工作是电梯礼仪向导?可我——”   “是。”韩书烟抚了抚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唐女士,请相信我已经仔细看过了您的简历和档案。清楚您是a大日化专业的高材生,也是白先生新婚半年不到的妻子。   但是圣光集团的规矩是老董事长定下的。为了避免家族企业任人唯亲的诟病,凡是白家亲眷入职,必要在基层先行磨炼三个月。   如果您觉得这是白先生故意针对您,就真是庸人自扰了。”   “韩秘书您误会了,我没什么意见。只想问问,电梯里……有休息椅么?”   “唐女士,您想太多了。”韩书烟冷着嗓音嗤之以鼻,“电梯礼仪代表的是一个公司基本的风貌与形象,每天来往圣光集团的合作商和大客户数不胜数。难道你想坐在里面翘着二郎腿喊开车么?”   “抱歉,我只是……”唐笙扶了下腰,有苦说不出。   她本不是矫情娇气的人。在学校做实验的时候,随便站个三五小时连厕所都不用去。   可是现在,她刚刚流产还才不过十天啊。   ***   唐笙站了一个上午。感觉除了内脏,浑身上下每个零件都是僵的。   “我说白卓寒的心理年龄是不是为负啊?这么折腾你有意思么!”中午吃饭的时候,冯佳期窝了一肚子火。   “这次你还真冤枉他了,白家老爷子确实有这个规定。”唐笙累得腰酸背痛,连话都不想说,但还是难以自持地为那个男人辩解道:   “听说就连白卓寒当初毕业实习的时候,也是在基层滚了三个月。连快递单和装卸都事必躬亲。爷爷也是在考验他们,只有能从各个细节找准公司管理契入点的人,才会叫爷爷最终放心提为继承人。   ——现在他没叫我去打扫厕所,已经算是留点余地了。”   “那能一样么!你才刚流产啊!我看还不如扫厕所了,抽空还能马桶上坐着歇会儿。”   冯佳期愤愤地说着,低头瞅瞅自己胸前的工作标牌,“妈的,姐也不想干了。让你这么一国宝学霸级的科学家过来当电梯礼宾,这种公司还有什么好待的?”   “算了佳佳,又不挨打又不挨骂的,熬过这段日子就是了。我可不想让白卓寒处处看不起。何况,圣光集团里还有好多白家的直系旁系。卓寒力压他的几位叔伯,不服气的人可不占少数。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不想惹事端。”   说话间,就听隔壁桌几个员工叽叽喳喳地议论道:“唉,你们刚才去大门口了么?白总今天亲自去医院接的汤小姐。”   “真的?前段时间好像是听说汤小姐受伤了。”   “是呀,据说是咱白总把她带回家。被老婆泼了一脸开水呢!啧啧,也不知道毁容了没?”   “应该没有吧。不是说这一季主打的香水新品还让汤小姐来代言么?因为档期紧,说是今天下午就要开工了。   嘿,想不到白总的老婆那么泼辣啊?以前听人说她就个替身上位的灰姑娘,性格唯诺,长得也一般。”   “废话,你老公要是把女人领回家过夜?你就是属熊蛋的不也得挠她?”   “哈!不过白总也真是,这一点跟他父亲还真是像呢。”   听了这些话,唐笙把头埋得很低。手里的筷子却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拉出划痕……   原来白卓寒今早不肯顺路送自己来公司,许是因为他直接去医院接汤蓝了啊。 第020 不要太越界   “阿笙,你没事吧?”听得隔壁声音刺耳非常,冯佳期真的很想冲上去让她们闭嘴。   “没事,我该回岗位了。”抬眼看着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唐笙收好便当盒,强打着精神进入第二号电梯。   可还没等脸上的笑容挂好,她就迎来了今天下午的第一批客人。   白卓寒挽着汤蓝的手,踏进电梯的一瞬间——唐笙明显觉得这里的呼吸有点拥挤。   一些记者追到门口,还在乐此不疲地逼着问着,话题无非就是些有关白卓寒与汤蓝的绯闻。   “关门!”白卓寒看了唐笙一眼,口吻略有不耐烦,“难道你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么?”   唐笙觉得有点委屈——虽然韩秘书给她的员工手册她已经用两个小时就默背于心了。但上面并没有一条告诉她,当自己和自己的丈夫与绯闻女友同乘一部电梯时,到底应该怎么应对才合适。   叮一声,电梯停在了九十八楼。   “请慢走。”唐笙一板一眼地说出了这一趟地狱行程里的第一句话,并以最快的速度按下关门按钮——   然而白卓寒却突然回身,大手一伸,直接拦在两扇门间!   “叫两杯咖啡上来。她要冰美式,我要——”   “曼特宁加一颗糖,半颗奶油不要奶精,现磨不要速溶。”唐笙像中了邪一样背出声。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和白卓寒同时愣住了。   人可以变,习惯却很难改。   白卓寒咬咬牙,强行转过脸,压低声道:“记得就快去。”   ***   两侧半圆形对撞的全玻璃透明走廊,将一东一西分开了两处空间。左边是白卓寒的办公室,右边是休息室。   “你这半年来,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睡在这儿?”汤蓝打量着休息室里那些配套齐全的设施,健身器材和冰箱灶台都有。就是住上一个月都不会觉得不方便。   “刚才那个女人,其实是你的妻子吧?”   白卓寒卸下外套,揽住汤蓝的腰:“你倒是聪明。”   “呵呵,一次营业员一次女佣,现在又来一次电梯礼宾。卓寒,你要是那么喜欢角色扮演,我也可以为你做。”汤蓝顺势搂住白卓寒的肩膀,像条诱人的蛇。   “我可舍不得让你像个小丑一样。”白卓寒去吻她,汤蓝却故作愠怒地转开脸。   “你知道我这些年,对你的心从来没变。但是现在,我真的不愿意演这种无聊的戏码给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女人看。   卓寒,你会跟她离婚的吧?”   汤蓝樱唇一挑,纤纤手指压住白卓寒高挺的鼻梁。   就像在欣赏自己披荆斩棘抢下的一块战略高地。她骄傲的,是自己凭借出色的条件和收放自如的手段,走马斩将不亦乐乎。   所以区区一个不受待见的唐笙,可别想让她输在这么没营养的对峙上。   “呵呵,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白卓寒按住汤蓝的游走在自己胸前的指尖,“不过在此之前,劝你不要太越界。” 第021 你只在乎她是不是会受委屈?   白卓寒将汤蓝从膝盖上轻推下去,然后径自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见他并没有跟自己进一步亲热的意思,汤蓝攥了攥掌心,放嗲了嗓音道:“下午开机的摄影师,是丹尼李吧?听说他好像很难相处的样子,我怕我——”   “有才情的人,都是有脾气的。相信你可以应付。”   白卓寒头也不抬的敷衍,让汤蓝本就失落的情绪平添了几许烦躁。   “好吧,我若是没有几分隐忍力,也不会守到今天了……放心吧卓寒,我从不会让你失望呢。”   汤蓝悻悻地推开门,没想到正好迎上送咖啡进来的唐笙——   眼看着两杯滚烫的咖啡就要再一次戏剧性地洒在汤蓝身上,唐笙一把将她推开!   她只是潜意识里认为,如果这一次再烫伤汤蓝,那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汤蓝着实是被唐笙舍身的行为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懂了个中缘由,心里不由暗生得意。   “要紧么唐小姐?实在抱歉我没看到你进来。卓寒,我那包里正好有烫伤药,大夫给开的——”   “不用了,谢谢。”看着翻包不亦乐乎的汤蓝,唐笙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低头将纸杯拾起,丢进一旁的纸篓,她看着满地的咖啡渍,低声道:“我等下会再去买两杯的。”   “还是我去买吧。”汤蓝嫣然一笑,回头望望白卓寒道,“曼特宁加一颗糖,半颗奶油不要奶精,现磨不要速溶。我也记住了哦。”   唐笙将烫红的手藏在身后,摩挲粗糙的衣料,疼痛难禁。   “弄干净再走。”   “我知道。”   在白卓寒目无斜视的忽略中,唐笙一点点清扫着着地上的污物。   “你这次倒蛮机灵的嘛。”重重敲了一下回车键,白卓寒抬起头,唇角抽出不屑一顾的态度。   “汤小姐是公司聘来的艺人,保护她不受意外,也是为了保证日常工作顺利进程。”唐笙顿了下扫帚,不卑不亢地回答。她的口吻温温润润,每一字都张弛有度,却总能把白卓寒的怒火挑高到修养殆尽。   “唐笙你少拿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哗一声,白卓寒踹开转椅。   几步逼到唐笙面前,单手就将她咚在门上。   他越来越想不通,明明自己随时随地都在占上风,为什么她还敢这样激怒自己!   “你想公事公办?那好,今天下午你不用去站电梯了。就到三楼的摄影棚去跟拍。汤小姐要为我们公司初夏新款的香氛拍一组广告,正好缺个助理。要听话懂事,吃苦耐劳的。”   白卓寒放开唐笙,回身跺到桌前端起茶。雪白的马克杯挡住他英朗的下半张脸,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冰寒。   唐笙倒吸一口冷气,强压着冲突的脑神经,用力呼吸到平静:“好。”   “顺便提醒你一下,摄影师的脾气可不太好。所以助理的作用,不光是单纯的端茶倒水——”   “我知道了。”唐笙当然了解白卓寒的言外之意——他在乎的,大概只是汤蓝不要受委屈就好。   ***   推开影棚厚重的遮光门,唐笙看到一身性感雅典娜妆容的汤蓝正站在人工布景里,凹着各种奇葩的造型。   摄影师是个长发眼镜男,中文名不详,大家都叫他丹尼李。   他是位国际知名的鬼才摄影师,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已经囊括了各类大奖。   但对艺术效果的追求近乎变态,从来不管镜头下的艺人是多大的腕儿。   发起脾气来,连拖鞋都敢丢。   “cut!cut!你这是什么表情!手里拿着的是高贵奢华的香水瓶,不是敌敌畏!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在拍广告么?!助理!把她头发弄一下!”   “还有这灯光怎么补的!后期修出来像盗墓一样,鬼都被吓死了!助理!你没吃午饭啊!手抬高一点!”   “手!手指头收回去!你穿帮了!shit!我拜托你们专业一点行不行!”   唐笙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遍‘对不起’了。反正不管是谁的错,汤蓝只要负责无辜负责美,自己只要不停道歉就可以了。   终于挨到了休息,唐笙瘫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地灌着水——   “给,海盐的,补充体力。”汤蓝凑过来,递给唐笙一瓶看包装就很白莲花的矿泉水。 第022 骑虎难下了   “谢谢,我喝不惯这种。”唐笙牵强地挑了挑唇,她虽然看不懂汤蓝突然对自己示好的用意。但她还没有蠢到不知防备。   “上次冒犯了白太太,真的很失礼呢。”汤蓝收起脸上一瞬即逝的尴尬,将折叠椅蹭到唐笙身边。   “是我不小心烫伤汤小姐,您别介意才是。至于在公司,还请不要叫我白太太。”   既然已经表露了身份,唐笙也不好不做表示。耐着温声细语,说了几句客套话。   “呵呵,是我不小心才是。唐小姐的手没事吧?卓寒他一直是这样,满脑子装的都是工作。我经常跟他说要对太太体贴一点——”   “汤小姐,”唐笙打断汤蓝的话,“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没什么事就不能随便聊聊了么?”汤蓝笑道,“你看这位摄影师多严厉,弄得大家紧张兮兮。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随便说点家常也是有助缓解情绪的。我听说,你是a大化学工业的研究生?”   “汤小姐,恕我直言。”唐笙放下水瓶,正色道:“拍摄不顺利,或许是因为各环节沟通有异,或许是因为主题产品气质不符,甚至有可能是某些人的状态不对。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可能通过消费我的私人信息来解压。   我建议您可以好好体会一下演绎的角色和代言的产品,或者趁这个时间去跟摄影师沟通一下。”   虽然唐笙说话的语调一向不温不火的如同念课文,但那不可八卦亵玩的气度已经展露地很明显了。   汤蓝立刻换了一副无辜无害的表情,眼睛里似有什么亮晶晶地打着转:“唐小姐好像,非常不喜欢我?”   唐笙哭笑不得。她实在是说不出自己对汤蓝抱的是怎样一种评价和态度——   喜欢她肯定是不可能了!但与其说讨厌她,不如说更讨厌那个被白卓寒圈在婚姻里却得不到一点希望的自己。   “其实我明白的,你对我和卓寒之间有很深的误会吧?你可千万别信那些乱嚼舌头的人。我跟卓寒真的没什么。   我在a国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只是很要好的朋友。这次回来也是因为他说公司想用一批在国外市场有点名气的小模特来推新产品。   如果因为我而惹得你们之间不愉快了,那我真是——”   “汤小姐。”唐笙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因为若是以一位女研究生的高等智商来判断,这样的话基本等同于废话。   “我与我先生之间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并不会因为你而怎样。请汤小姐放宽心。”   不痛不痒的交流,却酝酿了越来越深的尴尬。   还好那边有人大喊一声‘开工’,唐笙终于松了口气。她宁愿被丹尼李的口水喷死,也不愿意再跟汤蓝废话下去。   下午的拍摄依然很不顺利。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当丹尼李已经开始骂人重样的时候,就说明他真的对眼下的工作状态极度绝望了。   汤蓝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国际超模。不过区区一组香水广告,被人骂得跟三孙子似的也的确是够委屈的了。   这时候,影棚的门被人推开。白卓寒和他的助手高斌一块进来了,几个人立刻围了上去。   一声声‘白总’,向他礼貌地打招呼。   “怎么样了?这批新品下个月就要试销,档期可是很紧的。”白卓寒轻轻推开一脸委屈着扑上身来的汤蓝,转而问向葛优瘫一样颓在工作椅上的丹尼李。   “你问我怎么样?steven,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整个白氏圣光集团,敢对白卓寒直呼英文名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丹尼了。   “我推掉了巴黎时装节,专门空出三天的档期过来帮你们拍这个广告。你就拿这样的模特,这样的创意主题来逗我?shit!全是shit!”   唐笙坐在一旁,大口大口灌着矿泉水。她觉得事不关己,白卓寒让她过来当螺丝钉她也当了,做出气筒她也做了。   难不成,汤蓝还能无耻到便秘怪马桶没吸力啊?   “你是说,这广告的创意不对?还是我们选的模特气质不符?”白卓寒耐着性子赔笑。像丹尼李这样的人,典型的才高八斗顺毛驴,必须得哄着,“请李老师您给个话,您觉得怎样合适,我叫他们改。”   “卓寒,你愿意听我说几句么?”就在这时,汤蓝不慌不忙地走了上来:“我觉得,嗯,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是很专业。   但是刚才休息的时候跟唐小姐私下里聊了几句,我倒是觉得她的话有几分意思。像是对咱们这组广告颇有几分看法。”   “你?”白卓寒转了转目光,游在唐笙脸上。   “我没有什么看法,”唐笙如何不知汤蓝的心思?   现在广告拍摄陷入瓶颈,白卓寒亲自下来问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气氛的紧张程度。   这汤蓝红口白牙的,几句话就想自己给推到矛盾的风口浪尖了。   “我只是个助理,谁叫我做什么,我听话就是了。”   就在这时,汤蓝按下了的播放键。经过剪辑的一小段录音就像丧钟一样,埋葬了唐笙的最后一点尊严。   【拍摄不顺利,或许是因为各环节沟通有异,或许是因为主题产品气质不符,甚至有可能是某些人的状态不对。】   一时间,人群里炸锅窃窃,所有的目光都像镭射枪一样扫到唐笙身上!   丹尼李冷笑着放下茶杯:“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在我的摄影棚里这么信口开河的助理!你什么来路啊?”   “李老师,这位唐小姐可是我们白总的太太,有几分独到见解,不妨我们听一听。”汤蓝抱着双肘,一脸故作沉静的积极态度简直让唐笙骑虎难下。   因为丹尼李最先质疑的肯定是白卓寒——   “steven,我可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专门过来帮你这个忙。但你是知道我规矩的——现在什么意思?让自己的太太假扮助理,在我的地盘上说三道四?你要是不信任我就直说。”   “你误会了,唐助理的话只代表她一家见解。今天若是说不出什么门道,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白卓寒盯住唐笙的双眼,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丝毫没有给她一点庇护。当然唐笙也从来没敢期待过。   “你不是很有见解么?那你倒是说说看,如果达不到丹尼满意,从此就不要踏进圣光集团的大门。”   唐笙把白卓寒的话一字一句听入耳低,她抬起头,看到汤蓝躲在白卓寒身后。脸上挂着几乎已经扬起胜利旗帜的笑容——   唐笙本不是个高调的人,但此时此刻,她骑虎难下了。 第023 你行你上,no-can-no-BB   “李老师,白总。今天这组广告,从创意主题到产品风格上的确是有待推敲的。”   唐笙拿过一瓶香水,展示在众人面前。   其实她从走进摄影棚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这种异样的违和。出于严谨的学术态度,天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但出于自己尴尬的身份和地位,她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就如刚刚那样,明明已经很警惕了却还是被汤蓝摆了一道。   “这款pretty-ice的主要成分是海洋花和马尾柠檬草。前调舒适凝神,的确如海浪般文艺又清新。但中调过后,香氛的风格会急转而下。   如果我判断的不错,里面应该还有一种产自西班牙的特殊香料,醉薄荷。   醉薄荷会在接触人体汗液后,产生一种刺激脑皮层兴奋区的激素。所以该香氛在中调过后,会有一段为时很长的反香。气质热烈而迷情。   我想说,如果用蓝天海岸的清新主题,来试图诠释这款香氛的魅力。   的确是有些违和的。”   唐笙说话的语速温吞吞,就如她揉不碎的性情。   然而在场的每个人——包括脾气里跑火车的丹尼李在内,都听得仔细而动心。   人群中窃窃声鹊起,有人刮目相看,也有人质疑不断。   站在安全区域的汤蓝自然是有所不忿的。她本以为,骄傲又权威的丹尼李根本不会给唐笙任何说话的机会。   却没想到,唐笙的自信和丹尼的大度简直就像在给自己扇耳光一样。   唐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另外说到醉薄荷,它有一个很大缺点,就是会在激烈的感官刺激后,让人产生极度烦躁的倦怠感。所以在临床研究上,醉薄荷早已不再作为香氛原料投放市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价格更平价,性能相似,但没有副作用的槲兰花。   两种植物在沥干萃取后都属于芳香烃类溶液,很容易被人混淆。”   话止于此,唐笙不打算再往下说了。她只在学术领域发表见解,至于为什么要买又贵又有缺陷的原材料。这个案子——应该由白卓寒来破。   这时候,人群中有个经理模样的男子紧张道:“白总,不……这个不可能的啊,我们是严格按照原配料采购申请单上订的货。绝对不可能——”   白卓寒看了他一眼,旋即把目光收落在韩书烟身上:“去查一下,上个月pretty-ice进库材料是谁负责的。”   “是。”   听完了唐笙的一番话,丹尼李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今天第一抹释怀的笑容。   像他这样的人,只有用实力折服他的骄傲,才能对你报以刮目相看。   击掌三声,丹尼李冲白卓寒道:“难怪我就觉得这一下午,哪哪都不在状态!steven,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产品连定位风格都摸不准,就敢随随便便出策划?如果这种不伦不类的成果投放到市场中,可是连我的招牌一起砸了!”   “这香水跟其他产品不一样,如果不能很好地诠释主题和受众群,那根卖转基因豆油有什么区别?   我最多再给你们一周时间,拿不出合适的主题策划,就另请高明吧。”   丹尼李叫了一声收工,随身团队助理们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打包带走了。   空荡荡的摄影棚,四下往里灌着风。唐笙觉得很冷。   “一周时间,拿出你觉得符合产品气质的广告策划。”白卓寒的命令从来都是这么毫无余地般强势。   唐笙摇头:“我是做技术的,这种事情应该叫市场部来做。我怕不能胜任——”   “既然知道自己不能胜任,你还说那么多话!唐笙,这是给你的教训。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太高调。   只有一周,做不出来就走人!” 第024 还是输了   夕阳开始沉去天边最后的光泽,白卓寒站在办公室窗前,已经连续思考了十几分钟。   头有点疼,以至于韩书烟敲门进来的时候,他脸上的不耐烦丝毫无法遮掩。   “查到了么?”   “是的,上个月采购单的原件都在这里,就像您太太所说——本来定额一百斤的槲兰花,却在最后时刻被人故意换成近三成的醉薄荷。中间的差价在十二万左右。”韩书烟扶了下眼镜,翻到第二页的时候顿了顿,“供货方是个没有记录在案的新合作商,而采购人……是采购部副理白天翼。”   白卓寒微微舒展开拳头,冷笑一声:“他也就这点出息了。”   “要处理么?”韩书烟问。   “不急,先把产品宣传拍好。到时候连白天茹一起,跟他们算总账。”   这对表兄妹是白卓寒二叔的儿女,自从他半年前接掌公司后,一些大尾巴狼似的亲戚们可没少给他使绊子。   现在总算逮到一次把柄。再放他们一马,可就不是他白卓寒的风格了。   向后靠了两步,白卓寒坐回到转椅上:“书烟,药帮我拿一下。”   韩书烟犹豫了一下:“白先生,您有多久没去医院复查了?”   “两年吧。”   “去看看吧,就算为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白卓寒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爷爷叫你来是监视我的,又不是照顾我的!”   韩书烟端水送药,然后退身出门——   “哦对了。汤小姐还在休息室等你,您答应过今晚跟她共进晚餐的。”   “推掉。”白卓寒揉了下太阳穴。   “好,我就说您身体不舒服。”   “不,说我不想见她。她应该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听到韩书烟的关门声,白卓寒沉思了片刻。然后用拨出一个号码——   接通的声音甜美可人,就像一缕清泉直入人心。   “您好,这里是圣水天泉疗养中心,请问有什么帮助么?”   “接一下1208贵宾房。”   “好的您稍等。”   ***   “你来就你来!怕他个鬼啊!不就是做个广告策划么!你把成分好好研究一下,我叫我哥来帮你!你忘了他后来mba是学金融传媒的了?”公司马路对面的一家茶餐厅里,冯佳期忿忿地挥着筷子,吓得上菜的服务员都不敢靠近。   “对喔,写意好像就是这个专业的。”唐笙恍然大悟。但旋即心有余悸道,“算了,还是不要麻烦写意了,他最近在弄新公司肯定也是很忙的。”   “别逗了,他就算再忙,只要遇到你的事就跟打兴奋剂似的。我已经发短信给他了——”冯佳期晃了晃,唐笙无可奈何。   “不过阿笙啊,说实话你今天可是真够给力的。我听我们部门同事回来传,说汤蓝那个贱人的脸都气绿了。   活该,她打你一耙,还不许你顺杆爬上去啊?这次不如就让我们好好策划一下,狠狠地再给她们一巴掌——”   “佳佳,你弄错了。”唐笙食不知味地挑弄着眼前的这碗云吞面,“我输了,赢得还是汤蓝。”   冯佳期瞪大了眼睛,貌似没听明白唐笙的话:“什么意思?她想让你出丑,但是你狠狠地回击了她,凭什么还是她赢?”   唐笙叹了口气:“因为我想了又想,这个风头不该出。我宁愿让丹尼李和白卓寒讽刺我一番就算了,现在——”   因为唐笙后来才知道,今天在摄影棚被自己几乎批得‘一钱不值’的策划案,是圣光集团广告部总监白天茹团队的作品。   说话间,一身工装ol的高跟鞋女士走到唐笙的面前。   “白太太,今天的风头真的出得够盛啊。是不是连我这个广告总监的位置都应该让你坐一坐?”   唐笙觉得这叫冤家路窄,但冯佳期觉得,这女人宁愿冒着罚单的危险,也要把车停在门口黄线处,压根就是冲着唐笙来撕逼的。   她就是白卓寒的表姐,白天茹。 第025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表姐你误会了,”唐笙站起身来,“今天只是就事论事,我没有越界和针对的意思。更何况,一项产品从包装到上市,所有的流程都是各个部门共同协作的结果。就算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也是大家在沟通上出了些披露,不一定算是谁的主责。”   唐笙这一番话说得已经算是很得体了,既有心保住白天茹的面子,也不会显得特别心虚巴结。   可是白天茹一点也不想领情,她甚至把哥哥白天翼那边有可能穿帮的责任一并归在了唐笙身上。   “说得真是比唱的好听,不过是狗鼻子比人家灵,随便说几句专业词欺负人家听不懂?   告诉你,我给白氏做周年庆策划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上自习呢。   没几个斤两,也敢质疑我的宣传主题?我看你是自己没本事在家绑住男人,就跑到公司里兴风作浪刷存在感!”   “喂!你说话放尊重点!”冯佳期可听不下去了,筷子一撂,呼一声就站了起来,“有本事拿出像样的策划,没本事就让位,别以为地球离了谁不转。   再说我们研发部起早贪黑地加班,几百次试验才出的成品。可不是为了让你们随便一包装就扔上市场的!就是什么金银珠宝也经不起用垃圾袋装?”   “你说谁是垃圾!”白天茹气红了脸。   唐笙拉了拉冯佳期的衣袖,她本意还是希望息事宁人的。   白天茹毕竟是白卓寒的表姐,白家一脉直系的血缘。可不像毛丽丽那种小炮灰,随便怎么对付。   “白家人怎么了?圣光集团几千号人,都是兢兢业业地在这里给你们白家打工的!我们流血汗,有些人却在下面徇私舞弊,以次充好。长久以来,公司还能做得下去?”   冯佳期甩开唐笙的手,义正言辞道,“我今天还不怕把事情闹大了,这事就算捅到董事会,我也想看看老董事长究竟是帮理还是帮亲!”   “你!”话到这里,白天茹也不敢再造次了。   就前年的事,三姑奶奶家的一个表姨夫本来在公司当物流部的职员,假借自己跟白家沾亲带故,连吓带骗地睡了一个小文员,还搞大人家肚子。   白老爷子一气之下,以公司名义控告他强奸罪。任凭三姑奶奶怎么求都不顶事,到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你们别得意,我就不信你们一个个的都干净?早晚犯到我手里,我——”   白天茹一肚子火气撒不出去,憋得满肚子内伤都要炸了。她气急败坏地抓起桌上的餐具,想狠狠地往地上砸一通,想着反正砸碎了也是唐笙她们买单。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拦了过来,将白天茹的腕子狠狠钳住。   “白总监,圣光集团handbook第十一条,同事之间平等合作,致力沟通,严禁威胁辱骂等行为。你刚才这样,是要接受一次警告处分么?”   韩书烟?   唐笙没想到竟然还是她。这韩书烟给她的感觉实在太过机械与中立,根本看不出她会帮谁。但眼下这状况,只要她肯帮理就已经算好办的了。   “韩秘书,这里是茶餐厅。充其量也不过是我们白家人自己闹了点小矛盾,你一个首席助理,在这儿上纲上线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韩书烟是白卓寒的人,白天茹当然对她不爽。   “是么?白总监别忘了,这家茶餐厅的老板跟代理我们圣光集团餐饮部的是同一人,严格意义上,也算是我们圣光的相关行政区。来来往往的客户也常被带到这里招待,您一点都不想顾及公司形象么?”   这一番话把白天茹噎得半死,本来她就是找唐笙搞事情的,横竖也不占理。这会儿只好悻悻离开,虽然从玻璃门倒影里能很轻易地看到冯佳期正对她竖中指呢,但也只能忍着内伤假装没看到。   只不过,无论是唐笙还是冯佳期,此时都把目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韩书烟身上。并没有发现,就在白天茹上车的一瞬间,早已在附近等待很久的汤蓝,突然拉开车门坐进去——   “汤小姐,我跟你没那么熟吧?”白天茹本来就一肚子火,看到白卓寒的另一个女人,自然更是没好气。   “白总监先消消气好么?我只说一句话,就能给你一个让我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吧?”   “聪明。”汤蓝呵呵道。   如果不是白卓寒今晚突然爽约,汤蓝觉得自己可能还不至于下定决心要对唐笙下手。她向来喜欢静观其变地看着情敌们作死,自己只是找机会顺水推一下舟。   但唐笙实在太不一样了,不一样到已经让她有点方寸大乱。   “你喜欢白卓寒,想要取代唐笙成为白家长媳而已。我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白天茹冷笑。   “白总监忘了白老爷子为什么会把卓寒的父亲免职,然后丢到东南亚去了?不正是因为他一生作风不羁,私生活不检点到极致?让老人家觉得丢尽了脸?   如果卓寒也跟他父亲一样,结婚几天就闹出婚变。到时候,白老爷子一气之下会不会也夺了他的权?而你和你父亲不就有机会上位了?” 第026 在他后悔之前,保护好你自己   “韩秘书,刚才真是谢谢你!”唐笙一直是有点怕韩书烟的,但是经过刚才这么一件事,她对她好感颇增,至少她身为白卓寒的特助,没有像那种察言观色的小人一样投其所好地跟着刁难自己。   光这一点,就值得她一个谢字。   “这些资料是关于pretty-ice的,主要成分和研发工艺都在里面。你可以拿去参考,但是有一点,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   “那我们不要——”冯佳期把唐笙往身边一拽,“万一有个闪失了,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我们家阿笙光用闻得就能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闭眼睛都可以给你配个八九不离十的。”   唐笙红了下脸,却也赞同冯佳期的话:“这是公司的东西,何况我现在连研发部的员工都算不上。告诉白总放心吧,我会尽力的。如果需要试验器材的话,我会到学校的实验室。”   “那好。”韩书烟收起了资料,却将一支什么白白的东西塞给唐笙。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支涂烫伤的云南白药!   唐笙瞧了瞧自己白天烫红的手背,咬着唇说了声谢谢。   “白总要面对的敌人实在太多了,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把谁当成自己人之前,你该保护好你自己。免得有天他后悔了,会痛不欲生。”   韩书烟这话说得十分有嚼味,以至于当她人已经消失在茶餐厅里,唐笙和冯佳期还在面面相觑。   “我估计是白卓寒太过分了,连他的秘书都看不下眼了。”冯佳期说。   唐笙摇摇头:“也许吧。不过,佳佳你在这儿有一年了,对这位韩秘书怎么看?”   “我?”冯佳期想了想,“她是白卓寒半年前上任之后,突然空降过来的。不知道以前是干嘛的,也有人说她其实是老董事长很信任的人。”   唐笙叹口气,心想算了。反正从决定进入圣光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里藏龙卧虎,水深不见底。吃一堑长一智,慢慢来吧。   唐笙到家的时候,没想到白卓寒竟然会先她一步回来。   看看时间才不到八点,而芳姨却说他已经睡了。   唐笙有点奇怪,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门,唐笙看到白卓寒盖着被子,面朝内侧。   呼吸均匀起伏,似乎已经睡得很熟了。   唐笙将和包放下,想悄悄打开柜子拿几件换洗的内衣,再到客房的淋浴间洗澡。   可是没想到,床头柜上突然铃声大作!   白卓寒一下子就被吵醒了,坐起身来抓起,一不小心按到了免提键。   电话那端传来了白叶溪高亢的嗓音:“明天上午别忘了过来复查啊!我都等了你好几天——”   “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烦了!”   显然白卓寒还没有完全从混沌里清醒,更没有意识到,此时他拿起来的——是唐笙的。   “卓寒?怎么是你?”白叶溪在电话那端懵了,“阿笙呢?”   “是……找我的……”唐笙倒吸一口冷气,怯怯上前从白卓寒手里夺过电话,“大姐,嗯,没事我记得呢。明天见。”   敷衍了几句,她按下了。抱着刚才因为惊吓而散落在地的内衣,转身去推门:“你先休息吧,我到隔壁去洗。”   “站住!”白卓寒坐在床上,强大的起床气把他整个人笼罩得像大魔王似的。   “我姐跟你说什么?你要去医院复查什么?” 第027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种真相   唐笙咬住镇定,轻轻哦了一声。   “没什么,最近生理期有点不规律,去大姐那配点药。”   “你该不会是想要调理下身子,偷偷怀个孩子吧?”   面对白卓寒的讽刺和质疑,唐笙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的强大内心,却在他提及‘孩子’两个字的时候差一点决堤!   强行屏住哽咽的声音,唐笙回应:“你放心,我不会忍心让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父亲厌恶的。”   “你知道就好。”白卓寒拉上被子,整个人倒回床铺。   他的头很痛,老毛病了。   唐笙吞下已经怂恿到眼眶的泪水,凑上前去。   “你不舒服么?”   白卓寒不回答。   “刚才,”她回忆起刚才白卓寒接电话的时候,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句‘去医院复查’并不是对他说的。   “刚才,你以为那个电话是找你的?所以你也,需要……去医院么?”   “唐笙你还有完没完!要么就乖乖躺下闭嘴,要么滚出去!”   于是唐笙出去了,她找到芳姨,让她煮一碗天麻枸杞汤。   她记得白卓寒从小就有偏头疼的毛病。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仿佛又加重的几许,想来是劳神费力得多了。   她已经做好了再被白卓寒泼烫一身的准备,反正今天韩书烟已经给她药了。   “当心,有点烫。”看着白卓寒难能听话地喝下,唐笙给他递了擦嘴的纸巾。   端碗,出门,再回来。唐笙习惯了顺从,也习惯了这段无言却已经算是仁慈的相处模式。   所以当她听到白卓寒问,如果我同意跟你离婚,你愿意现在就走么,的时候。唐笙差一点就分辨不出,这究竟算是厌恶还是恩赐。   “卓寒?”   唐笙咬了咬嘴唇,和衣躺在床侧。不敢碰触他一寸一厘的警觉,已经很好地诠释了她的答案。   她很怕他,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一切期盼,都被他折磨成了恐惧。   “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像正常交流一样,说过几句话了。”白卓寒说。   “嗯。”   “今晚,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白卓寒拉了下被子,整个人转过去。   两人之间的空隙大约有三十厘米,四月夜风冷的渗人。就好像送进了谁的灵魂,扎根在那,怎么也驱散不去。   “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嗯。”   “五年前,顾浅茵车祸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她身边?”   想起当年的噩梦,唐笙依然忍不住寒颤。   表姐是陪自己去医院看望患尿毒症的弟弟唐君时出的车祸,当时自己站在马路这边,而表姐独自过去买奶茶。   那辆肇事的集卡,就是在那一瞬间撞上了她的身体。那时刚刚放寒假,姨夫姨妈在国外准备接回一直住在大舅家的外婆。所以,年仅十八岁的唐笙,再一次独立面对了死亡。   “是。”唐笙回答。   白卓寒略略提了口气:“第二个问题。送浅茵去医院的时候,你对医生说她叫唐笙,而你叫顾浅茵。以至于最后的死亡证明上,写的都是错误的名字。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可——”唐笙的话被白卓寒打断。   “我还没说完!在事故发生后的半个月后,你和你姨夫姨妈依然没有站出来辟谣。而是任由你继续冒着顾浅茵的名字欺瞒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连脸上的泪痣都故意去掉!是不是?”   提到这件事,唐笙心里就想一万只蚂蚁咬嗫一样崩溃。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是。可是我!卓寒,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咬着已经渗透血腥气的唇,唐笙点了下头。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们给我下的药?”   “是。”唐笙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下头。因为如果第二个回答成立,那么第三个问题就连最基本的抗辩都没意义。   “我给过你机会了,这都是你自己承认的。你知道,我最恨别人愚弄我!”   白卓寒起身换衣,出门下楼。十分钟后,唐笙听到院子外的车引擎声。   抱着被子,听钟打过十二点。唐笙只是呆呆地坐到欲哭无泪,漫漫长夜,得回忆点什么才能熬过去吧。   白卓寒,你只要我如实回答。却不知道,这世间多少无奈,不是一个‘是’字,或者‘不是’就能诠释的明白。   既然你心里已经把我们一家人判定了处心积虑的罪名,又何必一次次再给我机会呢?   白卓寒,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为什么不能再让我问你一个——   浅茵姐死后的这四年多,你在国外音讯全无,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第028 答应过的事   “子宫环境恢复的还好,再过一周差不多会来第一次例假。如果再出血的话,记得过来看。”白叶溪把唐笙从b超台上扶下来,又给她递了一张药单。   “但你贫血很严重,注意休息和饮食。对了,那天打电话,你俩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他……拿错了而已。”   “哦,我还以为他又欺负你了。阿笙,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人从小就这样,越理他越来劲。你别和他生气,你这身子弱,生气伤肝。”   “我知道了大姐。”唐笙苦笑着点点头,心想白卓寒哪天不欺负她啊?自己要是真跟他较真生气,估计早就爆肝了。   “话说爷爷的生日就在下个月了,我估计他这段时间能消停点。再乱来,当心爷爷一样把他扫地出门,就跟爸似的。”   说起白叶溪和白卓寒的父亲,唐笙可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白靖瑜那是堪比段正淳一样的花情种,见一个爱一个是病,得治。   当年娶原配陆巧英,生白叶溪。然后劈腿赵宜楠,生白卓寒。遂与陆巧英离婚,娶赵宜楠。没几年又劈腿韩云曦,生白卓澜,可惜韩云曦苦命,没等上位就出意外死了。于是白卓寒的生母赵宜楠算是暂且保住了白太太的位置,患得患失好些年。   然而他们的婚姻依然没有走到最后。因为在白卓寒十六岁时,白大野战将军再一次爱上了一位比儿子没大几岁的女孩,据说还在念大学。   这下白老爷子彻底虎了!想他为人正直,雷厉风行,上行下效,言出必行。祖上几代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国之栋梁,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一怒之下,白老爷子直接免了白靖瑜的职,将他赶到东南亚的分公司去。说是有生之年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精虫上脑的王八羔子。   结果人家白大公子也不在意,抱着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在那边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小女儿都八周岁了!   那之后,年逾花甲的老爷子重新扛起白氏集团的生杀大权。直到去年,身子实在吃不消了,才想重新指定个继承人。   “阿笙,我听说你也去圣光了?”白叶溪下午没有坐诊,跟别人调休了假期。这会儿一边换便服,一边跟唐笙随便话着家常。   “嗯,刚进去,很多事情还不熟悉。”   “唉,你说你也真是想不开。那白家争权夺势乱得跟九子夺嫡似的,我身为白家人都恨不能躲得远远的。”白叶溪披下头发,一张知性又甜美的脸就好像时间从来没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你可当心点二叔家那两只,想当时爷爷直接越过二叔,而把继承权给了卓寒。他们这一家人,说不定杀人的心都有呢。   不敢动卓寒,可不表示不敢动你。”   “呵呵,我知道难混,可我学这个专业的,除了圣光我也无处可去啊。”   唐笙想给自己找点借口,却忘了眼前毕业于哈佛医学院的女学霸,智商压根就不会比自己低。   “你少来!就你这个水平,无论进哪家同行,那都是圣光最大的威胁。   别看卓寒现在欺负你,不信你离开试试,我保证他会找人去暗杀你。这叫将不为我所用,亦不能为敌所用。”   唐笙苦笑着舔舔唇,说:“大姐你就别挖苦我了。”   “唉,你也不用蒙我,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帮他的。他一个人管理上千人的公司,如果没有足够的自己人帮他开路破雾,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在任何环节欺上瞒下,都是很容易的。   白家人员复杂,各自怀着鬼胎。卓寒年轻,理念又张扬,难免四面楚歌。阿笙,”   白叶溪走到唐笙面前,轻轻捏了下她瘦削的脸颊。   “你说你这么好,他怎么就一点不知道珍惜呢?”   “姐,”唐笙无奈地笑了笑:“他怎么不知道珍惜呢?这不,我还得去做新品广告策划,你看他多会物尽其用啊。”   “得了吧!他那是拿你当枪使唤。还没做好跟白天茹白天翼他们撕逼的准备,就让你先当肉靶子。我可告诉你阿笙,没人的时候躲着点她们。尤其是那个白天茹,别看我家二叔窝囊得跟熊似的,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唐笙连连点头说知道了,看看时间,都已经快中午了。   “走,姐请你吃点什么。”   “啊,不用了。我要去一趟学校,已经约了朋友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唐笙拒绝了白叶溪的邀请,叫了部出租车,一直来到a大东门的实验楼门口。   距离白卓寒给她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三天了,其实唐笙明白,就算什么都做不出来,他也不过就是再嘲笑自己一顿。   但是一想到白天茹那天嚣张的嘴脸,她就不忍心让白卓寒输这一局。   “写意!”远远冲着站在树下的男人打招呼,唐笙见他脚下已经堆了两枚烟蒂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真不好意思,你等我很久了吧?”   “还好,”冯写意今天穿了一件褐色的风衣,如果头发再短一点,或者再戴一副眼镜。就算说他还在念大学,也不会有人怀疑。   “饿不饿,先吃午饭吧?”   “啊?”唐笙想说自己在出租车上已经啃过一个烤红薯了。时间有限,她不敢耽误冯写意太久,更没想蹭男人的午餐。   “时间还早着呢。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来得及,先吃饭好么?”   唐笙没来由地信任着冯写意,他一向说到做到。就如同当年他说一定会等自己,就真的等到了现在。 第029 这才是真正的你   校实验室里,唐笙站在一排蒸馏仪器前,熟练地操作者实验步骤。   “八分钟,红玫瑰萃取液,八分半,马尾柠檬精油,不完全饱和。”   冯写意俯身在实验台另一侧,纤长白皙的手捏动圆珠笔,沙沙记录着唐笙报出的成份。   他的侧脸被午后斜角的阳光打成灵动的阴影,眉眼淡淡如许的认真,像极了那些年差点唾手可得的幸福。   “十二分,绿水莲结晶体成份,分子结构不溶于挥发性溶剂。”   唐笙说得很慢,冯写意来得及一笔一划地写。   他的字美得就像明星专门练过的签名,大气非凡又不失精致格调。   “看的清么?我写的有点草。”   注意到唐笙正在偷看自己,冯写意抬起头,微微一笑。   “没,我……我看得懂,你随便写写就是了。真抱歉,还要你陪我做这么枯燥的实验。可是如果不把pretty-ice里所有的成分都析解出来,我真的不敢让你帮我出创意。”   唐笙从接触这个专业的那天起,就深刻明白这样的学术逻辑。   优质的香水就像一只磨人的小妖精,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散发的魅力会给你怎样的感触享受。   而作为一名合格的调香师。她要做的,就是替香水开口说出那些神秘的花语。   看着唐笙专注地配比实验,冯写意悄悄用拍下了她那仿佛融进自我天地的背影。   他想:如果有天,这个女人愿意为了自己而如此用心劳碌。他会不会愿意哪怕放下一切,也要完整地拥有她?   “太阳花,热情奔放。马尾柠檬草,晴朗不畏风雨。”唐笙一笔笔圈点着,脸上慢慢绽放了释然的笑意。   “写意!我觉得这款香水如果再融入一点热情洋溢的主题就更合适了,比如说——”   “比如说无云万里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场。”冯写意单手端着下巴,将面前的笔记本转过屏幕推过来,“我已经做了一个主题,你看看——”   “从你刚才的这组原材料和香调效果来分析,pretty-ice是一款带有动感气质的香氛。   它想表达特立独行的方式,并不适合采用传统文艺风格里最常见的高处不胜寒。   况且,那种类似高雅大气的广角拍摄,或是摄影棚后期加特效,早就已经让现代人审美疲劳了。   我认为无论在衣食住行还是时尚奢饰品上,消费者更专注健康积极的东西。就比如你现在看到的。呵呵,我好久不做平面了,这还是上大学时的水平,你先凑合看看吧——”   唐笙看着冯写意勾画的这幅建模,内心顿时涌动出一丝难以自持的热烈!   四月微风吹过旗杆,帅气马术女郎踩着黝黑的钉靴,性感的紧身骑马装和抢眼的白色手套成为整个广告场景的主体!   蓝天白云,碧草篱笆,仿佛一股扑面而来的初夏气息,盎然了万物的热情!   这才是pretty-ice真正想要诠释的主题——积极热切,不跟随!   “对的!写意,就是这个感觉!”唐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回归初心般释怀而轻松了。   在她最游刃有余的领域中,差点因婚姻而枯萎了的年华。而此刻就像是突然被浇灌了奇迹之水,心灵复苏只在咫尺间!   等她意识到冯写意正在痴痴看着他的时候,整张脸腾一下就红了。   “阿笙,这才是我应该见到的你。”   一阵风轻轻掀开窗角,唐笙的长发沿着鬓边掩了半张脸。   冯写意伸手将她的头发撩起,掌心贴合她瘦削的脸颊,温度一瞬间升华!   “后天是周末,我带你去郊外的马场看看。如果感觉真的很对,我们就把这个策划主题定下来。我认识不错的传媒公司,再叫他们好好精致一下画面。”   唐笙点了点头,脱口一个‘好’字。那一刻,她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那片散发阳光气息的草场。绿油油的,什么烦恼都能随风飞。   哪怕白卓寒已经再一次,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好几天了…… 第030 可能要出事   终于挨到了周五下午,唐笙揉了揉快断掉的腰,感觉上班的第一周真的是比想象中更漫长。   她没有电脑,白天站在电梯里当门神,只有晚上回去才能加班熬点地写那个策划文案。   想到明天一大早约了冯写意去马场,虽然也是为了工作,但她心里委实有点莫名的小兴奋。   唐笙觉得,大概是自己的生活里已经太久没有期待了。   这几天她偶尔会在电梯里碰到白卓寒,有时汤蓝会跟在他左右,有时只是他一个人。   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从那晚问过三个问题后,就再也不认识对方一样。   梁美心的电话踩着下班的点打进来,此时唐笙正要去行政处交资料。   “姨妈,有事么?”   “阿笙,我听说你……进圣光工作了?”   唐笙觉得姨妈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可能是弟弟唐君说的。昨天自己才跟小弟打过电话,确认他在学校一切都好,唐笙才能放下心。   “嗯,刚来一周。”   “那个,阿笙,你知道你姨夫公司的那个合同,还有一周就到期了。从上个月起,就一直在给圣光集团发续约函,却始终没有回应。   你看看,能不能找个时间跟卓寒提一下。这一天不续约,你姨夫愁的连觉都睡不好。”   梁美心提及的这个合同,唐笙也是知道一些的。   顾海礁的公司按季度给圣光集团提供原材料,这个合作关系已经维持十年了。   现在公司的ceo已经换成了白卓寒,恰恰又到了合同期。如果白卓寒一天不同意续约,等同于两家的合作就此根清。   那么顾海礁手里囤积的三吨原材料,将会成为可怕的滞销品。他又怎能不着急呢?   “好,我……找个机会试试。也许是卓寒比较忙,没有来得及处理。要不你也发我一份吧?我打印一份,回去给卓寒。”   当然,前提是白卓寒今晚会回家。不过唐笙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好好!我马上发你邮箱。”   挂了姨妈的电话,唐笙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对于白卓寒是否同意,她也没有多少把握。   不过唐笙想,不管这个男人有多讨厌自己。他至少……也算是真心爱过顾浅茵吧?只要还有这份情谊在,他不会忍心为难姨夫的。   “周经理,我能用一下公共电脑么?”唐笙把今天的楼层备案表交给行政处经理,“我想check一下邮件。”   “哦,你用那台考勤电脑好了。要打印的话,直接连接hp2001-d00colour。”   唐笙道了谢,快速登录了自己的私人邮箱。   梁美心的邮件叮咚一声,进来的恰到时间点。   这份续约合同,相当于把持了海山公司百分之八十的命脉。现在传统实业日化产业本来就在向垄断两极分化。除了那些根基深厚的大集团,小鱼小虾连喝汤都困难。   如果白卓寒不同意续约,唐笙无法想象,顾家日后的路有多难走。   打出几页文件,唐笙小心翼翼地撞进袋子。刚要退出邮箱,就听门外有人在喊她。   “佳佳?你怎么过来了?”   来人正是冯佳期。因为刚才打唐笙占线,她索性干脆就来行政办堵她。   “问问你晚上有空没?我妈想叫你过去吃饭。”   “啊,今晚就算了吧。”唐笙看看时间,“我周一就要交策划,文案写了好几遍都不满意。唉,你知道我,写作文最头疼了。帮我跟文姨说声谢谢,等忙完这阵我带礼物去看她。”   冯佳期脸上露出一丝莫可名状的笑容:“嘻嘻,没空跟我回家吃饭的某人,明天好像有空要跟人家去马场呢!”   “你……你别瞎说!我跟写意是去采风的,你可别泄露我们的创意——”   要么说公司这种地方话不能乱说嘛。唐笙一回头,就看到白天茹站在自己的身后。冷着一张脸,跟喝多了洗涤剂似的。   唐笙赶紧闭上了嘴,把冯佳期往另一边墙侧拉了拉。   “不想给别人听的,就别在这里喧哗。”白天茹阴阳怪气地瞄了唐笙一眼,“下周一可就是deadline了,我看‘唐大设计总监’好像胸有成竹嘛。”   “是啊,总比有些人,靠这个吃饭还吃得像坨屎强!”冯佳期一步不让,针锋相对。   白天茹知道自己斗嘴可斗不过冯佳期,吃了亏也不敢再废话。转身进了行政处,她跟周经理打招呼道:“不好意思,我电脑在重装,过来总机打个考勤。”   “好了佳佳,别在跟她起冲突了。”看着白天茹离开的身影,唐笙叹了口气。   才过来一周就水涨齐腰,唐笙无法想象以后在圣光的路到底有多难走。   “知道了,走吧走吧。你不去吃饭就算了,我开车送你一程吧。反正顺路。”   “嗯。啊,等一下!”唐笙急忙返回行政办公室,“差点忘了,我邮箱还没关!”   “当心点,还说我神经大条呢。”冯佳期跟了进去。   可是就看到唐笙站在公共电脑前,拍了拍脑袋咋舌道:“奇怪?怎么已经关了啊。难道我记错了?”   脑子里想的都是策划文案和姨夫公司的合同,刚刚的那个小意外,唐笙并没有往心里去。 第031 恨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文案做到快十一点,唐笙哈欠连连。如果不是白卓寒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家,唐笙一定趴桌子睡着了。   “你回来了,要喝水么?”唐笙站起身,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面对四五天没回家的丈夫,她的表现简直平静的像失忆一样。   “头还疼么?我听大姐说,国外新出了一种记忆枕,有助于治疗失眠头痛——”   话音未落,唐笙整个人就被白卓寒按压在办公桌上。以十分屈辱的姿势动弹不得!   “卓寒!你别这样!”唐笙用手护住那些文案稿件,“我弄了一晚上才做好!你别……别在这,回房做也一样……”   当唐笙说出‘回房做’的那一刻,白卓寒的心莫名地疼得毫无章法。   他突然觉得无论自己再怎么折磨她,对她都已经不再有杀伤力了。   她在乎的,只有工作,只有事业上的满足感和快乐感。   而面对自己的索求和压迫,她不抗争也不逃避。甚至连之前那种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了,就好像吃饭睡觉一样淡然。   看着白卓寒突然怔怔地停止了侵犯的动作,唐笙坐直身子,理了理头发。   “你还要做么?如果不要的话,我能继续工作了么?”   唐笙的话,无疑是挑起白卓寒理智与修养的最后一根断弦。暴怒的男人一把扯起桌上的文稿,雪片一样扬在半空!   片片挥洒的情绪里,唐笙恬淡的表情就像在微笑。   “卓寒,你忘了我可是过目不忘的。就算你把这些毁了,我也能通宵做好。”   “为什么我这么恨你,却偏偏拿你没办法?”白卓寒用力抓住唐笙的双臂,再一次将她惯在墙壁上。   咚得一声,闷响从胸腔里传出来。可唐笙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你恨我的理由从一开始就不成立吧。”唐笙推开白卓寒的手,才发现他纸老虎一样的强大下,手掌根本就是绵软无力的。   唐笙跪下身,开始一片片捡拾地上的文件。   白卓寒也蹲下来,跟她一起捡。   “这张是什么?”他翻到了一张跟广告策划文案无关的合同样本。   “哦,这是我姨夫要跟圣光集团续约的。他说你这里一直没给答复,想叫我问问你,是否还愿意继续合作。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如果你同意,我就告诉我姨夫姨妈,让他们安心。”   唐笙眼睛都没抬,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捡拾着那些散乱的纸片。   “唐笙!”白卓寒简直快气疯了,“你们处心积虑得谋划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顾家能永远依附圣光吃饭么!难道你不该——”   不该怎样?   不该想办法求着他续约?不该心急如焚地乞怜他救顾海礁一把?   为什么她这么淡定,淡定得就好像你爱签不签一样!   唐笙,你也太嚣张了吧!   “你可知道,如果我拒绝续约,顾海礁的公司会遭遇什么!唐笙,你们该不会是吃准了我会看在浅茵的份上,不忍心制裁你们?”   面对白卓寒的咬牙切齿,唐笙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你完全可以这样做。你是商人,白氏圣光有几千张嘴要跟着你吃饭。   我姨夫为了自己的利益,算计你侮辱你,是他有错。即便你不愿在和海山集团合作,我们也无话可说。   虽然我很清楚,一旦两家合作崩盘,我姨夫手上近三吨的滞留原材料将因为无法回收成本,而出现巨大的银行贷款断链。   除非在短时间内找到别家收购,否则将会面对抵押清算,甚至是破产的命运。   而白氏圣光是行业内龙头。如果你发话制裁,终止合同。其他人谁敢在这时候帮海山一把?”   “既然你看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着急。”白卓寒哼了一声。   “因为——”唐笙微笑着摇摇头。 第032 我不想要你的孩子   “因为时代不同了,想要公司良好地运营生存,光靠依附和裙带是远远不够的。   我姨夫这把年纪,也许看的不透。但我看得透。   就算海山集团真的破产了,也是因为自身不够创新,没能跟上市场需求的优胜劣汰。和有没有圣光这个靠山,根本没关系。   没有人会保证自己一劳永逸,永远站在行业的巨头把控市场。就连圣光也一样。   所以,如果我姨夫想要东山再起,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他。如果他输的一穷二白,只想安度晚年,我也会赡养他终老。   卓寒,话说到这里。你究竟愿不愿意续这份合约,我早就没再赌上期待。”   唐笙的话语不徐不疾,一下一下却像针一样刺着白卓寒的心。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不安和恐惧——   当唐笙已经看透了得失来去之时,就意味着自己再也没有一张底牌可以打压她。甚至是可以,留住她了……   “既然你看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离开?”   唐笙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锋利的纸张抽出一道paper-cut。她把手指含在口中吮了一下,挑挑唇角笑了笑。   沉默,一分一秒地穿梭在两人之间冷凝的空气里。   但她终是什么都没说,包括那句‘因为,我爱了你那么多年’。   白卓寒觉得有点窒息。这么多天住在办公室里,面对乌烟瘴气的邮件和文件,回家后真的不想在泡书房了。   “我明早去东南亚的分公司开会,周一回来的时候,会安排续约的。”   丢下这样一句话,白卓寒转身回了卧室。   唐笙结束了工作,伸了个懒腰去客房洗澡。她以为白卓寒已经睡了,并不想吵到他。   可是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台灯还亮着。   白卓寒靠在床上看着她,眼神里多少有些令唐笙惶恐的情愫。   “你弄好了?周一,我要看到成品。”   唐笙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但我不确定这次的风格,适合汤小姐。”   “她要是不行,就你上。”   “什么?”唐笙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她一个做研发的来搞广告策划还算是可以生打鸭子上上架。可是若让她亲自拍广告,她怕自己能对着镜头哭出来。   “我……我不行的……”   难能看到唐笙的退缩和为难,白卓寒觉得很受用。   “不行算了,看你也没点气质,别把丹尼李气死才好。”   白卓寒反手关掉台灯,把身子往里挪了几分。   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在床上给她让位。   唐笙有点不习惯,爬上去后,还是有意无意地跟白卓寒保持了几分距离。   钟打十二下,呼吸在静谧的黑暗中此起彼伏。   白卓寒重重叹息一口,终于翻过来压住唐笙。   “别……”   按照医嘱,流产后一个月不能同房,三个月内不能再孕。   唐笙想要拒绝,却不知该用个什么样的理由。   何况白卓寒怎么可能会允许她拒绝呢?   眼看男人已经状态在弦,唐笙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尽最后的努力试图说服他。   “卓寒,我爸妈在我七岁那年就死了。只留下我和不到两岁的小君。   所以我对生命的看待,比任何人都要珍视。   如果有了孩子,我不会打掉它。   而我们……我们这样的婚姻,我想还是不要孩子的好,你觉得呢?”   已经做好了白卓寒会说‘吃事后药’的准备,唐笙早已把心淬炼的无坚不摧。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白卓寒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摸黑伸手,在床头柜里翻了又翻。   最后骂了一句‘shit’,白卓寒坐起身来拨了个电话出去——   “高斌,买盒安全套送来。”   唐笙:“!!!”   高斌在电话那端睡眼朦胧,张口就答了一句:“是,白先生,请问要多少个?”   “你觉得我应该用多少个?”白卓寒咬牙切齿,“想清楚再回答,这会关系到你下个月的奖金。”   后来,高斌去了五公里外的便利店。买了最大盒包装的六合一组合装,   等送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   唐笙早已睡着,而白卓寒也早已吃饱了自助餐。   想到今晚闹了这么大动静,如果明早芳姨进来打扫的时候不见任何痕迹——白卓寒觉得很没面子。   于是他气急败坏地拆了包装,丢一个扔在洗手间的纸篓里。过了一会,想了想,又拆了一个丢进去,才心满意足地睡下去。 第033 药   唐笙一觉睡得安稳,醒来时白卓寒已经出去了。   洗漱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昨晚他说过今天会出差。这是结婚半年来,唐笙第一次知道白卓寒人在哪里。   冯写意的电话在八点半的时候准时打了进来:“阿笙,准备好了么?我的车停在东林街的路口。”   “好,我马上下楼。”   唐笙穿了一件咖啡色的短款风衣,紧身的小脚牛仔裤干净利落地塞在黑皮靴里。虽然她还不方便骑马,但总要打扮出一点应景的气质。   认识冯写意也有这么多年了,每次都像个苦大仇深的怨妇一样出现在人家面前——也实在是有点过分。   “少奶奶您要出门啊?”   芳姨出去买菜了,下楼的时候,只有刘三香正在厅里擦地板。   自从毛丽丽被白卓寒赶了回去,刘三香对唐笙也不敢有任何造次。她本来就比毛丽丽年纪大,相对情商也高一点。   唐笙体贴芳姨一个人太辛苦,若是新找个住家女佣还得她分心看管。不论这刘三香对自己是不是虚情假意,但既然是婆婆赵宜楠的人,对白卓寒总是周到的。所以见她还算是拎得清,唐笙也就将她继续留下了。   “哦,我约了朋友。先生这几天出差,饭可以少烧一点。”唐笙吩咐了几句,就推门出去了。   可是她终是没想到,有些人表面上装出恭恭敬敬的样子,其实杀伤力都是sss级别的。   唐笙走了以后,刘三香一路爬到四楼天台顶。   一边晒被子,一边冲着远处张望。直到记下了那辆灰色的沃尔沃,才下楼打了个电话出去。   “太太,今天有情况——”   ***   城郊中山别墅区内,赵宜楠从接了电话后就一脸懊糟地站在落地窗前,连早饭都不愿意多吃一口。   她前天刚刚自国外度假回来,进门就看到毛丽丽一张小脸还没消肿,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扑在自己脚下。   “他们真敢这么对你?简直——”   赵宜楠知道毛丽丽是个什么情商,当然也知道她挨教训多半是自找的。但是她本来就讨厌唐笙,再加上儿子成年后跟自己也不是很亲近。现在居然连自己派去的人都敢教训,当时就气得差点心梗。   “太太,少奶奶简直是欺人太甚。她跟少爷的感情一直都不好,平日里只是顾自己,从来不管少爷去哪,辛不辛苦。   上次就为了逼她说出白天跟哪个男人出去,少爷才教训我的。呜呜呜……”   “你说唐笙在外面也有男人?!”赵宜楠最恨婚外情,也许因为她自己也是个患得患失的小三上位,后来又遭了现世报。一把年纪,守着个鬼屋一样的大宅子,而丈夫早就另结新欢跑了。   一听唐笙的事,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捏死她。   “千真万确,我还听说……少奶奶承认说,说那个男人姓冯呢。”毛丽丽添油加醋,描述得简直绘声绘色。   “还有什么情况?你就没发现一丁点其他的证据?”   “有!当然有!”毛丽丽快手快脚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交给赵宜楠,“我发现少奶奶好像在吃这个药,我看不太懂。太太,您瞧这是什么药?我见她藏在电视柜后面的。” 第034 你就只会为他着想么?(慎入,苏死你)   “就是这里?”车行两个半小时,唐笙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绿色,盎然出春天最纯粹的生机。   她生性比较宅,亦是很少远足踏青。像这样难能开阔的胸襟,此生鲜少体验。   “这座三荷马场是近郊最大的一座。占地十八亩,有良驹一百三十多匹。”冯写意把车停下,悉心为唐笙拉开安全带。   “这里虽然配有国际赛事的标准训练场,但是不对外作为培训基地。一年只发几十张会员卡,招揽的都是全国各地的爱马人士,参观交流。   而这里的马,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勋章累累。从世界各类大赛退役后,被高价收购。”   “这么说,与其称之为马场,不如说是土豪老板的个人收藏馆咯?”   唐笙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马师牵着手里的马儿,正沿着修整怡然的河道岸边悠闲放牧。   远处山坡层峦,野花遍野烂漫。蓝天白云清净得就像画上去一般,春风暖得人心陶醉。   “算是吧。这里的一切尽量保持了开发之前的原生态田园风光,马也养的更强壮。并不像一般的培训马场,商业气息那么重。”   冯写意向前跑了两步,回头冲唐笙招招手:“走,到棚里去,我带你挑一匹。”   7号棚里被放出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师牵住绳索,将它恭敬地交到冯写意手中。   令唐笙讶异的是,这匹马最多只有160公分,全然没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高大伟岸。   但这一点不妨碍它360度无死角的高贵气质。仿佛波动的阳光下,骄傲着跃出水面的一尾银鱼。   “它叫银梭,是一匹纯种的力皮扎马。”冯写意拍了拍马的鬃毛,向唐笙介绍道,“别看它身材不高,却几乎囊括了勇敢、气力、能力、温驯以及聪明的全部优点。像这样的纯血种,全世界不过3000匹,简直是古典马术骑士们最终极的梦想。”   冯写意走到唐笙面前,抬手将她脖子上的橙色纱巾解了下来。   “虽然你这样搭配衣着真的好看,但是这类飘飘忽忽的彩色装饰会让马感到害怕。”   白皙的手指一扬,纱巾就像一片精致的枫叶吹向天空。   唐笙眯着眼睛游过神去。那一刻,追求年少梦想的萌动感,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过来,骑上它试试。别怕,你看它只有跟你差不多高。”   当唐笙整个人被拽到白马跟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冯写意刚刚拉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又厚又暖,温度一点不陌生。   “上马时,要站在它视线能接触到的范围里。千万不能站在马的后半部分,它可不会因为你是美女而蹄下留情的。   最好是先摸摸它,让它熟悉你,明白你没有恶意。来——”   握着唐笙那只攥出汗的手,冯写意牵着她伸向马颈。   “手感不太一样啊!跟猫狗兔子什么的都不一样,好硬的。”   这是唐笙第一次摸到马。以前走在路上偶尔看到,都会被那些难闻的气味熏走。   “马代表一种力量而强健的美感,当然跟那些萌物不一样了。过来,我扶你上去。”   “不……不行,我不太方便。”唐笙尴尬地摇摇头。   她今天本就没打算上马。流产不到一个月,跨骑这样的动作会让她小腹很不舒服。   冯写意微微一笑,冲马师打了个响指:“帮客人抬一副上马凳。”   话音一落,他单手牵住马缰,行云流水的专业上马姿势,简直叫唐笙目瞪口呆!   马师已经将矮凳放好,并扶起唐笙的一只胳膊。   冯写意向唐笙伸出手:“上来。不方便的话,可以侧坐。”   侧坐?就像在自行车的横梁上那样?   这样又苏又暖的距离,让唐笙在靠入冯写意怀中的一瞬间,突然像触电一样挺起背!   “怎么了?”   “不是……觉得怪怪的。”唐笙红着脸垂下头,两只手却因为紧张而紧紧攥住马鬃。   “别怕。你害怕的话,它也会感受得到。马是强悍又骄傲的动物,只愿意臣服于能驾驭的了它们的主人。你把头挺起来,它会服从你的自信。”   “这……这样么?”唐笙试着坐直身子,背后却传来了冯写意强有力的心跳。   缰绳一紧,马听令前行。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像是我从魔王手里抢回城堡的公主啊?”冯写意的声音徐徐入耳,背后温润如春。   “超级玛丽么?”唐笙噗嗤笑了一声。   “嗯?我有那么像水管工么?不过——”   冯写意顿了顿,突然换了一种口吻说:“唐笙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开玩笑了。”   “是么……”唐笙慢慢放松了马缰,开始适应游走的视觉美景,“写意,你老实告诉我,这座马场是不是你的啊?”   “也算也不算吧。原来的场主破产,将这里作为对价债券抵押给我咯。”   唐笙嘿了一声:“都说搞金融的就像吸血鬼,你也不例外?”   “人若不带铜臭,又怎么会理解情操的可贵?你安心吧,能养名马的人想必豁达又洒脱。我答应他会好好照看这些孩子,等他有本事东山再起的时候,再从我手里赎回去。”   冯写意冲着马臀轻轻加了几鞭子,胜雪四蹄加快了轻盈的步伐。耳边嗖过几丝带感的小风,而冯写意的喃语,就在唐笙的耳畔轻轻喷息——   “喂,我们该干正事了。你把眼睛闭好。”   唐笙:“!!!”   心跳如雷,呼吸凝触。唐笙只觉得整个人紧张地快要从马背上滑滑梯下去了。   她并不知道冯写意要干什么——   耳边轻轻喷薄出一丝熟悉的动响。随即飘来的,是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氛!   海洋花的清甜,马尾柠檬的清新;太阳花的热烈,红玫瑰的热情!   这才是真正的pretty-ice,真正被调香师融入了灵魂的香氛!   唐笙睁开眼睛的时候,泪水早已横掠过脸颊。   温柔的大手轻轻帮她逝去,耳边的低语就像魔咒一样安心。   “怎么了阿笙?是不是香水滴进眼睛里了?”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愉悦的心境了。”   唐笙用纸巾擦了擦泪水,微笑虽然是挤出来的,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并不牵强。   “你本来就值得享受这样的每一天,为何要陷自己入枷锁?”冯写意扳过唐笙的肩膀,近在咫尺的凝望下,若是不发生点故事,好像都对不起负重两个人的马!   “写意,那个……”唐笙落荒转过身,颤抖着伸出手臂指向前方的一片花栅,“就……那个景,我觉得那个景非常漂亮!我想,如果真要拍广告的话,一男一女共同演绎的效果可能会更引人眼球。骑士和公主的故事已经很boring(乏味)了,如果是骑士与女骑士的话——呃,话说,你这里收不收费啊?我们能租用么?”   面对着语无伦次唐笙,冯写意失落地叹了口气:“阿笙,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耸了耸肩膀,冯写意稍微提高了嗓音:“当然收费!而且还很贵!白卓寒的钱,我凭什么不赚?”   那一刻,他心头丝丝微痛:这是怎样蠢的一个女孩呢?即便被如此对待,眼里心里也总是首先为那个男人的一切利益着想。 第035 她怀了谁的孩子?   “那好吧,我们……等下商量个预算吧。我想,如果不是特别离谱的话……”   唐笙哦了一声,摸了摸马的毛。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刚才还怕的要死,这会儿骑人家骑出感情来了。   “不过,如果女主角你来的话,我考虑打个半折。要是男主角让我上,差不多可以免单。”   “写意……”   “好了开玩笑的。”冯写意拽了拽马缰,让银梭稍微慢下来,“想要我出镜,不给酬劳还免单?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亏本的生意!   阿笙,你要是觉得这个主题策划可以的话——”   “可以!当然可以!简直不能太完美了,我马上就回去完善一下!”   “呵,不用,我已经叫人发给传媒公司了。保证周一零点之前把专业成品发到你的邮箱里,你就可以向你的boss交差了。”   “啊,那我……这两天闲着干什么?”唐笙的心略有难安。   “周末,当然是用来好好休息的。人生还有这么多美好,又不是离开一个男人,就再也遇不到风景……”   冯写意的话就像一根很深的刺,从唐笙心里最柔软的区域戳了进去。   她抬手撩起鬓边的碎发,往耳后掖了掖。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走,过去吃东西吧。今天中午有会员活动,bbq的大师专门从巴西空运过来的。”   冯写意把唐笙抱下马,轻轻拍了拍的她肩膀。就好像什么尴尬都随着细小的尘埃脱离出灵魂。   “写意……”唐笙站在原地,微风一阵,把刚刚香水的余韵吹得打疼泪腺。   “写意,对不起。”   冯写意的肩膀顿了一下,略略低吟:“我等了你四年,是等你告诉我,你很幸福的。不是为了等这句‘对不起’。”   ***   “所以按照我们上半年的产能预算来分析,第一批投放市场的数额完全可以达到百分之六十的占有率。各位前辈如果没有异议,我认为马来西亚工厂这里可以准备起来,第一批来料我们会在本月底——”   “白先生,抱歉打断一下!”敲门的人是韩书烟。   一向沉稳干练的性情,使她的仪容神态永远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是白卓寒明白,这么不分场合地打断会议,她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   向在座的各位股东及业内高管报以歉意,白卓寒起身跟着韩书烟走出会议室。   “出什么事了?”   “您自己看看吧。”韩书烟把一份财经报交给白卓寒,“之前跟圣光集团长期合作的三家供应商联合并购重组,其中一家出局。在这么大的变动之下,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按照下半年计划的产能来接单。所以刚才您对股东们的承诺——”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动作?”白卓寒快速浏览了一下有效信息,英挺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听说好像有新鲜财阀的资金注入,诱使这几家供应商蠢蠢欲动。”韩书烟扶了下眼镜,稍微停顿一下,“当然,也并不排除是有人故意要给您使绊子。”   白卓寒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己刚刚接手企业,年底如果不能交出一份满意答卷,无论对公司还是对爷爷都是无力交代的。   “如果现在从欧洲进口呢?”   韩书烟摇头:“上个月刚刚出台的新政策,此类贸易保护的原材料加工品,海关查验的频率十分高。按照以往的经验,从报关到放行,至少要十个工作日。”   “呵呵,还真是够巧合的了。”白卓寒觉得,‘敌方’怕是早就有备而来,就等着一条条截断自己的路。   “没关系,顾海礁手里还有三吨的二级水杨酸。虽然工艺和纯度一向马马虎虎,但应该还来得及二次加工。你通知一下生产部的王经理,让他现在立刻马上去海山日化,先把料拿过来。   下周一我回国后会与顾海礁续约。价格的话——”   白卓寒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唐笙的脸。昨晚在书房里,她面对自己不卑不亢的表情,沉着恬淡的应答。也不知为什么,竟让他突然有点狠不下心来。   “这几年通胀这么厉害,价格给他提个百分之十吧。”   最后对韩书烟吩咐了一句,白卓寒转身准备往会议室去。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作响。   他盯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略有不耐烦地接听:“喂,妈,我开会呢。”   “卓寒,我跟你说——”赵宜楠的声音有点颤抖。她说话的语速本来就快,这会儿一激动,几乎要语无伦次了。   白卓寒听着听着,最终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我自己的女人自己会管。您要是没事干,跳广场舞去。”   “你是有多糊涂啊!唐笙在家吃的那些药都是流产后的愈后中成药,她怀了个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背着你打掉了,你也不在乎?!   卓寒,就算你对我再有想法,我也是你妈!我至少真心为你好!绝不可能让任何人这么伤害你侮辱你!” 第036 对不起,我无法再相信你   洗手间内,白卓寒靠着墙壁一支一支地吸着烟。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结束了刚刚的高层会议,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不停闪烁。   母亲的话,他信疑参半。   如果唐笙流产是真,那么她隐瞒自己的原因……真的是像赵宜楠说的那样,因为与别的男人有染?心里有鬼,所以不得不自行了断?   还是说,她怀上的根本就是他白卓寒的孩子!   她真的那么决绝地打掉了那个孩子?就像自己无数次对她的‘告诫’一样。   不吃药,就打掉。甚至连说都没有跟自己说一声?   白卓寒捏着的手有些颤抖,他在十分钟内打了唐笙无数个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当然他并不会知道——因为担心马因铃声受惊,唐笙早已把和背包一块寄存在休息区的柜子中,那里几乎没有信号。   “芳姨,少奶奶在家么?”白卓寒把电话打回别墅。   “哦,没有。三香说少奶奶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到现在还没回来么?预报说今天t城傍晚会有大暴雨,她去了哪?又是跟谁在一起?   “白先生!”韩书烟闯进了洗手间,甚至都没有在意上面标注的性别指示。   “又怎么了?”白卓寒掐灭烟蒂。   “有个很不好的消息,关于海山日化的。”   “你别告诉我说顾海礁的公司也着火了!”白卓寒本来就烦躁,一听‘不好的消息’,整个人顿时炸毛了风度。   “着火倒没有。但是就在今天上午,顾海礁将自己手里囤积的三吨二级水杨酸全部转销给了另一家人。听说,比我们之间的协议价高出近二十个点!”   “你说什么!”白卓寒的脸色顿时变了,“顾海礁跟圣光合作十年,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就如同唐笙怎么敢一样——   也许在白卓寒的潜意识里,唐笙和唐笙的家人就像是没有尊严的小丑一样依附在白家身上。他习惯了他们卑躬屈膝的样子,也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们不会离开……   “高斌那里已经联系到了顾海礁本人。他的答复是,早在一个多月前海山就向我们发出了续约请求,您这里迟迟没有答复——   下周一银行贷款就是最后期限了,如果拿不到销售货款,他们就要面临冻结抵押。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家名为远东商贸的公司突然发出要约,以比白氏还要高两成的价格收购顾海礁的货。   顾海礁说,对方含糊其辞,大概说自己是我们白氏指定的中间商,是您这里授权转合约的。顾海礁一时急着出货,就把合同签了。”   “简直胡说八道!我们圣光集团与他合作十年,从来都没有指定过第三方!昨天晚上我已经跟唐笙谈过这个问题,也答应他们周一回来就续约。   这个顾海礁,是不想再在这里玩下去了是不是?竟敢在这种时候给我玩猫腻!”白卓寒扯开领带,将水龙头打到最大。   他胡乱洗了一把脸,镜中的面孔竟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精气神。   “可是白先生,顾海礁说对方手持的协议就是自己发给圣光的那份,一切细节全部一致,除了价格高了一些。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   “你是说有人拿了我们与海山日化之间的协议合同?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条款,骗顾海礁把货出给他们?”白卓寒将打湿的面纸揉成一团,狠狠摔进纸篓,“这都是公司内部的保密资料,如果不是顾海礁自己流出去的——”   “白先生,也有可能是……我们的人。”韩书烟扶了下眼镜。   白卓寒倒吸一口冷气,眉头锁得更紧了:“你告诉高斌,让他通知it部彻查公司内网,看看有谁在这几天里发过可疑的信件——”   “我已经叫it查过了。”韩书烟做事一向高效而严谨,“昨天下午六点十八分,pc00213端口的电脑上,有一封邮件发出。邮箱名为candy0611,内容是一封协议。”   韩书烟从里翻出刚刚截取的照片,递给白卓寒看。   仿佛一盆冷水彻头彻尾地浇了一身,白卓寒微微攥起了拳头。   ***   “卓寒哥哥,我也想起个英文名。茵茵姐说她叫green,是绿草茵茵的意思。那我叫什么好呢?”   “叫candy怎么样?candy是糖果,你姓唐,又甜美又可爱,candy很适合你哦。”   而0611,六月十一日,是唐笙的生日。   “白先生,现在怎么办?”韩书烟看着有些离魂的白卓寒,叫了他一声。   “订最近的航班回t城,我现在就要走。”白卓寒伏在洗面池上,水渍淋淋洒洒地从打湿的额前滴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疲惫了——   原来唐笙早就帮顾海礁找到了后路,早就把白氏和海山的协议收购价发给了第三方!明明就已经胸有成竹地解了危机——而昨天晚上,她居然还能惺惺作态地在自己面前玩淡定!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工于心计的?从一开始到现在,所有委屈都是她城府的保护色?所有的逆来顺受,都是她伪装的反击和前奏?   白卓寒恨自己之前竟还会有那么一瞬间,心软到差点准备原谅她!   唐笙,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女孩……到底哪去了?   伸手去关笼头,白卓寒只觉得掌心有点脱力。水流激进,瞬间冲刷掉他滴落在洗面池的两滴鼻血。 第037 我心疼你   五月初的天气难能遇到这样的暴雨,唐笙望着车窗外水帘潺潺,身边传来冯写意一次次点火的噪音。   “抱歉阿笙,雨太大,排气管可能进水了。”   距离城市高架收费口还有五公里的时候,冯写意的车熄火了。   唐笙看了看上逼近十点的时间,有点焦虑了。   “我已经叫了拖车公司过来。阿笙,真的很不好意思。开开心心叫你出来,没想到狼狈收尾了。”   “写意你别这么说。本来就是为了帮我,耽误了你一整天的时间。”唐笙摇摇头安慰他道,“现在又害你车子进水……”   “你就是害我脑子进水我也心甘情愿。”冯写意双手撑在方向盘上,脸转过来的时候,大灯的影子轻轻掠过他精致的侧颜。   唐笙回避了目光。   “我第一次在佳佳生日party上见到你时,你穿着纯黑色的连衣裙,皮肤显得特别白。坐在沙发最远的角落,双手抱着肩,把自己防备的严严实实。”   面对冯写意的回忆,唐笙心痛如昨——   彼时的冯写意大概是被自己身上淡然若定的文艺情愫所点染,就好像眼前一亮,觉得‘哇,这个女人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一点不一样’。   后来才知道,那时的唐笙并不是装文青,而是真抑郁。   那时距离顾浅茵车祸身死刚刚小半年,冯佳期不忍看她这么消沉下去,好说歹说才把唐笙拉到自己的生日party上。   冯写意的出现的的确确是自己那段阴沉青春里最意外的色彩。唐笙一直承认,是他教会自己应该怎么再拾笑容的。   可是有些东西就是这么先入为主地不讲道理——白卓寒的失踪就像心头难以愈合的创口,让她无法真正翻页这场悲剧。   她想见见那个男人,想问问那个男人。   姐姐走了,他是否和自己一样心痛?那种心痛,也许只有彼此能懂。   “我用了两年的时间陪在你身边。然后选择用接下来的两年交给你自己沉淀。阿笙,我以为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就准备好了。”冯写意调整了一下靠背,双眼漠视着婆娑的雨帘,“可是——”   可是最终还是等到了一袭嫁衣的唐笙,走进了他人的生活。   “写意,你从来没有怪过我么?”唐笙的眼睛终于湿润了,她以为现在下雨可以蒙混过关,却忘了自己明明就在车里。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是我处心积虑地爬上白卓寒的床?为什么你不像他一样,认为我是个坏女人呢?你为什么不怪我欺骗了你的感情,让你白白守了我这么多年?”   冯写意转过脸,拇指沿着唐笙近乎晕染的眼妆轻轻摩挲过去。   “因为我认真地爱过你,阿笙。哪怕你对我从无任何承诺。”   单手携住唐笙的掌心,冯写意将那冰凉的五指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心疼你。”   这一句心疼,像极了魔咒。可是在唐笙看来,她不应该在受了伤后随便去捡药膏。因而,她回避了冯写意虔诚的目光和温和的唇。   她的初吻依然在。   白卓寒从没吻过她。   雨停了,车来了。   冯写意把唐笙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谢谢你了写意,今天,我真的很开心。”唐笙想芳姨她们应该已经睡了,她自己用钥匙开了门,黑漆漆的客厅里,就像一条找不到理由的迎宾路。   她甚至不能叫一身水淋淋的冯写意进去喝杯热茶。   摘下身上的男装外套,唐笙略有尴尬地拿在手里。   “这个,我帮你洗干净再给佳佳带去好了。”   “就不能亲自还我么?”冯写意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温暖如旧。   “我……我……”唐笙低垂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嗯,好,下次我们公司过去拍广告的时候,我再带给你好了。   那个,写意,创意文案的话——”   失落的神情在冯写意的脸上一瞬浮现,很快却被月色吞噬了。   “放心,答应你周一前会做好的,我可不忍心让你再被他刁难。”   “哦,我……其实我也不是怕被刁难啦。”唐笙小声咽下了后半截话——她只是不忍心让白卓寒在白天茹她们那里失了颜面而已。   夫妻之间,再陌路,总归也是一条船的人。   送走了冯写意,唐笙转身回房。   她承认自己在开灯那一瞬看到坐在沙发里的白卓寒时,整个人都吓懵了!   “都凌晨了,怎么不干脆过一夜?”白卓寒站起身,这样十足的压迫感。饶是唐笙早已习惯,却还是不能不恐惧。 第038 不如你去死吧   “卓寒,你不是要周一才回来么?”唐笙定了定神,站稳身子,“我今天跟朋友去外景采风,是为pretty-ice的广告拍摄。这是——”   漆黑的茶几上,零星散落着一些文件,还有几个有点眼熟的小瓶子!   唐笙呼吸一窒,诧异地走上前去。   是她的病历单,和藏在卧室里的一些术后药。   “是你做掉的?”白卓寒唇角发颤,那几个字仿佛裹了寒冰一样挤出来。   “你都知道了……”唐笙捏住病历卡,极力不想再回想那场如同地狱般绝望的手术。   蹲下身,她准备将那些散乱的药瓶收整好。事已至此,她并不想再去指责什么。   “我以为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不会去堕胎!唐笙,你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白卓寒上前一步,本意大抵是想要踩住地上的药瓶,却偏偏踩到了唐笙的手。   脚下的女人发出一声潜意识的惊叫,可他非但不想放松,反而加了几分力道!   “卓寒!我没有!是孩子不好,我没能保住!你放开——”唐笙疼出了泪水,等到奋力扒扯出手掌之时,指关节已经擦破到血肉淋漓。   “你是没有保住?还是不想保住?”白卓寒提手拎起唐笙的长发,将她整个人掼在墙壁上!   “你敢背着我把顾海礁的协议透露给别人,难道就不敢背着我怀上外面的野种么?像你这种女人,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专干两面三刀的事!”   “卓寒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唐笙又羞又气,奋力的挣扎却只能让她整个人痛得更加难以自持。   “你还要装糊涂装到什么时候!你发邮件的那个远东商贸,幕后人到底是谁?   不会是刚刚送你回来的野男人吧!唐笙,你跟人家上了几次床?   下一步,是不是想要在我的眼皮底下拆了白氏圣光。你真以为我是傻子么!”   唐笙百口莫辩,焦虑的泪水纵横掩面。   “卓寒,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没有发过什么邮件,我也没有跟写意怎么样!他只是我的朋友,你是听说了什么才——”   “证据已经确凿到这个程度,你还想抵赖?唐笙,当初……你真该替顾浅茵去死!”   白卓寒松开手,任由唐笙像被抽离了骨头一样慢慢滑坐在地。   无论什么样的凌虐和对待,皆比不上这一句‘替她去死’来得更有杀伤力。   唐笙想:这话就算你在心里期待过千百遍,亲口说出来就真的不一样了。   “卓寒,你就那么希望我死么?”捡起破碎的尊严,唐笙扶着墙慢慢撑起身子,“你问了,我答了。你若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认定我处心积虑地害你算计你,不如放我离开。大家各自安好,何必这样折磨?”   “离婚?你知道爷爷最讨厌的就是我父亲那样,换老婆比换衣服还频的人。在我还没能完全掌控白氏之前,外面彩旗再怎么飘,家里的红旗也不能倒。否则你以为我不想摆脱你么!   所以我不能离异,只能丧偶。唐笙你要是真的对我还算有点情义,不如去死吧。”   白卓寒摔下狠狠的一句话,夺门而出。   他不愿意与唐笙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哪怕多一秒。   因为多待一秒,就意味着他输一分。   那个女人就像一块没有下限的橡皮糖,怎么揉捏都能回到原样。而折磨一个根本不会痛的人,实在很没意思。   入夜的凉意甚微。白卓寒抛下了戒酒的医嘱,在凌晨昏昏欲睡的吧台灯下,一直守到东方白。   汤蓝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 第039 先下手为强   “少奶奶,快点拿冰敷一下,这都肿的像萝卜干了!”听到楼下的响动后,芳姨起床披了衣服,下来就看到唐笙狼狈不堪地坐在地板上,而白卓寒已经离去了。   “你这手可千万不能有事。我听冯小姐讲,在实验室里称量的时候,你随手就能抓一把精准的,连天平刻度都不用看。老太爷不是也说了么,像少奶奶这样的人才——”   “又有什么用呢?”唐笙苦笑着牵了下唇角,看着芳姨一点点帮自己包扎上药,连疼痛都渐渐麻木了。   对白卓寒来说,只有她死了,他才能释然才能自由吧。   而与此同时,躲在一楼客房里的刘三香再一次拨通了赵宜楠的电话。   “太太,少奶奶回来了。”   天还蒙蒙亮着,赵宜楠却几乎是彻夜未眠。白天跟白卓寒通过电话以后,她整个人就觉得眼皮子跳得跟走马灯似的。   “刚才少爷跟她大吵了一架,好像的确是因为少奶奶跟那个男人出去了,两点多才回来的。”   “那唐笙承认了没有!她打掉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卓寒的?”   “我没听清楚,但是少爷好像非常生气,貌似还动了手。我还听到他们说关于少奶奶姨妈家里公司的什么事,好像是少奶奶偷了什么机密,惹火了少爷。最后少爷一个人出去了——”   这下子,赵宜楠终于坐不住了。   “就知道这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死了一个顾浅茵,她们还能放出别的妖精!不行,卓寒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我绝对不能让这个小贱人毁了他!”   挂了电话的赵宜楠就像憋尿的哈士奇一样,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最后一把抓住了给她送早餐的毛丽丽道:“丽丽,你说这个唐笙可不可能是跟别人联合起来,故意要整垮卓寒的?”   毛丽丽故作夸张地睁大了眼睛:“太太,要是真这样子就太可怕了。你知道少爷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现在本来就跟一位模特小姐走得近,万一一气之下跟少奶奶离婚了,老太爷那边根本弄不清楚来龙去脉。   你说,二老爷家的人如果借此大做文章,往少爷身上泼脏水的话,老太爷会不会气得夺了少爷的继承权?”   毛丽丽的话几乎下破赵宜楠的小肝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儿子因为跟唐笙的婚姻关系而惹人话柄。   虽然她一百个不愿意认唐笙这个媳妇。但就算是婚变,这个锅也不能由白卓寒来背。   “太太,我觉得当务之急,我们得想办法让少奶奶自己认罪。白家家规森严,出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老太爷第一个就饶不了她。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你说的对!”赵宜楠想了想,抖擞着一身单薄的旗袍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白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老太爷不在,我也有权清理门户。绝对不能让那个不干不净的贱人毁了卓寒。丽丽,你叫阿猛阿德过来,现在就备车!回头告诉三香,想办法拖住唐笙,不要给她跑了!” 第040 阴谋深深   唐笙简单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剥开那些伤人的言语,负面的情愫。她实在想不通白卓寒跟她说的什么邮件什么转卖到底什么意思?   周五那天晚上,她甚至以为两人的关系有了那么一丝小小的缓和。   以为白卓寒终于同意了跟姨夫续约,解决海山集团的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唐笙拨出一个电话。   “喂,姨妈,是我。”   “唉,阿笙啊?”梁美心这个年纪的人睡眠很浅,这么一早接到唐笙的电话还是很诧异的。   “姨妈,我有紧急的事想问问你和姨夫。那个,就有关咱们家跟圣光的续约合同——”   唐笙把大概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得到的回答就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样。   “难道这家远东商贸不是圣光委托的中间商?来谈合同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彬彬有礼的,还号称是跟你旧识,所以帮我们提了几个点的价呢!”   唐笙重重地叹了口气:“姨妈,我们被人算计了。可能是有人要对付白卓寒,截了这批货源,又离间了我们跟圣光的关系。”   梁美心一听就傻眼了。她是做财会出身的,平时只是帮着丈夫的公司打点一些下手,像这样的事她本没有大主意的!   “怎么会这样!咱们两家的合同是从来不会外泄的,第三方如何能得到?难怪昨天下午卓寒的助手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来追问,这……这……这可怎么办!阿笙,你要跟卓寒说清楚的。我们,我们不是故意要跟圣光作对的!”   “姨妈你先别急,告诉姨夫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个事我来查,总之公司先正常运营就好。卓寒那里……我来解释吧。”   唐笙习惯了在姨妈面前扛大,从来报喜而不愿报忧。就像现在,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把握该向白卓寒如何解释——   那么,为什么他会一口咬定自己发了什么邮件呢?   一瞬间,唐笙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要战栗起来了!她慌慌张张地拨了个电话到冯佳期那里,也没管这个周末从来不过上午的大小姐是不是还在做梦呢!   “阿笙,你一大早的干嘛啊。”   “佳佳,我跟你说,我可能……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唐笙回忆了周五一整天的细节,最后锁定了打印合约的那段时间点。   如果这份合约真的是从自己的邮箱发出去的,那么只有一种可怕的可能。   就是当白天茹过来打考勤的时候,自己真的因为粗心大意忘记了关邮箱。   短短几分钟内,足够她从后台调走邮箱密码。那么自己邮箱里的一切东西,对她来讲都是再无秘密可言的。   当然,也包括最新的一封邮件——姨妈发给她的续约协议。   听完了唐笙的叙说,冯佳期也觉得毛骨悚然的。   “阿笙你在哪?我现在就过来找你,这事可能严重了,咱们先碰个头再从长计议。”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能比一心一意站在自己身边的闺蜜来得更有安慰?唐笙摒了摒有点哽咽的鼻音,说自己在家,要冯佳期快点过来。   挂了电话,唐笙越想越觉得可怕。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白天茹所为,那么白家的争斗可能要比自己想得更加激烈。   白卓寒的路一点都不好走,而她能做的,只是祈祷自己在搀扶他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在被无情地推开呢?   叮咚一阵急促的门铃响,唐笙鞋子都没穿好就跑了下去。   她还在想,冯佳期怎么到的这么快。然而一下楼就看到赵宜楠虎着一张冰山脸,站在客厅的正中央。   她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唐笙记得自己在婚礼的时候好像见到过。听说都是退役的特种兵,一拳能把人打进天花板那种。   还好,赵宜楠并没有上来就叫这两个猛男动手,而是自己先动了手。   一记耳光抡在唐笙的脸上,她大骂一句:“贱人!” 第041 被带走!   “妈?”唐笙几乎站立不稳,幸而芳姨扶了一把才没有狼狈摔倒。   “别叫我妈!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给你当妈?你和顾浅茵,有一个算一个,简直就是死不绝的小狐狸精!”   赵宜楠骂唐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唐笙能忍一切侮辱,却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说自己已故的表姐。   “我做错了什么您可以直说,但死者为大,还请您尊重一下!”唐笙的脸颊火辣辣的,但这一点不会耽误她力争反驳。   “我呸!既然知道死了就死远点!不知廉耻地缠着嫁进白家,又不思妇道,不懂安分守己。我告诉你,唐笙。别以为上面有老太爷压着就没有人敢把你怎么着!当初你们算计卓寒在先,现在又这般侮辱他,真当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么!”   唐笙大概是明白了,那些药既然能被白卓寒找出来,必然是后面‘有人’点拨了。   赵宜楠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女人,好不容易母凭子贵,难免患得患失。   所以今天她上门来找自己,肯定不是骂两句出出气这么简单的。   “妈,我跟卓寒只是有些误会。至于您给我安的这些罪名,我实在不能承认。捕风捉影的事,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卓寒极度不负责任。”   “你少在这儿给我花言巧语!我就问你,那孩子你做了没!”赵宜楠讨厌唐笙是其一,但心疼孩子也是真的。   如果白卓寒有了子嗣,继承人的身份必然会更加稳固。   唐笙咬了咬牙,点点头。   她只能说孩子不好留不住,总不能告诉赵宜楠是白卓寒强暴了自己硬生生弄掉了吧!   “身为白家的媳妇,怀了孕后一点消息都没有。却自己偷偷到医院做掉?唐笙,你说孩子是卓寒的,你当我傻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卓寒在外面跟过多少野男人!”   说完,赵宜楠甩手丢出了一叠照片。砸在唐笙的脸上就像冷冷的冰雨!   一张张,一页页,全是唐笙昨日在马场跟冯写意的照片。   虽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但冯写意眼里的柔情和爱意是怎么都隐藏不住的!   “这……他只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为了工作的事才出去的!我的孩子是卓寒的。妈!你不能这样无中生有地怀疑我!”   唐笙的声音颤抖不已,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一瞬间,她的确想过去找白叶溪帮自己说话。但是白叶溪跟赵宜楠的关系本来就很是微妙,她的话,这个一心护子的婆婆又怎么能听得下去?   “我就知道你伶牙俐齿的才没那么老实认罪呢!唐笙,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只要找不出证据就可以继续赖在白家当你的豪门长媳?你是不是以为卓寒怕老太爷发火,不敢把你扫地出门?我告诉你,白家从祖上下来就有自己的家规,像你这种祸乱丈夫,不守妇道的贱人,一百鞭子下去打到你再也不敢狡辩!   阿德阿猛,给我把大少奶奶带上车!”   赵宜楠手一挥,两个保镖应声听令。一人一手,拎着唐笙就跟拈羽毛一样轻盈。   “妈!你干什么!放开我!”   芳姨也吓傻了,赶紧扑上去拦:“太太您别这样啊!少爷还没回来,您要把少奶奶带到哪去!”   “你走开!我教训我家的媳妇,还轮得到你多嘴多舌?”赵宜楠一把推开芳姨,“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在白家做的久了,就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你倒是看看,是老太爷活得久,还是我活得久!”   唐笙前脚被赵宜楠带走了,后脚冯佳期一进门就看到芳姨一边打扫客厅一边抹眼泪。   “冯小姐你可来了啊!可不得了了——”   听完了芳姨断断续续的叙述,冯佳期虽然心急如焚,但还算极力保持着镇定:“芳姨您别急,就算赵宜楠是她婆婆又怎样?难道还能打她杀她啊!这是法治社会——”   “冯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在白家这么多年,就亲眼见到过太奶奶亲手用一根铁鞭子打她家那个跟司机不清不楚的表孙媳妇!   白家家训森严,婆婆教训媳妇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可怜那铁鞭子有小孩儿拳头那么粗,就少奶奶那个身子,几下子就要命了啊!”   芳姨急得眼圈泛泪,而冯佳期亦是倒吸一口冷气,连抓电话的手指都不稳了! 第042 受刑   这是唐笙第二次来白家大宅,第一次是半年多前的婚礼。   古朴厚重的庭院刻着历史感,一进去就会给人一种极度压抑的体验。   老太爷白瑞方自退休后,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远郊的一处疗养山庄。只有赵宜楠一人,守着这座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鬼宅’,就仿佛守着那个不会再回来的丈夫一样。   有时候唐笙觉得她是可怜的。   因为白卓寒的父亲甚至连伤害她的欲望都没有,他就像个记忆只有七秒的登徒浪子。多半连这位夫人姓甚名谁都已经不记得了。   “跪下!”   赵宜楠将唐笙带到正院的族堂,面对那些连名字都辨不清的牌位。唐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妈,我没有错,不会下跪的。”   这一生,唐笙就只跪过一次。   为了给弟弟做手术,她在表姐的遗体捐赠上签了字。等姨夫姨妈赶回国时,看到的就只有女儿残缺的遗体。   顾海礁一连扇了唐笙好几个耳光,并气急威胁要停唐君的药费。   唐笙就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整夜,恳求姨夫原谅自己。   那一年,她还不满十八岁。   唐笙一直觉得,膝下有黄金的不止是男儿。她的婚姻和白家少奶奶的地位,并不值得用尊严和卑微去换。   然而背上突如其来的一记打击,就像成吨的重物蓦地压上来。   天昏地暗的窒息感让她差点在一瞬间失去意识!   身后的保镖持着一根家法用的铁鞭,门神一般立在唐笙的身后。   “我倒看你是嘴硬还是骨头硬!劝你老老实实承认了,我也好拿去给老太爷交代。”赵宜楠吹了吹手中的茶,“你当我不知道?卓寒跟你之间分明就没有半点感情,难道你就不想离婚么?   只要你肯承认错在你身上,老太爷是不会迁怒卓寒的。大家皆大欢喜,各自重新开始。你又何必犟着一根脊梁骨,受皮肉苦呢?”   “妈,我没做过的事,不会承认的。”   “你有什么好硬气的!当初为了嫁进来,连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你装什么清高!”   赵宜楠挥挥手,示意保镖不用对她留情。   又一鞭子挥上来,铁钩刮开单薄的布料,绽开的血肉顿时染红了衣衫。   相信用刑的保镖已经适当收了几分力气了。否则以唐笙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到现在还能讲出话!   “我没有。当初没有,现在也没有。”唐笙从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每个细小的动作都仿佛要将身体撕裂开一样剧痛。   呼吸太轻,她无法凝聚意识。呼吸太重,她会觉得连内脏都要跟着伤口爆出去一样。   这一鞭子接一鞭的落下去,她很快就分辨不出疼痛的程度。只能很清楚地听到一阵阵血肉模糊声,仿佛要挤尽她最后的一点生命力。   一点一滴,身子都好像变轻了……   都说人在临近死亡的时候,会看到一生的片段,俗称走马灯。   唐笙不是没有好奇过自己终将面临的那一幕,就像,现在这样——   “怎么了阿笙?都不用筷子吃饭了?”   “哦,没什么。”吹了吹红肿的掌心,唐笙小心翼翼地把手藏到身后。   “是不是做错了题,被老师用尺子打手心了?”   “哈,卓寒我跟你说哦。阿笙今天好搞笑的,居然把俄罗斯的首都写成了斯大林。我们地理老师气得三根头发都改变风向了!哈哈哈!”   “茵茵姐!你再笑我咬你了哦!”   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白卓寒有没有等在放学的路口?有没有将一瓶小小的红花油塞给她?有没有告诉她,以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自己。就算有老师会打手心,他也会帮她门门考试都得满分……   到底,有没有呢? 第043 她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哥!现在到底怎么办啊!”冯佳期已经快急哭了,除了跑去把事情的原委给冯写意说一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找谁求助。   看着地上那些散乱的照片,冯写意心如刀割。   “是我的错。是我把她陷入这么为难的境遇。”冯写意的自责泛滥不已,名不正言不顺的守护,分明就等同于自私的炸弹,“我去找白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阿笙继续留在那!”   “哥!你怎么去啊!你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立场去呢?”冯佳期急道,“人家婆婆在教训媳妇,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事,你一去不就坐实了!”   “你们先别乱阵脚。”文惜看着两个孩子焦心,也跟着忧虑不已,“阿笙这孩子看着柔弱,其实骨子里倔强得很。如果真的跟她婆婆杠上了,确实免不了要吃点苦头的。你们现在应该想想,整个白家,还有谁能镇得住白太太,搬救兵也要搬到点子上啊!”   “妈说的对,”冯写意略略思索了一下,“我想整个白家能让赵宜楠还算忌惮的两个人,就只有老太爷白瑞方和大小姐白叶溪了。   白大姐在中心医院当医生。佳佳,你去找她。上回你说阿笙的手术是在白叶溪的医院做的,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讲清楚。   我去找——”   “写意!”文惜略有担心地看着冯写意,两手指关节轻轻摩挲出苍白色。   “妈,别担心。何况我早晚要跟白老太爷碰个面不是?这次为了阿笙,没有别的选择了。”冯写意拍拍文惜的肩,安抚她先不要太紧张。   冯佳期找到白叶溪的时候,她刚到诊室换好白大褂。   也顾不上那些排队的病患一个个使白眼了,冯大小姐直接插进诊室,开口就差点哽咽。   “白医生!您快去救救阿笙吧!”   冯佳期把事情顺了一遍,白叶溪当场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白卓寒呢!你们找到他没有?”   冯佳期摇摇头,说自己在来的路上已经给白卓寒打过一个电话了,但却是一个女人接的。她猜想应该是汤蓝。只是此时冯佳期光顾着担心唐笙,根本连撕逼的心情都没有了。   “白医生,恕我直言,这件事我们根本就指望不上您弟弟能帮上忙。白太太是带着保镖把阿笙拖走的,来势汹汹怕是要凶多吉少。您是白家大小姐,不管怎么说她对您也是有几分忌惮的,我——”   白叶溪脱了衣服扔给实习大夫,随口丢下一句‘跟主任打声招呼,我出去一趟’。   “这个小畜生!他帮不上忙就不找他么?谁造的孽谁收拾!”白叶溪带着冯佳期一边往停车场去,一边急急匆匆接通了高斌的电话。   “大小姐您好,白先生他——”   “别跟我扯没用的!白卓寒死哪去了?”白叶溪吼道。   “……先生昨晚喝得很醉,后来被汤小姐带回酒店了。”等高斌刚刚说完地址,白叶溪直接就打了个夸张的大转弯。   “他*的不要脸的小畜生,老婆都快没命了还窝在狐狸洞里!冯小姐,你帮我查一下佳友维景大酒店怎么导航。”   白叶溪眉头皱得很紧,捏着方向盘的手都快要爆出青筋了。   “白医生,您是打算亲自上门?”冯佳期仿佛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的一场腥风血雨。   “是,丫就算两个人用502胶黏在一起,我剥皮也得给他们剥开。   现在即便我们直接闯白家老宅也没用。你们不了解赵宜楠,这蠢女人脑子不大胆子不小,装腔作势的也未必就肯承认并放人。   这事必须卓寒亲自出面,他自己的妈不着调他只能自己去撕。   总之我受不了阿笙再这么委屈下去!”   汤蓝接到冯佳期的电话已经是半小时前了。   当时她正用自己纤长的手指慢慢剥离着白卓寒胸前的衬衫扣子。   再一次将他白皙健硕的胸肌暴露在眼前,汤蓝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   她认识白卓寒有些年了,一路打败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成为他左右比肩出镜率最高的绯闻女友。   但唯有最后的那一层禁区,他从来没有让自己逾越过。   汤蓝是烦躁的。尤其是上回影棚的事后,白卓寒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所疏离。就好像两个突然玩不到一块去的同学,其中一个再也不会在放学的门口等待另一个似的。   而在这之前,汤蓝以为白卓寒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是属于自己的,迷醉的时候就只会回家交粮。   但这一次,好不容易挨到了他醉的不省人事,却听他叫了一晚上的‘阿笙’。   换了一身性感的蕾丝睡裙,汤蓝在一杯醒酒的柠檬茶里放了些粉末。   她觉得你唐笙能做的,我又何必扳着清高不敢做?   “卓寒,起来喝点水。”汤蓝扶起白卓寒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柔软的身体上。   “阿笙……”白卓寒突然翻了个身,将汤蓝牢牢按压在大床上。迷离的视线里带着柔弱到令人不忍直视的情愫,“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卓寒,我爱你啊。”汤蓝的双手沿着男人拘谨的手腕一点点攀升上去,抓着他的肩,搂住他的脖颈,喃语终于贴合上了耳畔,“卓寒,唐笙只会骗你,利用你,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你。让我为你生个孩子好么?”   汤蓝的手慢慢下移,终于——   就在这时,房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汤蓝半裸着身子,惊惶地从白卓寒的身上跳下来。   就看到白叶溪和冯佳期像天边腾云下来的西王母一样,柳眉倒竖,气场天夺!   “好你个贱人!简直是不知廉耻!”白叶溪上前一步,直接抡了一巴掌。把汤蓝整个打得像个紫罗兰色的大陀螺,“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赶紧穿衣服滚!”   汤蓝本来就底气不足,没想到白家大姐竟然会亲自找上门。顿时懵逼着一脸的鸡血红,完全不知所措!   “还有你个不要脸的!”白叶溪看了一眼貌似刚刚清醒的白卓寒,上半身跟被人强暴过似的衣冠不整,下半身也眼看就要阵地不保。   尴尬地与冯佳期对视了一下,两个姑娘同时别开眼睛。   “还装什么傻!快点把衣服穿上!”   白卓寒揉了下宿醉的头,很快就弄明白了这混乱的场面到底源于为何。   冷笑一声跳下地,他拉紧裤带和衬衫,一手环住汤蓝的腰。   “干什么?我跟我的女友在这儿春宵一刻。大姐,我妈还没管我呢,轮得到你来管?”   “你放什么屁!”白叶溪气得脸颊通红:“你妈把阿笙抓走了,赶快跟我去救人!”   “救什么人?”白卓寒坐回大床,从散乱的西装里摸出一支烟,慢悠悠点上,“她自己不守妇道,活该被婆婆教训。这种事,我一个男人瞎掺合什么?”   “你说什么废话!你妈什么德行不知道么?非要闹出人命你才满意?”   “姐,你闹出人命的时候,也这么振振有词么?当初唐笙跑到你的医院里去堕胎,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真要把我当一家人,你早干什么了?   劝你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多想想怎么才能嫁出去。   别总过来我这里看香艳,弄得自己荷尔蒙失调。”   说着,白卓寒喷了一口烟圈。大手在汤蓝的臀部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要不是白叶溪刚才那一巴掌把手打麻了,这会儿绝对是又一个大耳刮子擂上去——   “白卓寒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阿笙的孩子怎么没的,你自己难道一点不知道么!”   从小到大,不管这个弟弟有多不着调,白叶溪就算拿着大扫帚追他一整个院子也从没被他气出过一滴眼泪。   可是这一次,她真的哭了出来—— 第044 在记忆里,谁欠了谁(上架酬宾爆更)   “太太,真的不能再打了,这会出人命的!”   二十几鞭子下去,唐笙已经不再动了。只有挨打的每一瞬间,肌肉牵着身躯本能反射着颤抖。   于是保镖扔了鞭子,不肯再替赵宜楠执行下去。   “让开,没用的东西!”赵宜楠推开保镖,叫毛丽丽端着一盆凉水过来。哗啦一声,全部浇在唐笙身上。   就像海水冲刷一条落难的人鱼,唐笙睁了睁眼睛,试着将几乎被鲜血黏在地上的身子往上撑了一下。旋即又脱力地跌回无助的原地。   赵宜楠用脚尖踢起她的下颌。那一瞬间,万种报复千般怨恨在心里仿若炸开了烟花。   唐笙跟顾浅茵长得很像,跟梁美心,梁美仪也很像。   赵宜楠本来以为这一生都不用再和那些人扯上关系。偏偏下一代的孽缘就像打不破的诅咒,让她恨不得抓到谁就折磨谁一番。   “唐笙,你要怪就怪你自己犯在我手里!”赵宜楠蹲下身,按下一支录音笔,“说吧,说你跟那个什么姓冯的有染,说是你背叛卓寒在先。快说!”   唐笙眯着眼摇了摇头,唇?抿得比贝壳都紧。   “你说不说!”赵宜楠气急败坏地扯住唐笙的头发,“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们卓寒要多少有多少。你以为娶了你他就不是玩你了?整天摆着一张视死如归的脸,你给谁看!”   “白太太……”唐笙用尽全力说出一句话,“你这样做,真的是对卓寒……好么?”   声若蚊鸣,气如游丝。赵宜楠听得不清楚,于是瞪着眼睛呵斥她大点声。   “卓寒以前……是那么温柔明理的人,而你只会一味地强加压力给他。希望他……可以夺权,可以争气,可以替你出人头地……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白太太,你用这种方式逼我认罪,只会让他更屈辱。他恨不恨我,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但他从来不会允许除他以外的人伤害我……包括你……”   唐笙了解白卓寒,就如同了解她自己一样。   在这场仿若对弈一样拉锯的婚姻战里。白卓寒纠结的,不过就是一种不甘的心境和状态。她懂他的骄傲,也懂他矛盾纷纷的两难。   “我不会认罪的……如果承认了,那才是真的羞辱了卓寒……”唐笙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攥住赵宜楠的手腕,黯淡无血色的脸上,目光坚毅如初。   “白太太,以前的事,我断断续续听我姨妈说过一些。我可以理解你的仇恨,但是……我只是个小辈,你把你所有的怨念发泄在我身上,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么?   而今天你伤害我,是真的相信我有对不起卓寒?还是只想借题发挥……为自己曾经的遭遇,讨个公道……”   “你给我闭嘴!”赵宜楠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她松开唐笙的头发,将她狠狠惯在地上。保镖看着架势,完全不敢再上前多事。   赵宜楠见状,亲自撩起地上的铁鞭,劈头盖脸地冲着唐笙一顿抡打!   “你还敢给我提以前!你们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年祸害我还不够,现在居然来祸害我儿子!那个司机怎么就不长眼睛,明明该把你和顾浅茵一块撞死的!”   赵宜楠的力气虽然没有男子那么大,奈何她拼了全力又完全不顾要害。唐笙只能蜷缩起来。用双手护着头和脸,一下一下地挨扛着这本来就不该由她承担的罪责。   “太太!不能再打了!”保镖拦腰夺下赵宜楠的凶器,劝道,“真出了人命会惹大麻烦的!”   保镖也是真怕了,前面他下手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数,且完全不会像赵宜楠这么疯狂。   而照她这个打法,不出几分钟怕是真的要命了。   赵宜楠也着实是打累了,扔下鞭子呼哧气喘了老半天。   “娇气什么!我当年受的苦一点也不会比这个轻!”赵宜楠见唐笙不动,又要叫毛丽丽去泼水。   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毛丽丽这会儿也软了脚,吓得半天不敢动。   赵宜楠再次上前将唐笙拎起来,用手拨开她凌乱的头发:“你装什么死!信不信我今天就是扒了你的皮,也不过就是几张支票能打发的!”   话音未落,就见唐笙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登时溅红她丧心病狂的视线!   赵宜楠有点慌了,手忙脚乱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踉跄着起身大喊:   “你们……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把李医生找过来……快去呀!”   ***   白卓寒已经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少个红灯了。白叶溪坐在副驾驶上,只能紧紧攥着侧扶手,才可以确保自己不被超速的车子甩出窗去。   “我留了阿笙手术后的低液和组织液。当时想着她的身体太弱,怕以后落下病根,备案可以方便治疗。   现在正好。你们不是怀疑她么?自己拿去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的种。”   “上个月八号,你把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带回家。羞辱她伤害她,甚至强暴她。她一个人冲到我办公室里的时候,血淋淋的就像死过一次一样。   我还以为她这是在路上遇到流氓了!白卓寒你知不知道我就是打死也想不到,那会是你的杰作!”   “够了你别再说了!”白卓寒一脚踩下紧急刹车,拳头愤愤地砸在方向盘上。   也不知道前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突然就阻塞了交通。   车喇叭被砸的嗷嗷直叫,白卓寒焦虑而彷徨的心此刻就像被人按在发动机上,反复煎熬。   他害怕去仔细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厌弃她‘例假’时大量的失血,更厌弃她一副病怏怏的脸色就好像故意矫情给自己看。   他实在无法想象,她被自己伤掉孩子后,到底是怎么才能如是平静地面对自己?   有时候他会观察到唐笙的枕头上,一片片小儿遗尿般夸张的泪渍,就像梦魇在画地为牢。   她把自己圈在这场满是荆棘的婚姻里,到底为了什么呢?   “怎么回事!前面还开不开了?”白叶溪烦躁地摇下车窗,看着高架桥那端完全没有松口的迹象,“赵宜楠那个不着调的女人,万一真的对阿笙动手——”   “她好歹也是我妈。你讲话注意点。”白卓寒盯了下手表,漫长的五分钟简直堪比抗战艰苦的岁月。   虽然他很清楚赵宜楠的为人。一旦脑子拧了筋,完全可以做出很可怕的事。这样说,只是强迫自己不要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   他怕他再想下去,会疯掉。   “我下去看看!”后座上的冯佳期推门就要起身。刚刚探出头,心下就是一沉——原来是前方的一辆货车侧翻了,满地的商品堆成山。   “不行,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冯佳期急得差点咬破嘴唇,“白卓寒,你们家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些不近人情的家法?我听芳姨说的毛骨悚然,阿笙她怎么受得了!”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距离唐笙被带走,整整过去了三个小时。   白卓寒无心去理冯佳期的话。抬起眼睛,正好看到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少年从倒视镜里穿过车流——   白卓寒二话没说跳下车,跟擒贼一样按倒了对方。   然后一把摘下自己腕子上的手表,将那块百达翡丽限量版直接塞进一脸懵逼的男孩怀里。   “这车我买了!”   从高架桥到远郊别墅,整整三十公里的距离。   白卓寒以为自己可以在风里听到一些错觉,类似于唐笙在呼唤,在求助……   可是转念戚戚,他又觉得不可能。   唐笙从来不会求饶也不会乞怜。哪怕受尽非人的委屈和折磨。也如一颗摇曳狂风中的素竹一样,柔弱却不屈地坚守着挺拔。   而他,真的每一次,都下得去镰刀么?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这是——”一进白家大院,老管家何叔就被白卓寒从摩托车上跃下来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我妈呢!”   “太太在…..在里院。”何叔目光躲闪,嗓音哑然。   白卓寒二话没说就要往里闯,却被保镖阿猛一把拦住!   “大少爷,太太在族堂那里,吩咐不许人打扰。”   一脚踹在保镖岿然不动的身上,白卓寒大喝一声‘滚开’。   “卓寒!你……你怎么过来了?”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推开,赵宜楠一边摩挲着刚刚盘好的发髻,一边抖着颤抖的声音。   “唐笙呢?”   白卓寒一句废话不说,只把目光落在赵宜楠腿上那双——还溅着几点血迹的丝袜上!   t城远郊的温泉疗养山庄内,白瑞方习惯在早锻炼后叫人沏一壶梅子茶。   酸软的口感和清沁的芬芳交融掺杂,如他大起大落的几十年途迹。   杂味沉淀咫尺,留口回甘半生。最终繁华落尽一片宁静。   “老先生,有位客人想要见您。”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敲门进来,身后引着一位西装男子。   冯写意身上还带着院子里潮湿的露水气,他恭敬地走进客厅,向白瑞方鞠躬行礼。   “白老先生,您好。”   “你是写意吧?”白瑞方端着茶盏吹了一息,眯着眼睛抬起头。   “是,多年不见,愿老先生一切安好。”   “上次见面,是令尊的葬礼。你那时还未成年吧?貌似比现在瘦一些,呵。恍惚了这些岁月,你倒是出落得跟你父亲相似了许多。”   “难为白老先生还记得这么清楚。”冯写意微微一笑,“家父去世的时候,承蒙老先生多方照料了。写意多年来无从感谢,如今偏有难事才登门求助,实在过意不去。”   “生分了不是?骏天是我的忘年之交。他走得早,我这心里也是遗憾了好些年。看你如今这般出息,他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说吧,找我老头子什么事?”   冯写意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被偷拍的马场照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白老先生,关乎您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该这么贸然插足。但唐笙虽然是您的孙媳,可也是我的朋友,更是佳佳最亲密的姐妹。   这件事,身正影不斜,我不能看着它往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方向发展。   写意冒然请您出面,还请不辞辛劳陪我走这一遭——”   白家大宅内,对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烈焰一样焦烤着白卓寒的心。   “你这是刚赶过来?”赵宜楠看了一眼丢在院子边的摩托车,又瞧着儿子满脸风尘汗水胶着的痕迹。   她皱着眉冲毛丽丽挥挥手:“愣着干什么?快给大少爷拿个干净毛巾——”   “不必!”白卓寒强逼着牙缝吐出几个字:“唐笙在哪里?我要见她!”   “你见她干什么?这种事,当面撕破了皮也是丢男人的脸,妈来帮你搞定就是了。”赵宜楠强挤不安的笑容,上手去拉白卓寒。   “走,先进屋喝点水。”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唐笙!”白卓寒推开赵宜楠的手,目眦尽裂。   “她……”赵宜楠软的不行来硬的,“卓寒,你听妈一句。既然打定心思不想跟她过了,咱们就得想好后路全身而退。否则你二叔他们一兴风一作浪,爷爷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妈已经帮你问出了不少东西,这小贱人嘴巴硬身子软,怼两下就昏过去了,我叫李医生过来给她打针呢。没事,死不了的。”   如果不是因为面对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白卓寒恨不得将眼前这张脸直接按进墙里去!   “妈,我最后说一遍,让我见唐笙!”几乎是在咆哮着,白卓寒一脚踢翻身边的摩托车,拽下油箱一股脑泼在大院门前。   咔嚓一声,他剥开手中的zippo。   “让我见唐笙。否则我们一家人今天就死在这一处!”   “卓寒!卓寒你要干什么啊!快放下打火机!”赵宜楠吓得面如土色,她做梦也想不到儿子竟会决绝到这个程度。   但是对于此刻的白卓寒来说,也许这场火,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很想放了……   说不定可以烧掉噩梦,烧出重生的洗礼。   “你在干什么!”门口一辆加长林肯停下来,白老爷子在助手的搀扶下推开门下地。   “我才离开几天,居然还想烧房子!白卓寒,你脑子坏了么?”   白瑞方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的确是赵宜楠始料不及的。   噗通一声跪坐在地,她像一只浑身湿透的麻雀,肩膀抖得毫无章法。   “爷爷……”白卓寒放下打火机,闭了闭眼。刚想给老爷子让出一条进门的路,就听里面咣当几声撞门响!   浑身是血的医生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不行了太太!内出血太严重,不去医院不行了!”   如同平地引线一颗炸雷,所有人的脸色都像干枯的水泥一样僵化着。   白卓寒冲进房的时候,甚至差点被里面的血腥味呛出几步。   客房的窄床上,唐笙的身体就像一页单薄的纸,毫无生气地贴在上面。   鲜血沿着床单一直淌到地板上,惨白的肤色就如一具刚刚被解剖过的尸体。   白卓寒慢慢走到她身前,伸手的一刹那双膝竟像是被人点了穴般软倒。   他把唐笙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竟是不知该从什么地方碰触她!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赵宜楠吓得战战兢兢,嘴上却不肯老实承认。   “我就……我就想让她承认啊,她不肯,于是我才让阿德抽了她三两鞭子而已。是她自己演苦肉计,非得假摔,不……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不信你问丽丽,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卓寒刀锋一样的目光瞬间扫上毛丽丽:“你说!”   “我……”   毛丽丽没想到一口大锅就这么砸在自己身上了,白卓寒不能动赵宜楠那是因为她是他妈,可自己又算是个什么角色?   估计白卓寒若是宰了她。连钱都不用出,撒冥币就能摆平。   “你要是敢有一句谎话,我会让你碎尸万段的!”   “少爷!不管我的事啊!我就是个下人啊——”毛丽丽吓得屁滚尿流,扑在地上哭得跟孟姜女似的。   “卓寒!先救人要紧!”白瑞方一生戎马血雨。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大场面。但看唐笙这样一副惨状,亦是不忍直视。   门外的救护车声终于逼近了。   白卓寒解下外套,盖在唐笙褴褛破损的身上。   抱她起身的瞬间,就仿佛不小心压碎了一只番茄,血水沿着衣物汩汩而出。   白卓寒甚至搞不清楚那种麻木到近乎窒息的体验,到底叫不叫心痛。   他只知道,如果唐笙死了。那么自己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便是——   你去死吧。   跟白瑞方一块进门的冯写意此时就站在角落里,那是局外人应该保持尊重的一种距离。   当看到白卓寒抱着唐笙从自己肩膀擦过的一瞬间,他早把指甲深深攥入掌心。   那种无以复加又难以言喻的心疼,反反复复敲击着他的理智。   ——白卓寒,无论是唐笙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属于我的,我一定会从你手里夺回来的。   在默念下咒语一般的宣誓后,冯写意收近目光。渐渐落在地上那一支为人忽略的录音笔上。   他用脚踩住,慢慢蹲下拾起。   那里边,应该是赵宜楠诬陷唐笙不成,反而录下的不利自己的逼供词。   “血压40,心跳160,唉!先生你放下她,不能这样抱着!”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救治着唐笙。而始终不肯放开怀中女人的白卓寒,无疑成了最大的一坨障碍。   “她肋骨断裂已经压迫到了脏腑,你不能端着她上半身——”   医生话音未落,唐笙突然就咳呛起来。鲜血喷溅在白卓寒胸前的衬衫上,就像要洇透骨髓的罂粟花。明明腥暖又刺眼,却凉透他从头到脚的每一寸毛孔。   “唐笙!唐笙!!”   “医生我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白卓寒已经不记得了,自己大概有多少年没有对他人说过一个‘求’字。只是这一刻,他眼看着唐笙的每一口呼吸都艰难不已,仿佛随时都会断掉最后的生机。   他怕极了。怕无数次明明有机会去听的解释——将只能被用作一生的遗憾,再由别人转述。   怕她在自己面前流尽最后一滴血,胸膛里的心脏却依然鲜红如初。   医生将白卓寒挤开,而唐笙却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指勾了勾,扣住白卓寒的衣袖。   白卓寒以为她有话要说,倾尽全力俯下身去倾听。   可是唐笙什么都没有说。   满是血痕的氧气罩下,她挑起唇角,笑容绽放得如同寒梅雪舞。   一道电击划过心脏,白卓寒不由自主地抓住胸口。   这个笑容,他太熟悉了。   就像十年前,她与顾浅茵在ktv包房说悄悄话时,一脸倔强又信誓旦旦——   “茵茵姐你放心吧,我才不会跟你抢卓寒哥呢。要论颜值的话,我觉得我更喜欢卓澜那样的。你不觉得他笑起来像韩国明星么?有点痞痞的,但是好帅呢。”   “呦呦,看不出来嘛,十三岁的小弟弟你都不放过哦!”   “那怎么了?现在这年头不是都流行姐弟恋嘛。”   “哈,你老实说,你俩是不是私定终身了?那个臭屁的小家伙,整天嚷嚷着非阿笙姐姐不娶,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   那时候的唐笙,也像现在这样微笑着。   她的笑容徐徐淡淡,就像清风吹过最恬然的香水底料。不会刺激到泪腺,却能深深扎进脑海。   她的笑容里,是故作泰然的玩笑多一些?是宽慰大度的释怀多一些?还是难掩心酸的苦涩多一些?   如果唐笙死了,这将会是永远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白卓寒从医护人员的身影缝隙里挤入视线。他看到唐笙的眼睛一直是微阖着的,嘴角绽放着温柔。   甚至不曾为那些不断涌出的鲜血,冲刷掉任何一丝上扬的弧度。   “唐笙……”   “唐笙你不要再笑了!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   爱着谁?   手术室的门咣当一声关闭。左手地平线,右手太平间。   白卓寒立在阴阳交割的地砖线上,他想: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究竟应该拿来回忆,还是拿来祈祷?   ……   手术进行到一个小时,亲朋好友们陆陆续续赶过来。   梁美心哭得几乎站不稳双腿。要不是冯佳期搂着她护着她,在医生第一次出来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她就要昏厥过去了。   “赵宜楠!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冲着我来就是了!三十多年前的事,你凭什么往死里弄阿笙!她有对不起你半点么!”   一向温文柔弱的梁美心,此时就像一头被伤害了幼崽的母狮,冲着赵宜楠就扑了过去!   “我妈已经不在了,我大哥,我小妹,都不在了。我们这一代人就只剩我一个,你要是还觉得不够,你冲我来!放过孩子们行不行?茵茵已经没了,我只有阿笙了!”   见赵宜楠一脸怂样地躲到她那如石雕般沉默的儿子身后,梁美心转而扑向白卓寒,她抓着他的胳膊,纤长的指甲几乎要扣入皮肉。   “卓寒,你放过阿笙吧。就算当初是她姨夫糊涂了行么?就算是他势利了,贪心了,我们认错了还不行么?我求你别再折磨她了,我们什么都都不要,我们回家去养老,我们只想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太太平平的。我求你们放过她吧……”   白卓寒无力回应,更无力劝慰。他只把眼神丢向一旁抹眼泪的白叶溪求助。   那么脆弱那么祈求的眼神,让白叶溪心软了好几个八度。   不可一世的弟弟,曾几何时愿意用这么祈求的眼神来看人呢?   “梁姨,先坐下好么。阿笙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白叶溪劝开梁美心,同冯佳期一起扶她到一旁的休息椅上。   然而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一开,医生皱着眉现身出来:“直系家属都到了么?你们有个心理准备,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已经出现第三次室颤了,下一回我们都没有把握——”   梁美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当场就昏倒了。   在冯佳期和白叶溪手忙脚乱地把她往休息室送的时候,赵宜楠也吓得瘫软在地。   白卓寒一步上前扯住医生的白大褂——   “怎么会!这不可能的!她……她明明就还在笑。她一定是在告诉我,她不会死!”   医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恼也气。   反手挣脱开白卓寒的纠缠,他皱了皱眉道:“每个人在生命垂危的时候都是在考验相应的意志力因素。上次一个男的,肺上插了一刀抱着他快生产的老婆跑到医院都能活下来,不就是靠信念撑着么?   现在病人分明就连一点求生的欲念都没有,连本能的配合仪器行为都很弱,你冲我吼有什么用!   另外,她身上的伤十分可疑,我们医院有权利也有义务向警方报备!”   医生甩开白卓寒的手,转身回了前线。   手术室门缝紧紧,就像一道无声无息的棺木。   白卓寒垂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下。眼前回荡的,反反复复都是唐笙最后的微笑。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活下去了么?   那个微笑,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告别。解脱了自己,也解脱了他。   “卓寒!我怎么办啊?”赵宜楠急得泪流不止,爬了几下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最后她一把搂住白卓寒的腿,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要是真死了……我……我会坐牢么!我怎么办?你要救救妈啊!”   白卓寒垂下头,看着母亲那泪涕横流的丑态。然后慢慢俯身蹲下,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摩挲着她那与岁月争光阴的容颜。   “妈,从你手上染第一条人命的时候,我跟你……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卓寒……卓寒所以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赵宜楠抖擞着沙哑的嗓音,不住地点着头,“妈以后再也不干涉你了,再也不乱来了好不好!你要救救我啊卓寒。如果当初不是妈为了你争啊抢啊,你不会有今天的一切的!”   “你给我听清楚了,”白卓寒捧住母亲的脸,一字一顿地厉声道,“我有今天的一切,正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明白——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收获,才能在夜里睡上安稳的觉。你是我的妈妈,但我只认你生育我,不认你教养我。   如果唐笙真的死了,我向你保证,你也没有儿子了。”   “卓寒……卓寒!”   看着白卓寒甩下她的决绝身影,赵宜楠只觉得世界都要崩塌了。   她出身贫寒,资质又普通。前半生错爱非良人,几乎沦落风尘。   后来与白靖瑜相识,才发现对方又是个婚外恋渣男。   带着年幼的儿子,她要从命运的最底层逆袭起来。为了白卓寒,也为了她自己。想保住得来不易的一切,除了不折手段还能怎么样?   虽然她知道,白卓寒从十岁起就不再认同她。但总算因此而幸运的是,他一直在走一条比自己光明好多倍的成长道路。   “太太,老太爷要你回去一趟。”白家的两个保镖走上来,一人一只胳膊,几乎是把赵宜楠架起来的。   “我……我不去,我要跟卓寒在一起!”   “夫人!今天的事老太爷很生气,您必须马上跟我们回去。他老人家还在等您的解释!”   “卓寒!卓寒!!!”   白卓寒关上电梯门的一瞬间,看到母亲狼狈的身影就那么被拖走。   头发散乱,四仰八叉,一只鞋还掉在走廊上。   其实白卓寒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站在成功的巅峰,会让含辛茹苦的母亲明白什么才叫有尊严的生活。   可是这世上,有些错就是无法被原谅的。就如他之前对唐笙的惩罚一样……   “哥你过来了?”   冯佳期正在休息室里陪梁美心。听到冯写意敲门,她跟白叶溪交代了一声就先出去了。   “阿笙呢?怎么样了!”   冯佳期红着眼圈摇了摇头:“医生说很危险,还在急救室手术。”   一拳砸在身后的墙壁上,冯写意别过涨红的脸。   “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去找她!一面都不该见她!”   “哥,这也不能怪你。白卓寒都折磨她半年了,而她婆婆跟她姨妈家里的过节那都是追溯到三十年前的。   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对付阿笙。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祈祷……哥,要是阿笙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白家人的,就算倾家荡产这个官司我也要替她打到底!”   冯写意唇角抽出一丝冷笑,那种陌生又决然的目光甚至让冯佳期都吓了一跳。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我会让他们知道,连坐牢都是一种幸运……”   “你们都来了啊?”   里面的梁美心虽然还没醒,但血压和脉搏总算正常了。白叶溪缓了口气出来,正好看到冯家兄妹。   “我前面跟卓寒的秘书和助手联系过。说起来,好像因为前两天一个什么邮件的事关系到公司机密。我跟我妈离开白家很久了,公司的事基本不太管。但我觉得卓寒肯定是误会阿笙了,冯小姐,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想起邮件的事,冯佳期一拍脑袋:“不说我还忘了呢!肯定是白天茹那个贱人!那天晚上阿笙用公共电脑开过邮箱。之后就忘了关了。该死,我们得找个什么证据——有了!我知道怎么证明阿笙的清白了。   不过,那个什么远东商贸公司的……”   冯佳期转向冯写意道:“哥,你知道这个公司么?我们现在要是能证明白天茹她们跟这家公司沆瀣一气,那就更加可以坐实阿笙是被陷害的了。”   “远东商贸?”冯写意凝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你等一下,我给位朋友打个电话。”   说着,他拿着转到楼梯那边了。   “白姐,辛苦你照看一下梁姨了,我回去取一下东西。”冯佳期的车还扔在唐笙家的门口,她现在需要回到车上去拿一样重要的东西。   “啊对了,刚才手术室门口没看到白卓寒,他人呢?”   白叶溪叹了口气:“可能在天台,让他自己静静吧。”   白卓寒靠在天台的栏杆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   傍晚的阳光很无情,分明灿烂,伴随着的风却是冷飕飕。   白卓寒的衣服还没换,身上也没来得及清洗。   逆光看着自己的手,融进指甲里的血腥就好像诅咒入了骨髓。   万千风景川流城市的繁华,此刻却比不上这一枚小小的屏幕更让他揪心。   他形容不出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害怕。害怕下一条消息,就是有人告诉他,唐笙的手术已经宣告结束。   冯佳期上来了,将一块车载记录仪丢在白卓寒面前。浓重的?音下,   她极力镇定着。   因为她要把接下来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白总,我已经跟您的秘书韩小姐沟通过了。确认那封邮件的发送时间是是周五下午的六点十八分,来自三楼机房的一台电脑ip端。   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当天晚上五点四十分的时候,唐笙就已经上了我的车。   半小时后,我把车停在你家大门口。记录仪上有她上车下车的详细时间。   你家的女佣花姨可以作证,唐笙从六点出头进家门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何况她就算出了门也不可能用几分钟的时间再飞回公司发邮件。   我想请问你,六点十八分从公司机房发出去的邮件,怎么可能是唐笙在操作?   白总您觉得奇怪么?好,那我告诉你为什么发件人会是candy0611这个邮箱——因为就在当天晚上五点半,临近下班的时候,唐笙用了行政处的公用电脑来打印这份续约协议,准备晚上交给你。   我就是在那时过来找她一块回家的,亲眼看到渠道策划部的白天茹总监也来到了行政处。   她碰过唐笙刚刚用好的电脑,但有没有动手脚我没有亲眼看见,所以不会乱说。   但我认为,邮箱这种保密性完全达不到防御黑客级别的传媒界,想要盗取密码或资料,甚至根本不用太高级的手段。   白总,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想过她会是被人陷害的么?   至于远东商贸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哥已经托他的朋友查了一些。如果您有心追究,可以去看看采购部经理白天翼近来的私人银行账户明细。   多余的话,我再说就不合适了。   当然,至于为什么由我上来跟你说这些,而不是我哥亲自说。因为他表示他会忍不住揍你。   而我之所以称您为白总,也是因为我想时刻提醒自己,我把您看作我的老板,我是在公对公地向您汇报情况。   而不是……面对我最好姐妹的无情丈夫。那样的话,我也会忍不住揍你。   另外我还想告诉你,我哥和阿笙是清白的。但他喜欢阿笙,这个不是秘密。你从不在意和珍视的东西,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不会再属于你了。   最后,阿笙出来了。大夫说还要观察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如果你还有人性的话,就别让她再后悔从鬼门关闯出来。”   冯佳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白卓寒的反应只有一个——夺门冲进电梯,一路奔向icu病房。   白卓寒进来的时候,看到梁美心守在病床前。   她的身边还有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干净利落的休闲衬衫和牛仔裤。   头发短短的,两眼红红的。他扶着梁美心的肩膀,似乎在低喃些许安慰。   那是唐笙的弟弟唐君,得到消息后刚刚坐了最近的一般高铁从邻城赶过来。   他在隔壁城市念大二,成年后就坚持自己半工半读。   当初低调的婚礼匆匆一场,唐笙甚至都没有叫弟弟回来参加。   所以对于五年来第一次再见他的白卓寒来说,唐君的变化近乎难以辨认。   毕竟,曾经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唯唯诺诺的小尾巴,现在几乎要蹿起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了。   “卓寒哥。”唐君尴尬地挑了下嘴角,叫了他一声。   他还是习惯儿时的称呼,貌似并没有意识到此时应该叫‘姐夫’。   而他的情绪并没有表现地太激动。是因为梁美心尚且没把唐笙受伤的真正原因告诉他,只搪塞是出了交通事故。   白卓寒点了点头,抬手拍拍唐君的肩膀。   “小君,辛苦你下楼买点食物吧。姨妈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说着,他从皮夹子里抽出两张钞票,然而其中一角因沾洇了唐笙的血迹,已经变成狰狞的暗色。   白卓寒心痛一嘘,差点抖掉。   唐君抹了把眼睛,摇手转身道:“没事,我有零钱。你……好好陪我姐吧。”   白卓寒的目光终于熬着怯懦,慢慢落在病床里的女人身上。   唐笙小小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堆纵横凌乱的仪器里。红的绿的波线,咕噜噜的氧气泡,还有她每一次起伏都仿佛耗尽生命力的胸腔。   各种细微又卑窃的声音,交织了病房的主旋律。   “姨妈。”白卓寒走到梁美心身边。   自从跟唐笙结婚后,他只称呼她为顾太太,从来没有跟着唐笙叫过姨妈。大家都懂的,这份疏离不言而喻。   梁美心有点不习惯,牵着僵硬的唇尴尬抖动了一下,以示反应。   白卓寒故意把唐君支走,梁美心明白,他应该是有话想单独对自己说。   “我想问问你,你们和我妈之间……”白卓寒长息一声。   他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是在一次跟随父亲出席的宴会上,认识顾家这两个小姑娘的。   但妈妈知道后,非常反对他们来往。起先他叛逆地以为,赵宜楠只是势利,看不上那种暴发户家的女儿。如今想想,有些东西可能埋得远比自己想得要深。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在你们出生之前。”梁美心的?翼一酸,转过脸轻轻揩了下泪水,“但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对无辜的阿笙下手啊……”   “我妈说过,在我之前她失去过一个孩子……”   “是啊,都快八个月了。要是能留住,你应该还多一个姐姐。”   在梁美心被迫回忆的那端时光里。故事的主角,从当初一心一意的少女变成今天丧心病狂的巫女。其实也不过就是转瞬三十载罢了。   “赵宜楠跟我哥哥在一块的时候,才刚刚二十岁。我哥哥叫梁棋,是她的大学老师。”   如是平淡又充满苦涩的故事,总是开端得那么令人唏嘘。梁美心继续道:“她们暗地相恋一年多,干柴烈火私定终身,最后未婚先孕。引起全校的轩然大波。   而我们梁家世代书香,我父母都是古板的学者出身,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   话及此处,梁美心苦笑着牵了下唇,眼睛里蒙蒙燃出一朵暗淡。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大雪天。她一个人挺着八个月的身孕,站在我们家大宅的门口。一边哭着一边敲门,求我们让她见见我哥哥。   可是那时厚,他已经被家里送出国外,准备迎娶他那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了。   我们一家人围着壁炉吃晚餐,耳边就是她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求。   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那个场景——   再后来,她没有声音了。我们以为她离开了,后来才知道,她昏倒后被外面的保安送去了医院。   当晚产下了一胎女婴,一生下来就没气了。   我和阿笙的妈妈试着去找过她,想给她一些钱做补偿。找到学校,发现她退学了,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十多年前,在那次圣诞商宴上的相遇。我才知道她嫁给了你父亲,成为最瞩目最耀眼的白家长媳。   我没想到她终于逆袭到了自己更完美的人生。更没想到的是,你会跟我们家的两个女儿开始了另一程缘分。”   泪水纵横而落,梁美心赶紧用手捂住嘴,不敢让哽咽在小辈面前失了态。   “所以今天我就想,如果这些鞭子是她打在我身上的,我也就认了。   可是阿笙她……她……”   白卓寒不动声色地听着,慢慢把目光落在唐笙惨白的脸上。   他突然想起在新婚当夜,唐笙侧坐在床前对自己说了一句不温不火的话。   ——卓寒,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日后我自然会安守本分。还有妈那里,我会尽力让她……喜欢我的。   彼时自己还当她惺惺作态。如今想想,那一句‘让妈喜欢’,早已包含了她在面对不可能时,所背负的一切隐忍和坚强。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依然选择留在自己的身边,假装不怕一切危险和质难。   梁美心控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说实话卓寒,如果茵茵还活着,我甚至可能……可能都不忍心把她嫁到你们家。因为我知道你妈妈是不会善待她的。   我承认我有私心,而对阿笙,却显得没有那么真实地心疼过……”梁美心轻轻抚摸着唐笙脸颊那一缕几乎被鲜血糊硬的头发,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断线而落。   “阿笙从小就懂事,她理解我们养育她和小君的情义,也从来不愿给我们添麻烦。其实我早就看得出来,这两个丫头都喜欢你。只是阿笙不愿让浅茵为难,才……故意跟卓澜小少爷走的近一些。   不过说起这个来,卓澜现在怎么样了?从他跟你一块出国念书后,也有五年没回来了吧。他好不好?”   白卓寒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掐灼了掌心。还好,就在这个时候,唐君回来了。   他随便带了点热腾腾的包子,还给梁美心买了杯浓郁的奶茶。   重症监护室里是不能吃东西的。好不容易熬到唐笙脱离了危险,梁美心也着实是又累又饿。   唐君搀扶着她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只留白卓寒一个人守在监护室里。   长夜漫漫,他觉得这个时候更适合回忆。   当然,如果回忆可以不心痛的话——   “唐笙,在我这里,你永远也别想得到爱!”   “你不是就想当一辈子金丝雀么?我睡你的那些钱,够养你了吧!”   “如果不是为了爷爷那里好交代,你以为我不想摆脱你么?唐笙,你要是对我有情义,不如去死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都是这些话!他捅下刀子的时候,分明看不到她在流血。可是扎根扯出来的时候,却分明留下了永远愈合不了的空洞。   白卓寒不敢去碰唐笙的任何一寸肌肤,最后只把目光停留在她夹着仪器的右手上。   两处关节红肿破皮,比起身上那些纵横捭阖的致命伤,因太过细微而没有被医生处理过。   暴露的伤口边缘已经干结了血痂,突兀嶙峋地等待着疤痕降临。   这让白卓寒的心,痛到近乎冻结了搏动。   那是他弄得。一脚踩上去的时候,那些凌虐的快感还没有蜕出毛孔。   唐笙的手那么美,无论是捏试管还是握烧杯,调香时跃动的指尖就像能写出音符——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横冲直撞着,白卓寒站起身来冲出门。   他摒着百米冲刺一样的速度逃进盥洗室,疯狂地打开水龙头。   那些狂涨的冲水噪音,足够他哭完一整个悲怆的曾经。   他突然想到,在唐笙失去孩子的那个晚上。是不是也会这样缩在洗手间的花洒下,用尽力竭和声嘶地悲痛着?   “白先生,我能进来么?”韩书烟站在外面敲了敲门。   “不能。”   韩书烟侧头停顿了一下:“医生吩咐过,您的情绪不能太激动。”   “难道医生没有说过,啰嗦也会让人很激动么!”白卓寒拉开里间的门,顶着湿透的身子立在韩书烟面前。   “您的太太还需要您,公司也是。”   韩书烟打开面前的平板电脑,手指干练地划着一帧帧资料和截图:“已经证实了,白天翼私人名下的三个账户,分别在近几日内被人汇入了十九万,十七万和十一万的异常金额。汇款名义为股利分红,对方是一个名叫林兴的私人账户。”   “林兴?”白卓寒嚼了嚼这个陌生的名字。   “说这个名字您当然不认识。但是这张名片,是我从顾海礁手里拿到的。他承认说,昨天上午当面与他签约的人递给他的就是这张名片。   挂名头衔为远东商贸集团采购部总监。”   “真的是他们做的手脚?”白卓寒靠住墙壁,湿透的衬衫渐渐洇出一个夸张的人形。   “白天翼挂靠了一个皮包公司,上个月初才完成注册。无论是公司信纸设计还是邮箱后缀,都有意模仿圣光的logo痕迹。这段时间来,已经有不少老客户向我们垂询,问这几家商贸公司到底是不是圣光集团的旗下合作商。如果我猜的不错。接下来他们会瞅准圣光空缺的材料产能,把从顾海礁手里截下的那批货,翻倍提价再出售给圣光。”   “好啊,那便让他试试。新仇旧账,一起算就是了。”   与其说白卓寒有多恨二叔家这一群大尾巴狼,不如说他更恨那个明知道谁出头谁危险,还把唐笙推到风口浪尖上的自己。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会在那一瞬间,认准了唐笙的背叛呢?   “是我没有考虑到唐笙的邮箱会被人窃入的情况,就先行武断了结论。白先生,这一点上的确是我失职。误导了您的判断。”   韩书烟是一名合格的秘书,能够随时看穿老板的心思。   “和你没关系。”白卓寒摇头。   别人失职,只是棋失一招。而他失职,他的妻子几乎失了性命。   更何况,事到如今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扭曲的心态皆源于——   在主观上,他是多么希望能抓到唐笙的把柄啊!   因为他担忧有一天,时间会向他证明,自己给那个女人的一切罪名皆为误判,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你回公司发通知,全司停产三日。将下周季审提前到明天。换掉审计公司原定入场团队。就说是我的直达命令,重点彻查库存进出明细。我不信扒不下白天翼他们姐弟一层皮!”   白卓寒想得很透彻,白天翼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么焦头烂额的时候动后院。   只要他们屁股上有屎,肯定急着跑出现金流来补漏洞。到时候,顾海礁的货在白天翼手里根本等不到捂热乎,还得低价回到自己手里。   唐笙……   敌人我可以为你惩处,那我自己呢?   韩书烟离开后,白卓寒再次回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他不知道冯写意在窗前站了多久,但白卓寒恨讨厌他看唐笙的那种神情。那么理所当然的觊觎,好像完全没有把自己当盘菜。   “冯先生,很谢谢你今天带我爷爷来解围。但是探病的话,麻烦等白天的时候带着鲜花来更合适。我太太现在还不能见客。”   “白先生误会了,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冯写意将一支优盘交给白卓寒,言语淡然如徐。   “这里面的东西,是她熬了几个晚上做出来的。三维设计是我帮她托传媒公司做的成品,但主题文案和细节都是她一点一滴的心血。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周一凌晨了,她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白卓寒接过来。却一点也不想说谢谢。   “你是不是很好奇昨天她跟我在马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冯写意泠然一笑:“照片你都看到了吧?至于讲话的内容,呵呵,她跟我谈了一路的价钱,希望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少收点租金,一门心思都想帮你节省点成本。   可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么?   我说只要你愿意离开白卓寒,跟我在一起。哪怕要我散尽家产,送给你前夫都行——”   “冯写意!”白卓寒全然顾不得任何风度,一把扭住冯写意的领带将他惯在墙上,“你放什么屁!你以为我会卖掉我的妻子么!我警告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打主意这个词,实在用得太过小人。我光明正大地喜欢她,追求她,从来没有掩饰过爱慕之心。”冯写意反手翻开白卓寒的手腕,敛去眼眸中温和如水的波澜。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接近她的机会。”白卓寒狠狠吐出一句话,威胁的力度却仿佛不怎么到位。   “机会从来不是你给的,而是我自己创造的。白先生,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白——”错肩而过,冯写意平视的身高在白卓寒耳边轻轻掠过一句致命的重击。   “你与阿笙之间的问题。并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真正得到解决。如果你对她还有基本的仁慈,是时候该放手了。你有你的责任,但你无权审判她。”   冯写意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尽头。只留下白卓寒清冷的面色,与窗外的沧月交相辉映。   回到唐笙身边,白卓寒打开刚刚从护士站要来的药水。用棉签蘸着,一点点涂抹着唐笙右手上的擦伤。   就像个怕弄疼了洋娃娃的小孩子,明知道她根本没有意识也没有感觉,却总是担心自己下手重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模糊了阳光和月色的交接。   高斌过来,帮他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告诉他说,白老太爷打算把赵宜楠交给警方处置。   现在全家人都在白家老宅那,她妈妈可怜得就像个要被游街的犯妇。   “白先生,您还是回去一趟吧。顾太太和大小姐他们会照顾好夫人的。”   白卓寒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唐笙。   两天两夜过去了,他陪着她扛过了最危险的四十八小时。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幸运再走一遍她的花季梦雨。   医生说已经撤了冬眠针,路过她醒过来,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白卓寒决定离开,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当唐笙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她。   “你把车停过来,我洗把脸就下去。”白卓寒站起身,挪动一下麻木的双腿。侧身的时候却觉得衣襟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一样。   低头一看,竟是唐笙的手突然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的眼睛慢慢睁开,虚弱的目光灌在幽深明澈的瞳孔里。   白卓寒盯着她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也不说话。   也许这一刻他还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想在唐笙的眼睛里找什么。   就这样对视了十几秒,唐笙终于动了动唇。可是太细太弱的声音早已淹没在白卓寒粗重的呼吸里。   单膝点地,他凑过去伏在床沿,想要听得清楚一点。   原来唐笙只说了一句话——   请大家今天不要吝惜钻石推荐打赏和留言,猫不是差这十块八块的钱,只想看看你们的反应。还满意你们今天所看到的么~~ 第045 无论我们,还是不是夫妻   病房里白色的百叶窗永远眯着一双合不拢的窥眼,在天空大亮的一瞬间,沁出一缕朝阳。   光线落在唐笙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把清浅的睫毛染成淡金。   而白卓寒在她枕边伏了足有半分钟,才把这翻来重复了好些气息的字   拼凑在一起。   浓重的药水混合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他终于听得清楚了。   唐笙说的是——   “你妈妈……会不会有麻烦?”   白卓寒只觉得胸腔像是被瞬间轰开了一个洞,灌满冷飕飕的风,呜咽不止。   他之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只因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唐笙醒来,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到底应该怎么应答?   他想过她会说‘离婚吧’。   那他要不要说好?   他也想过她会说‘我永远不想见到你’。   那他该不该转身走?   他甚至想过事情的发展可以更狗血一点。她失忆了,又或者她假装失忆了,进而问出‘你是谁’。   那他能不能窃窃地以为自己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是白卓寒就是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女人摒着重生后的第一口新鲜呼吸,吃力地向他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唐笙,你是想逼死我么?   白卓寒别过脸,把眼帘和唇齿同时抿得很紧。   沉默对峙,发酵着彼此怎么也靠不拢的心跳节拍。   后来,唐笙的手慢慢脱力,从白卓寒的袖口上滑了下去。落在床沿上的时候,输液瓶反复震荡了两下。   白卓寒深吸一口气。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一句看似不痛不痒的承诺,承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责任。   只是当他再次摒住决心去看唐笙反应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阖上了双眼。   从惨白的脸腮到青紫的唇上,两滴新鲜的水渍不知什么时候掉上去的。   唐笙早就已经失血脱水到分泌不出泪水,那是谁的呢?   白卓寒用手擦了下眼睛。还好,她昏过去了,应该什么也没看见。   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吵醒她,白卓寒转身离去。   高斌已经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等他了。   拉开后座的车门,白卓寒跻身一入。却看到早有一人坐在后座一侧。香水味熟悉,眉眼里笑意怯怯又迷离。   高斌从驾驶座上回了回头,有点无奈地说:“白先生,汤小姐等您好久了。”   汤蓝来找他了。穿了一件很清纯的白色连衣裙,像五月天里轻盈的纸鸢。   “下去。”   白卓寒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此时只想静静靠着沉淀的情绪。   多余的话。他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   “卓寒,你……你躲了我几天了,我……”见白卓寒这般反应,汤蓝始料不及地红了眼圈。那天在酒店,白卓寒丢下挨了一耳光的自己,跟着白叶溪他们夺门而出。   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   “我没有在躲你,我只是在照顾我的妻子。”白卓寒说。   汤蓝哭了,梨花打湿了春雨般的委屈。她像只弄坏了主人沙发的猫一样蜷在后座的角落,哽哽咽咽起来。   这个有点无赖的相对位置,让白卓寒就连拖都没法将她拖下去。要么就只能踹下去。   “高斌,你先回避一下。”白卓寒挥挥手,把空间留下。   “卓寒我不要离开你,哪怕……哪怕你留我在身边做个情人我都愿意,别赶我走好不好?这些年,我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你啊!我答应你以后我……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求你给我继续爱你的机会!我会像以前一样——”汤蓝凑近了几分,抓着白卓寒的手,泪水潸然不已。   “阿蓝!”   白卓寒推开她不顾一切地扑就。将双臂伸长到最大的限度,将她按回相对静止的距离里。   “我很感谢你那些年,在国外时对我的照顾。可是如果我能接受你,一早就接受了。在我心里。除了唐笙,从来就没有过第二个女人。   这辈子,我就是与她无缘到死也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绝不会再让第三个人进入了。   阿蓝,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吧。”   “不!我不要!卓寒,我真的不能离开你。这些年我一直规规矩矩地陪在你身边,从不跟你提任何要求。我只想就这样看着你就够了,哪怕你只把我当替身。卓寒,你别不要我……”   汤蓝深谙欲擒故纵之道,这些年来,彼此的相处亦是若即若离温温水水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白卓寒始终没有将她归类为那些庸俗的妖艳贱货。   可是当她知道自己在攻城略地的最后一瞬。跟死在前面那些炮灰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时候。   多年积压的宣泄和不甘,让她整个人再也摒不住丑态。   “卓寒,就算你再爱她又怎样呢?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而我不一样,我真的可以为你去死的!”   唰一声纸张裂响,汤蓝眼看着一张半巴掌宽的支票从自己眼前飘过。   白卓寒冷目如星:“拿去,数字自己填。”   “卓寒…...你……”   钱是一种侮辱。但有些时候,这样的侮辱就如是壮士断腕的决然。   “我说过,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好了。除了钱,我给不了你任何补偿。”   “我不要!我不要这些!”汤蓝嘶声力竭地大喊。   唰!   白卓寒又撕了一张下来:“你再这样,我只能当你是在嫌少。”   两张冰冷的纸页被塞进汤蓝丰挺的领口下。白卓寒转过脸,只在倒视镜里抿出最无情的通牒:“下车。”   汤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撕碎了支票,然后虚弱地缩成一团,依旧不肯挪动。   “我不走!我说什么都不会走的,有种你就打死我!就像你对她一样!”   她大概是算准了这个用尽暴力来徒增自己内疚的别扭男人,恐怕再也不敢有对女人动手的冲动了。   她以为白卓寒还会有最后的修养和心软。哪怕再抱抱自己,哪怕再说一句带有温度的话——   只要白卓寒心里能有她一寸一厘的位置,她都有信心可以重头燎原!   可是白卓寒不动声色地盯了她一会,最后淡淡地说:“我不会动你,因为你不是她。我不会像爱她一样爱你,自然也就不会像伤害她一样伤害你。”   收回了目光,男人的大手在汤蓝的肩膀上拍出最后的告别。然后一推车门跨下地,白卓寒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走我走,车子送你!”   汤蓝最终还是下车。就像被人剥去了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即便站在最元气的阳光里,还是觉得心冷如窖。   看着白卓寒的车绝尘而去,她咬咬牙。最后抹了把糊弄的妆容,攥紧拳身。   汤蓝心想:就算把路走回到地平线,她也不觉得自己就该认输!   白家大宅,会客厅。   白瑞方手握一笔耿直的拐杖,正襟危坐于堂。   左边下来的一排是白家二叔白靖怀,携妻子卢云。而白天茹和白天翼这一儿一女分立在他们夫妻两侧。   右边那厢是白家旁系的一位堂叔,一位堂姑。这两位长辈的年纪跟白瑞方差不多了。看这个架势,应该是作为调解公证方而来的。   而赵宜楠独自一人坐在北边最角落的一张藤椅上。   只沾小半个臀部,忐忑抖索的样子仿佛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恨不得垂头画地为牢。   而除了白家的自己人外,斜对面的会客沙发上还坐着三个人。一位律师,两位警官。都是白老爷子专门叫人请过来的。   “今天的事,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长媳赵宜楠,因婆媳纠纷争执为由。非法监禁,动用私刑。这个情况,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堂叔先说话了,花白的胡子慢条斯理地抖了两下。他呷口茶,不紧不慢道:“咱们白家,祖上向来有家有道,有族有谱。自古父教子,婆训媳本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现在毕竟早就是法治社会了,就算是遇到再不可调和的矛盾,怎么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   “老哥说得没错,”堂姑那头也开口道,“像早些年姑奶奶打三媳妇那种事,至少也得是证据坐实了是不是?真是作孽……卓寒家的媳妇,我瞧着也像个乖顺安分的模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老太爷哼了一声:“且不说误会与否,现在唐笙还在医院里躺着。娘家人看了。怎么可能不追究?宜楠,你倒说说看,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白瑞方犀利的目光挑在赵宜楠身上,令原本就已经瑟瑟发抖的她更显狼狈而弱势。   “我知道……我知道错了,我……爸,您要罚就罚我吧,可千万不要迁怒于卓寒!”   “冤有头债有主,他的账我回头再找他算!”白瑞方哼了一声,龙头拐杖点了三下地,胡须吹了又吹:“既然你没有什么话说,后面的事就公事公办。如果唐笙娘家的人不依饶,你也只能吃这一官司。   但是你做出这样的事,白家是留不得你这个媳妇了。   张律师,你起草一份离婚合同,再把那个老兔崽子也给我从巴厘岛叫回来一趟!   婚还没离干净就在外面自立门户,真以为他换个国籍我就拿他没办法了么?”   白老爷子口中的兔崽子自然是他的长子白靖瑜。   当初赵宜楠始终不同意离婚,白靖瑜也不啰嗦,径自离了本家在外面另筑爱巢。   老爷子一面气恼儿子花心,另一面又看在长孙白卓寒尚且未成年的份上。留着赵宜楠的名份,依然以长媳对待。   这一回,赵宜楠把篓子捅得这么大,老爷子明显也是不想帮她兜了。   此时赵宜楠惨白着脸色,轻轻点了下头。她现在唯一可以祈祷的就是白卓寒可以不用被自己的行为连累下去。至于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敢再奢求。   可就在这时,白家二叔可坐不住了。   “爸?难道就这么算了?”   白瑞方瞪了他一眼:“否则呢?还要株连九族么!只是一点家庭纠纷,谁伤人谁认罪,还嫌闹大了不够丢人么!”   他本来就很不待见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今天这个事要不是因为风声埋不住,白老爷子本来也没想弄这么大。   他一辈子商场沉浮,看人跟看透视似的。如何瞧不明白这二小子一家就像苍蝇盯了裂缝的蛋。瞄着白卓寒的后院,一起火就过来浇油哩。   于是白老爷子有心往下压水花:“你们那点心思,别在我这耍花腔。今天赵宜楠的事也是给你们大家一个警告。都是自家里人,千万不要把外面那些丧心病狂的玩到我眼皮子低下。   再让我在家里瞧见血,别怪我老爷子拎钻棺材板也拉你们一个垫背去!”   “可是爸,大嫂做了这样的事,白家上下都传开了。公司今早就有人在议论纷纷,说是因为侄媳妇偷了公司的机密。爸,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您要是不往下追究,那不等于留个人心惶惶的把柄过下半年么?”白靖怀不怎么甘心,顶着风又加了几笔追究之意。   “爷爷,我爸说的也有道理啊。”白天茹上前帮腔道:“您也知道,卓寒从结了婚后就不大回家了,跟弟媳的关系也是貌合神离的。   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分明就是他将一个不受宠爱的女人推到公司间谍这样的罪名上。然后再由自己的妈妈出面动手。他自己倒是无辜无害的,摘个一干二净。   爷爷,您就不觉得,这很像是某人的城府么?说不定啊,这份机密的文件就是他监守自盗。唐笙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罢了。”   “你别胡说!卓寒他才不会对公司不利!唐笙是我抓来的,我……我只是怀疑她跟别的男人有染,我怕她对不起卓寒而已!”   听到白天茹这边借题发挥到脑洞爆炸,同时夹枪带棒的句句皆往白卓寒身上扣脏水。赵宜楠跳将起来,声嘶力竭地争辩道。   “大娘您可真会避重就轻。”白天茹冷笑道,“您家的媳妇不过是出门跟个异性朋友吃顿饭,您犯得着把她往死里打么?要说没有别的猫腻,谁信啊。”   “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随着管家来报,白卓寒终于现身。   正踩在最激烈的节奏上,他站定大厅中央。一双疲惫却不减精神的眸子环顾四周,最后落在赵宜楠身上。   “你来的正好。这件事,你想怎么说?”白瑞方轻咳了两声。   “妈,起来。”白卓寒伸手捉起赵宜楠的胳膊,将她从半跪的狼狈中解脱出来,“做错了事,就勇敢点承担。人只能下跪给忏悔,不能屈服于逼威。”   “卓寒……”看到儿子出现的一瞬间,赵宜楠泪流满面。   她甚至以为白卓寒再也不会原谅她了,余下的人生就真的再也没有意义了。   “爷爷,我妈做的错事,我亦无法全然避责。如果不是我误会唐笙在先,我妈也不至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激化矛盾。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必须要给一个交代出来。   现在距离我任职考察期还有半年。首先,如果爷爷觉得我的任何行为有损公司利益,可以现在就免了我的职。但请让我保留证明自己清白和能力的权利,我们年底看业绩报表说话。   其次,如果爷爷觉得我们败坏了家门,我甚至也可以带着我妈离开白家。   就算一无所有,我也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   我爸能在东南亚的分公司混出风生水起,我一样可以再创一个白氏圣光分庭而治!   除此之外,一切无中生有的诋毁,请闭上嘴。”   白卓寒转过头,白天茹姐弟立刻心虚地别过脸。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天她们既然敢过来趟这摊浑水,想必手里不可能不握一点大杀器。   “讲几句冠冕堂皇的大话谁不会!”白天茹冷笑道,“爷爷,这件事如果真的像卓寒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婆媳矛盾大事化了。那我们又何必揪着家丑往外扬呢?   但是如果您听了这个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说着,白天茹从口袋里拽出一支录音笔。手指一按,整个大厅里顿时乍起了滋滋啦啦的音频——   “你说不说?老实说了吧,你故意偷走公司的机密,跟外面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里应外合是不是?只要你承认了自己先对不起卓寒,老太爷就不会再迁怒他了。”   “你这样的女人,我们卓寒要多少有多少。趁早认了罪,对你,对卓寒都好。听到没有?”   几段录音,将那场血淋淋的景象一笔笔还原在白卓寒的眼前。他听到唐笙的气息掩映在呻吟里,每一声都像是咬着牙绷出来的。   如果眼前这个可悲的女人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真是恨不得掐死她。   可是眼下,更大的麻烦来源于白瑞方脸颊上青筋暴戾的抽搐。   就连握着拐杖的手。都已经开始颤抖了!   白天茹得意地按下暂停键,上前一步直逼赵宜楠那张土色面孔——   “爷爷,您听得清楚了吧。这哪里是什么婆媳家庭纠纷,分明就是大娘她在严刑逼供啊!   我听说卓寒在外面有个很相好的姑娘是吧?好像还是个漂亮的模特呢。   他们担心现在就婚变,会惹您不快,所以想尽一切办法想让唐笙先认罪!   爷爷,我就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吧?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到底该追究谁,又该怎么追究呢?”   ——这只录音笔,应该是赵宜楠想要逼迫唐笙认罪时留下的。她本意是想要录下唐笙屈打成招的话,后期再把自己的逼供剪下去。没想到后来场面一乱,不知丢哪去了。   只不过现在为什么会在白天茹手上?进而成为拦在白卓寒面前的最大一根荆棘。   白卓寒暂时无力去想这个细节——他全部的脑细胞都还焦灼在刚刚那端录音里。身临其境的悲怆与绝望,让他几乎不敢去想唐笙究竟遭遇了什么。   然而白瑞方已经气得脸色大变。纵然颤颤巍巍地起身,却能一迈三步地冲了上来。动作灵活得简直不像个年过七旬的老头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哇!我还当你们真的只是一点纠纷,下手重了些。原来这里面的门道这么深,居然都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一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还怕我把你扫地出局?白卓寒,我还真是没看出来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你爹虽然混,但至少敢作敢当,敢玩敢认。而你,简直是歹毒到骨子里了!”   “爸,事情不是您想得那样!”眼看着老爷子撩起龙头拐杖就要往白卓寒身上砸,赵宜楠疯了一样护住儿子,一边哭一边叫。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唐笙有防备,我对她有偏见。这都是我的主意!爸,这不关卓寒的事啊!”   “妈!你让开!”白卓寒推开赵宜楠疯狂的身影,迎着白瑞方的怒火仰起头来。   “爷爷,这半年来,的确是我多有对不住唐笙的地方。如果您认为我不配做白家的男人,处置就是了。但这件事情另有隐情,谁是贼。谁喊捉贼,早晚有天会水落石出。”   白卓寒的镇定是威胁给表叔一家看的,但是眼下这个状况,任何辩解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只能显得无力。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白瑞方大怒道,“想当初这门婚事立下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既然决定了要对人家负责,就不要做你爹那种烂屁股的混账事!婚是你要结的,人是你领回家的。没有人拿枪逼你吧?!   行,你不是有本事净身出户么?你滚,滚出白家!活着别说是我的孙子。死了也别想进我们祖坟——   我就是把圣光打包卖给投资公司,也不想让它活在你这种连做人底线都没有的混账手里!”   “爷爷!”   如此激烈的场面,却盖不住门外低沉羸弱的一声轻唤。   当白叶溪扶着唐笙出现在玄关口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她没有换下病服,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很长的大衣。   嶙峋的瘦弱晃荡在里面,头发简单梳了下,平整地塞在脖颈里。   仔细一点看过去,原来是为了掩盖身上依然挂着的几根仪器插管。   而白叶溪手里拎提着的,血压仪之类的东西,此时正小心翼翼地盛放在手提包里。   “你……怎么会起来的!”包括白卓寒在内的所有人,皆惊诧了目光。   “阿笙。”老爷子怔怔地放下举高在白卓寒头顶的手杖,一脸狐疑地看着唐笙,“你怎么会出院的?叶溪,你怎么能带她出来!”   “爷爷,我……是来把事情……说清楚的。不怪大姐,是我自己坚持的。”   唐笙靠在白叶溪身上,而大姐早就不忍于视地别过脸去。   每个人只能看到唐笙憔悴的容颜,似乎还有精神来坚持体力。但只有距离她身边最近的自己才知道,唐笙那宽厚的大衣下,血腥味多重。她每说出一句话后,心跳都在竭尽全力的舒压。   两针异丙肾上腺素。一针强杜冷丁。直接刺激着兴奋交感神经。才能让刚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她重新站起来。   那种药,都是配备给维和野战部队的。来确保你即便在一瞬间中了枪,也能坚持着吹响集结号!   白叶溪记得清清楚楚,两小时前还疼得话都说不完整的唐笙,是怎样苦苦哀求自己的。   “爷爷,公司合约泄密的事……是我的责任。”唐笙眉目不转,细软的声音柔和在整个大厅正中央,场下顿时鸦雀无声。   “是我没能跟姨夫姨妈沟通好,也没有注意到邮件被人盗取。而我姨   夫为了尽可能回转资金,又贪图对方高出的两个百分点。不小心上了当,这才把货出给了第三方。   卓寒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他以为是我姨夫故意吃两家,所以跟我闹了点不愉快而已。   而妈大概是爱子心切,生怕他被人算计。于是把我带回白家老宅问话。   妈这个人一向心直口快,话说得重了些而已。她只是威胁我一下,并没有严刑逼供的意思。   是我自己害怕挨打,逃跑时从楼梯上跌了下去,被打碎的花瓶弄伤了……”   唐笙把谎言讲的很美丽,但在场每一个有智商的人都明白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这整件事的散场方式,没有任何人比身为受害者的唐笙更有资格决定。   老爷子轻咳两声,就坡下驴。刚刚的气头这会儿消了大半,总不至于真想一铁棍子把孙子脑袋打开瓢吧?   “你是说。你的邮箱被盗,导致合约泄密?”   “是的爷爷。我刚进公司不久,没有职场敏感。擅自用公共电脑登陆了私人邮箱,是我顾虑不周。”唐笙舒了一口气,慢慢攥紧拳头。她想捉白叶溪的衣角,让她帮忙再推一点止痛剂。   “卓寒,公司里怎么会有这么明目张胆商业间谍!”   “爷爷,我正在查这件事。”   从唐笙进来那一刻起,白卓寒的思绪就没有跟上这场‘审判’的节奏。直到白瑞方突然叫他,才回过魂儿。   “必须给我查清楚!”老爷子拐杖咚一声点地,全场震慑。   见唐笙差点站立不稳,白瑞方赶紧挥手:“赶紧拿个椅子过来啊!”   “不用了爷爷,我不用的……”   唐笙并非故意矫情,只是她的腰背上都打着护圈,根本就不能折身坐下。   下床的时候都是像僵尸一样,在护工的搀扶下捧立起来的。   事情逆转到这个程度,白家二叔那边坐不住了。眼看着爷爷揪着泄密的事不放,整个事件的恶劣重心都偏到太平洋上去了。   “爷爷!”白天茹急道,“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么!今天压得下自家的丑闻,明天怎么堵公司的悠悠之口?难道你希望整个圣光集团的员工,都在议论白总的妈妈把媳妇打到半死么!”   “堂姐。”唐笙转过脸来,微微一笑。“我说是我自己摔的,就是自己摔的。”   “你别在那装模作样了!抬出来的时候命都快没了!我跟你说唐笙,别以为白家的媳妇那么好当的,今天我做姐姐的算是捧着良心帮你在这儿讨公道,你要是自己作死,以后哭都来不及!”   “您那只眼睛看到我……命都快没了?”唐笙攥着白叶溪的手,试着挺了挺身子,“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大家面前么?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是白家的大少奶奶。堂姐您不会是想……让我在大庭广众下验个伤吧?”   “好了!天茹你也别跟着添乱了!”白瑞方发话,众人噤声。   “唐笙。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事情的真相就像你说的那样么?这一次,老爷子我给你做主,你什么都不用怕。”   唐笙点头,微微颔首一笑:“爷爷,这就是真相。请不要再追究了。   家和,万事才兴。白氏有今天的家业,不是一朝一夕而就。请爷爷宽恕妈这一次,不要让躲在暗处的敌手看了笑话。”   白瑞方看了一眼白卓寒:“你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白卓寒不敢回视,只摇了下头。   “那好,今天的事。唐笙不愿追究,但不表示那些做了错事的人就不用反省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都好自为之一点!”   老爷子随即转向旁边那两位,已经坐了两盏茶功夫的警官。   “二位也看到了,辛苦你们走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回去替我给张局带个问候哈。这次,就不麻烦了。”   警察本来就是作陪的,也不多话。客套了几句,把记录本都给留下了。   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有唏嘘的赞许,也有不甘的嘲弄。   白卓寒过滤了眼中一切风景。可是清淡的目光仿佛施了魔力一样,这一瞥,唐笙的身子便斜斜倾倒下去——   “阿笙!”   “不能抱!”白叶溪推开白卓寒的手,用更专业的手法拉住唐笙身上的护安带。   白卓寒这才看到,门外停着的,是中心医院专属救护车。   两个医护人员将担架床推了过来,白卓寒上手帮忙的时候,才看到唐笙外套下面的病服上,早已被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洇透。   冷汗沿着她冰凉的额角往下落。白叶溪焦急地看着血压仪,拉开医药箱就拽出一支试剂。   “不要……”唐笙痛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却坚持着按下她的手。“不能再打了……”   她已经忍不住要过一针止痛剂了,过量的是用是会给大脑带来精神性负担。   “打下去!”白卓寒攥着唐笙的手,咬得唇角滴血,“你为我可以拼命到这种程度,就不能为了我不要再受一点折磨了么!”   可是唐笙却游了下眼睛,轻描淡写地说。   “我不是……为了你。”   她伸了伸手,冲着瘫坐在原地发呆的赵宜楠张开嘴。   “妈,我大舅几年前就癌症去世了,外婆外公也早已不在。   如今的梁家,早已败落了许多……   而我姨妈,我弟弟……他们一样遭受过许多身心重创和折磨。   如果你还咽不下当年那口气,今天,我算是替他们所有人还清了吧……   姨妈和小君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请你不要再做为难他们的事。   算是我唯一一次求你……好么?不管怎么说……我也叫了你半年的妈。无论以后,我与卓寒是不是还做夫妻——”   白卓寒:“!!!”   明天上午十点!凌晨不用等了,乖乖睡觉! 第046 嫁过你,已足够   就这么眼看着唐笙被医护人员抬回车上带走,白卓寒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出局了?   她拖着这样辛苦的伤势,站在以德报怨的风口浪尖。   救他和妈妈于千夫所指之下,却不肯承认是为了他!   唐笙,你的心到底有多强大呢?   白卓寒回过头,看了一眼缩在沙发里嘤嘤抹眼泪的赵宜楠。他走过去,叹了口气道:   “妈,有些错还来得及弥补,但有些真的不能了。我前段时间叫人在外婆老家的乡下地段买了栋宅子,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叫高斌送你过去住两个月。   你要吃斋还是要念佛,随你。等到爷爷寿宴,爸应该会回国。要么你们俩把手续办了吧。”   “卓寒……我……”   按下母亲瘦削的肩膀,白卓寒摇摇头:“什么都别说了。你前半生为了争这一口气,坚持带着我闹进了白家。而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不再需要你拼了命去维护了。   女人无论多大年纪都不会嫌幸福来得晚。离开爸,离开白家,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很好的开始。你考虑一下。”   “卓寒,你替我跟……跟唐笙说声抱歉,我……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就……”赵宜楠捂着脸,泪涕潸然而下,“我……我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和她的家人一定不会想再见到我。”   “她也……”白卓寒惨然苦笑,“未必就想见到我吧……”   如果唐笙真的打算平静地跟自己提离婚,他还能有什么理由去挽留这个遍体鳞伤心如死灰的女人呢?   一想到将要放她走,那种无助的空洞感就会令白卓寒浑身冷颤。   医院的特护病房外,白卓寒没有马上进去。   他先侧身在外从窗户往内看了一眼——   唐笙没有睡着,也不像之前那样平躺。病床稍微垫高了点弧度,医生说是为了方便她呼吸。   “那样大面积的创口,皮肤几乎都脱落了。一旦蜕了?醉,会像烧伤一样疼痛难忍。可是她不肯再用止痛剂,一直就这么熬着无法入睡。”   医生告诉白卓寒,别担心,您的太太很坚强。   可是白卓寒觉得对一个男人来说——夸他的太太坚强,就跟讽刺他没用是一样的。因为真正幸福的女人,根本不需要坚强。   他看到唐笙睁着两眼,平静地凝视着天花板。手指扣在床单两侧。偶尔痉挛着,对抗那些汹涌如潮的痛感。   她也会念念有词,好像在背诵着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后来实在累了就会闭一下眼,但鬓角边的冷汗从来没有干涸过。   白卓寒走进去,靠近她。这类病床特殊结构,方便过床和移动,所以并没有能让他跻身的一丁点空间。   白卓寒只能俯下身子,用单膝点地的方式把自己拉到与唐笙最接近的位置。   “是不是很疼?”他纠结了许久,才问出这一句。   正在?背花语和香氛成分表的唐笙睁开眼睛。倒没有显出太多的惊讶,她只是很轻微地摇了下头。   “熬不下去就用点药。我让他们换了最好的进口药,副作用很小。”   唐笙依然摇头。   白卓寒感觉心里糟乱的很。他是有多希望唐笙可以像汤蓝那样,在失去了一切必须要坚持的伪装后。可以肆意纵情地跟自己大吵一架。   哪怕挠他两下,咬他一口——   也好过这样煎熬着自己,戳痛着他。   “你就……没有任何话想对我说么?无论你现在提什么要求,你知道我都会答应的!”白卓寒有些破音,颤抖的话语看似嚣张霸道,实则绵软到不堪一击。   他不敢碰她,不能拥抱不能碰触,甚至撬不开她的唇齿。   那种无论是身还是心,都被隔离到天涯海角的感觉,真的很难过。   唐笙皱了下眉,似乎想要抬手去干什么。喉咙里压抑着几声闷咳,唇角却是咬的紧紧。   白卓寒起身。单手从她唯一那点没带伤的左肩膀揽过去。小心翼翼绕着她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将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唐笙会抗拒也会颤抖。虽然已经表现得十分细微而无力,却在被白卓寒察觉的一瞬间,深深刺痛他的心。   她宁愿摒着疼痛撑力,也不愿把全部的吃重靠在自己身上?   原来她,已经这么害怕他了……   抽过几张雪白的纸巾,白卓寒攥在掌心里,就过唐笙精巧的下颌。   “咳出来。”他低声的命令,难能可贵的宠溺出另类的味道。   唐笙依然摇头。   “至少现在,我还是你合法的丈夫。你伤病在身,一切亲溺的事理应由我来做。不用觉得难为情。”   白卓寒垂下眸子,深邃的期许让唐笙习惯了一切就范。   她轻轻张开唇。咳出半口淤血在白卓寒的掌心上。有点尴尬地转过脸,唐笙小声叫了句‘水’。   白卓寒给她倒了温水漱口,又拿毛巾敷过她因汗渍粘连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鬓角。   他已经尽力去避开那些一碰就会流血的伤口了,却没能避开唐笙一碰就流泪的眼睑。   他见过她无数次的眼泪,却比较不出哪一瞬会比现在更心疼。   “是不是很疼?”   “没有……”唐笙用力眨了下眼睛,慢慢靠倒回去。   白卓寒环顾了一下周遭清冷的陈设,他一直觉得医院的病房总会让人很压抑。特别是——对于需要入院很久的人来说。   “这里住着,会不会很难熬?”   “还好。”   “等明天几个检查结果出来吧。”白卓寒低吟一声,“若是没有更严重的问题,我就带你回家休养。芳姨照顾起来方便些。”   唐笙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这么定定地垂着头,像条喂不熟的猫。   无论是捧着顺毛还是厉声呵斥,她不理你的态度,就好像写在与生俱来的天性里。   ——任凭白卓寒满心抓耳挠腮。   “那你先休息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终于落败了一个回合,白卓寒悻悻推门出去。   可就在这时,唐笙突然开口道——   “我梦到茵茵姐了……”   牵萦魂魄的一句话,瞬间拉回了白卓寒的目光。   他慢慢放开紧攥的掌心,却皱上了眉头。   “她一直对着我流泪,却什么话都不肯说。我突然想起……你刚出国的时候,我跟茵茵姐送你和卓澜去机场。在回来的路上,她也是那样子……坐在车里??地流泪。   我问她怎么了。她对我说,阿笙,你觉得卓寒喜欢我么?”   “那你,怎么回答?”   唐笙牵了牵唇角,笑得很勉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直到一年后茵茵姐出事,我都没办法想出这个答案。今天,不如由你来告诉我吧。”   白卓寒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我喜欢浅茵。在机场分别的时候,我……就会像卓澜拥抱你一样,拥抱她了。   会像卓澜对你说‘等我回来娶你一样’,对她说。”   唐笙捕捉着记忆里那张率真又痞气的脸,思绪模糊了视网膜。   “卓澜,他还好么?”   “恩,他没有回国。”白卓寒回避了唐笙略有凄怨的神情。他突然发现两人的目光,现在每一次交汇好像都需要点勇气。   “我知道……”唐笙从来都明白,自己辜负的人可能远远不止冯写意一个。   自那天从白卓寒的床上爬了下来,她就知道——白卓澜一定也很怨恨着她吧?   这么多年了,他同白卓寒一样,曾如蒸发一般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至今,下落不明……   “那你呢?”   沉?沉淀了话题。白卓寒反问的时候,身子并没有向唐笙的病床靠近。   他就像只惊弓之鸟,好似准备在听到不给力的答案之际,随时可以夺门而逃。   “你,真的喜欢卓澜么?”   唐笙笑了笑,嘴角淡淡的血痕还没有被完全擦拭去。   “如果我喜欢他,在机场离别的时候,我就会像茵茵姐送给你围巾一样,也给他织一条。   我就不会在他拥抱我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   “唐笙!”白卓寒突然喊出她的名字,却被眼前女人蓦然的摇头打断了后文。   唐笙鲜少像现在这样抢他的话。好像根本就不在意真相,也不在意错过的那些委屈。   只是自顾自地说起往事,声音哑哑徐徐。   “我记得十岁那年,姨夫有次从国外回来。他给我和茵茵姐一人买了一支特别漂亮的发卡。那时候,国内还没有这种新奇的款式。   姐姐很喜欢,上学就戴着。后来有一天,不知怎么就弄丢了。而我的那一枚,从拿到手的那天起,就躺在抽屉里没有开过封。   于是我把我那崭新的发夹送给她,只为换她一天的好心情。也许别人会觉得我矫情。那不过是小女孩喜欢的发卡,何必这么故作姿态地发扬精神?   可是那些从小就拥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是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即便我有幸拥有那么好的姨夫姨妈,即便他们对我和小君从无亏待。   但我心里清楚,亲生女儿和外甥女之间永远不可能真的平等。   一旦接受了幸福的错觉,人就会变得骄纵,变得贪婪无度。会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所以,属于茵茵姐的东西。对我来说,就算再有吸引力——   如同这枚发夹。我不曾打开过,不曾戴上过,不曾欣喜若狂过。就好像,从来没属于过我一样。”   “可是有些东西,可能从来就不是属于她的,而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呢!”   白卓寒的肩膀颤抖不已,如果不是忌惮着唐笙的遍体鳞伤,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即刻拥她入怀!   那些不能原谅的执着,在生死面前轻如鸿毛。那些无法重来的悲剧,在爱面前,为什么不能赦免?   唐笙把脸转向窗外。星点夜幕,月如寒钩。   “卓寒,我听爷爷说,你的考察期到今年底结束是么?所以我想,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生波折了。等你稳定了地位和事业,我们再离婚吧。你放心,我会和平提出分手,不会给你们添?烦的。   请你让汤小姐再委屈半年。或者,我暂时搬出去也行——”   “唐笙你到底想怎么样!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你处处在为我考虑!”   白卓寒的咆哮震动了悠悠荡荡的输液管,就连监控仪器里的声音抖显得惊悚了些许。   “唐笙……你,是真的要离开我么?”   “恩,因为我已经嫁过你一次了。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   ***   白卓寒靠在加护病房外的走廊上,与地灯相伴了长夜。   他以为五年前已经流尽的泪水,就好像休眠火山一样,在短短的几日内再次迸发到荼蘼。   年少十六七,是人一生中最敏感最叛逆,最轻狂最自我,最有领域和占有意识的年纪。   尚未彻底形成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会让他们无限放大自我。颜面不能被伤害,情感不能被背叛。   所以人们都说,花季时被人扇一个耳光,会记一辈子;雨季时被人抢一颗糖果,会恨一经年。   那时的白卓寒就想:要不要等一等呢?等到弟弟妹妹们再懂事一点呢?   那样的话,可以让无忧无虑的青梅与竹马,不用过早地缠绕上爱情的枷锁。   两情相悦的携手,终究会得到祝福。而非不甘和嫉妒。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他以为距离可以拉开一点理智,沉淀一点成熟——   等再回国的时候,他能平静地告诉顾浅茵。抱歉让你误会了这么久,我关乎情而止于礼的拒绝,就是答案!   等白卓澜成人礼的时候,他能坚定地告诉弟弟。我们是兄弟也是对手。唯有爱人,我公平宣战,必不相让!   只可惜,顾浅茵没能等到他回国。她的世界静止在寒冬夜。   只可惜,白卓澜没能等到成人礼。他的灵魂封存在十七岁。   命运的齿轮碾碎了一切对未来的展望和憧憬。白卓寒望着指缝间仿佛冲刷不去的血腥气,不记得自己绝望了多少的日夜。   他空挥一柄匕首,想划破这被摧残殆尽的人生。却只不知不觉中,尽数刺进唐笙的心脏。   明明,就只有她才会懂自己的痛,也就只有她才有资格与他相濡以沫。   与其说怀疑那个隐忍不发的唐笙。不如说他无法原谅那么无能为力的自己。   “白先生,我找了您很久。”   韩书烟走上来,路过的两个巡房护士在窃窃私语。   “我一直在这。”白卓寒擦了下脸,扶着墙边站立身子。   “哦,我没想到。我以为您要哭泣的话,至少会躲起来。”   “我躲不躲,你都会找得到。”面对下属机械般清冷的话语,白卓寒自嘲地笑笑。   “我比大小姐还长三岁。您偶尔也会叫我韩姐,所以照顾着您也是应该的。”   “是么,那真是谢谢了,用不用我叫你韩姨啊!”   “well,”韩书烟面无表情地抬了下眼镜架:“白先生若是愿意,也不是不可以。”   “少废话了,车帮我准备一下。我先回去换个衣服。”   “您今天还去公司么?”   “当然,原材料的事还没有解决。如果我真就这么输了……”白卓寒伸了下腰,四肢已经?木了很久。   他想:那样的话,唐笙一定会认为,他是为了挽留自己,才故意弄这么可怜的。   可是白卓寒却不知道,这样自我禁锢般的自卑情绪,唐笙也有过无数次。   “文案策划我已经拿到了广告部。直接避开白天茹,交给第二设计部由宋总监负责。”   “很好。跟丹尼李沟通一下,如果可以,下周就开始选角定档。”白卓寒不想再浪费唐笙的心血了,他已亲眼见她流过太多的血。   “不用汤小姐了?”   “不用。”白卓寒摇头,“违约金按双倍打到她私人账号上,从此她与白氏圣光再无关系。”   “哦,我是想告诉你。汤小姐昨晚被人发现在酒店服了安眠药,今早洗了胃才脱离危险。”韩书烟扶眼镜的动作很优雅,但过于沉静的神情令白卓寒很不受用。   白卓寒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厉声道:“你别告诉我说,就在这家医院!”   “17楼,1214。”   “韩书烟!”   “她没有亲人在国内,就连这次入境都是圣光发的商务邀请函。联系人留的也是我们公司的行政部。我不去管她,她连住院费都没人交。”   白卓寒展开眉头,转过身。他把手伏在唐笙病房的玻璃墙上,目光里容不得半分杂质。   “违约金,三倍。顺便告诉她,下次要是真死了,公司还有笔抚恤金!”   白卓寒是个心软的人,但从不喜欢做心软的事。这一点,韩书烟很清楚。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就帮她办出院。”   “等下——”白卓寒突然又叫住她,“高斌已经出发了吧?”   “恩,白夫人一切都好,请放心。”   “有件事你帮我查一查。”白卓寒收紧犀利的目光,“我妈殴打唐笙的时候,怎么会有一份录音被留了下来?而那份录音又怎么会到白天茹手上的。”   “我已经审过白家女佣毛小姐了。她承认说是白夫人为了录下认罪的口供而准备的录音笔。后来一经冲突。不晓得丢在哪里了。”   “白天茹那天又没来过,在场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到底是谁捡走了,难道很难查到么?”   白卓寒知道老宅那边连佣人带保镖,不下二十几个,里面若是真有二叔那边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一想到自己竟被那帮混蛋压得差点没能翻过身,还需要唐笙拖着半条命来救场,白卓寒的心里就像烧穿了一个洞般难受。   “知道了,我会去处理的。”   看着韩书烟的身影离开,白卓寒犹豫了一下,点开。   “hi,steven!你那边是凌晨吧?”   走廊冷光冷夜,电话那端却好像能传出热情桑巴一样的快感。   在接通上官言电话的一瞬间,白卓寒就为这份聒噪困扰不已。   “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跟你说。”   上官言推开了正在往自己背上抹日光油的翘臀巴西妞,夹着电话拎起浴巾:“说好了再给我十天假的嘛!offer都签了,你怕我跑了啊?”   “我等不及了,有个人你得帮我搞定。”白卓寒耐着性子道。   “男的女的啊?”   “女的,但是……你可以当她是男的。”   “不好意思,女的我只能帮你搞,未必能帮你搞得定。”   “上官,我没跟你开玩笑。”白卓寒重重叹了口气,“她很特殊。我观察了她一年多,油盐不进,完全摸不透路子。”   “哦,身高,年龄,三围。”   “172,平胸,短发戴眼镜,三十三岁。”   上官言那边骂了句shit,差点就摔电话了:“这特么是女人么?整个一钢铁处女烂菜叶!”   “那么好搞定的我会叫你出马么!上官,你仔细想想,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偏偏要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整日像个机器人一样生活。她身上会没有秘密么?”   上官言表示,就冲你‘国色天香’这几个字。小爷我考虑考虑。   “她身上有种独特的东方古典气质,温和谦恭,保守而尊贤。所以一向很得我爷爷的赏识。你不是很喜欢我们的文化么?连名字都起的跟古龙打过一架似的。   现在全球化经济体质愈发明显,各国文化也是杂糅不堪。?皮肤?头发的妖精们open起来,也不会比金发碧眼的bitch差。   像她这样有沉淀感的东方女人,真的不多见了。”   白卓寒对韩书烟的评价很透彻,对上官言给予的希望也更高。   毕竟这个只有四分之一华人血统的男人,是自己这些年来最信得过的朋友。   “照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有点兴趣了呢。”   “她是我的特助。你过来给我做首席风控师,工作上的交集不会少。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太轻浮,否则她会报警。”   一听这话,上官言哈哈大笑。   “你又外行了吧。泡绿茶婊才需要高冷装逼犯。对付这样的女人,你越流氓她反而越不知道怎么招架。说不定往床上一捞,立马就以身相许了。”   白卓寒扶了下额,他觉得自己貌似已经开始后悔走这一招了。   “难道我没说过她是我爷爷的人么?你要是乱来,该知道老爷子什么脾气。”   “安啦安啦。我有信心,她一定舍不得,呵呵呵。”   上官言最自信的三样东西:180,180,180。   身高,智商,还有不可描述。   挂了好友的电话,白卓寒略略纠结了几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棋到底险不险。但是对于韩书烟的怀疑,只源于这个女人太过恭敬和顺从的表面下,似有不同寻常的底色。   白卓寒试探过多次。一无所获。   所以他对上官言的信心,算五五开半吧。他赌韩书烟不是女同的概率正好百分之五十。那么,只要是雌性,只要喜欢雄性就够了。   虽然自己的手段好像low了一点。但这世上能让女人奋不顾身地露出破绽的,也只有爱情了。   就像……   单手轻轻摩挲在玻璃墙上,白卓寒看着病床上沉睡的唐笙。心里始终揪着无奈的疼惜——   唐笙,明明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你凭什么还不承认爱我呢?   ***   两周后,唐笙出院。   医生说她恢复的还不错,只是伤筋动骨难免要两三个月。   之前白卓寒把刘三香跟那个毛丽丽一块辞退了。   他本意是想再找人教训一下这两个兴风作浪的蠢女人,但是唐笙没有同意。   “除非你愿意杀了她们,否则又为什么要把仇患埋得更深呢?这世上敌人多一个都不少。别再给自己留绊子了。”   于是白卓寒叫人销了这两个女人的城市居住证,断了她们在t城谋生的渠道。后来听说毛丽丽回到老家,被她重男轻女的父母嫁给了一个老瘸子,来给她哥哥换钱娶媳妇。   而刘三香本来就是个单身妈妈,现在孩子在t城上不了学了。只好丢回乡下父母那里,一个人去南下打工。   可是偌大的宅子,里里外外就芳姨一个人打点。现在又加上唐笙近乎不能自理生活的负担,实在是有点困难。   白卓寒想过再调几个信得过的女佣过来,但又担心唐笙原本就拘谨的性格,现在要陌生人照料生活上的细节实在不适应。   于是他专门去找了梁美心,以小辈的身份恳请姨妈能否过来住段时间,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妻子。   他知道这时候的唐笙,最需要的就是至亲至爱之人的陪伴。而自己,貌似不在这个范畴之内。   梁美心当然是一口应承的。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这还没两三天呢,顾海礁就因为应酬上多喝了两杯酒,犯了肝病。   加上前段时间压力大又上火,大夫建议还是住几天院调养一下。   梁美心分身乏术,唐笙自然不忍姨妈为难。   还好那天打电话时跟冯佳期一提,正好给旁边的文惜听到了。   “我可以去照顾阿笙啊,我平时一个人在家又没什么事。你们两个也很少回来吃饭。不如我搬过去这一段?”   文惜的提议真心不错。但是唐笙怕给人家添?烦,起初也是拒绝的。   而白卓寒那里,只说让唐笙自己考虑,他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后来热心善良的文惜竟自己提了个大箱子跑上门来了。   “阿笙。白先生,你们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就当我是为佳佳着想嘛。这里离公司很近,我在这儿照顾阿笙,顺便也让佳佳常过来吃口热乎饭嘛。”   “是啊阿笙,你一个人养伤也实在无聊。我妈在这,我也经常过来陪陪你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唐笙当然又感动又惭愧。   但就在事情定下来的前一天,白卓寒大半夜从隔壁客房跑了进来。   “冯佳期可以过来吃饭,冯写意不行!”   当时唐笙刚刚要睡着,还以为白卓寒这是在梦游呢。   从她出院回家以来,白卓寒就主动分床分房了。主要是唐笙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与他人共枕,但是唐笙知道,每每自己夜间咳嗽吟痛,外面的走廊里总能传出白卓寒踱来踱去的脚步。   文惜跟梁美心的性格完全不同。   唐笙觉得,比起姨妈温和内敛的性情,文阿姨更像是热情激烈的一朵向阳花。   她喜欢八卦。常常刷着微博,把一些搞笑的事情拿出来跟唐笙家长里短地分享着。说到高兴处,有时会逗得唐笙笑痛了伤口。   她烧菜很好吃,一日三餐的食谱都是按照医嘱来。   鱼补皮,红枣加血,样样式式换着花样。硬生生把唐笙的小脸吃圆了一整圈。   有次唐笙换药的时候痛得受不了,她守在医生身边,亲眼看了整个揪心的过程——   后来眼圈都红了。心疼的样子反而叫唐笙更难受。   “文姨,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女人呢?”那天唐笙心血来潮地问她。   “你对佳佳,对写意,都是视如己出。现在对我也……文姨,我能问个问题么?”   唐笙是鼓足了勇气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跟文惜之间为什么就好像从来没有距离一样。相处的过程,有时候甚至比跟姨妈还要舒适。   “您,有过自己的孩子么?”   唐笙听冯佳期说过,文惜在她五岁的时候嫁给他爸爸。到冯骏天过世,这十多年光景下来,也未曾给他生下一男半女。   但文惜嫁进来的时候算算年龄也有三十多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哪有一张白纸就肯当后妈的说法呢?   “我就是好奇而已。文姨,您要是觉得为难,当我没问好了。”   文惜微微一笑,尚未等到开口,就听楼下门铃大响。   “谁呀,一大早的。”   今天是周末,白卓寒因为有公事要加班,所以很早就走了。   “妈,阿笙!我跟哥去买了个蛋糕,今天可是阿笙的生日啊!”一开门就听到冯佳期跳跃的嗓音。   而且,冯写意也来了?   唐笙直了直身子,?烦文惜帮她拿个外套过来披上。   文惜一拍脑袋:“呀!今天是6月11号是吧?阿笙24周岁的生日呢。瞅我这个脑袋!真是的。等下叫芳姨去都买点菜,卓寒今天会回来的吧?”   “妈,我就不用了。”冯写意笑着摆摆手,“我来看看阿笙而已,饭就不吃了。”   “凭什么啊!”冯佳期不服气地瞪了一眼,“咱妈过来伺候他老婆,他连口饭都不给你吃,什么玩意啊!”   眼看唐笙受了那么多苦,身为好姐妹的冯佳期可没那么容易原谅白卓寒。   “写意,留下吃饭吧。”唐笙点点头,“我整日一个人躺着,好久都没热闹些了。”   “啊!对了!还有花呢。哥你是不是落车上了!”冯佳期往外张望了一下,“我们特意给你买的蓝尾早樱呢。阿笙我也真是受不了你,味道那么怪的花,简直是非主流里的泥石流。你怎么偏偏就点名要呢?哪有人家里放这个的!”   三天前,唐笙偶然提起,说希望冯佳期下次有空的时候给她带一束过来。当时冯佳期还以为唐笙是突然有什么学术灵感了呢。   说话间,冯写意去而复返。抱着怀中那一整束的蓝尾樱,整个房间里顿时充斥了一股?芪药似的刺激香氛,跟六神花露水有一拼了!   几个人都无奈地皱了皱鼻子,却没有人发现——唐笙盯着那花,似乎用力地嗅了嗅。最后,脸上慢慢闪过一丝凄然的惆怅。   “呀!是不是菜烧糊了?”冯佳期突然尖叫一声。   “对对。惨了我这两天过敏鼻炎犯了,都没闻到!”文惜匆匆跑下了楼,冯佳期也跟着去帮忙了。   房间里,冯写意站在与唐笙相对尊重的距离里,脸上的平静终于破晓出一丝疼惜。   “阿笙,我……要不,我也下去帮忙吧。”冯写意尴尬地停留了一瞬目光,转身要走。   “写意,”唐笙叫住他,“你留步,我有话想问你。”   这个柔弱的女人,难能展现出如此严肃的目光。冯写意收敛了笑容,静静回头。   “你说。”   明天上午十点 第047 我帮不了你了   “白天茹手里的那支录音笔,是你给她的吧?”唐笙说。   冯写意不言语。只靠在房门前一隅阳光落定的区域,看斜下角尘埃飘起。   “我被抬出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看到你站在墙角。把那支录音笔踩住了。”唐笙垂了垂头,缓淡一口气,“写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道那里面的内容,几乎害死白卓寒和他妈妈。”   “你问我为什么?”冯写意笑了笑,比六月阳光更暖的脸庞,折射出精致却陌生的弧度。   “阿笙,你对我公平点好么?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像一块翻烂的地一样抬出来。哪个男人可以无动于衷?”   冯写意的话带了点狠意,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及时退去。   唐笙无言以对。   “我只是想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而已,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阿笙,你原谅他们是你的事,但你无法强迫我也去原谅他们。”   “写意,我知道你是真的心疼我……”唐笙欲言又止,“可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警察呢?”   “因为我觉得,看白老先生教训孙子比打官司有意思。”冯写意碰了碰窗帘上的风铃,斑驳在他脸上淡淡阴影,让唐笙难以自持地打了个冷颤。   “你……”   “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冯写意转过身子,靠在晒满温和的阳台栏杆上,慢慢说道:“我父亲生前,跟白老先生有点交情。所以我想给老人家一点面子,门户让他亲手清理就是了。这样的解释你可以接受吧?”   唐笙不是没听说过,当年的钧天集团也算是日化产业里佼佼争上的角色。如果不是冯俊天英年早逝,现在的江山还指不定谁与谁坐割呢。   所以冯俊天与白老太爷有社交关系,本就合情合理。   “可我怎么还是觉得,你好像是故意借白家旁系人的手,在给白卓寒使绊子呢?”   冯写意噗嗤一声笑了,笑容弯在他一双好看的眼眸中,笃定又随性。   “阿笙,你能对我公平一点么?”   “对不起。但至少现在……他还是我的丈夫,我的家人。我……”唐笙攥着掌心拉住被角,呼吸一滞,咳嗽连连。   冯写意帮她倒了水,目光尽数作怜惜。   “写意,”唐笙抿了几口温水,抬头望着冯写意:“这件事就算翻页好么?我希望你看在朋友的份上,以后不要再为我针对任何人了。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打算告诉白卓寒?”冯写意眯着眼,退回身后相对绅士的距离里。   “嗯。”唐笙点头。   “佳佳是我的好姐妹,又在圣光集团做事。我记得你说你这次回来,也是想用前些年搞金融赚到的钱,来投资相关时尚实业的。我怕卓寒他……”   “怕他因此生了嫌隙,利用圣光的优势地位,处处打压为难我?”冯写意呵呵一声,“哎呀,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怕怕的怎么办?”   唐笙被他逗得差点笑出来:“好了,我说不提就不会提的。何况你大放心,至少现在,他不会再做让我为难的事。”   在这一生之中,唐笙从未有过这样的自信。可又有谁能理解,她对白卓寒的这份自信,是用躺在他怀里吐多少血才换来的?   “不行……”冯写意侧着头。笑眼依旧轻弯,“我还是不放心怎么办?除非你跟他离婚好不好?”   “写意!”   明知道冯写意这话说得戏谑而玩笑,唐笙的心里却还是秉不住认真了起来。   她已经决定了要离开白卓寒,但并不想让冯写意误会,她是为了跟他在一起。   被抛弃的鞋子,大多数是因为不合脚,并不见得是为了橱窗里的另一双吸引。   “你别生气嘛,”冯写意挑了挑英挺的眉头,笑眯眯的神情一直不曾僵退而去。   “那,除非你也告诉我一个不想让白卓寒知道的秘密。咱们互有把柄,才算扯平。”   唐笙只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刚想抿唇苦笑。突然和风而来的一股花粉。就像长了翅膀的蓝精灵迷住了她的眼帘。   唐笙揉揉眼睛,看着床头花瓶里的那一束蓝鸢尾早樱。?然垂下了头。   “写意,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请,千万不要让卓寒知道。”   ***   文惜烧了四菜一汤,香气几乎要把整个社区的宠物狗都勾引过来了。   唐笙现在还不能下楼,偶尔起身的活动也仅限于床边和阳台。所以吃饭肯定都是要安排在卧室的。   “佳佳,帮我端上去吧。客房那里有个小圆桌子,今天中午咱就在这儿给阿笙过个生日。”文惜快手快脚,干起家伙事儿来甚至比芳姨都要麻利。   “妈,没想到你连阿笙的生日都记得这么清楚呢。”冯佳期故作吃醋地撒娇道,“你说,如果你要是有个亲生女儿的话。是喜欢我这样的,还是阿笙那样的?”   “喜欢你喜欢你,最喜欢你还不行嘛?”文惜宠溺地在女儿脸上捏了一把,拆了围裙冲楼上道:“唉!写意啊,你帮忙把隔壁那个桌子端一下——”   可是话音未落,就看到冯写意匆匆下楼来。侧脸一瞥,神色似乎有点异样。   “怎么了写意?”   “哦,我还是不吃了,公司了有点事。你们,好好陪阿笙……”   “诶?这么大的蛋糕呢,怎么说走就走?”文惜一脸莫名地瞅瞅女儿。   “避嫌呗。”冯佳期则两手一摊:“妈今天要么你也跟我回去吧。我们白总要是真有良心,总该在这么特殊的日子里表示表示才对。咱别在这碍眼了。”   上楼看到唐笙的两眼似乎有点红,鼻翼也是殷殷的。冯佳期凑上去拉住她的手:“怎么了阿笙?你刚才跟我哥……说了什么啊?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没什么,只是随便说点客套的话。那时候我身陷老宅,多亏了你们来救我,都还没有跟他道过谢呢。”唐笙披了保暖又轻便的外套,倚着床坐起来。   冯佳期表示怀疑:“别逗了,你们之间客气个毛线啊。阿笙我跟你说,当时你还在手术室的时候,我哥真的是难受得——   唉,白卓寒再混蛋,他也是你合法的丈夫啊。可我哥没名没分的,连进去看你一眼都不能够。”   “嘘——”唐笙看到文惜端着桌子进来了,示意姐妹别再口没遮拦了。   自己毕竟是个有夫之妇,让人家当妈得听到自家儿子‘死缠烂打’似的,总觉得画风怪怪的。   “来,阿笙先擦擦手。简单吃点,阿姨也没做什么好菜。”   开席之前,唐笙和冯佳期都注意到文惜每每面对餐饭的第一筷子,都会有点失神。   住在唐笙这里的她,总不可能在人家家里再立一块亡夫牌。但常年的习惯下来,突然要改还是挺别扭的。   唐笙小声对冯佳期说,文姨跟你爸爸的感情真深呢。   “恩,我要是也能找到一个那么知心的爱人就好了。”冯佳期拄着下巴,给唐笙夹了些菜过来。这一声长叹逗得唐笙差点乐出来。   “你才几岁啊,就怕遇不到正确的人了?”   “我是怕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根本就认不出我了……”   冯佳期漂亮,自信,热情又大方。单身些许年岁了,人人都以为她要求高。   但唐笙知道。这样的姑娘,心里往往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唉对了阿笙,我都还没告诉你呢。上周公司可热闹了——”吃饭时,冯佳期才想起来今天本是带着不错的消息,“不过,白卓寒应该跟你说过吧?”   唐笙摇头。   “公司的事,我没问过,他也不会提。”   “就关于pretty-ice宣传新主题的事儿。”冯佳期见唐笙尚且不曾耳闻,顿时情绪高涨了起来,“你想上次在摄影棚。被你出了那么大的风头。白天茹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当甩手掌柜啊?当时我就猜,她肯定也带着团队紧锣密鼓地琢磨新创意呢,卯足了劲儿想要夺回自己的专业权。   结果就她那个水平,找的都是不入流的模特。拍了组跟三级片似的宣传册,还想拿去压二部的宋总监!哈哈哈,其实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模仿ck中性香水那款经典广告,拉美风格,性感到爆。   没想到学了个东施效颦,从内到外散发的都是杀马特气质。   结果那天营销例会的时候,您家白老太爷正好来巡查。当时这一摞香艳的广告纸落在他眼前,气得差点心梗!哈哈哈。”   冯佳期笑得呛到了,文惜嗔怪着给她拿纸巾:“吃饭慢点说。”   “哎呀,我还没说完呢——”冯佳期咽了口果汁顺了又顺,“于是老太爷发飙了。说偌大一个公司,养那么多人浮于事的广告设计师干什么?有大的项目可以交给外面专业的营销公司来做。只保留一些最专业最顶级的人才。剩下的,都滚回一楼当保洁去。   结果白卓寒二话不说,当天下午就提交了组织结构变更通知,直接挂在公司内网上。把两个宣传渠道部并成一处,由原二部宋总监负责,白天茹的人被裁了一大半呢。”   唐笙对那个宋总监有点印象。人高高瘦瘦的,说话很和气。但是在认真工作的时候,却显得十足专注。   “所以我和写意一起做的那个策划案,现在就在宋总监手里吧?”   “恩。”冯佳期点点头,“他说他很欣赏这个风格主题。只不过因为时间仓促,况且你们毕竟也不是专业出身。所以细节待商榷,内容略显单薄了些。   于是前些天我们研发部也跟渠道营销部门一起开了个会,说是提议把整个pretty-ice做成一个四季主题。白卓寒也同意了,一款新品前期投入的太长,如果真能拉成一个系列。也能相应利用余音效应,降低广告成本。”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加班?是想把pretty-ice做成一个系列?就像以前那个海之恋,樱之恋那种?”   “是啊。整天试料,调香,蒸馏萃取的,新来的几个实习生那脑洞都是酸菜味的。上次有个人居然还提议用一点辣椒剂提升热感,都快调配出老干妈了!那个味道啊,我闻一下都泻肚子。”   “吃饭呢,说什么呢!”文惜虎着脸,将两个大鸡腿分别丢进两个姑娘的碗里。   “哎呀,妈你就别计较了。做我们这行的,闻惯了香水,厕所味都当一种调剂了。就着下饭一样香,是吧阿笙?”   唐笙尴尬地牵了下嘴角,什么都没说。   冯佳期那边继续说道:“结果上礼拜我们部门的老大累出了心肌炎。他也快四十了,这些年钱虽然赚得不少,但也坐了一身的职业病。索性就交了辞呈,现在咱研发部经理的头衔还空着——唉?阿笙,等你康复了再回圣光,说不定这个位置白卓寒还能为你留着呢!”   “呵……我就算了……”唐笙垂下头,本来就不是很灵活的手不小心打掉了筷子,“我以后,也未必会在圣光了。”   冯佳期怔怔地抬起头,趁着文惜下楼去添饭。她凑坐过来咬了咬唐笙的耳朵——   “你真的决定,跟白卓寒离婚了?说实话阿笙,虽然我是偏向我哥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心里的男人到底是谁。   你来圣光,不也是为了帮白卓寒——”   “可我不一定真的帮得到他了。”唐笙架起桌上的那一小块肉丸,小心抿在嘴里,“不说这个了佳佳,谈谈我们那个文案策划?怎么样。既然要做成一个四季主题了,有没有定什么时候开拍?”   冯佳期呷了一口汤,:“我听说丹尼李的档期要排到下个月了。宋总监他们做了更专业的修改后,他貌似也很满意。   加上我哥说,七月正是马草长得最肥沃的时节。可能之后就先拍‘盛夏’这一组样片吧?   不过说到这个——”冯佳期就好像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大腿:   “告诉你啊阿笙,我听说这次公司没有对外招镜女模特,好像是想要让自家员工上。偌大一个圣光,哪个部门还找不出几个网红脸啊是不是?   哈,又亲民又省成本的。我看白卓寒现在可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唐笙差点被菜呛到,还记得那次与白卓寒随意聊出了一句‘不行就你来上’。她尴尬地笑了笑:“算了吧?我可没这个本事。”   冯佳期娇嗔她:“姐知道你没这个本事好么!要上也是我上啊?论身材论相貌,嘿嘿,有我在哪轮得到你啊!”   “是是是,你最美了,冯大小姐~”   “我不是开玩笑的哈!本来就是咱亲手研制的香氛,还有谁能比我们更能理解产品诠释的风格,来演绎主题?”冯佳期故意撩了撩长发,对唐笙放了个无耻的眉眼,“不过男模真心不行。就咱公司男人们那个颜值,啧啧,俩字,琐碎!”   听着冯佳期席间的欢声笑语,唐笙心里渐渐沉淀着难以自持的落寞。   这些开心的,不开心的,期待的,烦恼的。分明就是生活中最充实的写照——   这些话,本该是忙碌一天的白卓寒,在回到家里后。一手端着茶,一手扯开拘束的领带。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讲给自己听的。   抱怨中有霸道的痕迹,辛苦里有幸福的希冀。   而自己,是不是可以乖乖地倚在他怀里?多数时候安静聆听,偶尔给出回应的笑意。   可惜,在他们还没有开始学会夫妻该怎样相处之时。婚姻,就真的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熟悉的引擎声噪响了院子,傍晚的余温暖了窗棱。   冯佳期带着文惜在午饭过后就回去了,唐笙午睡起来后,就靠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太阳下山了才听到芳姨上来说,先生回来了。   白卓寒照例先来卧室看看唐笙,可是一进门就被一股奇特的花香弄皱了眉!   “是有蚊子么?你弄了那么多花露水?”   唐笙无奈地看了眼桌上的花,笑了笑:“抱歉,是蓝尾早樱。这花的au指数是320,一般只做工业香料。我只是突发奇想,让佳佳买来寻点灵感。”   “这么快就准备工作状态了?看来你听说研发部经理辞职的事了吧。”   白卓寒只是习惯了用这样的口吻对唐笙说话。而这一次,本没有像之前一样讽刺的意思。   可是唐笙脸上的表情却比之前更受伤——   “芳姨,帮我扔出去吧。”她顿了顿眉头,冲门外吩咐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卓寒按住花瓶:“不用了,你喜欢的话就留着。我……我是认真的。等你康复了,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来圣光研发部做这个职位。”   唐笙摇摇头:“我刚毕业,做高管难以服众。白氏人多眼杂,我不想惹是生非。”   “有我在,谁敢再挤兑你?”白卓寒失落她眼底波澜不惊的疏离,此时的他就好像捧着一把花花绿绿的小鱼干去诱惑一个曾经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猫咪,结果发现人家改吃素了,鸟也不鸟他。   “我听佳佳说了白天茹的事。下一步,你要动白天翼了吧?”   “是。”白卓寒点头,“商场如战场,逆水是常态。今年的市场压力更大,我没有太多的精力跟这帮混蛋窝里斗。阿笙,我以为……即便你,不愿再与我生活在一起。那至少,能回来帮我么?”   “站电梯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研发经理我不做。”   白卓寒心里一痛,烦躁和自责触电一样跳了跳神经。   “你别这样好么?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也很有天赋,你……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下。”   “白总,你……抬举我了。”唐笙咬着唇垂下头,捡起刚刚没有看完的书。突然随意抬了下头,看到白卓寒还像竹竿一样杵在那——   “你吃饭了么?中午文姨烧了好多。我叫芳姨帮你热一下。”唐笙放下手里的书,挺着身子往外张望。突然又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晚上会回来,已经让佳佳打包带回去做便当了。   要么,下点面行么?”   白卓寒觉得心里有点堵,这‘忘了’是什么意思?   轻描淡写的就好像在说‘家里的狗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忘了给它留扇门’一样!   “我不饿。”   “那随你吧。”唐笙捡起书,调了调台灯的光线。   白卓寒悻悻拉开门,准备去换衣洗澡的时候,略有不甘地回过头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知道,中午文姨帮我过的。哦,对了!冰箱里还有蛋糕呢,冯——”唐笙舌尖一转,“冯佳期给我带过来的。”   白卓寒轻轻哼了一声:“你都是称呼冯佳期为‘佳佳’的好么?!”   “哦。那就冯写意好了。他俩一起来的。”   白卓寒的身影映在墙壁上,看不出脸色。但肩膀颤抖的程度,几乎已经打扰到唐笙专注的视线了。   抬起头,她迎着白卓寒清冷的目光微微笑道:“他没有留下吃饭,只是来看望我一下。不信你问芳姨。   你放心,只要我们一天还是夫妻,我不可能做让你难堪的事。”   “芳姨!”白卓寒厉声对门外吼道:“把蛋糕拿出来!”   芳姨正在楼下拖地板呢,一听这话就心疼了。心想着少爷在外整天忙碌估计饭都来不及按时吃。看把他给饿的,唉!   “来了来了,等下我去取餐盘。”芳姨抱着个大蛋糕颠颠上楼来。   冯佳期怕胖,文姨控血糖,所以偌大一只蛋糕基本还保持原样。只切了个小角。唐笙和芳姨一人吃了点。   蛋糕是纯芝士的,设计清新文艺。   几个巧克力酱刷成的大字还没有被弄坏,寓意是如此之深——   诞辰快乐,破茧重‘笙’。   白卓寒看着就不爽:破什么茧?谁是茧!我么!   唐笙,你要重生到哪里?!   “扔出去。”白卓寒咬着唇,狠狠吐出三个字。   “啊?”芳姨表示,这是生日蛋糕,切碎了吃下了,祝福才能成真。扔出去是不吉利的。   “那你自己吃掉。或者拿出去分给社区的保安。总之不要让我再看到!”   白卓寒咬牙切齿。   芳姨为难地看了唐笙一眼:“这……”   “卓寒,”唐笙合上了书本,稍微挺直了一下腰背,“这是我的生日蛋糕。你可以尊重我一点么?”   “生日蛋糕只能有一个。这个扔了,我给你做!”   说完,白卓寒甩身下楼了。   唐笙看着一脸无辜的芳姨,摆摆手:“辛苦你了,处理掉吧,还有——”   她把目光落在床头的花束上,闭了闭眼睛:“这个也扔掉。”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唐笙有幸身临其境了一番‘韩式乱打秀’。   虽然自己还不方便下楼,但灵魂估计已经飘到白卓寒身边骂了好几个来回儿了!   “芳姨!”唐笙捂着枕头坐起来,“先生是在炸厨房么?”   “抱歉少奶奶,我真的……已经试图阻止过他了。”芳姨叹了口气,弯腰用纸巾擦去拖鞋底下的鸡蛋液。   刚才。她是亲眼看到白卓寒把生鸡蛋放进微波炉的…….   “芳姨,麻烦你今晚辛苦收拾一下。”说话间,白卓寒已经上来了。   芳姨脸上的表情有点视死如归,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说声好。   唐笙木然坐在床上,带着点等待临刑般的大义凛然,眼看着白卓寒把一盘——不知道什么鬼放在她眼前。   精致的刀叉搁在盘子旁边,叮当一声,就像在感叹生不逢时的呜咽。   ——劳资可是用来切高大上的牛排和甜点的!   “这是,你做的蛋糕?”唐笙辨认了一会儿,抬起头望望满身面粉的白卓寒。   “嗯,我说它是它就是。”   唐笙拈起叉子,没作多余的评论就戳了一块往嘴里送。   然而白卓寒上前一步就打飞了她的手——   “你是神经病么!这东西能吃么!我告诉你,刚才我看到就连苍蝇都不敢往上面落!”   唐笙轻笑一声:“你给我吃的奇怪东西,也不少吧。”   白卓寒的心又疼了。   前几天他看到芳姨烧养生汤的时候偶然提过,说结婚没多久的时候,有次他在外面喝醉了,回家故意找茬。嫌弃唐笙烧得汤不好,硬逼着她自己把一整锅喝掉。   结果第二天一早,唐笙胃出血挂了一周的盐水,到现在肠胃都不是特别好。   白卓寒扶了扶额角,一脸怨念地看着盘子里的这坨shit。他叹了口气,拎着?乎乎硬邦邦的一角,转身就冲马桶里了。   “算了。我明天买个更好的给你。”   “不用了,明天还去公司吧?早点休息吧。”唐笙拉上被子,翻身躺下去。   身后的洗手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淋浴声,白卓寒的身影在磨砂玻璃墙上若隐若现。   唐笙平静了好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不是应该,到隔壁房间去洗澡休息的么!   唐笙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如果是以前,只要闻到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沐浴香氛,就会知道他已经近前来了。   可是今天,直到白卓寒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她才凛然颤抖了一下。   “我吓到你了么?”   唐笙揉着眼睛转过脸,摇头说没有。   “芳姨说今天还没上过药。”白卓寒坐到床边。   此时唐笙是趴卧在床中央的,像只猫。   “没关系,明天文姨过来,会——”   唐笙不太喜欢让白卓寒看自己的伤。   背上嶙峋的疤痕就好像被拖拉机碾过的泥泞,从肩膀到腰窝,没有一处肌肤能用光滑和平整来形容。   拆纱布的那天,医生已经用尽温柔的手法来帮她解脱。可是那一层层棉纱早已跟皮肉长在一起。若要想摘下来,滋味何止酸爽?   她记得那天白卓寒坚持要陪着她,由她在自己怀里昏过去了好几次。   醒来的时候,看到白卓寒的唇已经咬得鲜血淋漓了。   “还是我来吧。”白卓寒像按食材一样把唐笙按到自己腿上,将唐笙的长发从她背上撩到脖颈这里。   “疼么?”拉开衣服,暴露出肌肤的一刹那,唐笙颤抖得有点夸张。   白卓寒停下了动作。   “痒……”   “那我轻点。”   “轻点更痒。”唐笙抬了抬脖颈。“要不算了吧,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用每天都上药。”   “这个药是我刚从大姐那里拿过来的,是一个老中医给的古法配方。”白卓寒说,“生肌去腐,能淡化疤痕。一般烧伤都会用。”   虽然白卓寒知道,这种偏方什么的大多不过是寻个心理安慰。唐笙伤成这样,想要穿露背晚礼服怕是不能够了。   这种古法中药是干团状的,有点像茶饼。   用法是需要用淡碱水搅拌,糊成膏状抹在患处。在很多条件不足的地方,直接用咀嚼的方法也是可行的。   “白卓寒你吃什么呢!”唐笙吓了一大跳。   “放心,我刚才漱过口了。”轻轻按住唐笙的肩膀。白卓寒凑到她伤痕累累的脊背上,用细嫩的舌尖一点点铺上药渣。   “药有点难闻,忍着点。”他又嚼了一些,又抹上去。   整个过程,就好像一场久违而忘情的亲吻。温柔得就好像要把人整个融化掉。   唐笙的眼睛湿润了,她侧着脸伏在白卓寒的肩膀上,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肩线上。   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痒。   “卓寒,我考虑了一下。等我伤好,也不打算去圣光的研发部了。”   白卓寒顿了顿,轻轻吐掉口中的药渣。   “伤还没好呢,你考虑得太快了。”   “我是认真的。”唐笙穿上了衣服。躺回到床里面。   白卓寒的身影立在墙上,迟疑和无奈皆刻画入里。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是,”唐笙咬住拇指,任由泪水纵横肆意。   “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我无法原谅你。”   白卓寒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弯腰收拾了地上的药箱,抱着换洗下来的衣物,回到了隔壁房间。   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枚精巧的钻戒,他对着耀眼的切割光芒,暗暗出神。   结婚的时候,一切匆匆敷衍。   就连简单仪式上的交换对戒,都是一条龙婚庆服务帮忙租借的。   他没给过唐笙一枚戒指……   而此时的唐笙。抱着夜色和寒月,泪水像潮汐一样波澜壮阔。   背上还留有白卓寒轻吻过的余温,心却一瞬比一瞬凉。   “是卓寒哥啦!哎呦别闹了,蒙眼猜人的游戏对我来说没意义嘛!你身上的味道跟别人不一样,我一猜就猜的到。”   “阿笙,你的鼻子这么灵,将来是要去做警犬的么?”   “你好讨厌!谁要去当警犬啊!”   只属于你的味道,淡淡茶花混合着一点棉布晒过阳光的芬芳。   可是我……再也闻不到了。   从出院那天,芳姨收拾家不小心打翻一瓶花露水的时候,唐笙就意识到了。   大夫说她这次受伤暂时没有查出后遗症,但是鼻腔骨扫描的时候,发现经嗅神经那里有创伤性裂痕。很有可能是赵宜楠下手的时候。自己某下没能护住,被击打了面庞。   作为一个调香师,她失去了嗅觉。就等同于失去了色彩的画家,失去了嗓音的歌手——   她闻不到文惜差点烧糊的菜,也闻不到白卓寒带来烈性的药,甚至闻不到异味值仅次于臭豆腐的蓝尾早樱!   她再也不能,在事业上帮助白卓寒了。   明天上午十点   今天群里会放白卓寒的蛋糕,日后有不可描述的内容也会放上去。群有福利,只接受正版读者。加群方式:先在本章下留言,然后添加验证自己的若初用户名,方便猫咪和管理员们审核。   猫咪开放交流群腾讯号:猫儿窝窝。而似散吧溜酒凌衣吧。(数字屏蔽,只能谐音)   科普:韩式乱打秀是一种用厨房锅碗瓢盆打击的滑稽剧。异味值大家不陌生吧,臭豆腐是800多,鲱鱼罐头是8000多! 第048 初吻   “东南亚那边已经正常投入生产了么?”顶层办公室内,白卓寒打开电脑,向身旁的韩书烟质询进程。   “是的。所有的产成料在三天前顺利清关,直接到达了工厂。   其中,顾海礁的那批货也被我们截购。当时已经转手到了第三家。对方应该属于善意后手,是经朋友的朋友介绍低价进了这一批水杨酸,准备往南方市场倒卖。   圣光以临界预算的价格顺利购回,总算赶上了工期。”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并没有找到有关远东商贸的线索?他们就像打游击一样,得手后又很快就把这批货脱销出去。一点痕迹不留……”白卓寒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在桌面上,眉头锁得很深。   “是。”韩书烟点头:“其实像这样的皮包商贸公司有很多,有的甚至连固定的办公场所都没有。一切经济活动都是可以挂靠代理公司搞定。要查起来,无从着手。”   “白天翼那里呢?”   “内审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十三个仓库内,以次充好和虚高进价的现象都有存在。直接价值高达七十八万。但是白天翼和白天茹下面还有不少人手。真要是追究起来,他们也有办法找到替罪羊。   还有之前那个录音笔的事。我虽然不能确定,但几天前老宅的一个女佣离职了,说是要回老家结婚。我请了私家侦探跟踪她的工资卡,发现有笔不明来路的金额入账。总共三万块。”   “三五万就足够打发得像条狗。”白卓寒嗤之以?。   “所以,白先生您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需要收集证据交给白老先生么?”   “交给爷爷?”白卓寒冷笑一声,“圣光每年报废的材料成本都不止这个数字,谁都知道采购是个肥差。偌大一个公司,蛀虫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啃的。这点小毛小病,爷爷早就睁眼闭眼了。”   白卓寒觉得,自己这里的事还余震未平的。如果现在再去参白天翼一本,只会让老爷子反感。回头再给他加一顶没有气量的帽子——   虽然白卓寒觉得。跟唐笙比起来,自己的气量还真是很捉急的。   “不要主动出击,我们这里下个套,等他自己钻的效果会更好。”白卓寒凝思了一会儿,抬眼对韩书烟吩咐道,“去把上官给我叫进来。”   韩书烟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看了眼白卓寒桌上的座机:“白先生,他的分机0301,您可以自己叫他进来。”   白卓寒单手拄着下颌。眼睛微眯起来。   “怎么了?你好像对我们这位新来的风控师,颇有微词呢。”   上官言上周来报道的,白卓寒自然是安排韩书烟亲自带他了解公司流程。   “没什么,只是觉得……嗯,三观不合。”韩书烟回答。   白卓寒笑而不语,径自打了个电话。韩书烟近乎逃一样离开办公室,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正要进门的上官言。   “韩秘书,早啊。”   就像大洋彼岸飘过来的一根金刚鹦鹉毛,华丽,却撩骚。   其实韩书烟从看到上官言的第一眼,就不是很喜欢他。   虽然那天他穿正统的西装。低调色彩的衬衫和领带。但他个人往那一站,就是让韩书烟感觉色彩多到亮瞎眼!   首先,他灰棕色的头发是天生的;其次,他淡蓝色的眼眸是胎里带的。   父亲是中英混血,母亲是纯血的拉美辣妹。所以上官言的身上兼顾了欧洲人高雅绅士的气质,以及南美狂放热情的风度。最后那一点东方人特有的内敛和文明,就像点睛之笔一样落尽他的举手投足。   “你不觉得我们两人的名字很相配么?”这是上官言当时对韩书烟搭讪的第一句话,“都很有华夏文明里的诗情画意。”   “不好意思,上官先生。我看过您的档案,护照上注册的名字应该是乔治.亚历山大.路易斯。上官言只是您自己起的中文名,就像我认识一位留学生叫李白一样。这算不得什么难能一遇的缘分。   如果您想撩,也可以对一位名叫汤姆的姑娘说,你叫杰瑞。”   “喂,你这么认真干什么?我是觉得我的本名太难听,叫起来就像搅基,鸭梨山大,撸一世!”   ***   “看起来,你不太顺利?”白卓寒走过去把门关好,然后将一屁股坐到自己办公桌上的上官言赶了下来。   “我说过,你再敢坐我桌子。我就把你扔到基佬聚散的酒吧街,让你后悔长那么翘的屁股。”   “我已经差不多深陷其中了好么!你让我去搞韩书烟?我压根就没觉得自己是在撩女人——除了一点你说的不对。她可不是平胸,只是故意把衣服穿成那样,以我多年经验判断,少说有c罩。”   “你有点正经的进程没有!”   “她应该,有过爱人。”   “哦?”   上官言冲白卓寒竖起中指。当然,只是为了方便演示。   “我有仔细看过她左手中指这里,有一圈伤痕,很淡但是仔细看是很明显的。”   “戒指圈?”   “不完全正确。这叫纹戒。在十年前的东欧国家很受教会年轻男女的追捧,用纹印的方式把戒指的图案纹在左手中指上,如果分手或离婚,就只能洗掉。这可比随便买个戒指摘摘戴戴忠诚多了。   不过就只流行了大半年而已。   毕竟年轻人们的速食爱情观有增无减,大多数人还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上官言表示,从这件事里可以看清两个细节:第一,韩书烟是个骨子里执着而忠诚的人;第二,她在东欧生活过。   “可是她的简历和档案里并没有提及自己曾经去过欧洲。”   白卓寒只知道韩书烟是在自己的父亲离职后,爷爷重新回公司掌权的那段时间应聘进来的。她给爷爷做了三年多的助手,常被老爷子称赞能力强,工作好。后来又跟在自己这里,依然做首席特助。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最重要的事没看出来——”   上官言叹了口气。   “什么?”   “性取向啊!只知道她有过爱人,谁知道是男是女?”   白卓寒觉得头有点疼,左太阳穴跳到右太阳穴。   “哦,还有一点很重要。她整过容。”   白卓寒倒吸一口冷气:“明明是这个细节比较重要吧!你怎么先说那个?”   上官言白了他一眼:“可我还是对她的性取向更感兴趣肿么办?”   “你少废话,她整不整容你怎么看得出来?”   “我说的整容不是那种明星整容,而是医疗整形。我怀疑她的左边脸受过很重的伤,做了恢复性的整形手术。她很少笑,只有皱眉时脸上的表情时常呈现一种很奇怪的僵硬。如果我判断的不错,她受伤的时候应该还很小,所以恢复的还是不错的——”   后面半段话白卓寒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在想唐笙。像唐笙伤得那个程度……也有办法恢复好么?她小时候最喜欢穿裙子了。   “steven?你在听么?”   “哦,你继续说。”白卓寒回过神。   “没了,就这些。一个在东欧生活过且幼年脸颊受过伤的,父母双亡的女人。其实我觉得应该不会太难定位吧?啧,如果你觉得,她是有目的来到白氏的,那你想过没有,她的目标应该是谁呢?   是你,你爷爷?还是你父亲?”   白卓寒摇摇头,表示还无头绪。   只不过相处的分寸捏在自己手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尚且未嗅到韩书烟有对自己不利的企图。   “总之这件事替我盯着点。如果有异样,及时告诉我。还有就是——”   白卓寒目光微寒:“你可别假戏真做了,我身边值得信任的人……本来就不多……”   “哈哈,放心吧。我回来可是为了做你姐夫的。白叶溪一日不嫁,我——”上官言挥挥手,转身去推门。   白卓寒冷笑:“劝你省省吧,我姐最讨厌像我父亲那样的男人。”   “我很专情的好不好?”上官言表示很委屈。   “看一眼就知道人家胸部几罩杯的,谁信啊?”   “那也比你这种一提胸部就喷?血的强!快擦一下!”   白卓寒凛然低下头,看着胸前的衬衫和领带已不知何时突然殷红一片。   他抓了把纸巾,仰起头,径自往洗手间里去。   上官言靠在一旁,帮他踹开门。   “你没事吧?”   “天热,上火。”   “我还以为……”   “别乱说,不是的。”白卓寒打开水龙头,洗了几把脸。   上官言耸了下肩:“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我劝你还是按照医生说的及时去复查一下。”   “知道了,等忙过这阵子。还有。之后见了你弟妹,别乱说话。”   “哦。”上官言从口袋里拽出个信封拍他肩上,“礼金差点忘了。都还没祝你新婚快乐呢。”   鲜艳的红包和面池里殷色的血迹,讽刺地同步着。   白卓寒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突然觉得,第一次有这么想早点下班回去见到唐笙的冲动。   “你在……家里么?”   接通了唐笙的,白卓寒觉得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没有,我今天临时约了理疗,在医院。”   唐笙的口吻很平静,即便此时坐在她身边的人是冯写意。   昨晚他打过电话来,说替唐笙联系了一位非常有名的耳?喉科主任医师。   “你跟,冯佳期在一起?”白卓寒问完这话,也有点鄙视自己。他明明就知道冯佳期今天在公司,又何必再这样自找难堪地试探唐笙呢。   “不是。”唐笙没有撒谎,但也没有多说。   “哦。”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在跟医生说话呢。”唐笙放下了,示意医生继续检查。   “徐医生,她的情况严重么?”冯写意全程很紧张,从那天唐笙忍不住在他面前流泪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他的心就未曾平静过一个晚上。   一方面,他为唐笙这样的意外遭遇,感到心疼又可惜。   另一方面,因她面向自己的坦白,和面向白卓寒的隐瞒。分明就是挑起天平不公的差别对待。   对朋友,可以倾诉。对爱人,才会有所难言。   医生六十多岁,看了看扫描片又看了看唐笙血检的各个指标。最后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这个,现在也不太好说。按照常理讲,创伤导致的功能障碍,一般会随着身体机能的愈合而恢复。但也不排除一些特例。   你这个情况有多久了?”   唐笙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具体记不清了,住院期间因为伤口发炎引起过肺部感染。一直都有感冒?塞的症状,也就没有很在意。   后来回家,起先是发现吃饭不香,味同嚼蜡。后面就意识到,大概是闻不到气味了。”   医生在病历卡上又寥寥记下了几笔,将一纸药单交给唐笙。   “你先按我开的这些药吃半个月看看,有没有改善。从扫描图上来看,经嗅神经虽然有过损伤,但基本已经痊愈了。所以不排除是神经性的,或者,有心理因素。”   “心理因素也会这样?”   “当然,有的孩子因为某件小事被父母骂过,以后就不会说话了呢。”老医生安慰了唐笙几句,意思是说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等身体康复了,最好换个舒适自然的生活工作环境。   “也不要刻意地去尝试恢复嗅觉,而去闻一些化工香精药剂之类的。弄不好,会有损身体健康。”   “我明白了……”唐笙略有暗淡地垂下头,“所以您的意思就是,让我等一等,也许不一定哪天……就好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先放轻松,把身体养养好,生活步入正轨了,也许就会慢慢恢复。就算到了最后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定个手术方案。   不过这种手术风险挺大的,要把?梁骨下面的经嗅神经挑出来。重新刺激下活性。跟整容手术差不多了——”   唐笙听得有点毛毛的,肩膀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冯写意赶紧站起身来:“那,谢谢你了徐医生。”   他俯下身来,推着唐笙的轮椅走出了诊室。   等冯写意拿药回来,就看到唐笙一个人坐在那里流泪。脸转向墙,像面壁似的。   心里猛地揪痛了,冯写意蹲下身来,轻拍她的肩膀:“阿笙,大夫说的也未必就有那么严重。说不定,哪天你心情好了,突然就恢复了呢?”   “那如果……永远都不能恢复呢?”唐笙心如刀割的程度不是谁都能理解的,嗅觉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一旦丧失也不过就是有点不便和遗憾。但对于她来说,那就像是第二生命啊。   “不能恢复有不能恢复的好处啊。你想,比如走在电梯里有人放个屁,你也不知道。”   冯写意本来只是想逗她,可是唐笙却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他把轮椅推到医院外的喷水池边。那里有青草茵茵重生,有鱼鸟交相辉映。   大自然赋予生命的聆听和灵动,会让人的心境自然而然地好很多。   “写意,我真的不想让卓寒知道。我怕他会因此而更加内疚,会坚持留住……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想要离开他的决心。   我不愿让他因为想要弥补,而守我剩下的半辈子。我甚至想过,不做夫妻。也可以共事,也可以做朋友……可是现在,我连留在他身边最后的理由都没有了!”   冯写意扶着唐笙的肩膀,大手拂过她惨白的脸颊。   “阿笙,你为什么一定要用做点什么来判断自己被爱的价值呢?哪怕你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只要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我,我都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写意,我没有那么好……我注定要辜负你的。”   唐笙轻轻推开冯写意的手,将轮椅往后摇了几寸。   “本来……本来这件事我谁都不想告诉的。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每天晚上做梦就好像有人用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口?,我什么都闻不到,甚至没办法呼吸……”   “阿笙,我不怕辜负,也不怕等待。不管以后你跟白卓寒要不要继续做夫妻,我会站在永远不会逼迫你的距离。可以等你四年,就可以等你四十年……别怕好么,有我在,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白先生,换洗的衣服拿来了。”韩书烟敲门进来,把一套干净的衬衫和领带交给白卓寒。看了一眼他身上褐色的血迹,眉头皱了皱。   在她皱眉的瞬间,白卓寒依照上官信的话。仔细观察了韩书烟的左脸。   的确,在她苹果肌微微张弛的一瞬间,脸颊上似能看出淡淡的暗色伤疤。   “等唐笙身体康复了,我打算找家整形医院,帮她看看背上能否做祛疤手术。”白卓寒故意对韩书烟这样说,“你有什么好的提议么?”   “我?”韩书烟的神情明显紧张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   “白先生您说笑了,我又没有关心过这类医院。并不清楚。”   “是么?我以为你这么漂亮的五官,不是原装呢。”白卓寒戏谑了一声,韩书烟脸上明显有些不悦。   “白先生,我很怀疑是不是您的那位朋友上官言对您说了些什么。实话告诉您,我很不喜欢他对我的态度。”   说话间,办公室的大门一开——   “书烟,你在这儿啊?我到处找你呢。”   韩书烟一口叨在嘴唇上,差点咬破。   “上官先生,我和您已经很熟了么?”   “今晚过了就熟了。走吧,差不多下班了。我朋友在新天地有个party,周末晚上就应该出去好好happy一下。这一周辛苦你关照我,我请你喝几杯怎么样?”   “上官先生,我警告你放手!”   眼前这一幕,看得白卓寒真心是目瞪口呆。主要还是上官撩妹的方式简直已经简单粗暴到一定境界了。他觉得就上官言这个方式,下辈子都不可能追到白叶溪……   最后只见韩书烟一个侧手过肘摔,直接把上官言撂倒在白卓寒脚下。   上官言在比利时地毯上躺了一会儿,直到白卓寒很不厚道地将烟灰弹在他身上。   “跆拳道至少红黑级,另外——”上官言眯着眼睛诡秘一笑:“更正一点,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胸应该有d。”   “活该。”   白卓寒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   站在九十九层天台,韩书烟心烦意乱地接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我觉得白卓寒可能开始怀疑我了。”   “呵呵,他大概就从来没有真的信任过你吧?”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是笃定。   “是。但是这一次……不太一样。可能是我想多了,也可能是他真的察觉到了端倪。他问了我整形的事……”   “唐笙伤成那样,也许只是他随口的一句巧合。不过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放心,我的人会再去处理一下。不会给他查到你当年栖身的孤儿院和你的养父母。   你就按照这份虚构的身份证明。慢慢潜伏着就是了。”   韩书烟略略低吟一声:“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你动摇了么!你忘了当初,是谁害你家破人亡——”   “可是这又不是白卓寒的错。冤有头债有主,我……”   “他不欠你,并不表示不欠我。狐狸和松?去偷吃,你总不能拿了你橡果就跑,留着我一个对付鸡不是?”   电话里的声音又冷又阴,韩书烟已经后悔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吹冷风了。   “你怎么总叹气?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哦,没什么。有个死变态最近在纠缠我。搞不好也是白卓寒的手段。”   “呵呵,他的手段还真是low出新境界了,要我帮你清理一下么?”   “不,暂时不要了!我……”韩书烟咬了咬牙。“我可以自己搞定!”   挂了电话,韩书烟扶着防护栏深吸一口气。就觉得身后一股清新的薄荷口香糖气息,一下子就粘了上来!   “怎么,舍不得伤害我啊?”上官言呼吸温润,暖暖生情。   韩书烟:“!!!”   “跟谁打电话呢,这么咬牙切齿?”   “我表哥行不行!”难能露出这样失态的情绪,韩书烟确定自己想把这个男人从天台上弄下去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我警告你不要再纠缠我,否则我真的会找人对付你的——”   “美女发怒会长皱纹的。”上官言摘掉了韩书烟的眼镜。   ***   “今天谢谢你了,写意。”车停在院子口,冯写意下来把轮椅折放好。将唐笙抱了下来。   “还跟我这么客气?”冯写意拿了毯子过来,哪怕几米路程,都不忍让她受寒,“那,我们说好了,等你伤好,就到我的工作室来吧。   我那里租在中心花园景区里,像热带雨林一样的环境,幽静宜人。远离城市喧嚣和工业污染,也许真的对你的身心康复很有帮助。”   冯写意现在做的行业,与白氏圣光之间既不是单纯的依附。也不是单纯的竞争。   他从国外带了专职的科研团队,投资主打当年流产在他父亲手里的纯天然药妆。以无公害,无工业为核心竞争力。意图从本已垄断大半的市场中另辟蹊径。   唐笙虽然失去了调香师的资本。但毕竟专业在手,技术一流。   冯写意希望她过来做质检咨询顾问,给产品提供一些改良意见,不用亲自研发。   唐笙答应了。   不能进研发部,她就不可能再留在圣光。否则她无法对白卓寒解释原因……   而冯写意给她的退路,也许正是她可以对白卓寒稍微狠下一点心的手段吧。   ***   灯光一直亮到三楼。唐笙进去的时候,芳姨赶紧上来帮她推轮椅。   “先生,少奶奶回来了。”   唐笙从轮椅上下来,现在她已经可以平步慢走几十米,但上下楼还是有些吃力的。   白卓寒下来,将她抱回卧室。   “晚饭吃了么?”他问唐笙。   “吃过了,写意陪我去的医院,然后直接去文姨那吃的晚饭。”   唐笙的身体日渐康复,文惜现在也不用一直住在这儿了。一般两三天会过来一趟,毕竟也是一把年纪,这段时间着实是让她受累了。   白卓寒没再说什么,只叫芳姨下去给唐笙倒点热水,按时吃药。   “哦,你别误会。今天的医生是他找的熟人,专门过来帮我看看伤情的。”   唐笙接过芳姨的水。说了声谢谢。   “我没有误会。”白卓寒靠在洗手间的门前,略微踟蹰了一下,“冯佳期在公司,芳姨和文姨又不可能抱得动你出门。除了他还有谁?”   “嗯。你放心吧,大夫说我没什么大碍,再过半个月差不多就能行动了。”唐笙有点累了,靠在床上闭了闭眼,连衣服都没换。   “水放好了,我带你过去洗个澡吧。医院回来,还是洗洗好。”   “嗯。”唐笙绕了绕头发,唏嘘一声,“也好几天没洗了。”   她受伤以来只能擦身不能洗澡,时间久了的确是痒得难受。   现在伤口都愈合了,每隔三五天还是可以泡一下的。   白卓寒把她放进浴缸里,看她瘦的,就像一条连猫都不爱吃的鱼骨头。   唐笙有点害羞,她尚且不习惯在白卓寒面前这样赤裸地暴露身体。   “洗发水要哪个?栀子花还是薰衣草?”   白卓寒伸手去取,唐笙的泪水却氤氲了雾气。   “随便吧。”   “那,栀子花吧。我喜欢。”   白卓寒用毛巾打湿了唐笙的长发,温热的水花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空气里开始酝酿出清新的花香,唐笙闭上眼睛,想用心去感受一下。   然而钻进?腔的。始终没有熟悉的配方,只有泛滥不止的酸意。   “你怎么了?”看到唐笙的眼睛红了,白卓寒停下不是很温柔的手,“扯疼你了?我……没洗过这么长的头发。”   白卓寒的确不熟练,跟搓绳子似的。   唐笙摇头:“没有,只是……只是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跟写意出去?”   第一次被冯写意送回来,白卓寒在女佣面前狠狠羞辱了自己一番。   第二次,他差点踩断自己的手。   那么这一次,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因为威胁,其实是一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白卓寒用花洒冲掉唐笙头发上的泡沫。“以前是怕你走。现在,你已经决定要走了,威胁是没有用的。   难道我警告你,不许跟别的男人出去,你就一定会听我的么?”   脸颊越来越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趁乱流出来。   唐笙把身子沉了下去,咬了咬唇:“卓寒,我真的是去看医生的。佳佳最近忙,文姨她们又不方便带我出门——”   “我相信你。”白卓寒用手指点了唐笙的唇,“闭眼,别把泡沫弄进去了。”   唐笙闭上眼。咀嚼着这一句‘相信’。   可是关闭的视觉迟迟没能等来花洒的临幸,却等来了白卓寒温热轻柔的唇吻。   这是唐笙,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从十二岁到二十四岁,她幻想了整个半生时光。可以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娇羞而紧张地等待着最美好的体验。   却从来没想过,这一吻会像今天这般的场景。一丝不挂地盘坐浴缸的自己,却没有半点色情的氛围。   白卓寒吻得很浅,却吻了很久。   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两人都为对方脸颊上的湿润所尴尬不已。   “还……要不要继续洗?”   唐笙点点头,小声道:“我自己来吧,你……你先进去好么?”   “好。你好了叫我。”起身擦了擦手,白卓寒转身出去了。   唐笙在水里发了几分钟的呆,用舌尖舔了舔脸颊的泪痕。   ——分明就比自己的眼泪咸很多。   她明白,他们貌似正在小心翼翼地试图相爱。   但她也明白,爱情不可能永远徘徊在爱而不得的珍惜上。   这半年经历的事情太过苦不堪言,她还记得曾经的自己对那个可念不可说的男人有过多少向往。可是婚姻就是婚姻,一点有过恐惧和裂痕,就连拥抱都会首先颤抖。   唐笙只是太害怕了。不知该如何肆无忌惮地爱,如何身心投入地相处。   “卓寒,等我康复后,可能会先去冯写意的工作室。主要是那里的环境好。节奏也比较慢。”   “我没有故意要你难堪的意思,只想选一种更轻松的生活方式。   其实……对我们两人来说,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卓寒,孩子的事……我已经不再怪你了……我并不需要你为了弥补,而像现在这样加倍对我好。”   “还有,当年茵茵姐出车祸的时候,我之所以——”   唐笙说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白卓寒的任何回应。   刚才,分明没有看到他走出房间门。应该还在卧室啊?   “卓寒?!卓寒你在么?我洗好了——”   唐笙的腰背肌肉还在恢复阶段,尚且没有足够的力气能支撑她独自从浴缸里爬起来。   所以她只能喊白卓寒来帮忙——   “卓寒?!你在么?我已经洗好了!”   明天是零点更新,因为是月底最后一天,要冲订阅,小伙伴们明天不要攒文啊。   另外,要加群的小伙伴,自己去添加那个群号啊!光留言我怎么加你们呢?留言只是为了告诉我,你们是谁而已。群号在上一章题外话,不是数字,是数字谐音。因为数字会屏蔽。最后,钻石什么的月底吼一吼。猫咪没时间加更,所以只是象征性吼一吼。 第049 论‘某物’的正确使用方法!(甜虐)   唐笙从浴缸里爬起身,双手扒在边缘,吃力地向外望着。   白卓寒一直没有回应,她有点慌了。   “芳姨!芳姨你在么?”   “少奶奶!什么事!”芳姨闻声赶来。她扶着唐笙出来,又找了浴袍披在她身上,“您怎么一个人洗澡?先生他不是说——”   就这样,湿淋淋地唐笙在芳姨的搀扶下走出浴室。她看到白卓寒靠在沙发上,台灯旖旎的光感没能阻碍他沉沉的睡意。   “卓寒?”   “先生!”芳姨上手过去推了推他,“先生!先生您醒醒啊?”   一连推了十几下,白卓寒才像做了场噩梦一样,打个激灵立起身。   “怎么了?阿……笙……你已经好了?”   看到唐笙已经穿了浴袍走出来,白卓寒稍微有点懵。   “先生您怎么把少奶奶一个人放在浴缸里?她起身不方便,万一再滑一跤,多危险啊!”芳姨激动地说。   “抱歉,我突然就睡着了。”白卓寒站起身,想要去扶唐笙上床。突然跄踉了一下,好似麻了双腿。   “我没事,”唐笙望望他的眼睛,“你不要紧吧?最近,看你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白卓寒没说什么,只叫芳姨先出去。他把唐笙送上床,自己去浴室洗了下脸。   对着镜子发了很久的呆,白卓寒用手指撩起左半脑上的一块头发。   暗色的头皮上,一道疤痕?淡了年代的久远,却埋下了蠢蠢欲动的隐患。   白卓寒出来的时候,唐笙正用干发帽擦头发。台灯被调暗了些许光线,屋子里的气氛更加趋近心绪。   “晚安吧,你也早点休息。”唐笙说。   可是白卓寒犹豫了一下,最终绕到了床的另一侧。   “今晚我能跟你睡在一起么?”   从唐笙受伤以来,两人不曾再同床过。   以前唐笙谨小慎微。不管白卓寒在不在,她都只习惯睡小半块空间。   现在因为养伤,夜间痛起来难免翻来覆去——   “我怕我乱动,影响你。”   “我抱着你,不会的……”白卓寒跪上床垫,掀开气息久违的被褥。那里面的温度,从未像现在一样让他安心。   唐笙没有拒绝,轻手轻脚钻了进去。   白卓寒的手臂伸长过来,环住唐笙瘦弱的一把小骨架。心跳贴住她嶙峋累累的脊背,就像一股治愈的温泉,供给温度和能量。   许久,两人的呼吸依然有节奏地打着对拍。唐笙没睡着,她知道白卓寒也没睡着。   “刚才。我在浴室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么?”   白卓寒嗯了一声:“你说你要去冯写意的工作室。我……没意见,你觉得怎样舒服,就怎么决定吧。”   “那后面呢……”唐笙深吸一口气。   “后面没听到,我睡着了。”白卓寒说。   其实他听到了。他听到唐笙说,孩子的事,她愿意原谅他了。   可是白卓寒不愿意原谅自己——   那是他和唐笙的孩子,在诅咒中意外降临,又在虐待中怅然而逝。   他无数次强迫自己去想象,那段日子,唐笙到底是怎样煎熬下去的?   他警告她吃药,甚至威胁她打掉。可是当他听到赵宜楠说出唐笙流过孩子的那一瞬间,他宁可希望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如果是儿子,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无能而懦弱。如果是女儿,会不会像唐笙一样卑微而委屈。   可是白卓寒不在乎。他爱那个尚未来得及知晓就归尘归土的小生命,那是他和他挚爱女人的结晶。   ——却被自己,亲手伤害掉。   “卓寒,你哭了么?”唐笙觉得身后的呼吸有点重,脖子那里更有点湿。   “没有,是你的头发没擦干。”白卓寒收紧了手臂,将唐笙整个人都?在自己怀里。   “你轻一点,搂的我有些疼。”唐笙动了动腰,小屁股往上蹭了两下。   白卓寒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却在不经意的一瞬间,被怀中女人微微调整的体态擦了些边火!   有些莫可名状的东西瞬间在他身体里燎原滋长,白卓寒有点尴尬地往后退了两寸,却还是被敏感的唐笙察觉了正着!   唐笙的肩膀抖了一下。白卓寒心里闷痛,他知道唐笙在害怕自己。   “你别怕,我不……”   唐笙嗯了一声。膝盖微微蜷缩了起来。   白卓寒自嘲自己越来越不靠谱的定力,这女人明明已经被折磨得毫无手感和性感可言了,自己却还是没办法心无旁骛地睡在她身边。   “我……去洗个冷水澡。”白卓寒无奈起身。   “别了……”唐笙转了个身,面朝他,“这么晚了,当心受寒。要不,这样睡吧。”   白卓寒跌回枕头上,环着唐笙的背。突兀的伤疤让手感很打折扣,但是却丝毫减轻不了他想要将她揉进身体的冲动。   唐笙的睫毛很长。如果那颗泪痣还在,只怕攻击力又要成倍了。   此时她轻启樱唇,呼吸的气流有股淡淡的牙膏香。   两颗雪白的门牙像小兔子一样微微露了三分之一,眉头偶尔皱一下。   白卓寒觉得,用这样一个角度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明明更具挑战好么!   就在这时。唐笙突然抿了下嘴角。两颗牙齿咬扯了下唇。   如同撕一瓣樱花的力度,略带惨白色的唇肉,竟跳动出果冻般的可爱质感!   白卓寒感觉理智炸了,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唐笙睁开眼,皱皱眉:“你,不困么?”   “你别管我,睡你的。”   “你要是忍得难过的话,嗯……轻一点应该也可以……”唐笙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拒绝白卓寒了,但不是每一次她都忍得下心。   至少这一刻,她还是白卓寒的妻子。具备一个妻子应有的义务。   “不用,你睡吧。”白卓寒不肯。他清楚无论自己什么需求,在此时此刻都不会比唐笙的身体来的重要。更何况,他非常期待与唐笙之间会有一次真正和谐的姓爱。他想告诉她,这种事本来应该是非常快乐的。   如果……他还能有这个机会的话。   唐笙哦了一声,又转了个身过去。她的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常常会痒。她不敢抓挠,只好在床单上扭了两下。而就是这两下,把白卓寒刚刚烧尽的野火,再次吹生了春风!   “我,抱着你行么?”白卓寒真的无法再忍受了。他整个人贴住唐笙的身子,每一寸肌肤都加热到火烫。   “就让我抱抱你。我自己弄……我,可以很快的……”白卓寒伏在唐笙的耳畔,软软的请求。   唐笙没有拒绝,任他像个无助八爪鱼一样,恨不能长在自己的背上。   “那个,床头柜里帮我拿一个。否则……弄出来还要洗床单。”   那批秉着深夜寒露,而被高斌送过来的安全套们表示——它们准备哭晕在厕所。   因为从它们被生产出来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不该是被这样用的!   听到身后男人的一声长息,唐笙心安地闭眼睡去。她突然觉得这样子的白卓寒真的很让她心疼。可是如果他知道以前的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画地为牢,会不会更难受呢?   那么当年的真相,就这样模棱两可地难得糊涂下去,会不会更好呢?   ***   “少奶奶,顾先生和顾太太来了。”   周日一大早,唐笙推开暖了一夜的被子,听到楼下芳姨在叫。   昨晚姨妈打电话来,说想跟姨夫过来看看她,唐笙还有点受宠若惊呢。   要知道,顾浅茵出事了这些许年,姨夫顾海礁几乎不与自己直接联系。   唐笙已经可以自己下床了。这会儿没想到他们能到的这么早。于是赶紧洗漱刷牙,换了件干净保暖的长袖棉衬衫。   “姨妈!姨夫!”扶着楼梯走到一半,梁美心赶紧冲上来扶住她,“哎呀慢点慢点,当心!你下来干嘛呀,我们上去看你也一样嘛。”   “没事的,我都好的差不多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还是下来好。”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窗外的五月花已经变就声声知了夏。无论是身还是心,唐笙已经慢慢归就了平静——只是当她看到姨妈给她带来的一束百合,此时悄无声息地被芳姨插在花瓶里。唐笙的心,暗暗地痛。   药也吃了一段时间了,遗失的嗅觉,并没有一点进展。   姨夫顾海礁就坐在沙发左侧,唐笙上一次见到他还是过年时候。   他今年五十四,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端正的五官,风度仪态不减当年。   只是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人消瘦了些,精神也略有萎靡。   “姨夫……”唐笙怯怯上前,叫了一声。   顾海礁尴尬地点点头:“阿笙,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好,谢谢你关心了。”唐笙微微一笑,“那个,我听姨妈说,您前段时间肝病又犯了,不要紧吧?自己也要多当心些,少喝点酒,多去做做体检吧。”   “没事。要是有事,早就有了。”顾海礁苦笑着摇摇头,唐笙知道他以前不是这么消极的性格。但自从爱女出了意外。顾海礁所表现出来的生无可恋,甚至比梁美心还明显。   “你姨夫这个人啊,向来不听劝。”梁美心把带来的一些补品一一交给芳姨,“唉?今天卓寒不在啊?”   “嗯,昨晚说马来西亚那边的工厂好像出了点状况,临时的航班飞过去了。”唐笙回答。   “是啊,家里还留了好些菜没做呢。”芳姨接过话,“要么,今天中午顾先生顾太太就在这随便吃点好了?”   知道他们都是唐笙亲人,芳姨便开口做了个邀请。唐笙也跟着点头:“是啊,姨夫姨妈,咱都好久没一块吃饭了。”   “那行,我帮你一块弄。”梁美心起身,对唐笙道,“阿笙,你跟你姨夫说说话吧。”   好不容易才有所缓解的关系,梁美心觉得,是时候让丈夫跟外甥女打开心结了。   女儿已经不在了,唐笙总比外人值得疼爱啊……   “姨夫,吃……吃个水果吧。”唐笙拿了个橘子,上手就要削。然而橘子一般都是剥皮的……   她很紧张,是以手忙脚乱。   顾海礁叹了口气,心想要么找个话题缓缓吧。于是问唐笙说:“卓寒是去东南亚了吧?”   “嗯,他说有点小状况。”唐笙点头。   “哦,我听说后来,圣光找到了我们当时卖给远东商贸的那批水杨酸?”   唐笙点头:“是的,我听佳佳说了。圣光从一个善意第三方手里购回了这批原料。还好,对方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损失了一点点差价。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东西都已经投入生产了。”   顾海礁舒开眉头:“那就好。上个月卓寒叫人过来跟我们重新续约,我都不敢想象。还以为这件事,会触怒白家……”   “姨夫您放心吧,咱们海山日化也是拿实力和质量说话。又不是白白躺在圣光的庇护下吃饭,卓寒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阿笙,这些年,委屈你了。”看着眼前这张与女儿如出一辙的脸,顾海礁拍拍唐笙的肩膀,唏嘘一声。   唐笙摇摇头,小声道:“不会的姨夫,我真的过得很好,不委屈。”   “我听说小君,暑期回来实习了?”顾海礁低吟了一声,话题一转。   这些年,他虽然与唐笙疏离了很多,但对唐君一直是??关心的。   虽然唐君很懂事,上大学的费用基本都坚持自己开销,但顾海礁总是会叫梁美心给他多打些零用钱。   也可能是源于,这孩子身上毕竟还有着爱女的一部分生命吧。   “是的。”说起这个唐笙还觉得很逗呢。   唐君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白卓寒那天主动提出说圣光的it部最近比较忙。因为网站都在升级新品,需要些人手来帮忙日常维护。   他问唐笙愿不愿意让弟弟来实习。   结果唐笙说,不是讲白家都有规矩么?沾亲带故的人进来,都要从基层做起。   当时她也是一时赌气,没想到弟弟当真了。一方面是不想给姐姐添麻烦。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颜值也算自信。   于是乎——唐君就真的也去站电梯了!   电梯礼仪一向是女性,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又高又帅的小鲜肉。西装一穿,笑容和煦。简直是一道特殊的风景线啊。   上班第一天,各个部门的女员工就组团来围观调戏,瞬间给电梯运营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最后白卓寒恼了:“我让他去it就去it,谁那么多废话!规矩是爷爷定的,但现在掌权的人是我!”   后来唐笙想想,虽然白家水深王八多,但it这个行业永远都是宅男与世无争的极乐世界。小君在里面不仅能学到不少技术,也不至于被坏人盯上。   听着厨房那里边乒乒乓乓的,看着顾海礁吸鼻子的动作很明显。   唐笙猜想,饭菜这会儿多半是已经炒出香味了吧……   跟顾海礁的话题开了几个来回,气氛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唐笙看着桌上的茶都凉了,起身道:“我再去倒点热水,要不,姨夫您看看电视?”   “阿笙。你先别忙着走。”顾海礁知道唐笙这是没啥话说了,怕尴尬。但他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回去,“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但这话,暂时不想让你姨妈知道。”   难能看到姨夫如此认真的表情,唐笙心里打起鼓。   ***   “怎么会这样?”站在工厂生产前线的一台仪器前,白卓寒身穿防尘服,对负责跟料管理的技术人员质问道。   昨天晚上,韩书烟这边突然来电话,说投入生产的这批原材料出现了质量问题。   现在在车床上的十吨半成品已经凝胶成型,但里面的杂质含量足足比样本高了三十倍!   这批护肤品是承接上年底项目的一笔大单子,如果在白卓寒手上出了披露。不是引咎辞职,就是引颈自刎了!   “白先生,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这些原材料进境的时候包装都是完好的,质检时也没有发现异常。但今早溶解分离后,凝固态就比试验时要长。”产品经理一头冷汗地解释道,“于是我叫人连夜去分析了样本,发现好像是因为那批二级水杨酸里面掺杂了滑石剂……”   “你说是海山日化的水杨酸有问题?”白卓寒心下一凛。   “从专业角度来解释的话,滑石剂却是能让原料保持一定的色泽和细感。所以市面上有很多生产商,本身没有足够的技术条件生产杂质度在0.3以上的水杨酸。于是就用这种小聪明来提升产品的虚假品质,以二级冒充一级,来提高价。   基本上,就跟打了蜡的苹果或者注水猪肉的意思差不多。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完全可以向生产商进行索赔。   但是,也不排除一种情况,这东西辗转经了好几手,是别人故意加进去的……”   白卓寒沉?了好久,他飞快地在脑中运算了一组数字——   这次的意外,到底给公司带来了多少损失?   十吨半成品,除去运费,人工,材料成本,甚至要考虑一旦耽搁交货后产生的滞纳金和违约金。   三千万,还是毛算的。   “白先生,工厂那边暂时停工了,还在等您的决策。”韩书烟这次是跟他一起来的,当然,上官言也跟着。   坐在酒店的行政桌前,白卓寒已经头痛了半个多小时了。   “我认为,这件事还是应该找海山日化说清楚。包装是完好的,产品配料和出场档案都完整。他们没理由推卸责任。”韩书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三千万……”白卓寒揉着太阳穴,目光犀利如刀,“你是想要顾海礁赔掉裤子么?更何况,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一整个圈套,从三家供货商并购,从唐笙的邮箱被盗,从那个什么远东商贸突然插了一脚——   我感觉我们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白先生,您是时候该把白天翼送到老先生面前了——”   “不,白天翼他没有这个脑子。”白卓寒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袅袅烟圈萦绕成一朵愁云。   “可是白先生,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破案了。先想办法怎么止损才是关键,”韩书烟提高声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锅丢给海山日化,然后再找白天翼的证据。否则下个季度的报表,会让老先生十分失望的!”   “你好像很希望我叫顾海礁来背这个?锅是不是?”白卓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白先生。我是为了公司着想。”   就在这时,上官言敲门进来了。韩书烟皱了皱眉,转身退了出去。   “steven,其实我觉得她说的并没有错。”上官言对白卓寒道。   “我叫你来,不止是泡妞吧?上官你现在是在跟我倒戈么?”   “正因为我的职位是你钦点的首席风控师,我才站在最客观最合理的角度跟你分析利害。”上官言难能如此认真,据理力争的气场让白卓寒都觉得有些压迫。   “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现在并不重要。欺诈还是受骗,这些可以交给警察。但对于此时的圣光集团来说,难道我们真的要自己咽下这三千万的苦水么?   你听我的,先发公函出去。公对公地向海山日化要求索赔,剩下的屁股我们慢慢擦,亏钱事小,但我们千万要先明哲保身——”   “你别说了。”白卓寒一拍桌子,烟灰炸满一地:“起草一份协议补充声明,就说海山日化与白氏的合约,延伸到产成品质量一切保障的收购优先权。一切产品质量问题,由白氏替他担保。”   “白卓寒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上官言简直被他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仔细想想,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批货转了多少人手,人人都有可能有猫腻。   你怎么敢保证那个什么远东商贸没有留一手?如果他特意扣了几箱货留作证据,日后再咬顾海礁以次充好。你现在想保顾海礁,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唐笙的姨夫!”白卓寒大吼一声,“这三吨的原材料本来就是他贷款按订单给我们圣光备下来的!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帮他扛,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认真的?”上官言哑然失声。   “是。”白卓寒脱力地坐回椅子上,“于公,我知道该怎么脱身。但于私,我不能那么做。   他们是我太太最重要的亲人,如果真的出了事。唐笙怎么受得了?   现在敌人算计的如此精准。这刀山火海,我也不妨下去闯一闯。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真想见见弟妹,”上官言抽了抽嘴角,“好奇很久了,能几次三番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下周末你就能见到了。”白卓寒靠在转椅上闭了闭眼,疲惫延伸了他修长的四肢,“下周末,公司要去拍pretty-ice的第一组主题宣传片,我安排书烟做了个team-building(团队建设活动),让两个部门的人顺便过去马场郊游放松下。   你可答应我了,男主角你来做。”   “那女主是韩书烟么?”   “当然不是。就她那个面瘫脸拍香水广告?别人还以为我们卖的是502胶呢!”白卓寒揶揄了几句,又说:“是研发部的一个美女。我太太的好友。你也可以顺便……稍微帮我盯一下她。”   “steven,你身边的水里,到底有多少王八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白卓寒呷了一口茶。他并不觉得冯佳期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能搞出什么花头,但是她哥哥冯写意可就说不定了。   “anyway,你想死,我大不了先陪你挨几刀就是了。”上官言摊了摊肩膀,“话说,那现在机床上的十吨半成品,你打算怎么办?”   “销毁。”   “拜托!你真想自己掏这三千万啊!”   “废话,这样的产品要是强制送到市场上,你想圣光几十年的牌子一夜间倒掉么!”白卓寒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去帮我安排一下,把我在a国那套复式公寓卖掉。”   “a国的房子?卡曼庄园那套?我记得现在市价应该有四千多万了。”   “不是那个。”白卓寒停顿了一下,“那套是我买给卓澜的。我说的是市区的那间公寓。差不多能换个两千万。   我手里再跑些股票,也能凑五百多万。你拿去找个信得过的生产商。记着,质量第一。选购一批跟圣光配料最接近的批护肤啫喱半成品,十吨。月底前一定要换上去。   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知道。”   “ok,ok。”上官言应承了下来,“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下,这件事风头过了以后,我建议你把海山日化收购过来。反正都是一家人,这样做可以减少好多分控风险。顾海礁能一劳永逸,你也不用担心再有人到处打主意。”   “没用的,顾海礁这个老顽固。不仅喜欢赚钱,还喜欢骄傲地赚钱。之前我们想要在他的来料品下加个二级抬头商标都不行。他说海山是他父亲留下的,就算有天垮了。那也要进顾家祖坟的。”   上官言神色突然变了变,侧着头摆了个?人问号脸。   “steven,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说这么骄傲的一个老顽固,他有可能在女儿死了以后,硬逼着自家的外甥女去爬女儿男朋友的床,借以寻求联姻和商业利益么?”   上官言的话仿佛一击重锤,直接炸在白卓寒的天灵盖里。   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可是唐笙的话等同于?认,梁美心的说法也没有直接否认。   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太好启齿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地别扭了这么久。他也没可能直接跑到顾海礁面前去问,是不是你给我下的药啊?   “你先自己想想吧,我去安排——”上官言推门一瞬,旋即又转回身来了,“不对啊!差点被你给我套里面了。这十吨新货少说三千万,你才给我两千五。剩下的怎么办!你卖身么?”   “剩下的跟你借啊,兄弟不就是等这时候拿来坑的么?”白卓寒不厚道地笑了笑。   然后听到上官言一边关门一边骂了句shit。   白卓寒觉得头很疼。可能是昨天一夜没睡的缘故,也可能是刚刚用脑过度。   但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打出了一个电话。   “麻烦帮我预约一下dr.smith。是,我想约下个月初的复查,登记的病例是steven.bai。我就是本人——   哦,手术是他做的。两年前复查时情况还很稳定,也没有恶化迹象。但是最近痛得频繁了些。”   ***   “姨夫,我没太听明白,您是想问,茵茵姐出事的时候,我……我有没有看清那辆肇事车的状况?”听完顾海礁的叙述,唐笙有点蒙圈,“什么叫状况,您是指什么?”   “当时司法鉴定,肇事者是个年轻小伙子,拉了一车的货,疲劳驾驶所以刹车踩得太慢。”如果不是心有不甘,顾海礁绝对是不愿意再一次回忆女儿去世的那段岁月。   一场车祸一场梦,就算肇事方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又怎样?   “这些事,当初警方不是都已经出具鉴定了么?”唐笙不太明白,姨夫突然神秘兮兮地跟自己说这个事,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吧?   “唉,阿笙,这事我也只能自己跟你说。那个肇事的小伙子叫胡杨,当时也没比你和浅茵大几岁。发生事故后,他给判了七年。可能是表现得还算好,今年就要减刑提前释放了。   本来。我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的。刚开始进监狱的时候,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和你姨妈写忏悔信,我看都没看。但你姨妈心软,每次都是一边流泪一边看完的。他坚持了三年多,你姨妈终于开始给他回信了,再后来,我也想得开了,浅茵已经不在了,人家一念之差,毁了我们也毁了他自己,再执着下去也于事无补。   之前有次偶然听说胡杨家里的老母亲病逝了,到走也没能看到儿子一面。   你姨妈心善,就替他去家里看了看,才知道那孩子也是个穷苦出身的。   于是我跟你姨妈就留了几千块钱,让他们家人把老太太后事办一下。   也算不得什么以德报怨,全当给浅茵在那边,多找个人照顾照顾吧。”   唐笙点点头,她知道姨妈和姨夫本性都是善良的人。   “那后来呢?那小伙子一定很感动吧?”   “是啊,听狱警说,他在监狱里感动得泪涕横流,还说将来出来了,一定要当牛做马报答我们。但是我和你姨妈就说,只希望他日后好好做人,报答什么的就免了吧。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胡杨托狱警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提前释放,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出来了。想见见我。   我当然是不答应的。这种事么,时间只是让人平静了。却不可能真的减少痛苦。你说我还有什么必要跟他见面?   我就说我女儿死了,哪怕你真的是当牛做马她也会不来了。各自好好生活吧,见面就算了。   但是他坚持,说有很重要的话,要当面对我说。”   “很重要的话?”唐笙也觉得奇怪,“如果是道歉忏悔什么的,这些年也说得太多了吧。”   顾海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啊,于是就同意了。算了算时间,我还专门推掉了其他安排,打算那天派公司的车过去接他呢。”   “结果呢?”唐笙心里一凛,她觉得这样的事,一般过后都会有转折点。   “他死了。”顾海礁叹了口气,“就在即将释放的前三天,不知道在狱中吃了什么东西。闹出很严重的肠胃炎。先是送去保外就医,后来病情太危机,就往市里的中心医院调。路上就死了……   阿笙,你觉得这回是巧合么?”   唐笙重重地摇了两下头:“我……我觉得不像。”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胡杨一没有钱,二没有身份地位。这样的人,每年冬天在t城冻死多少都没有人管。监狱里也怕担责任,草草解剖火化,什么都没剩下了。”   “所以姨夫,你是觉得,胡杨想要跟您说的话,很可能与茵茵姐的车祸有关?他突然死了,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唐笙觉得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了,他们沉浸在顾浅茵死亡的阴影中。除了思念就是自责,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这场车祸可能另有隐情!   “阿笙,我这几天怎么都睡不好觉。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茵茵小时候的模样。穿着个小连衣裙,一边跑一边喊我爸爸……”说到这,顾海礁的眼圈有点红了。唐笙心里也不好受,赶紧抽了纸巾给他。   “我就想啊,阿笙,当时车祸的时候就只有你和茵茵在一起。这个撞人的小伙子,他到底什么表现?有没有什么异常啊?你现在,还能回忆起来么?”   寒冬腊月,飞雪街道。   “我去买奶茶,小君喜欢香芋,阿笙你要什么?”   “啊。原味就行了。”   这是唐笙与顾浅茵在这世上最后的对话——   姐姐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低头去口袋里摸零钱。貌似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一辆集卡高速冲撞过来。   顾浅茵的身体就在唐笙面前飞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砰一声。   跟白卓寒把鸡蛋弄到微波炉里爆炸,差不多声响。   唐笙在原地愣了几十秒,最后几乎是跟那个从车上下来的肇事者同时冲过去的。   顾浅茵的身体软的像糖稀,漂在那一片刺目的鲜血里。   她还能说话,还在对自己……交代遗言。   而那个撞人的小伙子貌似就跪在旁边,抱着头大哭。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也……   我也什么来着?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看到你?   唐笙觉得脑子有点乱,细节实在有点想不起来了。但回忆太过真实,眼泪终究止不住。   “阿笙。算了,想不出来就算了。”顾海礁看到唐笙流泪了,心里终是不忍。   “我也是心里藏了个疙瘩,今天才想找个机会跟你问问。这事,你先别跟你姨妈说。包括胡杨的死,我都还瞒着她呢。她心事更重,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难受多久。”   “你们聊什么呢?哟,阿笙怎么哭了啊?”说话间,梁美心端着菜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   “啊,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的事了。我……我很开心姨夫愿意原谅我……”唐笙擦了擦眼泪,挑起笑容。   “你呀,这么大人了还是老顽固,看把我们阿笙委屈的。”梁美心把菜送上桌子,“好了快点洗手吃饭。今天烧了当归羊肉汤,海礁,你多吃点哈。补肝的。”   就在几人准备上桌开饭的瞬间,门铃突然响了。   这个时候,谁会来啊?   明天上午十点。   麻烦大家看看清楚好么?今天的凌晨是10月31日,明天是指自然日的11月1日。猫咪更新一向很准时,如果有特殊情况一定会发公告,或者在群里告诉大家的。不用一直刷屏催哈。不乖打屁屁。 第050 你是在,试探我么?   芳姨去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文惜。   她前几天没来,这会儿赶着周末,煲了一大锅的?鱼汤。   自己开着车就给唐笙送过来了。   “呀,这不是顾先生顾太太么?”   “冯太太啊!”梁美心热情地把文惜迎了进来,“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你照顾阿笙了,我和她姨夫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说这话就见外了吧?阿笙跟佳佳都是好姑娘。我一个丫头是养,两个也是顾嘛。”说着,文惜把保温煲交给芳姨,“给阿笙多喝点哈,这个生肌养颜的。你们……这是要吃午饭了?那我先走了。”   “别呀,一块吃点嘛!”梁美心刚想去拉文惜,就觉得她身后模模糊糊的,怎么好像还有人?   文惜脸上的笑容微微尴尬了一下。她把身子侧了侧,让出门口的一道缝隙。   原来赵宜楠也来了!   之前的事情,文惜也听了些来龙去脉。但她毕竟是个外人,这种时候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缓解尴尬。   “那个,我开车过来的路上看到白太太一个人在徘徊。就顺路把她带过来了。你们先吃先聊,我回去了啊!”   这次她再说走,也没有人留她了。因为整个家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妈,你怎么来了?”唐笙着实是吃了一吓。   两个月不见的赵宜楠,早已没有当初那色厉内荏的气场。整个人?瘦了一圈,像刚参加完军训似的。   “哦,下个月老太爷补办寿宴,卓寒他爸回国了。于是我也回来办个手续…….顺路看看你。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我就带了点——”   看到赵宜楠脚边还放了两个口袋,想必是些土特产什么的。   她的手红红的,脸上还有汗水,看这个样子?自己坐公交过来的?   这大热的天,外面得有三十七八度吧。   “您来怎么不说一声啊,我叫高先生去接您。”唐笙说。   赵宜楠摆摆手:“啊,卓寒出差了,我也就没?烦他。没事,出了门就是公交站了。我……不知道你们都在,那我改天再来。”   “不用了白太太,您进来坐吧。我和我先生回去了。”梁美心不卑不亢,表情沉静。   发生那么多事,就算彼此的心结都有所解隐。貌似也没到大家可以平心静气一桌子吃饭的程度。   特别是当梁美心想到那天看到唐笙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总还是怪着赵宜楠的。   但这毕竟是白家的别墅,人家是唐笙的婆婆。自己再怎么也能算个娘家阿姨。   梁美心知道孰轻孰重,拖着顾海礁的胳膊就走了。   唐笙也知道自己不好留,只能无奈地跟姨妈告了别。   先把赵宜楠让进客厅,再吩咐芳姨去拿毛巾倒水。   “阿笙,你身子还好吧?”   “我没事,还年轻。恢复的也快。”屋子里有空调,所以唐笙穿着长衣长裤,也没把任何伤疤露在赵宜楠的面前。   “那就好,医院还是要按期去。有什么难受的及时跟卓寒说,可千万别忍着……”   “我知道了,卓寒平时也很忙,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唐笙的回答不卑不亢。   “要孩子的事,也别着急。先养好身体,妈还年轻,没那么快老,以后还有精力给你们帮把手……”   “妈,这事不急。”唐笙低头,轻轻挑了一丝苦笑。   她并没有告诉赵宜楠,她本是打算跟白卓寒离婚的。   气氛一度有点尴尬了。赵宜楠来也来了,东西也送了。这会儿不知还能说点什么。于是起身准备告辞了。   “唉,您这是住哪啊?卓寒昨晚走的,可能明天就回来了。要不——”唐笙既然知道赵宜楠这次是回来是同白靖瑜离婚的。心想她总不可能还会去白家大宅住吧?   “我住酒店,就这么两天的功夫,也没带多少东西。”   “要不你留下吧,家里这么多客房。”唐笙的邀请很真诚,此时她就只把赵宜楠当做白卓寒的母亲来对待,别的什么也没多想。   “这……”赵宜楠心里是感动的,但她还是觉得不太好。   “唉,算了算了,大热天的一身汗,我衣服都没拿,在你这儿不方便。”   唐笙的衣服都是最小号的,她觉得赵宜楠应该也是穿不了。但是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她想起来个事——   “妈。我这儿还真有件你能穿的衣服!”   说着,唐笙不由分说地就把赵宜楠给带上了楼。   也许唐笙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能拉着白卓寒的母亲站在自己的衣柜前挑挑拣拣。   “这件旗袍是文姨给我的,她说佳佳不喜欢这个颜色就送了我。其实我穿也不是很合适呢。   文姨心灵手巧。这旗袍还被她自己改了改,绣了几片花样呢。你看这针脚,做的多好。妈,你试试看。”   “不不不,这是人家送你的。我怎么能要呢?”赵宜楠当然推辞。   “没关系的。文姨这个人一向热情大方,不会计较的。来,你试一下吧。行的话等会洗个澡,我叫芳姨给你收拾客房。”   “你说的文姨,就是刚才跟我一块进来的女人?”   赵宜楠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顿了顿。   “是的,我跟她的儿女都是好友,她儿子……就是冯写意。”   “哦。”提到这样敏感的名字。赵宜楠还是难免不尴尬。   她看到唐笙转身出去的时候,长发甩到一侧,衬衫领口的脖颈中,露出暗红色的疤痕。当时眼圈一酸,泪水就掉下来了。   唐笙听到身后有哽咽,慢慢回过头:“妈,别这样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您也是为了卓寒,有些事,过去了就别总往心里去了。”   “好…..阿笙,你和卓寒好好的行么?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阿笙,其实我早就知道卓寒喜欢你。   那时候我排斥你和浅茵,还不怀好意地想过,我一个儿子要是能把你们梁家两个女儿都……唉,也算能给我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疼爱过他。只想让他努力,为我出人头地。其实卓寒的心很软,很多委屈都是一个人扛下来的。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姑娘做妻子。阿笙……你别再怪他了好么?”   唐笙只是微笑,没有回答。因为她觉得,有些东西,挖了坑埋了土,表面看起来好像平整了。   但她与白卓寒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因为赵宜楠。   当天晚上,唐笙模模糊糊地刚要入睡。枕头边的叮一声,传进来一条短信。   是白卓寒的。   【睡了么?我明天一早的航班回。】   唐笙按了一行回过去【准备睡了。你妈妈来了,我留她在客房。】   看到唐笙的回复,白卓寒心头一热。   他白天跟父亲通过电话,知道他妈一个人回了t城。白卓寒还专门找高斌去联系,结果正好接了个空,老太太自己坐车走了。   他以为他妈肯定是要住酒店了,也就没想跟唐笙多说什么。没想到……   心头千般滋味万种情愫,白卓寒犹豫了几分钟才按过去一行——   【谢谢你,老婆】   ***   又是一个大周末,唐笙看看日历,已经快要出伏了。   她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只要不是长久站立和行走,少量的负重也没问题。   “一会儿吃完了早饭,你去换件休闲防晒的衣服。”   早餐桌边,白卓寒对唐笙说今天公司有活动。   “公司活动?”唐笙想说,这个时候还去参加圣光集团的team-building也太奇怪了吧?   她本打算下周就去冯写意那里报道了。   “是,我特意没有让冯佳期跟你将。就想给你个惊喜,带你一块出去散散心。不是以圣光的员工身份,而是以白总太太身份出席。”   白卓寒剥鸡蛋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很快就把一个又白又圆的小精灵塞到唐笙的面前。   “丹尼李昨天终于回国了,这一个档期推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排上。不过无所谓了,pretty-ice四季主题的研发进程很顺利,好饭不怕晚。   对了,我把四款香水的样品都带回来了,你要不要试试看?”   唐笙好不容易用筷子夹起了鸡蛋。一听白卓寒的话,手一抖,噗嗤一声,掉牛奶杯里了。   白花花的牛奶溅了她一脸,白卓寒当时就愣住了。   他承认自己刚刚那一瞬,又污了。   “你没事吧?”白卓寒拿了纸巾给她。   “没有。”唐笙用筷子去戳牛奶杯里的鸡蛋,样子像个无助的小猫。   白卓寒摒着想要把她拖到卧室的冲动,因为已经快迟到了。   他重新剥了个鸡蛋给她:“快点吃吧,八点半高斌的车过来接我们。今天研发部和策划部的人都去,拍摄的管他们自己拍摄,其他人就像郊游一样,骑马烧烤都可以。   我还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是我最好的兄弟。”   “哦。”唐笙捧着鸡蛋小口咬了下,“不过,我记得冯写意的马场一般不会对外给人开放到这个程度。”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在价格上,他可一点没跟我客气。”白卓寒冷哼一声,“不过没关系,用她妹妹来拍广告,可比用明星便宜多了。而且我觉得冯佳期的表现力一点不输于科班出身的模特。”   唐笙嗤笑一声:“奸商。”   “我承认啊。”白卓寒切了几段香肠推到唐笙面前,因为她的右肩膀脱臼过,有时候拿刀叉的动作有点别扭。   “我还顺便谈了你的薪资待遇。而且你要去他的工作室,那么他们新研发出来的专利产品,圣光有优先认购权。”   “你还真是无耻得……理直气壮。”   “有么?我就是店大欺客怎么样?”白卓寒呵呵一声,“他冯写意想要在t城日化时尚产业分一杯羹,真以为事事都能绕得开圣光么?记着,你不是去给他打工的。是看在他那边的工作室还不错。过去疗养的。   等到年底——”   年底……   白卓寒沉?了,唐笙也低下了头。   他们说好的,年底要离婚的。   “我去换衣服了,你慢慢吃。”白卓寒突然觉得没有什么胃口了。放下刀叉,转身上楼。   唐笙在餐桌前发了一会儿呆,自从上次把赵宜楠留在家里后,她与白卓寒的关系真的自然又和谐了不少。   她突然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好,并不单纯只是为了弥补,而是真正的靠近和依存。   但是唐笙知道,他心里还有秘密,还有防备,还有偶尔看向自己,眼里欲言又止的深邃。   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   一刻钟以后,白卓寒穿戴一新下来。唐笙还在考虑怎么把杯子里的鸡蛋弄出来呢,这会儿毫无预兆地就被他帅了一脸!   自结婚以后,白卓寒的衣柜都是唐笙在打点。所以他知道白卓寒是有一身骑马行头的,只是没想到,穿上身会是这样的。   纯白的花式衬衫,领口盘叠收紧。?色的防护背心妥帖地架在他颀长的骨架上。咖啡色马裤和?色长靴,将他整个人仿佛又拉长了几公分。   他的一只手捏着白手套,另一手持玻璃钢头盔压在腰上。   还没走完楼梯,一股压迫感就迎面袭来。   “花痴脸收一收,没见过男人么?”白卓寒看了唐笙一眼。   唐笙红了红脸,赶紧低下头。她放弃了杯子里的鸡蛋,从白卓寒身边钻过去,说自己马上就换好。   唐笙当然是不可能骑马的,所以她只是挑了身宽松的运动裤和防晒皮肤衣。整个人跟在白卓寒身边——就像个马童!   “轮椅带着吧,万一走累了。”白卓寒坚持让高斌把轮椅折叠好防盗后备箱,自己为唐笙拉开了车门。   芳姨把防晒霜,药膏,纸巾什么的都准备在一个小篮子里。唐笙带上车的时候,恍惚竟有一种要跟白卓寒出去郊游的即视感。   车开动了,一路蓝天白云。还等不到天气燥热,心情就开始好了起来。   “你,以前也学过马术么?”路过一直不找话题的话,好像有点怪怪的。唐笙无聊着用搜了几段国际大赛的视频,问身边的白卓寒。   “国外读研的时候有过兴趣社团,随便了解一点罢了。不至于上去就被颠下来。”   “哦,那你当心点,我就在旁边坐着跟大家聊聊天好了。”   唐笙还是有点担心的。她觉得以白卓寒的性格,保不齐是想要跟冯写意飙高调——   潜意识里,唐笙总觉得冯写意更腹?,白卓寒未必会占到便宜。   “我记得你小时候比较喜欢冬季运动项目,初中时还参加过滑冰比赛吧?等冬天,你伤好些,我带你去郊外的南山公园。   那里前几年开发了雪场,听说刺激程度不亚于真正的瑞士雪山——”   “我不喜欢滑雪,只有滑冰还可以。”唐笙?然了一瞬,“我爸爸妈妈,就是去滑雪的时候遇难的。”   白卓寒怔了一下,他只知道唐笙的父母在她七岁的时候就意外亡故。细节从没多问,本来还以为是车祸或者空难呢。   “对不起。”   唐笙摇摇头:“没关系,那时候我还太小,对父母的感情实在太浅薄。尤其是我妈妈,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怀了我弟弟。弟弟出生后,父母的精力也大多在他身上。   我只是听我阿姨说,我妈妈是个乐观开朗,敢做敢想的女人。爸爸却是个严肃认真的初中教员。一个喜欢静,一个喜欢动。妈妈为了爸爸,也牺牲了不少自己原有的爱好。于是在那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爸爸破天荒地的,愿意带妈妈出来滑雪。   没想到,就这一次,两个人就都没能再回来。   起初还无法确认死亡,我和小君就在外婆家住了半年多。一年以后,警方说基本上不会有希望了。姨妈就把我们接走了……   那时小君才刚刚学说话,学的第一个词就是爸爸妈妈。而他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爸爸妈妈去哪了。”   唐笙是个很喜欢回忆的人,却不是个很愿意把回忆讲出来的人。   一讲,眼睛就会出汗。   白卓寒挽住她的肩膀:“好了,今天是出来玩的,别想这些了好么?”   “嗯。”   ***   “佳佳姐你实在是太帅气了!你说说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干嘛非靠技术啊。”   “我特别喜欢刚刚最后一幕那个镜头。你踩着咱上官男神的肩膀落下来,简直苏到家了!”   “不过咱佳佳姐明显跟他不来电,是吧,佳佳姐喜欢一看就成熟内敛的。”   “没办法啊,谁让佳佳姐有个那么帅的哥哥啊。从小就对帅哥免疫了是吧!”   “嘿,你哥哥,成家了没有啊?长得又帅又有钱,笑起来还那么温柔的,啧啧!”   上午的拍摄很顺利,就连一向苛刻的丹尼李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赞许。   这会儿大家准备了烧烤台。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无歇止。   冯佳期好不容易才从焦点里逃出来,一路跑到唐笙身边。她卸下头盔,一甩飘柔的长发:“累死了,你看那些演员们表面光鲜,一个动作ng三五十次,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啊!”   唐笙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杯果汁:“可是这份荣耀感和关注感,是其他行业所不具备的呀。你看看,大家都快把你奉为女神了。”   “谢谢,姐不稀罕。”冯佳期白了她一眼,端起果汁一饮而尽,“姐宁愿跟烧杯酒精灯打一辈子交道。做个有头脑的女人,才不用为了漂亮衣服而接受潜规则。”   就在这时,丹尼李过来了。   “冯小姐,我真没想到,你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在镜头下居然能有这么好的表现力。实在令人刮目相看。还有白太太,您的主题创意很不错。有你们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也难怪steven有信心把圣光带到更高层次——”   “丹尼老师您过奖了,我们不过是些小玩小闹的门外汉而已。”唐笙谦逊地微笑着,其实心里还是很舒爽的。   “对了冯小姐,我真的很看好你的资质。”丹尼李转向冯佳期,并递给她一张设计感十分概念的名片,“要不要去联系一下我的老伙计?别看他年纪轻轻,在文娱圈里已经蛮有名气了。   说不定,能给冯小姐打开一番新眼界哦。”   “不好意思啊丹尼老师,我刚才还跟阿笙说呢,这种事嘛,人各有志。长得漂亮又不是我决定的嘛,但我可以决定不想吃这碗饭。”冯佳期回答得不卑不亢,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接下了丹尼李给她的名片。并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华格文娱,总监经纪师,傅子康。   咣当一声,手里的头盔一下落地,冯佳期的脸色瞬间惨白。   “佳佳!你……怎么了?”唐笙被她吓了一跳。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我去找我哥要点冰块。”说完,冯佳期把那张名片往口袋里一塞,径自离开。   唐笙有点纳闷,还没等追上去多问呢。这边远远的,就看到白卓寒牵着马向自己走来。   刚才他去外围试马了,挑的是一匹英纯血。   唐笙记得冯写意上次告诉过她,纯血马是速度最快的品种。高大的身材以及轻快弹性的步伐,让很多不够专业的爱马者皆望而却步。   所以刚刚她眼看着白卓寒上骑绝尘的背影,还真是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累不累?一起过去吃午饭吧。”白卓寒把马鞭和头盔摘下来,交给刚从一匹银色的安达鲁亚西马上跨下来的韩书烟。径自走到唐笙的面前。   “我只是坐在这里,不会累的。”唐笙摇摇头。   “你要是无聊的话,下午我推你到处走走。”   “没关系,你跟大家一块玩吧。我看着你们就很开心了。”唐笙把防晒衣的领口紧了紧,在白卓寒的搀扶下起身。   “东边的半场有座湖。可以钓鱼,如果阿笙喜欢的话——”   冯写意过来了。他今天很早就到了,穿一身十分低调的浅色工装制服,倒是打扮得像个优雅的服务生。整个上午都在张罗着帮团队准备食物和饮料,简直是新时代五好男人的标准,难怪吸粉无数。   “我太太喜欢去哪里,我应该比冯先生清楚。”   白卓寒不冷不热地回应。唐笙则一脸尴尬,不做声。   冯写意笑了笑:“好啊,那你告诉我她喜欢去哪?我蛮好奇的。”   白卓寒:“……”   唐笙:“……”   冯写意不好对付。是因为他永远摆着一张温柔如水的笑脸,连撕逼都找不到切口撕。   还好这时候上官言过来了。   他已经换下了能够引起无数女生尖叫的骑士服,笑眯眯地跻身进来——   “白太太你好。我叫上官言,常听steven提起你。”   说着,他十分绅士地牵起唐笙的手,做了个象征的礼节吻。   “你好,叫我唐笙就可以了,或者,candy也行。”之前白卓寒已经跟唐笙说过了,这位上官言是他在a国留学时认识的好友,现在在圣光集团做风控师。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漂亮,与我的拍档冯小姐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更加温婉淑仪,不食人间烟火——”   唐笙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着穿运动服的自己说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看在他是外国人的份上,呵呵呵。   “行了,会几句中国话不知道怎么跩了好么?”白卓寒皱了皱眉。   随后几人各自寒暄了几句,大家就准备先过去烧烤台那边就坐。   而站在一旁的韩书烟却犹豫了一下,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缰绳。   “你们先过去吧,我送马去马棚。”   “没关系的韩小姐,我让马师过来就是了。”冯写意说。   “不用了,我还想再试试它。”说着,韩书烟轻身上马。牵绳却像变魔术一样转眼落入了上官言的手中。   “走吧,美女试骑,怎么能没有男人牵马?”说着,上官言眯了眯眼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韩书烟拽走了。   唐笙一脸懵逼地看看白卓寒,男人耸了下肩:“忘了告诉你,他还有个名字叫上官撩。走吧,咱吃饭去。”   ***   “好了你放手吧,我自己能骑。”韩书烟攥着马鬃,脸转向另一侧。   “你在吃醋。”上官言转过身来,捉住韩书烟的目光。   “你胡说什么!”   “你看,你这一上午,不愿意站在片场见我跟冯小姐打情骂俏,宁愿陪白卓寒去遛马。刚刚我夸唐笙漂亮,你也不是滋味。还说不是吃醋。”   韩书烟真的是太想飞起一脚踹他脸上了!因为这种人。就特么根本没打算要脸好么?   “你想多了,我只是从骨子里看不起你这种见到女人就同一副套路的男人而已。”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我们以前认识么?”上官言换了只手牵绳子,转了个弯来到韩书烟的另一侧,“跟你说实话,我以前跟人打架打坏了脑子,失过忆哦。我们不会是恋人吧?”   韩书烟深吸一口气,沉?半晌。   “上官先生您真的想多了。您的恋人,怎么也不可能是我这样的女人。”   “也是,有时我梦里隐隐约约地梦到。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女人’吧?”上官言的态度实在太嚣张,韩书烟忍无可忍地抢过了缰绳。柳眉一竖,她厉声大喝:“上官言你不要太过分,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看在白先生的面子上,我早就——”   可就在这时。胯下白马不知缘何,竟突然长嘶一声!   前蹄凌空跃起,整个腾成九十度!   韩书烟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就像纸鸢一样被甩了出去。   当她稳落在上官言怀里的时候,那马却狂躁依旧,一声又一声的长嘶,竟然撒开后蹄狂奔而去!   碗口大的重蹄几乎就是冲着韩书烟的面门袭击过来了,一匹马重达三百多公斤,随便一撩蹄的力度根本就不可能是人类血肉之躯能承担的!   “当心!”上官言迅速翻了个身,将韩书烟牢牢压护在地。紧接着就听咔嚓一声脆骨响——   一众人问询赶过来,两位经验丰富的马师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匹狂躁的马压下来。   “上官!到底怎么回事?”白卓寒看了看面如土色的韩书烟,此时的她被上官言搂在怀里尚且还不自知。   而冯佳期和几个姑娘推着唐笙也过来了:“韩秘书,你没受伤吧?”   韩书烟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这会儿才从上官言的手臂里挣脱出来。   “我没事,马……马可能是惊了。”她尴尬地看了一眼刚刚舍身相救的上官言。压着喉咙说了声谢。   “无缘无故的,马怎么会惊?”冯写意上下查看着这匹已经被安抚下来的安达鲁亚西马,“这种马原产西班牙,性情稳定聪慧,多用于国际障碍赛。你们对它做什么了?”   “没有,我就只是骑着它慢慢走。”韩书烟定了定惊魂,摇头否认道,“它突然就踢起前腿,把我颠了下来,然后冲着前面狂奔。”   之前赶过来帮忙的马师也说,自己本来是准备把小红雪带到牧草那边去的,就看到这匹直接冲过来,还好两个人同时在场才把它给压住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可就在这时,唐笙身边的一个小姑娘突然呀了一声,手指一指。旋即把双眼遮住了。   透过指缝,看到她小脸涨的通红。   众人定睛一瞧,就看到这匹惊马不知何时伸出了粗壮的生植器,荡来荡去。   “原来是发情了。”冯写意看着前面那匹小红马,“难怪啊。马一旦发情,不会比猛兽来得好驯。可能是见到有人牵着小红雪路过,一下子就——”   其他人窃窃私语了起来,话题十分猎奇。不过可以想象,这里的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到马的**。   “不是吧,冯先生,”白卓寒冷冷地说,“我在a国的时候,也参加过专业的马术俱乐部。那里培训基地的驯养师曾说过,马发起情来是很危险的,尤其是用作赛事的名驹,身上不仅承载荣耀,还有马术师的生命安全。   再加上大多数良种马都是通过科学人工培育的,所以马场都会有特殊的药物催情或者延期催情。   配种如果不能在监控下进行,很容易导致死胎或者母马难产。   难道你的马场,可以允许这些动辄上百万的牲口,随时发情交配么?”   “白先生还是个行家啊?”冯写意笑了笑。   “男人爱马,就像爱车一样。懂点皮毛而已。”白卓寒盯着冯写意的眼睛,看样子并不打算毫不追究。   冯写意耸了耸肩:“可是凡事都有例外啊。马什么时候发情,这个谁能算得准?人发起情来,还会禽兽不如……骨肉不认呢……   我们之前有协议的,我的马场不作tb试常规经营,所以出了任何意外我都不负责,保险是你们圣光自己出钱买的哦。”   这话说得简直是直戳白卓寒的心窝子,但是在场这么多人,他又不能随意发作。   还好韩书烟这边赶紧打圆场:“好了算了。反正也……没伤到人。”   “谁说没伤到?”上官言一脸菜色地指了指自己的左手,“你们就没人发现我这个关节已经反了么!”   还好上午的拍摄还顺利,基本上可以剪出一段惊艳的成品。否则,上官言这么一骨折,上哪找这么高颜值的模特啊!   好好的郊游因为这一场意外,不得不提前散去。   “阿笙,我跟车送上官去医院,高斌会把你送回家的。”   白卓寒对唐笙吩咐道。   “恩,我没事,你快去看看你朋友吧。等会我坐佳佳的车走就行。”   “那好,晚点电话你。”   白卓寒走了以后,唐笙觉得眼皮有点跳。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感觉今天这个事有点不简单。   “阿笙,我们也回——咦?”冯佳期皱了皱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酸啊?”   唐笙什么也闻不到,只能淡淡地哦了一声:“可能是刚才吃饭谁撒醋了吧。”   “不对,就算我的鼻子没有你灵,也不可能连醋都分辨不出来。应该是某种草,咱们还用到过。哎呀我这破脑袋,一做实验就得翻书,我是真佩服你,怎么能把那么多种花草都背下来的?   走啦走啦,回去吧。”   ***   市中心医院骨科病房内。   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上官言,白卓寒一个枕头丢了过去。   “我让你意思意思就得了,这么衰的苦肉计,上个世纪就不会女人上当了好不好!”   上官言吊着个胳膊,气急败坏地瞪了白卓寒一眼:“你以为我是故意的?steven,你知道我这张脸要上保的话要多少钱么?为了那个雌雄难辨的韩书烟,我犯得着这么豁出去么!”   “你不是故意的?”白卓寒低吟了一声,其实之前他也觉得这么做的确是有点冒险了。   “当然不是。那马不知道抽什么风,直接就惊了。我估计啊,可能是我身上的荷尔蒙过剩,无力释放,不小心感染了它。”   “行了吧你,怎么不一蹄子踹你这张损嘴上!”说话间,一袭白大褂的白叶溪推门进来了,“呦,这回又是左手啊?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叶溪你来啦!”上官言挺起身子,“我都回国这么多天了,怎么约你都不出来。还以为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少跟我贫,不知道人民医生救死扶伤,整天要接待你们这种不着调的伤患很花时间么?”白叶溪抱着手臂,一脸不屑地咂咂嘴,“劝你在我这儿省省哈。告诉你,你丫就不是我的菜。我现在就想怎么才能让你再失忆一次,等你醒了,我把凤姐塞给你。”   “真无情。”上官言面露委屈,“想当年我从昏迷中挣扎出来,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一眼看到的女人就是你!叶溪,你说你当时怎么就那么漂亮呢?你们医院也不管管,医生那么漂亮病人都不爱出院了,这不是扰乱社会秩序么?”   “你那个不是一见钟情,”白卓寒冷冷地说,“叫印随,比如小鸭子刚刚孵出来。第一眼看到狗,就以为狗是它妈妈。”   “我擦你骂谁鸭子呢!”   “我草你骂谁狗呢!”   病房里嬉戏打闹得很欢乐,病房外的韩书烟??退了两步,将手里的一束百合花扔进了垃圾道。   百合花一点都不适合上官言。她觉得。   口袋里的一阵响过一阵,韩书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然后才用颤抖的手接听——   “喂……”   “你没受伤吧?”电话那端的人声音依旧清冷。   “没……”   “那就好,你刚骑上去我就有点后悔了。”   “你——”韩书烟咬牙切齿,“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最近不太听话啊。”对方呵呵冷笑。   韩书烟:“……”   “不过没关系了,我发现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把你绑在我的船上。”   “你……你别碰上官!”韩书烟几乎喊出了破音。   “我要唐笙离开白卓寒。还有顾海礁,我要海山带着圣光一块沉。韩书烟,你该知道这种时候,我不能允许一点背叛。   如果你再敢表现出一丝犹豫,我就让上官言在你面前再死一次。”   “我答应你!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听你的就是!我求你别碰他……他……”韩书烟跪在楼梯口,泪水吻过她孤单的脸庞。   从这个世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那天起,她就不断地学习该怎样抵御泪水的侵蚀。   因为有些仇恨总是不得不报的,可谁又知道爱情会在什么时候来呢?   ***   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突然下起的一场暴雨。让白卓寒的视线和思维都不是很明晰。   三分钟前,他接到了高斌的电话。   “先生,我按照您的要求,半路又折回了马场。我买通了一个马师,从他口中问出了情况。   那匹突然发情的马,是因为被人在腹部抹了些酸花篱。这种植物一般都是用来提炼很强烈的催情药,但对于动物来说,很可能一下就受不了了。   酸花篱遇到空气后会很快产生强烈的化学反应,散发出一种跟醋酸不太一样的酸味。一般专业人士很容易辨别。”   酸味么?白卓寒记得,当时自己好像也闻到了一些异样的味道。   三楼的灯还亮着,唐笙应该已经在卧室等他了。   突然之间,白卓寒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慌乱,堵塞了好不容易疏通的感情线……   ***   “你回来了啊?上官怎么样?”唐笙已经洗好了澡,换了睡衣靠在床上。   扔不掉的专业的习惯,让她手里还拿着那本植物香氛的专业书在看。   “没什么大碍。我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刚才去了趟公司。”   白卓寒的目光落在上面,轻轻盯了一会儿。   “去公司?”唐笙合上书。   “恩,”白卓寒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今天研发部的人大部分都去玩了,只留了两个年龄稍微大点的,说不爱跟年轻人一块闹。想要今天去值班。结果突然遇到了点技术问题,可能要耽搁明天的产品例会。我正好开车路过,就上楼问问他们有什么困难。   呵,当然我也不懂这种专业类的——”   “哦,”唐笙也没多想,随口就说了一句,“那你跟我说说吧,兴许我知道一些。”   “大概就是说,要选哪种催情香料。因为这款香水面向的是城市熟女,他们综合考量了成本和原料渠道,一直为采用木莲籽还是酸花篱而苦恼。这都是什么啊?我连字怎么写都不清楚,你知道么?”   “这都是常用的草本提炼材料,”唐笙认真地回答道,“木莲籽清雅通透,但风格太小众,不大适合城市熟女。酸花篱就更不行了,那种酸味隔着十米都散发不尽。现在大多只作药剂,很少有人放在香氛里。”   “所以……”白卓寒松开紧攥在裤线上的拳头,他的心挣扎犹豫了那么久,才鼓起勇气走进卧室。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唐笙根本没有那么强的专业,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什么‘酸花篱’。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刚刚娓娓道来的一瞬间,彻底破灭。   “你早就知道今天的马,是因为被人放了‘酸花篱’这种催情草才受惊的。那我在质问冯写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唐笙皱了皱鼻子,如果她还能有嗅觉,她希望自己可以在白卓寒身上闻到不再陌生的味道。   “卓寒,你刚才……是在试探我么?”   唉....我就不能让他们过两天好日子么?   明天十点,今天我可是万更啊,快夸我快夸我! 第051 哪怕你要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唐笙是毫无防备的。她甚至把刚刚这场对话看得异常可贵——比白卓寒这段时间对自己所有的柔声细语还可贵。   因为唐笙觉得,像这样随意说着工作和生活上的事。八卦一下人际,彼此出出主意,才是最舒适的夫妻日常相处模式。   却怎么也想不到,白卓寒的谎言如此用心,逻辑如此严密,一步步给自己下了个套!   “你是在试探我么?”   唐笙觉得胸口有点痛。她安慰自己没那么容易伤心,可能只是今天外出玩得累了。   “那你,又经得起试探么?”白卓寒缓了缓目光。他也曾告诫过自己,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事,都不想再用这样严厉的眼神盯着唐笙。   可是……刚刚进门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把冲动写在了脸上。   “你觉得,是冯写意故意做了小动作?然后,我在包庇他?”   唐笙堵了堵心口,她终于开始自嘲。自己这两个多月来怕是被矫情惯了,   那么轻易就开始习惯白卓寒缓和的态度,玻璃心一碰就触泪腺。   都快忘记了,以前每天都要面对的侮辱和质问,她是怎么忍住不流泪的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卓寒转过脸去,似有那么一瞬心软如棉,   “今天在场的那么多人,谁都看得出来我在质问冯写意的时候,他把话说得不圆不整,分明是故意戏弄我。   我以为,你至少应该站在我的立场上——   这种原料草的气味那么明显。以你这种专业水平,就算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后也应该会有所察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我说,我真的没有闻到,你信么?”唐笙端坐在床上,背挺得直直的。单薄的身影映透在白墙上,像极了等待受刑的一副铮铮铁骨。   “信吧。”白卓寒并不是真的很想吵架,“当时场面很混乱,你没有注意到……也有可能。”   “信……吧?”唐笙调高了尾音。   “卓寒。首先我告诉你,我是真的没有闻到。其次,我希望你也不要处处这么针对冯写意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恶作剧?如果你觉得,他是因为想要追求我而故意对你使坏,那他干嘛不直接在你的马上动手脚呢?”   “你怎么知道他没动?也许是我没中招!也许他以为韩书烟的那匹马是我在骑,也许——”   白卓寒靠在沙发上,本来是想再平息一下激动的情绪。或者,也可以向唐笙道个歉的。   但是一听她对冯写意维护得这么理直气壮,一股怒火就直撞胸腔。   “卓寒,冯写意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做这么不磊落的事。何况,弄伤了人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话音刚落,唐笙心里也讪了几分——她想起了录音笔的事。   难不成白卓寒已经查到了些端倪,今天才会对冯写意这么防备?   想到这里,唐笙的脸颊有点提火,话音略显底气不足。   “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他以前真的搞过什么小动作,那也是因为想为我抱不平——”   唐笙不会吵架。特别是在面对白卓寒的时候。   她发达的理科大脑,和略显捉急的文字措辞能力形成鲜明了反比。不但无法很强烈地论证自己的论点,还经常会跑偏惹祸。   就比如现在,唐笙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白卓寒的眼睛里有种灰白的挫败。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说。如果你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冯写意就会想办法帮你出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唐笙深吸一口气。   “我还没同意离婚呢!他冯写意算什么东西啊!”   唐笙怔怔地看着白卓寒。他暴怒之下的无助,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好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玩具被没收,撒娇打滚又会显得很失格。   于是只能气急败坏地剁脚,口是心非地表示——这东西我才不稀罕!   唐笙无言地垂下了头,没有流泪。她本来就有些疲惫了,而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执,让她整个人更加打不起精神。   吵架这种事,双方都在气头上,总归是越吵越凶,越不好下台阶的。   “我先休息了。你的衣物。芳姨帮你放在隔壁。”唐笙躺回去,严严实实地盖住夏被。   “这不是解决矛盾的方式,唐笙你起来。”白卓寒越发受不了她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刚刚一瞬即逝的怜惜,只会让他觉得自尊心更受挫。   “我们之间的矛盾,从来都没有用过任何方式来解决……”唐笙没有动,只是抱紧了被子,不由颤抖了全身。   “我不喜欢这样子。”白卓寒松开紧攥的拳头,“唐笙,今天我只想问问你。你跟冯写意之间,究竟有没有过去?”   现在回想起那个男人嚣张的态度,不温不火的威胁。白卓寒只感到头悬利刃一样不安。   他分明看不到情敌的手从什么方向伸过来,却总觉得唐笙的心好像一点点在被他扯远。   “你对他有好感么?哪怕……一点点?”   “恩。”唐笙如实回答,“有过。”   如果不是白卓寒突然回国,如果不是两人阴差阳错地爬到了一张床上。   唐笙不确定后来的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接受了冯写意。   她知道他对自己情深义重。也知道在自己这场不幸婚姻的外围,冯写意的的确确在用特殊的方式刷存在感。   有时唐笙避而不及,有时也会哭笑不得。可谁叫自己偏偏不争气,总有泪流在他面前,总有血飚在他身上?   就算再无坚不摧的感情,也有茫目的黑暗期。更何况,她与白卓寒的感情,距离无坚不摧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   “所以,你给过他讯号么?他知道,你决定要在年底离开我么?”   白卓寒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他用恐惧丈量了想要听到又害怕听到的答案。   然而唐笙没说话。   她想也许自己与白卓寒之间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她的沉默常常代表否认,而他却常常以为她在默认。   “那么,无论我再做什么都没有用。你终究会离开我,然后跟他在一起?唐笙,我以为你给我这半年的时间——”白卓寒顿了顿声音,也顿了顿呼吸。   “我不用你同情我。我也不会因为跟你离了婚就真的会被爷爷扫地出门。如果你的心已经完完全全不在我身上了,我们根本不用等到年底。   明天就可以去把手续办了。”   咣当一声摔门响,唐笙好不容易含住的泪水还是懦弱地决堤了。   白卓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给自己半年的时间,是因为……我也舍不得啊……   她已经起草了一份offer拒词。思来想去的,本打算明天一早就发给冯写意。   她承认自己贪慕那个男人温善的友谊,可她同样很明确,自己心上刻着的名字究竟是谁。   特别是在今天的马场上,她眼看着白卓寒守着自己,像防贼一样防着笑容可掬的冯写意。   唐笙的心里除了哭笑不得,更有一丝细微的疼惜。   就算他们之间的婚姻需要修补,需要沉淀,但她至少不想再让那么骄傲的白卓寒难堪下去。   “太太,您没事吧?”   听到这边的响动,芳姨蹬蹬跑上来。   “我没事,先生他——”   “先生刚出去了。”   外面的雨瓢泼般汹涌着,透过窗台,只能看到远远近近的灯晕。   “他好像没开车。伞也没带,就这么冲出去了,所以我才上来看看您。”   芳姨叹了口气,一双眼睛明镜似的看透一切日常,却什么都不说破。   “您先去休息吧,我没事。”   唐笙望着夜幕出神,心思比雨更冰冷。   ***   白卓寒一路走回公司,那里是他唯一可以慰藉身心的港湾。   一个人如果没有爱,那么至少还应该有钱和事业。   他眼中的万家灯火,渐渐模糊了漫天的视线。若能找到一个天涯沦落人。也不虚此番心境了。   直到他看到公司大门前站着的,跟他一样浑身湿透的汤蓝。   雨水沿着她姣美的侧脸淋淋落落,素颜显得楚楚可怜。   她穿着一件无袖的米色连衣裙,内衣清新的花纹尽收眼底。   笔直的双腿踩了一双坡跟凉鞋,肩膀一高一低的,仔细看过去,原来是摔断了一根鞋跟。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白卓寒平静地问。   “我……”大雨的狂躁声几乎淹没了汤蓝嘶哑的嗓音,但白卓寒还是听清‘等你’这两个字。   “我是问你,为什么你总是会知道我在哪?”   汤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微垂着睫毛:“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实在太想你了,就在公司门口等着。我不敢去你家……”   白卓寒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然后像推玻璃门一样将她横推过去:“现在你等到了,可以走了。”   “卓寒……”汤蓝的泪水暖暖划过脸颊,有一滴正好落在白卓寒的手腕上,温度瞬间啄了心。   “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太想你了。”   白卓寒转过身来,怔怔地看了她三秒钟。然后张开双臂将她环住,力度深可窒息。   一、二、三。   又一个三秒。   白卓寒放开汤蓝,然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阿蓝,就算我们落魄到这么适合相濡以沫的境遇。我心里的那个位置,还是没办法将你契合进去。你终究不是我想要的温度。”   “卓寒,我有……那么差劲么……”汤蓝咬住唇,咬得太过用力,血丝一下子就挣脱了皮肉。   “别这样。”白卓寒掰开她的下颌:“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对你免疫。”   公司正大厅里的冷气是24小时开房的,白卓寒从汤蓝发抖的肩膀上垂下了手掌。   目光一瞥,只看到她胳膊肘上似乎摔伤了一道。发白的伤口里,血丝淡淡徐徐。   “上来吧。”白卓寒只挥了下手,没有再碰触汤蓝。   九十九层总裁办公室。一分为二的区间,是白卓寒逃避了半年婚姻的居所。   休息区上面还有个阁楼,卧室和洗手间一应俱全。   “你用楼下的浴室,毛巾浴巾都有新的,用完就扔垃圾箱好了。   医药箱在第一个抽屉里。你洗好后,自己上点药。   我看雨也快停了,你洗完就回去吧。”   汤蓝没说话,只是盯着白卓寒上楼的背影出神。   她不相信,就凭自己新浴出身的妩媚,今天晚上还能离开了这里?   半小时后,汤蓝披着浴巾上楼。   白卓寒也已经洗浴完毕,此时坐在洗手间的凳子上不知道弄什么。   “我……”   “下去。”白卓寒没有回头,“我没有允许过你上来。”   “抱歉,我只想问问有电吹风么?”汤蓝咬了下嘴唇。   “没有,你用浴巾擦一下吧。”   “哦。”汤蓝悻悻低下头,看着自己浴袍中央微低的领口,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   “卓寒,我……睡楼下的沙发可以么?雨虽然停了,但是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不可以。”白卓寒转过身来,将衣物丢给汤蓝,“我帮你烘干了,穿上,离开。”   原来这半天他是在对着烘干机晾衣服啊!   汤蓝有点泄气:“可是,我的鞋子也断了个跟,没办法走路了。卓寒,我保证我就睡在楼下。不会打扰你的。”   “不可以。”白卓寒看了一眼汤蓝那双断跟的凉鞋,一高一低的确无法踩平。只见他拎起那一只完整的,照着洗面台咔嚓一声砸下去——   “这下一样高了吧,给!”说着,他把这双‘平底鞋’端到汤蓝面前。   “你——”汤蓝脸色青了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她倔强地把胸脯一挺,樱唇一启:“卓寒,你这么不想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其实你心里,是很害怕会对我有感觉的对么?你根本就不是想你说的那样,完全不想碰我。”   “你想多了。”白卓寒站起身,“我不能留你在我这,是因为我是白氏圣光的总裁。而这栋大楼里的每一个员工都知道,白太太的名字叫唐笙。   出去,我要休息了。”   雨已经停了,汤蓝穿着白卓寒亲手帮她烘干的衣服,心里却只能感受到越发寒冷的绝情绝意。   捏着的手臂有点颤抖,她好不容易才摒住了哽咽,轻轻‘喂’了一个字。   “怎么样?安排好了么?”电话那端的声音比她的心还冷。   “没…..他不肯留我……”汤蓝伸手揩去脸颊的热泪,不想再让脆弱无能地拷问自尊。   “呵,还真是坐怀不乱。”   “现在怎么办……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别急着走,”对方略略沉思了一下,“到对面的通宵咖啡吧等我。”   “哦。”   ***   唐笙听了一夜的雨,始终无法入睡。从一点刷到了三点,没有白卓寒的一条短信。   就在唐笙差不多迷迷糊糊地想合眼之时,电话突然像受了诅咒一样唱响!   “写意?”   “阿笙你还没睡啊?”唐笙接电话的速度太快了,冯写意很惊讶。   “嗯,正要睡。”唐笙深吸一口气,“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白天的事,想跟你和白先生道个歉。”冯写意说,“后来我问了这边的马师,说今天上午有一组配种工程同期进行。可能是负责保育的工人弄错了马号,不小心把药物洒在了韩小姐的那匹马上。导致它突然失控……害了白先生的朋友受伤,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唐笙抽了抽塞住的?子,小声唏嘘道,“算了写意,意外而已,你也别往心里去。上官先生的伤势并无大碍,卓寒那里,我找时间跟他解释。”   “其实我是想直接跟他说的,但是没有他的电话。阿笙,你跟他——阿笙?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哭?”   “没有。我……?炎,?子受伤后有点后遗症。”唐笙用指尖蹭了蹭眼睑,随意敷衍了两句。   “白卓寒不在你身边…..”   冯写意一针见血。   “写意,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阿笙!”冯写意提高了声音,“你等等!你告诉我,是不是白卓寒误会你了?”   “我……”   “阿笙,是不是他发现了马身上的催情药,以为你故意帮我隐瞒他,戏弄他?他为难你了?”   唐笙按着胸口,用力调整了呼吸:“写意这跟你没关系,我们自己的事会自己解决的。”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我明天堵在公司门口问他。我说过,如果我的存在只会让你受尽委屈,那我宁愿不再见你……”   唐笙忍不住泪水,只好简单说了几句。   “写意,我是真的一点都闻不到了。我……真的不知道马身上有酸花篱的味道……”   电话那端沉默几许,冯写意略略叹了口气:“阿笙,你等我过去找你。”   “别了!”唐笙赶紧拒绝道,“写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现在卓寒已经在误会了,我们就不要再添乱了。”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再受一点委屈!阿笙,你嗅觉失灵的事,我认为真的没有什么必要隐瞒白卓寒了。   你把话跟他说清楚,现在就说。你要是不说,我替你说。我不能再让这个不着调的男人把你陷入困境。上次在白家大宅发生的事,阿笙,那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唐笙擦干了泪水,终于平静了心态。   “写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矫情?”   “是。”冯写意停顿了一会儿,给出的答案很中肯,“两个人的矛盾越积越深,多半源于一个不愿相信。另一个不愿解释。   你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你嗅觉失灵么?阿笙,除非,你心里已经完完全全不再把他当成你的丈夫。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给我机会?”   “写意,不是的,你……你别误会。我只是……”唐笙苦笑着想:她只是太不习惯在白卓寒面前争辩了。当误解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她早已学会了怎么样淡然面对。   虽然在不为人知的背后,每一次,她都没少流过泪。   “那你。打算对他说清楚了?”   “嗯。”唐笙环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可是他生气出门了,我都……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电话那端的男人长长出了口气:“你要是实在焦心睡不着,我带你去找他吧。顺便,该说我的话也跟他说说清楚好了。”   “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但是以前听佳佳说过,她们白总常住公司里。反正天都快亮了,你要是不觉得累,我这就去接你。”   “写意。谢谢你了。”   “谢什么?谢我主动退出,还是谢我高风亮节地成全你们?阿笙,我想带你走。可是如果你不肯走,我也不能眼看着你在他身边不断吃亏啊。你要是真为我着想,等下我不想看你哭得一张怨妇脸。”   唐笙这会儿的确已经是睡意全无,她爬起身来,好好洗了一把花猫脸。   天已经有点朦朦亮了,下过大雨的空气有种泥土芬芳。唐笙感觉不到气息,却能感觉得到这份属于盛夏的生机。   她突然觉得,自己与白卓寒的问题上,究竟谁应该负更大的责任呢?   任何一段感情都经不起猜忌和冷漠——   他有他的不安。自己也有自己的倔强。   就今天的事来说,冯写意说的也没错。如果她老老实实地告诉白卓寒,自己的嗅觉失灵了,这场争吵是不是完全可以避免呢?   这么大的雨,白卓寒……真的是一个人走回公司的么?   唐笙心里很难受,所有的委屈,都掩不住对那个男人最真挚的关心。   她找了两件保暖点的衣物随身带上了,然后坐在客厅里,等冯写意的车来。   夏夜微凉,唐笙还有点咳嗽。可能是疲累的通宵让她的身体有点超负荷,也可能是焦虑的心思让她坐立皆难平静。   远光灯着凉了孤寂的窗,唐笙急急起身出门。冯写意下车将她搀扶上去,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   “我还以为你会化个妆呢。”   唐笙苦笑:“我只是平生第一次尝试着,主动跟我的先生沟通而已。又不是参加晚会……”   “但我可是把这当成跟你的一次难忘约会了哦。”   “写意……”唐笙蹙了蹙眉头。   “好了,开玩笑的。”冯写意发动了车子,还像之前一样,很体贴地为唐笙拉上了安全带:“你还能想到别的地方么?除了能去公司,他还有别处可去么?”   唐笙摇头,她觉得身为白卓寒的太太,这样茫然地摇头好像有点讽刺。   但是她真的不知道白卓寒还能去哪?酒店?朋友家?   “就去公司看看吧。他一般周末的早上也都会去办公室加一会儿班的,天都要亮了,我等他也行……”唐笙想了想。   “那好。”   唐笙摸索着。刚刚自己?足了勇气打了他两个电话。都是关机。   说真的,唐笙自诩自己油盐不进地对白卓寒淡定了大半年——却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那么期待见到他的。   她试着站在白卓寒的角度考虑了一下今天的整件事。   他身为圣光的总裁,带着两个部门的员工去马场活动。突然出了意外,他理应出头承担和质问。   没能从冯写意这里讨到任何便宜的他,本来就会觉得失了颜面。再加上醋意横飞,难免失了风度。   唐笙自我检讨了一会儿,两眼一眯,竟已经到了。   冯写意把车子停好,早班的车场保安已经到位了。   唐笙急急捉着人家问了一句:“白总在公司么?”   “哦,我听值班的师傅说,白总凌晨回来的,上去就没再下来。”   唐笙与冯写意对视了一下,从他眼中看到了肯定的意味。   “那,我们上去吧。”   “你确定要我陪你?”冯写意眯着眼睛笑了笑。   唐笙咬了咬唇,轻挑了唇角:“确定。我心里又没鬼,大家把话说说清楚也好。”   冯写意脸上黯然了一瞬:“阿笙,你心里要是有点鬼该多好啊。”   唐笙:“……”   仰望这座俯仰城市的圣光大楼,唐笙仿佛有种嗅得到云开月明的错觉。   “唉,等下——”   冯写意瞄了一眼隔壁店铺的霓虹灯:“我去买杯咖啡。提提神,免得等下白卓寒揍我的时候,我躲不开。”   “怎么会啊。”唐笙噗嗤一声笑了:“好,我陪你一起去吧。”   这家咖啡馆是圣光旗下的店面对外承租的,24小时营业,给加班加点的员工提供了不少便利。   不过像周末凌晨这种时候,店里没有一个客人也是预料之中的。   “当心,”冯写意推开专门,小心翼翼地护着唐笙走进去。   就看到雅致的灯光下,一袭明快耀眼的白衣守在吧台旁。熟悉而清亮的嗓音,一字一句落在唐笙的耳朵里——   “曼特宁加一颗糖,半颗奶油不要奶精,现磨不要速溶。”   唐笙一下子就愣住了!   那个女人。不是汤蓝又是谁呢?!   曼特宁加一颗糖,半颗奶油不要奶精,现磨不要速溶。   这是白卓寒的标配。   汤蓝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买着白卓寒的专属咖啡……   “啊,唐……哦,白太太。”汤蓝转过脸,斜斜的发梢略显凌乱而妩媚地贴在脸颊上。她一手抱着咖啡,一手有意无意地遮挡着脖颈处的一块暗红色的痕迹。   唐笙又不是未成年,她明白那个痕迹意味着什么!   汤蓝的脸上顿显丝丝潮红,她尴尬地瞄了唐笙一眼,抿了抿唇:“我先告辞了。这咖啡是卓寒要我下来买的。等急了又要发脾气了呢。”   错过唐笙瘦削的肩线,汤蓝像一阵轻快的晨风一样飘过去。   唐笙站在原地足足半分钟,直到冯写意温厚的手掌落上她的肩背。   “阿笙,你——”   “我没事。”唐笙垂了垂眼睛,“麻烦你,送我回家吧。”   “阿笙……”   “我说,回家。”唐笙迈开步子,就像踩在一块棉絮上,半分力度也没能吃下去!   蓦地一个踉跄,她以非常狼狈的姿势呛到在冯写意的臂弯里。   “阿笙!”   “我说了我没事……”纤弱的十指深深扣在冯写意的手臂上,唐笙试着撑起身来。   胸口一股压抑的闷痛。就像随时要撞破理智的猛兽。唐笙没有流泪,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强拼命制住了决堤的脆弱。   呼吸如鲠在喉,浑身的伤痛都像火烧一样炸开神经。   唐笙用力撑了几下也没能撑起身来。最后她突然扑倒下去,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阿笙!”冯写意抢住她的身子,捧起她惨白如纸的脸颊。   唐笙的泪水沿着眼角滚下滚烫的一颗,她动了动唇:“写意,我心口好疼……”   冯写意搂住唐笙的身体,太用力怕将她揉碎,太轻柔怕将她放飞。   他把大手慢慢摸索上她嶙峋瘦弱的脊背。泪水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慢慢融进唐笙的脖颈——   阿笙,对不起……   再忍忍好么?等我解决掉这一切。定会用我整个下半生来偿还你!   哪怕,你要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明天上午十点。   可怜男主还在楼上睡觉睡得一脸懵逼...... 第052 她只是,太害怕了   噩梦一场,大汗淋漓。   白卓寒惊醒过来,窗外已大亮。   又做那个梦。每次心慌入睡的时候,他都会梦到那个场景……   这次依然不例外。   白卓寒起身去洗漱,刚刚打开的骤然唱响——   “你在哪里啊?打了你n个电话——”   “姐?”   “唐笙昨晚突然吐血,刚刚才从急救室里出来。你怎么又不见了!”   白叶溪那高八度的吼声像极了清晨的集结号。   “你说什么!”   往医院去的这一路,白卓寒是自责的。   他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昨晚冲动地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也不会逼得唐笙旧伤复发。   可是——   可是就算自己的关机了,他也留过高斌的电话给芳姨。唐笙出了事,他早该被通知到了才对啊。   怀着焦急又复杂的心情,白卓寒一进病房,就看到了守在唐笙床前的冯写意。   他只是坐在床头边。没有去碰唐笙的身体,也没有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   他越是这样不留话柄的保持着距离,越是让白卓寒满腔邪火无处发泄。   唐笙还在昏睡,惨白的脸上眉头蹙得紧紧。滴答滴答的盐水晃荡在她纤弱的手臂上方。   “她之前伤了肺,医生说是由于情绪激动引起的支气管扩张咳血。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你可以放心。”   冯写意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始终没从唐笙身上移开。   “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白卓寒蹲下身子,牵起唐笙那只满是针孔的手。这两个月来,消炎镇痛各种点滴,都快把这双手打烂了。   “她来问我昨天马场的事,说你怀疑是我在韩小姐的马上动了手脚。   虽然我真心觉得白先生有这样的怀疑实在很幼稚,但是为了阿笙不再受你的欺辱和误会,我专门过来一趟咯。”   “你少说废话!我问你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为什么情绪激动?”   白卓寒怒道。   “跟她吵架的人好像是你吧?你问我?”冯写意站起身来。白卓寒这才看清,他的衣襟西裤上,沾染的鲜血虽然已经氧化成褐色。却依然怵目惊心。   冯写意出去了,白卓寒收起深深陷入棉花的拳头,心里扯着阵痛。   俯下身坐在唐笙身边,白卓寒伸手理了理她被汗水黏住的刘海。   小巧的额头下,一张脸更显毫无血色的苍白。   “阿笙……你到底有多少委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呢?”   唐笙的手突然抽动了一下,白卓寒赶紧抬身,生怕坐到她的输液管。   这会儿理好了被子,再抬头。却看到唐笙睁大了一双眼睛——空洞而绝望地盯着天花板。   “阿笙你醒了?还有哪里痛,我帮你去叫医生——”   白卓寒刚想转身,袖口被唐笙突然出手攥住了。   “卓寒,我们离婚吧。现在就去……”   白卓寒在原地僵了半分钟,这半分钟里他什么都没在想,好像就只是先用来分辨现实和梦境。   唐笙说离婚,而且是,现在?   “我……昨晚说的只是气话,你先养好身子。别的事——”   “我是认真的。”唐笙突然像是诈尸一样坐起身来,就在白卓寒面前一把拔掉了输液注射器。   “唐笙你干什么!”白卓寒抓住她的两只手腕,蜿蜒的静脉血就像唯恐天下不乱一样狂飙在他脸上。   胡乱抓起一把纸巾按住唐笙的针孔,白卓寒的眼睛红了——   “你别闹行不行?先躺下!”   唐笙游了游眼睛,却没有流出一滴泪。   她从疯狂到平静,仿佛就只在了一念之间。   “卓寒,我是真的想要离开你了,行么?我把爱情还给你,你把尊严……还给我吧。”   仰起头。唐笙的笑容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纯粹。   白卓寒垂下双手,蓦然点了下头。   转身离开病房,他撞到了门外一脸懵逼的白叶溪。   “怎么了这是?”白叶溪拉住白卓寒的胳膊,将他拧到了走廊后面,“我今天正好值班。冯写意将她送来的时候,她满脸血痕泪痕,一句话都不说。你们是吵架了?”   白卓寒摇摇头:“为什么会是冯写意送她过来?芳姨呢?”   “我也奇怪着啊。”白叶溪撇撇嘴,“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打了家里的。芳姨还睡着呢,起来一看才知道唐笙出门了。这大半夜的,她跟冯写意是去哪了啊?”   白卓寒的目光沉了沉,转身进了电梯。   ***   一周后,唐笙出院。   梁美心来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顾海礁的车就停在楼下。   “阿笙,你真的都不跟卓寒说一声么?”   “不用了,他最近很忙的。”唐笙站在窗前,盯着外面蒙蒙细雨出神。   t城的秋天,总是来得那么早。   “那间公寓那么小,你住起来多不方便啊。阿笙,要不跟姨妈回去好不好?回去好好休养一段。”   唐笙摇摇头,从上大学起她就习惯了住宿舍,寒暑假外出打工也是跟朋友合租。   顾家那间属于她的卧室,本来是与顾浅茵相对门的。   悲剧发生后,两扇门就像被同时尘封了一样。   “没关系的姨妈,我习惯一个人住了。你平时还要照顾姨夫,已经很辛苦了。”   唐笙在三天前定下了一间公寓,距离冯写意的工作室只有一公里。   独立的复式单身设计,时尚简约又温馨,租金也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当然,她并没有告诉白卓寒。   “那,你跟卓寒……”梁美心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发生上次那么大的事以后,他会开始珍惜你——”   唐笙心里苦笑:受那么重的伤,流掉四分之一的血,我不是为了以此换取他来珍惜的。   “家里的日用品我已经叫芳姨帮我收整了一些,搬家公司昨天就上门了。卓寒忙着公司的事,一直腾不出时间去办手续。   所以我留了协议给他,实在不行,就按程序走吧。”   一方提出离婚协议后,双方签字并分居三个月以上,法院判定当然离婚。   唐笙不想弄出太决绝的仪式感。   既然祝福从来没有走进过自己的婚姻,那么终结的时刻,也没有必要好像非得一刀两断签字摔笔那么带感。   “下来啦?”坐在驾驶室的顾海礁冲唐笙点点头,“要不一块去吃点饭吧?”   “算了姨夫。直接送我回公寓好了。”唐笙故意坐在副驾驶上,趁梁美心在后备箱那里塞箱子的时候,拉住了本想下去帮忙的顾海礁。   “姨夫……”唐笙将一张名片塞给他,“这是朋友介绍给我的侦探,你抽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吧。有什么消息,咱们再一起商量。”   故意避开梁美心,是因为唐笙明白顾海礁的顾虑。   如果顾浅茵的死因真的另有隐情,他们暂时不想让姨妈跟着揪心。   顾海礁会意地点了点头,将名片插入口袋。   当天晚上,唐笙睡得很安稳。   她庆幸自己不会像那些患有离婚综合征的女人一样,失眠,敏感,焦躁不安。   因为她早就习惯了身边空空如也的冷榻。彼时,那个男人不存在的每一天,对她来说甚至都是一种远离折磨的庆幸。   虽然,唐笙想念他。无法自欺欺人地想念他。   白卓寒下班去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床铺。   起初一瞬间,他甚至还以为唐笙出了什么状况,吓得他揪住一个小护士逼问了半天。   当人家眼泪汪汪地告诉他,唐笙已经出院的时候。白卓寒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人真的能下定比死亡还决绝的心意——真的就这么离开了自己。   家里冷锅冷灶,冷茶冷饭。   虽然深知主人心的芳姨已经尽力打点好他习惯的一切细节。但是家里少个人的空洞感,还是让白卓寒充满了挫败。   唐笙不在了,柜子里没有了她的衣物,抽屉里没有了她的化妆品。   惨淡的书桌前,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上,早已先一步签上了唐笙端庄秀逸的姓名。白卓寒端着纸张,凑在灯下端看了好久好久。   他想分辨,那上面有没有唐笙的泪渍。   什么都没有。   白卓寒靠着墙,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捏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一条短信,写了删删了写,反反复复,终于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白先生,是我。”   “说。”电话是高斌打进来的,白卓寒调整了一下呼吸,认真而专注地听着。   “周日那天早上,值班的保安员看到过白太太来公司。她坐的是冯先生的车,还询问了您是否在楼上。”   “你说那天,唐笙是跟冯写意来找我的?”   “保安是这样说的,但是后来,也不知为什么貌似并没有上楼——”   高斌原封不动地转述着自己的调查结果,“另外,他说看到汤小姐一直在附近徘徊。”   白卓寒放下了电话,失神地盯着面前的离婚协议。突然唰一声撕个粉碎。   他最恨别人愚弄自己。   当初因为一场愚弄。他差点亲手把唐笙送入地狱……   咬了咬牙,白卓寒狠狠抓起。   “你在哪?”   唐笙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接听。   “卓寒……你有事么?”   “告诉我你在哪里!”   唐笙彻底被吵醒了,抱着被子环顾了一下还不怎么适应的陌生环境。她幽幽叹了口气:“卓寒,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见到汤蓝了是不是?是冯写意带着你,你们遇到汤蓝了是不是!”   电话那端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沉默。   “唐笙你说话!”   白卓寒近乎理智全无的咆哮,却让唐笙的心更加不想靠近。   “卓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唐笙听到电话那端终于平静了些许,才把听筒慢慢凑回耳边。   “阿笙,我没有碰过汤蓝……从来没有,你信么?”   “信啊。”唐笙说信的口吻,像极了那天白卓寒质问她马场一事的时候,那样轻描淡写的态度。   仿佛一把淬红的匕首深深剜进心脏,白卓寒痛到呼吸一窒:“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是汤蓝故意装作从你床上爬下来的样子,是冯写意故意把我带过去目睹这一幕的。对么?   卓寒,我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你……”白卓寒顿时语塞。   “卓寒,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生活了。我害怕你,我怕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质疑,怕你随心所欲的侮辱。   当我看到汤蓝端着咖啡从我身边经过的瞬间,我最绝望的感受,并不在于要不要立刻去确认你们是否清白。而在于我对我们的婚姻,已经半点信心也没有了。   卓寒,这大半年来,我真的心力交瘁。   我能原谅你和你妈妈对我做的一切。但我不能释怀现在的自己,就连你们在马场挥鞭子的时候,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我甚至听到皮带扣,铁锁链的声音都会害怕到走不动路。就像,当年茵茵姐车祸,我有好久都不敢过马路一样。   这两个月来,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自己无助地被按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们踩着我的身子,逼我认罪的时候,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用死亡来解脱。   我每每看到那些在丈夫呵护下,挺着身孕的准妈妈们幸福的表情。都恨不能躲到角落里大哭一场。   卓寒,这些,你能明白么?”   这是唐笙第一次用这么真实的话语来向自己描述她的感受,一直以来,她像块木头一样逆来顺受着,把所有的表情都刻在面具下。   几乎都让他忘记了,唐笙也会痛,也会怕。   国外的心理学家测试过,打人的恐惧会让一个年近五岁的孩子想要去死。而冷暴力和强奸甚至可以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人长远地失去姓冲动。   他的唐笙,从来就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理由要为了他那些混账行为,而永远坚强下去……   “可是冯写意,他算计你我,他——”此时的白卓寒,就像个不讲道理的孩子。好像避重就轻,就能藏起身后那张不及格的考卷一样!   “哪又怎么样!”唐笙终于提高了嗓音,“卓寒你还不明白么?你给我的噩梦还没醒。而他,根本不需要对我有重要。只要是个能搭把帮手,能说句暖话的路人就足够了。   离开你,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意义,并不在于我能不能遇到更好的伴侣。   而在于我不用再去想,你什么时候回家,你带什么样的女人回家,你回的这个家……算不算我的家?   卓寒,其实我很感谢汤蓝。她的出现,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可能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害怕失去你的那种程度。会多过于我害怕回忆曾经的那些遭遇。也许,我还会有奋不顾身的那一天。”   唐笙略略叹了口气,又说:“卓寒,请你不要因为我们的关系而迁怒我身边的任何人好么?无论是我姨夫姨妈,还是写意佳佳。   请让我,保留对你最后的尊重。晚安。”   唐笙挂断了电话,只留下嘟嘟的一阵忙音,陪伴白卓寒入定的神经。   踩在那一片凌乱的纸屑上,白卓寒讽刺地笑了笑——就像在用冥币。给自己这段传奇般的婚姻洒满祭奠。   唐笙说得一点都没错,她千疮百孔的身体早已成就了惊弓之鸟。   她经不起一点点误会和质疑,是他……没能守住她最后的不舍。   白卓寒不想留在家里了,这里没有唐笙,连坟墓都算不上。   ***   灯红酒绿的会所前,淫糜声色,犬马交融。   白卓寒靠在车上,用闭目的平静缓和微微跳动的脑神经。   头痛会让他难以思考,而止痛药的剂量已经不能再加大了……   “卓寒。你……怎么约我在这里见?”汤蓝专程打车过来,显然,白卓寒突然的邀请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性感抹胸小礼服,还特意花了精致的淡妆。喷的香水,是之前白卓寒在唐笙店里给她买的。就像炫耀战利品的花孔雀,汤蓝提着精巧的手包,坐进白卓寒的车。   “手上的伤,好些了么?”   白卓寒瞄了一眼汤蓝的手肘,开口的关切令汤蓝感动不已。   “早就结痂了……没事的……”   “给。”白卓寒递了汤蓝一瓶依云水。看她这两步走的气喘吁吁。初秋的夜,偶尔还是闷热得很。   “谢谢。”汤蓝打开瓶盖,抿了几口,“我们,去哪啊?”   “你想去哪?”白卓寒盯了眼上的时间,嘴角扯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汤蓝含羞低下头:“你该不会是,想去这家会所吧……”   她了解白卓寒,这个男人一向很讨厌这么low逼格的会所。   这里不设门槛,都是一些外国留学生和各种捞女绿婊聚散的地方。   “你要是不喜欢,车里也行。”白卓寒哼了一声,汤蓝顿时觉得身上激起一股燥热的暖流。   车里明明打得冷气,为什么……她会这么热!   咣当一声,副驾驶的位置直接被白卓寒放倒了。汤蓝毫无预兆地躺倒下去,差点磕到了头。   眼睛有点花,视线有点乱。但是大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亢奋了起来!   “卓寒,你给我……喝了什么?”   白卓寒靠在驾驶座上,冷眼睥睨这点了一支烟。   他默默地抽完,才看到汤蓝已经开始进入状态了。   “没什么。一点药而已。增加情趣的,比你上次在酒店里想要给我下的那种,温和多了。”   “卓寒你别开玩笑了……”汤蓝双颊潮红,手脚已经不太听使唤了。   “你知道我对你一直,一直都很期待……你干嘛给我下药呢……”   “因为,我想看看你最丑陋的样子,能有多丑?”白卓寒把窗子摇下,撇出烟头。然后跻身过来,一把按住汤蓝的下颌。   炯炯目光,明眸冷峻。   “那天,你对唐笙说了什么?”白卓寒的手慢慢一下来,虎口妥帖地按在汤蓝白皙的脖颈上。   那块淡紫色的痕迹已经快要褪去了,也不知道她当时是用了多大力气才给自己搓了颗草莓。   “卓寒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听不懂是么?”白卓寒仰起头,指了指窗外的霓虹灯。   “这座会所名叫‘醉猫’,是t城红灯区最有名最淫乱的场子。   这里面的黑人,平均三个里就有一个携带艾滋病毒。如果我现在把你扔进去,交给前台的妈妈桑。你说说看,像你这样的条件。我能赚多少?”   “卓寒!卓寒你别这样,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汤蓝顿时泪涕横流,奈何身上的燥热却是分毫不减。   “我求求你,看在我真心喜欢你的份上,我再也不敢了……你别这样!”   “你父母,都是普通的职员,几年前是投奔你叔叔移民的。你叔叔汤健在a国有一家影视文娱公司,所以你也是从那时就开始做模特的。   不过我怎么听说,汤健的公司这两年因为融资上市的事。受到次贷的直面冲击。   如果这个时候,他的侄女被人拍下一组淫乱的裸照,挂在公司大门口。你说他来年的商誉,会不会比好莱坞的呼声更高啊?”   “卓寒!你……你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不是这样的人!”汤蓝手舞足蹈地抓着白卓寒的手腕,纤长的指甲几乎抓破肌肤。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这世上所有的不折手段,都是被逼出来的!”   “我……”   “高斌!”白卓寒摇下窗子,冲着会所门前正在吸烟的男人命令道,“叫里面的出来领货——”   “我说!卓寒我说还不行么!”   汤蓝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讲了自己故意惹唐笙误会的那些言辞。   “卓寒。我只是想让她离开你。我不知道她伤得那么重,我没想气坏她……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白卓寒渐渐放开捏着她脖颈的手,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用安全带扣住。   “我……是我自己……”   “你没有这个脑子。”白卓寒冷笑一声,“告诉我,是谁让你去等我。又是谁让你守在咖啡厅里等唐笙!   如果不想现在就被扔进去当玩具的话,就给我说实话。”   汤蓝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抖擞着唇。说出了三个字:“冯写意……”   白卓寒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惊讶,反而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意料之中的敌人,算不上敌人。   “你为什么跟他合作?”   “他喜欢唐笙,我喜欢你……所以……”汤蓝捂着喉咙咳嗽了好一阵,眼泪汪汪地说。   “就只是这样?”   汤蓝咬着唇摇头:“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与我之间唯一的利益共同,就是……就是这个。只要你和唐笙离婚了,我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阿蓝,”白卓寒舒了一口气。抬手在汤蓝魂画一样的脸颊上用力摩挲了几下,“你好歹也在我身边纠缠了这么久,真是一点脑子……都没长过。”   “卓寒……我……”   “高斌。”白卓寒摇下窗子,冲着高斌打了个响指。   高大的保镖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把汤蓝拖了出去。   “卓寒!卓寒你要带我去哪!”   高斌扛起汤蓝,并没有把她送进会所,而是走出三十米,对着外面的喷水池噗通一声!将她整个人丢进半米高的水槽内。   白卓寒慢慢走下车,俯身饶有兴味地看着汤蓝道:“这种药只有两种解法,要么去医院打针,要么就浇冷水。   不好意思,你非公民没有医保,我不想替你掏钱。”   汤蓝从水里狼狈地钻出头,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惊恐地看着白卓寒。   男人点了一支烟,吸一口,灰烬慢慢燃尽水波中。   “汤蓝,如果我让你把刚才说的那些话,再对唐笙说一遍。你肯不肯?”   明天十点。不过,今天看看心情可否加一更,有消息的话群里吼。 第053 你不就是想要我么!   “我肯。”汤蓝从喷水池里站起来,狼狈不堪地拨开脸颊上凌乱的碎发。   她一边哆嗦着,一边不住地点头。   “可是卓寒,就算我现在站在她面前把这一切都说了,又能怎样呢?   你和她之间的问题,又不是因为我和冯写意的存在才产生的。   你把我推到她跟前去,结果只会让她更加惧怕你咄咄逼人的样子。卓寒,你真的了解唐笙么?你真的觉得,就算一切的障碍都排除了,你们就是最合适的么?”   经过这一场恐吓,汤蓝也已经豁出去了。   她并非不够聪明,并非看不透一切无常的关系。只是因为对这个男人爱得太深太执迷。   所以白卓寒不得不承认。汤蓝的话,其实是有道理。   如果自己真的想要像个被冤枉了的孩子一样,信誓旦旦举着这些‘证据’向唐笙据理力争。那么刚才,他就会选择录音了。   “我喜欢你,卓寒。所以我不折手段只想得到你,而你呢?如果你真的要定了唐笙,又为什么不敢从冯写意的手里重新夺回她呢?   你在她面前的一切强势都是纸老虎,就只会对我这么凶狠。   她不过是仗着你愧疚,仗着你爱她才敢这么拒绝。而你,也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把她对你的抗拒发泄在我身上!”   汤蓝蹲下身,抱住肩,哭得伤心欲绝。   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威胁和侮辱。刚刚的事,真的是把她吓坏了。   白卓寒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后向高斌递了个眼神。   对方会意,摘了自己的外套下来,披在汤蓝湿淋淋的身上。   “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好自为之。”   白卓寒撂下一句,转身进了车。   他的心很乱。就在几分钟前,汤蓝歇斯底里的话语句句戳中他的心。   唐笙是那么聪明的女人。也许当时只是气急攻心,过后未必不懂这其中的猫腻。   可是她宁愿将错就错——   “白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回公司。”白卓寒闭上眼,同时拨出上官言的电话。   “你在哪?”   “还能在哪?医院啊。”上官言的左手还没拆绷带,一张欧系高颜值的脸上。简直平添了几分断臂维纳斯的风韵。   “我需要你帮我查些事,有关冯写意的。”白卓寒低吟了一阵:具体说,是关于他父亲冯俊天的。   我想知道当年钧天集团破产前后,到底还有哪些细节没有披露?”   “你说的是十年前钧天集团的破产案?”上官言的本专业是金融学。从第二次工业革命到现在,全球各行业体系内著名的案例,从崛起到衰亡,他近乎了如指掌。   “是。”白卓寒翻开手头现有的一些资料。“我只知道冯俊天是个港商,早年在九龙起家,做的是纯天然香粉类产品。   原配夫人早逝后,他带着一双儿女进军内地。   产品以其新颖的环保纯天然理念,一瞬间抢占市场。当时,给包括圣光在内的传统日化业,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但是没过多久,就因为商品研发上的缺陷和资金链断裂而后劲不足。整个钧天效应如昙花一现。”   白卓寒回忆起当年的事,那时自己刚刚上大学。对家族行业相关的信息多少有些耳濡目染。   他隐隐约约记得,钧天集团摘盘的那天,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证券交易所。手里举着各种条幅大字报,声讨血汗钱。人们都说,冯俊天是卷款逃走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报纸就辟谣了。因为冯俊天从公司顶楼的天台跳下来,当场身亡。   “你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上官言思索了一会儿,“如果我记得不错,钧天破产的直接导火索是源于研发团队急功近利,在产能不足的情况下用违禁品替代天然萃取物,导致大批客人使用后面部过敏,这才砸了招牌。   而且那时正好是钧天集团ipo一周年前后,社会舆论和银行放贷的限制一下子就把他们端低了。”   “上官你知道么?冯写意这次回国,带着大批的资金从工作室做起。   他注册的名称为jt创意。至少我认为,很可能是故意取自‘钧天’的两个拼音缩写。   他的研发团队都是重金聘请的专业人士,貌似依然准备沿袭他父亲以前的产品模式。以纯天然无刺激的绿色产品为噱头,重新向传统日化时尚业发起进攻。   我本以为,他只是想避开白氏圣光龙头地位的锋芒,打开市场的稀缺口来分一杯羹。   但是现在想想,我觉得他不是在单纯创业,更像是……带着某些目的,卷土重来。”   “人都是有情结的,他父亲在哪跌倒,他会想要在哪爬起来。这本是人之常情——”上官言还是比较理性的,虽然他理解白卓寒现在的心情。   “我担心他利用唐笙,另有图谋。”白卓寒明明很有私心。但他不愿就这么没面子的承认。   “是么?”上官言戏谑道:“我怎么觉得。对唐笙来说,‘另有图谋’的冯写意,未必会有你虐她虐的狠。”   “上官言你才几天时间就倒戈了么!这些屁话谁说给你听的?”   “叶溪咯。”上官言笑道,“难得有时间整天跟她泡在一起,听她一字不落地控诉你那些罪行。喂,你真有这么狠啊?”   白卓寒的脸上一阵阵发着烧,咬牙切?地捏紧电话:“别废话了,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我这里一天都不能耽误了。”   “行,我这手反正已经断过一次了,再养也养不成原装的了。”上官言略略思索了一下:“今晚我查些资料,明天早上公司等你。不过我可以建议你,可以先把小动作做起来。   不管冯写意是人是鬼,先把他降了再说嘛。他的团队就算在高大上又怎样?想要拿到产品批号投放上市,必须要经过政府质检的严格审查。   只要有一样原料不过关,他就只能眼巴巴地关门歇业。   白氏圣光在业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且身兼行业监事委员会的重则。   你本来就有权利和义务肃清市场的健康规则,不用觉得不够光明磊落。   后面的事,不用我教你了吧?”   “了解。”白卓寒重重舒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反击了。   挂了白卓寒的电话,上官言装模作样地躺回病床上。因为他听到了韩书烟的脚步声。   “给。大柳桥下的粉丝汤,加醋不加辣的。”韩书烟把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喂!”   “还有什么事?”眉头一皱,韩书烟极其不耐烦地转过脸。   要不是看在这家伙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的份上,她才不可能答应一日三餐随便他折腾。   “喂。”上官言眯了眯那双蓝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韩书烟。   “我不是答应了么?你叫我到底有什么事!”   “让你喂呀。”   韩书烟真是气得心肌肿大,但脸上还是保持着严肃与平静。   坐回床边,她端着手里的粉丝汤,撩起筷子往上官言面前一怼!   “你这么不温柔,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嫁给谁?”上官言就着碗过去,轻轻吐出粉红色的舌头。   韩书烟别过脸,一句话不说。   “拿近点,我的手不方便。”   “上官先生,我刚才已经听到你跟白总打电话。你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出院。”韩书烟重重地放下碗,清冷着眸子站起身。“最后再说一次,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这不是你没完没了戏弄我的理由。抱歉,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休息了。”   “你这么急着走,该不会是想要把我刚才电话里的内容透露给别人吧?”   上官言此话一出,韩书烟差点打翻了桌上的便当。   “你……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我怕你出去跟人家说,我讽刺白卓寒是个渣男。唉,他怎么说也是我的老板啊,给人家知道了他多没面子。”上官言眯着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拍拍身边的位置,硬生生把韩书烟给拽了过来,“否则呢?你以为,我指的是什么?”   韩书烟惊慌地挣脱开来:“你……你自重一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对我客气过么?”上官言故作委屈地笑了笑,上手摘到了韩书烟的眼镜。   这是他第二次摘她的眼镜,上一回,在天台。   韩书烟的眼睛非常美丽,她从不化妆,但眼睫尾端就好像用尽悉心刷染过的弧度。又浓密又紧俏。   “别戴眼镜了,你把头发留长些,再试试穿连衣裙——”   拨开上官言的手,韩书烟抢过眼镜。刚要起身离开,却发现上官言的手不知何时探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   他,拽出了一串钥匙,上面貌似有个金属挂件。像是那种古典怀表设计款,中间对折能打开。一般用来镶嵌照片之类的。   “这什么东西啊?”   “还给我!”韩书烟脸色大变。上手就去抢。   “亲我一下,我就还你。”   面对上官言极致的流氓姿态,韩书烟气急败坏地扑上去。   她身高有172,在上官言面前也并非想得遥不可及。   只见她一脚踩上病床,矫健的身子如同猿猴略月。韩书烟一把夺过钥匙,同时借着惯性,一把推开上官言。   却没想到,那男人无赖至极。摔倒前一秒,竟然拦住韩书烟的腰。   两人翻滚着,以极尽狼狈的姿态,跌倒在豪华病房的地板中央。   韩书烟本是个丰满的女人,日常工装衬衫将将能遮住她的体态,却无法在这样混乱的推搡中,确保胸前的纽扣不爆开。   上官言躺在地板上,韩书烟就摔在他身上。   白皙的脸颊正对着男人轻佻的薄唇,一寸距离一寸香。   “你脸红了……”上官言扶住韩书烟的腰,启唇大胆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蜻蜓点水一样的温度,却煮沸了女人最后的挣扎和理智。   韩书烟突然挺起身来,一只膝盖顶住上官言的胸,另一只压住他的大腿。   双手猛地拽开自己已经春光乍泄的狼狈——   “你来啊!你不是就喜欢这样么?女人在你眼中,不过就是一介玩物。只要得到了她们的肉体。你就不会再纠缠再留恋了是不是!   你不是想泡我么!上官言,今天你要是硬不起来,你他妈就是孙子!”   上官言愣住了,并非因为韩书烟自轻自贱的举动,也不是因为她连爆粗口的窘态。   只因为,她的泪水划过清秀的脸庞,一滴滴掉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像我这个类型的女人,你还没尝过鲜吧?   上官言,我今天就成全你。明天,我请你滚。滚出白卓寒身边,不要再留在圣光碍我的眼!你能做到么?”   上官言抬起手,把她扯开的衬衫慢慢关合上去。   “对不起……”   他看到韩书烟哭了,哭得很难看。也很伤心。   上官言站起身,用笨拙的双手把外套披在韩书烟的身上。身高差不萌,但这个角度,刚刚好将她拥入怀中。   “我不会那样对你的。因为——”   上官言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背。   在那样雷厉风行的外表下,她颤抖的样子不必任何女人来得让人心疼。   “我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失去过记忆。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人生都像一张白纸重新回档。但是朋友们都嘲笑我说,你知道你以前是个混蛋么?上帝真是不公平,居然会让你这种人失忆。你该小心点,万一有天什么都想起来了,一整个教堂都装不下你的忏悔。   挖个坑安息吧,阿门。”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韩书烟推开上官言,背过身去用纸巾擦了擦眼睛。   “我想说,我从重生的那一刻就告诉自己,为了避免以后后悔得想自杀,我不能再造孽了。对任何人都是……   所以很抱歉,我不该这么对你。”   上官言走到窗前,凝视着这座本来不该属于他的城市。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除了白卓寒的请求外——他想,也许因为自己几经格式化的大脑里。还有t城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但一定有那么一个人。   她曾告诉过自己,她的家乡在t城。如果有天她丢了,他可以去找……   秋风瑟瑟,车水马龙。   韩书烟把自己裹紧在外套里,那些熟悉到令她烦躁的体味,却怎么都挥散不去。   等出租车的时候,她掏出口袋里的那枚钥匙挂件。   指甲咔嚓一挑,照片上金发碧眼的男人,笑容邪魅狷狂。   在这个时候跳票,韩书烟猛地打了个冷颤。   “喂,你……我,我正要跟你说……”   “我猜白卓寒该有动静了吧?”   “他,可能会在产品资质上做些……动作……”   “很好。我等着他。”   冯写意靠在洗手间的磨砂门上,外面看不见里面,但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唐笙正趴在桌子上研究烤箱的说明书。   “我……”韩书烟深吸一口气,窒息的痛感让她恨不能整个人就这样消失在风里,“我的事,你什么时候帮我办?”   “别急。戏总是一场归一场演的。”   “我跟你说清楚。等我报了仇,就会离开的。你不要指望我还会继续帮你做事!我……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最多给你一个月时间,否则——”   话筒那边已经传来的嘟嘟的声音。   韩书烟在最后那一刻,似乎听到冯写意温柔地唤声‘阿笙,那个我来弄,别伤了手!’   真是一个可怕的两面人!韩书烟倒吸一口冷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不成像他那样的人。绝情绝义到连心爱的女人——都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利用!   ***   “真不好意思,还要你特意送过来。”唐笙看着组装一新的烤箱,浅笑着向他道谢,“我也是这段时间闲来无聊,看了不少菜谱而已,还不知道能烤出什么东西呢。   也就是跟佳佳那么一说,你又何必这么辛苦呢?”   唐笙表示。如果自己要置办家电,打电话叫送货就是了。   “因为明天你就要去我那打工了,我想看到你亲手准备的便当啊。”   冯写意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接过唐笙递给他的水。   “写意……其实我……”   “没关系,你可以老实告诉我其实你不会做饭。正好,我会做。一个家里,好像也不需要两个会做饭的人对不对?”   唐笙低着头没说话。只从抽屉里取出了两千块的现金,坚持交到冯写意手上。   “我查过了,这款售价是1890元。零头就算搬运费了。”唐笙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深吸一口气,“我想洗澡休息了,明天见吧。”   冯写意盯着钞票愣了一下,当然不会真的肯收下的。   “你要是跟我这么客气的话,就从下个月工资里扣吧。”说完,他转身推门离去。   “写意!我……”唐笙心里像堵了一团乱麻一样,她喊出男人的名字,却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想要追上去抱住他冲动。   “好啦,我说过不会逼迫你为难的。早点休息,晚安。”   冯写意的暖都是写在脸上的,唐笙觉得,他貌似真的很适合做朋友。   白卓寒的狠也都是写在脸上的,唐笙确定,如果自己还经得起折腾,她还是更适合拥他入怀。   可惜,光经得起折腾这一前提条件,她就已经不再具备了。   唐笙坐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突然习惯了像以前一样去想——白卓寒,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而此时的白卓寒,就站在她紧闭的公寓门外。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该不该敲响第一下。   隔着一道门,他们都没有发现彼此的呼吸。   就在这时候,唐笙的突然响了——   好吧,我还是加更了!明天十点见。 第054 我赌,她会来   白卓寒立刻就往楼梯那一侧躲。刚冲过去两步,他自嘲地折了回来。   又不是自己的响,躲什么啊?   唐笙喂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了句‘妈’。   电话是赵宜楠打过来的。   “阿笙,你和卓寒……”   赵宜楠前天又回了t城,因为白老爷子的寿宴就定在两周后。   她在白家这么多年,家里这种宴席年饭之类的活动,向来是她这位长媳操办的。老爷子这次七十八大寿,早在小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了——   于是老太爷放话了:说寿宴上除了家人,也少不了各界亲朋好友。看在赵宜楠在白家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这次还是让她继续安排。也算是一种善始善终的尊重。   于是赵宜楠又从老家折了回来,并问了儿子的意思。白卓寒的答复很随意——你就来家里住好了。   当时赵宜楠还挺不好意思,说用不用问问唐笙的意见。   可是白卓寒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叫高斌把她接回来了。   到家里一看,赵宜楠才意识到,这个家已经没有女主人了。   “阿笙,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我以为你和卓寒可以好好的,怎么突然……突然就……”   唐笙并不想多解释什么,听到赵宜楠在电话那边心酸的哽咽,她自己心里又何尝好受呢?   “妈,那些事过去了就不提了好么?我和卓寒之间,有属于我们自己的问题。现在,只是想分开一段时间。大家冷静冷静。”   “可是你——”赵宜楠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跟妈说句实话,你究竟还爱不爱卓寒呢?”   “爱。”唐笙没有撒谎。当她意识到自己与白卓寒之间的问题,早已不是一个爱或不爱能逾越的了。坦白,将变得那么轻松而容易。   “我深爱着卓寒,从小到大,从没变过。”   唐笙没有意识到,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句话。   讽刺的是,对方不是她至亲至信的家人,不是她无话不谈的友人,而是曾经几乎要致她于死地的婆婆。   赵宜楠哽了哽声音。只说了句‘造孽啊’。寒暄嘱咐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唐笙如释重负,她低头盯着出了一会儿神。却不知道——此时靠在门外的白卓寒,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香烟紧紧攥在掌心里,灼烧着神经末梢的痛觉,却浑然不知。   他咬着食指的关节,紧紧闭上双眼。生怕一丝呼吸或一声心跳,都让自己错过唐笙最真实的表达。   那个‘爱’字,让他近乎疯狂。嫉妒到疯狂。不甘到疯狂!   咣当一脚踹在门上。   在唐笙一脸诧异地开门后,白卓寒扑上前去一下子吻住她的唇。   一路从玄关推进客厅,冲客厅压上地毯。   “阿笙!我快要疯了!我受不了了!”   他吻着唐笙的嘴唇,腮边,进而是脖颈,是每一寸充斥着熟悉与抗拒的肌肤。   泪水一点点浸润眼眶,他甚至连伪装和掩映都不屑一顾了。   他要唐笙,只想要眼前这个女人再一次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我想你,阿笙。我要你……我真的无法再忍受任何人觊觎着你!我看到他从你家出来,我恨不得宰了他!   别拒绝我好么?把你给我!”白卓寒没有喝酒,但理智瞬间醉的像条狗。   他粗鲁地扯开唐笙的衬衫。然后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忙脚乱地把扣子一颗颗系上,然后再试着温柔地解开。   他粗鲁地占有她,等不到她的挣扎,他就恨不得一次次用尽全力地侵犯。然后,再被她近乎平静到病态的表情,深深击垮!   “告诉我你爱我!说你爱我!”   白卓寒抱住唐笙的肩,将她用力推到自己极限所及的距离里。   他任由自己泪水纵横在她脸上。假装,那也是她的。   整个过程中,唐笙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点点微表情的波澜都没有。   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却在白卓寒的脸强行入镜的一瞬间,目光转化为些许同情。   白卓寒怕极了她这样的表情。   他突然翻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唐笙的衣裙。他吻着她静如止水的眼眸,他恨不能用最纯净的圣水清洗她被自己玷污过的身体。   最后,白卓寒抱住唐笙的肩膀,抵着她小巧的耳廓,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阿笙,对不起,我实在太想你了……”   “结束了么?我去洗澡。”唐笙垂了垂眼睛,拽上被他扯坏的衣服。   迈着疲惫的步子,她慢慢往楼上走。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试戏,连胶片都不用浪费。   她走得很慢,但很坚决。   “阿笙!”白卓寒从后面一把揽住她。   她瘦的那么夸张,好像再用一点点力道就会零落成泥。   “别走……原谅我!阿笙,原谅我……”   白卓寒吻着她的脖颈,先是细细的,弱弱的,随即又进犯成舔舐甚至啃咬!   他就像头饥饿的吸血鬼,除了把挚爱吞下腹中完全占有,想不到任何——抵御不安和不甘的方式。   “卓寒,放手吧。这样子的你,我一点都不想要。”   唐笙用力掰开他的手,明明那么纤弱的骨骼,却能迸发出让白卓寒全然无力的抗拒。   白卓寒不敢再用力,因为他能感受到唐笙的决心,哪怕玉石俱焚,不在乎千疮百孔。   “如果歇斯底里就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人值得任何人爱了。”   唐笙冷笑了一声,她实在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究竟该怎样面对白卓寒。   从他刚才失控的一瞬,直到冲动褪去百般懊丧——   唐笙觉得这种失望感,简直恍如隔世。   “我被你强掉过第一个孩子。卓寒,强暴这种事,我已经免疫了。”   唐笙深吸一口气,拽出两件干净的衣服上楼去洗澡。   刚刚发生的事,就像开门拿了个快递一样轻易。   “我不会,让人得到你的。”   楼下咣当一声摔门响,白卓寒留下的承诺,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   “这是纯天然的手工皂?”唐笙用手指戳了戳那些摸上去就会让人很舒服的小东西。   “是啊,都是用最先进的技术萃取出来的植物精华。”冯写意用镊子夹起一小块,“这是南美石楠草和红蔷薇配比而成的,我一直觉得这个味道特别清甜,你试试看——”   唐笙下意识地凑过去,两人的表情旋即僵在半空。   “抱歉,我忘记了。”冯写意放下手。   “没关系。”唐笙笑笑,“虽然我已经闻不到了,但是置身这样的环境,也总能感觉到处都是芬芳的。   只是——”   入职一周了,唐笙每每面对这座花园一样的工作室,却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写意,我怎么觉得,你这里的员工都不常来上班呢?”   “因为今天是周末啊。”   唐笙摇头:“可是昨天前天也是这样。偌大一个办公室,租金就要不少钱吧?”   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参观过一应俱全的办公设施,包括那全自动新颖设备的研发室。   jt创意的员工有十几位,但除了第一天见到的一个财务一个行政女孩外,寥寥的几位研发工程师就只是打过一个匆匆的照面。   “我以为,你刚创业,会比较忙。”唐笙说。   “之前是比较忙,不过这几天没什么事,我就叫他们休假去了。”冯写意的解释轻描淡写的,“呵呵,这样我能单独跟你呆多点时间啊。”   唐笙眉头一皱:“写意,你别瞒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想多了,我小本经营的,做做喜欢的工作。能有谁非要我出事?”   冯写意呷了一口咖啡,同时有意无意地把一份报纸轻轻塞进工作台下面。   “走吧,今天本来就是周末。我约了朋友去打网球,你要是不喜欢去的话。可以约佳佳逛街嘛。哦对了,我还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你有没有发现,佳佳最近情绪有点低落。”   经冯写意这么一提,唐笙也发觉好像是有那么点。   自从上次从马场回来,自己因为那件事又住了一周的院。   期间冯佳期来过一次,说话的时候貌似有点神不守舍,一点不像之前谈笑风生嫉恶如仇的样子。   “她是不是恋爱了啊?”冯写意诡秘一笑。“这丫头,长大后什么都不跟我说。阿笙,你可得帮我好好盯着点她呢。”   恋爱?唐笙只记得有次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冯佳期承认过自己有恋爱经历。   但是多余的细节,她一个字都没提过。   唐笙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姐妹,唯有这一点,总觉得她不是很够意思。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也正是因为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一旦摘下了铜墙铁壁的防护,那颗心也如自己般敏感而执着。她与唐笙才会做成这么好的朋友吧。   想到这,唐笙点了点头:“那你送我去找佳佳吧。啊,等下,我在桌上——”   在冯写意准备关门的一瞬间,唐笙像条鱼一样钻了进去。   拿起桌上的,她趁冯写意没注意,抽出刚刚被他藏在桌案下面的报纸,快速浏览了一遍头条上的新闻。   一时间,唐笙心乱如麻。   冯佳期自己有座公寓,是冯写意帮她出的首付,她自己每个月按揭。   像这样漂亮高薪又有车有房的女人,仿佛就在脸上直接贴了个‘难嫁’的标签——   比如说现在,都快中午了她还在蒙头大睡呢。   唐笙走进这姑娘邋邋遢遢的卧室,灰尘呛得她甚至差点恢复嗅觉了都。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床上也弄得这么乱的?”唐笙从床垫下拽出来一只袜子,好不容易跟门后那只凑成了一双。   “年轻人的床就是要乱点才有朝气,弄那么利索,跟安度晚年似的。”冯佳期倒回到床上,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你好起来了,天气这么好,咱们出去逛街吧。你哥说你最近状态不好,我带你散散心吧。”唐笙走一路,给她捡了一路的杂物。   “谁说我心情不好,昨天看了宋总监他们剪出来的定片,你知不知道姐姐我有多拉风啊。”冯佳期蒙上被子,一双大长腿以撩人的姿势亮瞎唐笙的眼。   “算了,你要是不想出去,我就在家给你做点吃的吧。”唐笙放弃了把她拖出去的念头。悉悉索索地去翻冰箱。   先将所有过期的食物都抓出来扔掉,最后就只剩下五个鸡蛋了。   唐笙咬咬牙,一口气都炒了。黄澄澄的一大盘端上来,跟屎似的。   冯佳期彻底被恶心着了:“起来起来!姐跟你出去吃饭还不行么!”   说着,她扯着睡衣挽着头发,兔子一样蹦进洗手间——   “叮咚”一声门铃响。   “可能是快递,你给我开一下。”冯佳期冒着牙膏沫,囫囵冲着唐笙喊。   “哦!”唐笙推门,却被眼前骤然出现的一个陌生男子,实实在在地帅到了。   “您是——”   “你好,佳佳在么?”男子大约二十六七,却有着与这个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度。休闲西装妥帖地驾驭着不算主流的颜色,发型和容貌都经过花样的考究。   从气质上来看,唐笙一时半会没能判断出,他是什么身份。   “阿笙你帮我签一下——”冯佳期咬着牙刷就出来了。   然后,四目一对!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冯佳期一定不怎么希望自己以这样的面貌去见这个七年未见的男人!   “佳佳,我……找了你好久了。”   “咣当”一声,冯佳期拽进唐笙,踹上了门!   “佳佳……那个男人……”   “没事,走错门了!”冯佳期用力刷了几下牙齿,刷的牙龈都出血了。   脸上依然挂着强颜元气的笑容,她一头扎进洗手间里,好半天都没出来。   “佳佳……”唐笙敲了敲门。   “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否则姐把你一个人扔火锅店,自己回公司加班去!我给你前夫赚钱去!”   冯佳期坐在马桶上涂脚趾甲,涂得跟残血似的。   “算了。换个话题。”唐笙叹了口气,“我说,佳佳你还打算留在圣光么?”   “否则呢?”冯佳期咬咬牙,“不上班我吃什么?”   “可是,如果……”唐笙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最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吧。   “我是说如果,白卓寒故意对付你呢?”   冯佳期呵呵了一声:“阿笙,着我该批评你了。新时代的女性就算离婚了也不要做撕前任这么没品位的事好么?白卓寒有些时候是渣了点,但总不至于因为你跟我哥好。他就强奸我吧?”   唐笙知道冯佳期心情不好,这会儿跟她说什么话都说不到一个频道上。   但是她着实在今天早上的那张报纸上,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jt创意出师未捷,因涉嫌进口未解禁原料,无限期推迟商品质检通关批号。】   难怪,冯写意的工作室最近停滞了一切进程。唐笙心里微微起了凉意。   在整个t城的日化产业内,还有谁有能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   也没指望今天的冯佳期真的会愿意跟自己出来,唐笙象征性地在那坨炒鸡蛋上浇了点番茄酱。   “佳佳,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哦。”   唐笙下楼的时候,看到那位帅哥还没走。   他靠在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上,冲自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唐笙不了解任何细节,也不敢贸然搭话。只好报以礼节的回笑,然后匆匆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冯佳期七年前的那个男友,唐笙想不通,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女人从十六岁,守到二十五岁。   却在一朝相逢的一刹那。关门拒见。   唐笙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师傅往前又多开了几百米。   站在冯写意的工作室门前,她推了推本来应该已经上锁的大门。   她猜对了,冯写意只是故意把自己支走,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心情去约朋友打球。   唐笙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半敞开的会议室里,冯写意正在对几位员工大声地说着什么——   唐笙的嗅觉没了,但听觉依然不错。   “还有三天就是新品发布会了,为了这次机会,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如果还是无法解禁原料批号——”说话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唐笙记得冯写意在带自己进来的时候,提过这个人是负责运营的。   “但是我们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因为馥芮花籽本来就有麻痹镇痛的功效,在a国的十几个州,都是被列在禁止日用生产的名单里。   虽然一直听说过早已解禁,但谁也没有拿到过权威的调研报告。现在业内监事会对我们的产品有质疑,很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   写意,如果我们来不及换材料。不如试试看,能不能用点灰色手段?比如。跟质监部门打个招呼,或者派人去某些业界人士那里走动走动?”   “不行,”冯写意厉声打断:“这样一来,倒好像我们对自己心虚了一样。   馥芮花籽的用量不会超过3毫克,根本就不会对人体有任何副作用。这个早就已经是行业内心照不宣的剂量用法,从来都没有出过事!”   “可是你这样坚持也没有用啊。我们没有临床试验的文献,也找不到证据可以证明它不会有害。   而所谓的行业监事会,其实不过就是一群纳税大户垄断市场的手段。人家只要发话,我们新人小虾米的,怎么抗衡?”   听着会议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唐笙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写意……”轻轻敲了几下门,唐笙叫了他一声。   “阿笙?”冯写意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找佳佳了么?呵,我这里,嗯,只是几个朋友闲来无聊,正打算去打牌呢。你要参加么?”   唐笙叹了口气:“写意你别瞒我了。我知道这都是白卓寒干的。”   冯写意挥挥手,叫其他几个人先离开。然后径直走到唐生面前,双手压住她的肩膀。   “阿笙你别这样,我不太相信白先生会是这么无耻的人。”   唐笙游了下眼睛,心想:他对我干的无耻的事儿,还少么?   “我……去找他。”   “不行!”冯写意厉声喝断,“我不许你去!我不允许你为了我的事,而需要跟他再扯上藕断丝连的关系。”   “写意,我必须去。”唐笙坚持道。“就算不为你,我也要为佳佳。卓寒的心结不解,万一再对付佳佳怎么办?”   冯写意的脸色突然变了变,抓着唐笙肩膀的手,也慢慢脱力下来。   “阿笙,如果说让我为了你,白卓寒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如果他敢动佳佳…...”   “不会的写意,你放心,我会好好跟他说。”唐笙倒吸一口冷气。轻轻后退了两步。   ***   白氏圣光集团,九十九层。   白卓寒站在窗前,平视高处不胜寒。   “你还在担心什么?这一次,冯写意翻不了身的。”上官言倚在白卓寒的办公桌前,将之前整理好的一叠资料堆在他面前。   “这些东西是我目前能查到的,但是因为时代久远,信息实在不完整。   只知道当初冯俊天最后那批出事故的商品,原材料都是从t城本土的一家小公司采购的。至于后果,尚且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人为的。”   “哦。”白卓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你都不问问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么?”   “你说。唐笙会为了冯写意而来求我么?”白卓寒分明就没有在听上官言的话,这样不靠谱的总裁,上官言也是醉了。   “不会。”上官言抽出一张钞票,夹在两个手指中间。   白卓寒挑了挑嘴角:“可我,怎么觉得她会呢?”   话音未落,高斌敲了敲门:“白先生,您太太有事想见您。”   上官言愣了愣,旋即把钞票往白卓寒手里一塞:“你的了。”   然后转身就让出门了,与唐笙错肩而过的时候。他其实挺想说——能不能轻点虐他?他的身体,也未必吃得消了……   明天十点。 第055 唐笙,你下贱!   “如果是为了冯写意的事,免谈。”这是白卓寒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像两军交锋时,第一个回合下干净利落的过招。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柔弱到可以随意践踏的女人——当成严肃的对手来看待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唐笙很不一样吧。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色衬衫,雪白的西裤配一双精巧的低帮靴子。飘逸修身的米色风衣架在她单薄的身材上,倒也显得有几分强势ol的风韵。   而且她扎了利落的马尾,并化了淡妆。   在白卓寒的印象里,唐笙上一次束马尾。还是五年多前离别的机场。   自结婚以后,她的披肩长发只会给幽怨的神情更添憔悴。白卓寒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她这样元气蓬勃的样子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不知自己该欣慰还是该难受。   原来离开了自己。她过得那么好……   “卓寒,我记得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之间的事,请不要扯上我的家人和朋友。”   唐笙的口吻还像以前一样。徐徐淡淡不急不亢。略有沙哑的婉音里,却仿佛平添了几分责问的自信。   白卓寒很不喜欢她这样跟自己说话,虽然他早已猜到唐笙会为了冯写意而来。但当这一刻真的落定现实。他还是找不到套路和策略来面对。   所有的愤恨和霸气,最后就只化成了一句‘如果我偏要跟他为难呢?’   唐笙叹了口气,神色未变:“那我只能,尽全力帮助他想办法应对了。”   “你该不会把我们今天的话录下来,对外声称我白氏圣光以权谋私?”   白卓寒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屏住想要再次把她按进墙里的冲动。   “我不会那么low的。”唐笙浅笑一声,“卓寒,写意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他因我的事儿受累。如果你认为,用这种手段来试图逼迫我控制我,那你当初又何苦把我从死亡线上救回来呢?”   唐笙的眼中闪出一丝坚定,那仿佛‘不自由,毋宁死’的决然深深刺痛了白卓寒的心。   “你以前何曾有过这种勇气?还敢说自己不是因为冯写意才离开我!”   白卓寒上前一步,将唐笙牢牢禁锢在墙上:“我告诉你,我一天没签字。你就还是我的女人!我想要你,他冯写意就算是咬碎了牙也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卓寒,你这样子……只会让我越来越庆幸自己的离开是正确的。”   唐笙别过脸,由着他顿住双手的动作。   “你简直是这世上最愚蠢,最狂妄的女人!”白卓寒捏住唐笙的脸颊,血红的双目在她波澜不惊的瞳仁里显得那么无助而疯狂,“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冯写意是真心爱你真心想要对你好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主与骑士的故事?你当他真的是来闯关救你出修罗场的么!   唐笙,你凭什么跑到我这里来装出一副白莲婊的样子,口口声声让我放过他!”   唐笙别过脸去,笑容清冷而摄人心魂。她太熟悉白卓寒吞喉咙的这个动作了。每一次,都像是理智丧失殆尽前的饥渴前奏。   “就凭这个。”她慢慢按住白卓寒的手,自己主动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你不是就想要我屈服于你么?你说的没错,我依然是白太太。只要你不在为难冯写意,我可以履行我做妻子的责任。你想怎样都行?在窗户前,还是在办公桌上?”   白卓寒的肩膀僵住了。他凝着双眸,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唐笙。   原来她故作妩媚的样子,一点都不会输给汤蓝那样的女人。   他曾无数次幻想。若有一天,两人可以真正打开心结。他拥着她的全部,看她娇羞似靥地缩在自己身边。听她娇喘如兰,缠绕亢奋,把自己最真实最渴望的一面——全都交给他。   可是白卓寒从没敢想过,唐笙第一次主动‘诱引’的原因,竟会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唐笙!你下贱!”   这一个耳光甩出去,白卓寒甚至连半点后悔都没有。他的手掌全?了,而唐笙白皙的脸颊上,顷刻隆起了红印。   她对家暴一点都不陌生了。却没有哪一次,会比现在更心痛。   “你不做的话,我就当你自己放弃了。该给的条件我已经给了,如果你还是执意要对付冯写意。我也没办法了。   你给他带来多少损失,我就有多少义务帮你偿还。谁叫我们是共患难的夫妻呢?”   “唐笙你是不是疯了!”白卓寒拎起她的身子,按在明亮的落地窗上。   那一刻,他甚至祈祷,这窗户玻璃能不能不要这么结实呢?   他宁愿抱着眼前的女人从这九十九层云端直冲而下,摔成灰碾成泥。这一生一世再也分不开……   “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你怎么会这么下贱,你到底中了谁的毒!”   再次撕开她的衬衫,看她精巧的胸膛上。竟穿戴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内衣!   水蓝色的蕾丝花纹,像海一样包容。前扣的设计,挤压出饱满的流线。   纯白而无暇的程度。就像天工的艺术品。   男人对妻子的内衣都有一种执着,因为无论它们设计的多美多性感,终究也只是给自己一人观赏的。   可是白卓寒。竟然没有见过唐笙的新内衣!这是离开他以后,才买的?!   凭什么——   你要穿给谁看!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再次搁浅了他的理智,白卓寒抱住唐笙的腰,将她整个人扔上了办公桌。   键盘被压得噼里啪啦,鼠标被挤得卡卡作响。   唐笙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四肢像被打断了一样软绵绵地瘫着。   “你不是在取悦我么!这样一副生无可恋的死鱼样。我没兴趣要你!”   “你有哪次是因为兴趣?”唐笙转过脸,冷笑。   她的冷笑太过有杀伤力,浮在脸颊红肿的一端,像极了小丑的嘲讽。   白卓寒怒了。   “打开一点!不知道怎么伺候男人么?”   他拧住唐笙的脸,呼吸急促而狂躁。   “我流血了么?”突然间,唐笙盯住白卓寒的眼睛。双手推向他的胸膛。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忘了你之前冲到我家来对我做的事了么?又没戴套,我事后也没吃药。”   唐笙冷笑一声,“不过没关系。我例假期还没到,赌五五的概率而已。况且,你也不是第一次弄掉我的孩子了。继续吧。”   白卓寒退身出来。一点不夸张地说。那一刻他脚软得就像肾虚一场。   唐笙从办公桌上爬起来,平静地穿好衣服,梳理头发。   白卓寒哑了哑声音。突然失声笑道:“唐笙你是在报复我对么?好,只要你承认你是在报复我。我心甘情愿被你报复……”   只要不是……为了别的男人,就算杀了他。白卓寒也毫无怨言。   “抱歉,让你失望了。”唐笙转身冷笑,“我才不会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报复前夫呢。我就是为了冯写意。”   唐笙出门的瞬间,听到屋子里一声玻璃碎。   恍恍惚惚地飘出一股血腥味,让她甚至错觉了——自己的嗅觉是不是真的恢复了。   ***   “steven!你在做什么!”上官言听到声音后,冲进办公室。   就看到白卓寒靠在墙角,档案柜的玻璃碎了一地。   他的左手垂在膝盖上,汩汩的鲜血染透西裤和地毯。   “我以为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上官言给楼下行政处打了个电话,要他们送上医药箱,“我输给你的一张钞票,都不够这点药费的。”   “上官……”白卓寒抬起眼睛,“我突然在想,如果冯写意真的愿意好好对她。我就算把白氏拱手相让……也在所不惜。”   “你的智商都跟血一块流出去了吧?”上官言皱着眉吼他一句,“冯写意怎么可能真心对唐笙好!当年卖给冯俊天那批原材料的上手公司,就是海山日化!”   “你说什么?!”   ***   唐笙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疯狂地冲洗身子,令她作呕的——分明不是这具被白卓寒侵占过的身躯,而是自己越来越肮脏的灵魂。   热水铺面迎上来的时候,唐笙的泪水就像烫开了的蛋花顺流而下。   如果不是那天白卓寒突然失控地冲进来强暴了自己,她根本不会下定这样狠的心意对他说出这些话。   唐笙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为了冯写意。她是为了维护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新开始!   不想再让白卓寒无休止地踏入,不想再做无休止地纠缠。   因为唐笙太了解自己了,她没办法一直对那个男人狠得下心。   尤其是在所谓的墨菲定律来临之际,就像现在一样——   唐笙披了浴巾出来,看了一眼洗面台上,验孕棒中央,有一道浅浅的意念灰。   她告诉自己,可能是哭肿了眼睛,花了。   距离例假时间还有三天呢。也许,不会那么巧?   明天十点 第056 这个时候,怎么可以怀孕?   “阿笙,别找了,我已经让他们翻过好几遍了。近年来的学术报告里,没有任何能为我们抗辩的证据。实在不行,我还是让他们先替换掉馥芮花籽。   拿人工合成的化学香料剂代替。”   夜已经深了,唐笙还守在工作室的办公桌前。她一遍遍翻着共享文库里的资料,疲惫的小脸强打着亢奋的精神。却掩不住排山倒海的呵欠。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jt创意最赖以标榜的纯天然核心竞争力就没有了。反而更容易被人以虚假商业卖点作为把柄,倒打一耙。”唐笙摇摇头。   “你说过,你做这个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把你父亲没能走下去的路走得更好,对么?”   “话是这么说,但很多时候,尽人事也要听天命。现在也许是有人容真的不下我,那我更不要看你为我这么辛苦奔劳。”   “写意,我不是为你。”唐笙垂垂眼睛,“你就当我,是拿你当借口吧。”   用你做借口,来对付曾经在我生命里被视若神祇的男人…….   唐笙的心是矛盾的,态度却是坚决的。不这样做,也许她永远也逃不开白卓寒。虽然一想到那天在办公室里,她已经用尽解数将他逼得像条败犬……   脸颊上的巴掌印第二天更明显了,她很感谢冯写意没有多问。   冯写意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微微一笑。推过来一碗木瓜雪莲羹。   “吃点宵夜吧,我多放了些糖,你需要深夜增肥计划了。”   冯写意说自己的厨艺是深的文惜真传的,主要还是因为冯佳期太不着调了。她总是说,自己长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不是为了给男人做煮饭婆的。   唐笙轻轻舀了一小口,甜而不腻的蜜感和温润的绵软让她整个人顿觉精神百倍。   “唉,佳佳要是有你一半贤惠就好了。”   “所以说啊。那死丫头一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   听到冯写意充满宠溺地吐槽着自己的妹妹,唐笙叹了口气。   “写意,那天我在佳佳那里,看到一个男人来找她。长得很帅的,但是佳佳把人家拒之门外了。   后来我也没多问。我想,等她想说的时候,自己会愿意告诉我的吧。”   “男人?”冯写意惊讶了一下,“难道是傅子康?”   “我……我不清楚。”唐笙摇摇头。   “如果真是那个混蛋回来了。也难怪佳佳这段时间情绪不对了。”   冯写意把妹妹的事简单跟唐笙说了了几句,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点出乎唐笙的意料,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冯佳期和傅子康是高中同学。男孩比女孩高两届。   一个校花一个校草,本来是很登对的存在。只可惜,冯佳期的家世,绝对不是出身贫寒的傅子康能够高攀得上的。   十七八岁往往是男孩最有骨气的年纪,高考结束后,他没有去念大学大学。而是独自一人南下去创业了。   他曾承诺冯佳期,一定会混出个人样回来娶她的。   “傅子康酷爱摄影,在这方面也很有艺术天赋。当初第一台单反相机就是佳佳买给他的。为此,在学校里没少传出他傍富家女吃软饭的风言风语。”说到这里,冯写意苦笑不已,“我还记得后来佳佳一个人拎着个凳子腿,冲进隔壁班对那几个造谣的女生就是一顿胖揍。   作为一起恶心事件,校方甚至都做了开除学籍的考量。   后来,也是文姨跑到教务处,跟校长和人家家长道了三个小时的歉才没被开除学籍。   不过佳佳一点都不以为意。还说如果自己被开除了,大不了就去当模特呗。傅子康喜欢拍,自己就让他拍个够。   后来,那件事的风波虽然过去了。但是对傅子康来说,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我想,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后来破釜沉舟的决定。”   唐笙听到这里,不由唏嘘万分:“那后来呢?傅子康为什么再也没回来?”   “傅子康走了以后,佳佳一门心思都在读书上。她本来就聪明,也犯不上非要靠脸吃饭。后来在我的建议下,就读了a大日化相关专业。她一直以为傅子康会回来,那些年,为了他不知拒绝了多少追求者。   可是就在大二那年,有传言说傅子康跟一位能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富家千金订婚了。只因为对方能够帮他投资一间影楼,进而发展为专业的文娱策划工作室。   消息不知真假,但傅子康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都没有出来辟谣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我与文姨,都没有再提过这个名字。佳佳也好像突然失忆了一样,继续过着没心没肺的小日子。但我知道,她从来都没忘记过那个男人。也没有再接受过任何人。”   说到这里,冯写意无奈地耸了下肩:“都说女孩要富养,免得将来被一根香蕉就骗走了。你说她有那么好的老爸,那么帅的兄长,怎么还会为了个死男人死心塌地呢?”   唐笙噗嗤一声笑了:“穷养的女孩没见过香蕉,容易被骗走。富养的女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兴许也没见过香蕉啊。那个男人身上,说不定偏偏就有除了宠爱以外的东西。世间万物,本来就是一物降一物嘛。”   “就像,我对你……永远没办法一样?”冯写意拄着半张脸,从这个角度去看唐笙的侧脸。他想找回一点点,最原始的宁静。   唐笙防不胜防,只能拘谨地坐直身子,大口大口吃着眼前的点心。她没了嗅觉,但冯写意顿的甜品仿佛已经把柔情蜜意都扎进骨子里了。   “如果当初,你没有嫁给白卓寒就好了。”   唐笙打了个激灵,终于抬起头:“写意,你怎么……还说这种话呢?”   她很不愿意在冯写意面前谈这个话题。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没办法解释那场匆忙而错误的婚姻到底有悔无悔。也无法对冯写意假设‘如果没有发生,我会不会跟你在一起’。   “那件事……可能只是我姨夫一时迷了心窍,才做出来的傻事。我和卓寒,我们都没能搞清状况罢了。”唐笙推开空空的木瓜壳,右手继续滑动着?标。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写意,其实你心里,是不是还会有点怪我?”   “没有。”冯写意浅笑一声。   而这一句‘没有’脱口而出,谁人知道他面具下的脸孔已经狰狞到了什么程度?   唐笙,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曾是我心灵深处最后的一丝善念和理智。当年试图把你从亲人去世的阴影中解放出来的我,又未尝不是在试着解放我自己?   只想看你最纯粹最无邪的笑容绽放在阳光下,羞涩而有些唯诺的蹙眉,就像一朵惊喜于被人采摘的小花。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然而从你披上嫁衣嫁给他人的那天。   冯写意三个字,将再也不会如这诗情画意的名字一般美好。   所有的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那些该付出代价的人,终究一个都逃不掉。   只因这把火一旦生起来,不把一切燎原,则誓不回头!   “啊!我找到了!”唐笙指着屏幕上的一串文献编号,激动的就像个孩子。   “写意!我知道这个教授,他在香料化学领域十分有权威,我以前还去听过他的讲座。他在三年前发表过的一篇论文里提到过馥芮花籽的药用作用和副作用的剂量比。   后天就是咱们的新品发布会了,我们可以试一试的!”   看着唐笙绽放如同少女的笑意,冯写意的心不知怎么就痛得难以呼吸。特别是当他听到她说‘咱们’的那一瞬间——   她是那么聪明,但她终究太单纯了。她那么轻易就用‘咱们’来划分了与自己亲密立场的阵营,她那么坚定地站在了与白卓寒对立的楚河汉界上。   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庆幸呢?   他想起唐笙在送自己出国的时候,用微笑和祝福代替了依依不舍的泪眼,他知道她心里终究是如何为自己定位的。   他想起唐笙只用一条‘对不起,我嫁给他了’的短信,终结自己最后的期待时。他想过抢婚,甚至也想过祝福。只要她。真的能幸福……   没有人知道他在东南亚这两年,披荆斩棘地投身在金融行业。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为了攒下后半生衣食无忧的财富。他购置了像公主般梦幻的城堡,等待着那个早已定名人选的‘冯太太’,他甚至打算——他们可以再不用踏足t城。   那里不再有内疚,也不再纠结仇恨。只有最真实的幸福,来抵御他和她的噩梦。   没有人知道,唐笙披上嫁衣的那天,他一个人偷偷回国。站在冷清清的婚礼现场外面,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一场葬礼。   他一个人喝光了两大瓶威士忌,一直喝到胃出血缩在公园的长椅上像条可怜的流浪狗。后来被保洁工人送到医院,他没有通知任何亲朋好友,只是独自躺在冷清清的病房整整七天。   更没有人知道,当他第一次看到白卓寒的名字被打在花边新闻的头版上,身边莺莺燕燕如行云流水。而唯有一张狗仔偷拍到的唐笙,面容憔悴得就像老了十几岁。他毫不夸张地捏碎了的屏幕,新仇旧恨一并加身,不把t城变风云,他誓不为人。   可是当这一切终于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推进的时候,胸膛左侧那一阵毫无章法的痛,来得及时又莫名。   因为太过于接近心脏了,以至于让冯写意,误以为那就是心跳。   也许很多年以后,他偶尔想起当初那个微微搏动的涟漪,才会明白——那种感觉,其实叫做良知未泯。   “阿笙,如果有天你发现,我其实——”月光幽幽照窗棱,秋风瑟瑟入微寒。冯写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醉了,尤其是这样看着唐笙的时候。   她专注的像女神,她纯洁的……几乎让他不敢染指。   “写意,我现在就给佳佳打电话!那个教授的跟她的导师是认识的。我们还有时间,明天一早就上门拜访!”   “阿笙。”冯写意扳住唐笙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写意,你怎么了?”唐笙睁大了眼睛,脸上浮出一丝疑惑。   “没什么。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   目送着唐笙的身影上楼,直到窗户亮起了灯冯写意才放心离去。   他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茫然地思索了好一会儿。   一句没能问出口的话,终究如鲠在喉。   唐笙,如果有天你发现我利用了你……你会怎么样呢?   如果有天,我要把白氏圣光踩在脚下,要你昔日的爱人对我俯首称臣,你会怎么样呢?   冯写意觉得,他算了每一段里程碑的长度,却唯独漏算了唐笙心里的刻度。   ***   “我派去的人刚刚通知我说,”上官言抱着咖啡坐在白卓寒的办公桌上,一副打不死你有种把我捡起来的表情,“弟妹今天一大早就去了a大校园。   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为了寻找馥芮花籽原料的相关资质,而约见宋教授去了。   她很可能会出席明天的新品发布会上,为冯写意扳回这一局。”   “我知道了。”白卓寒靠在转椅上,微微合着眼睛养着神。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寄希望于这一下就能把冯写意压翻,面对这样一只狡猾的老狐狸,白卓寒有这个心理准备。   只不过。他不愿看到这把刀子是通过唐笙的手,向自己捅过来。   “上官,海山集团那边的事,你查清了么?”   “只查到了个大概,当初海山日化要出的一批原料本来是白氏圣光订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送去库里以后,又被白氏退了回来。   冯俊天正好要赶制一批植物精华面膜。急需大量的硬脂酸化合物。   于是接手了这批货,但谁能想到竟真的出了问题呢?事情发生以后,钧天的商誉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因为他是港商,并不太受t城政府的偏袒。   而那批出问题的货,就在圣光集团和海山日化之间被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谁也不肯负责任,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上官,”白卓寒打断他的话,“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的整体走势,这么似曾相识啊?”   “是啊,就跟我们前段时间遭遇的差不多。先是有人骗了顾海礁的合同,提高价格收购了白氏亟待采购的水杨酸,之后我们辗转获得了这批水杨酸,偏偏那么巧就有质量问题。害得我们差一点就中招了。   怎么看,都好像是有人蓄意还原当年的事件——”   “报复。”白卓寒狠狠吐出两个字,“不过冯写意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我已经跟顾海礁绑在一条船上了。我对海山日化的定额担保,对顾海礁来说就如同空降的恩赐。   这是他冯写意无论如何也离间不了的——”   “但愿吧。”上官言貌似有些不放心,因为他见惯了商场上风云变际的你死我活。   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永远不会倒戈的盟友。因为谁都不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因为谁而触及了最恐怖的底线。   “steven,关于冯写意与白氏的恩怨,我这里已经没有更深的线索了。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我们找个事务所吧。”   “你说,私家侦探那种?”白卓寒微微转过脸来。   “对。我认识个朋友介绍了一家,在临城s市。我昨天打过电话联系,已经把一部分资料提供过去了。   我们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都是零散的,是时候该穿一条完整的线了。”   听了上官言的意见,白卓寒表示赞同。   “好,等爷爷的寿宴结束,我们抽个时间当面去一趟。”   “老爷子的寿宴是这周末吧?”上官言眯了眯眼睛。不用多说白卓寒也知道他又在打白叶溪的主意。   “周六晚上六点十八分开席。我大姐会跟她妈妈一块来的,你收敛点。   还有最近,韩书烟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你也泡了她个把月了好么?我见她一看到你还是各种躲闪,跟同性相斥似的。你到底行不行啊?”   “你换人吧。”上官言的神色突然沉寂了几分,“我……没办法攻略她。”   “难度这么大?”   “呵呵,不是……”上官言摇摇头,没有解释后文。   等上官言出去后,白卓寒盯着屏幕上的行程表,发了好一阵的呆。   ——爷爷的寿宴,唐笙应该也要出席的吧?   他要主动问问她么?   犹豫了几分钟,白卓寒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他已经想得很好了,用怎样的语调,怎样的语速来陈述这一平常的事件。   就好像床头吵架的夫妻,假装不记得前一晚上的歇斯底里。   可是当接听的一瞬间,唐笙那绵绵软软却仿佛一点没受心情影响的声音传进来——白卓寒又炸了。   “周六晚上,爷爷的寿宴。至少你现在还是白家的长媳。你应该——”   “我知道。”唐笙在公交车上,手里抱了一摞厚厚的资料,“等明天的新品发布会结束,我去给爷爷买礼物。”   她连伪装都不愿意了?   就这么坦诚坦率坦白地告诉自己,一定会站在冯写意身边?   白卓寒捏着话筒,千言万语就好像被她一脚扁踹回胸腔,压得快爆炸了一样。   听到电话那端浓重而难以自持的呼吸,唐笙问:“你还。有别的事么?”   白卓寒愣了一下,哑然失声。   “唐笙,如果我和冯写意之间会有一场你死我活。你怎么办?”   “我会闭上眼睛。”唐笙到站了,夹着电话准备下车。她郑重地告诉白卓寒,“我好不容易摘掉了你给我的枷锁,别指望我会为了任何人重新戴上。”   好一口轻松释然的空气,唐笙站在车水龙马的街道边。迎上冯佳期正在冲她招手的身影——   “等很久了吧,让你陪我去学校你不肯。出来吃饭你倒是终于有空了?”   “我这不是故意给你机会,让你在我哥面前当功臣么?”   这话唐笙不太受用,听起来就好像自己是故意要巴结冯写意一样。   三观尽毁的离婚少妇vs帅气多金的钻石王老五么?   “佳佳,我不是为了冯写意才这么做的。”   “我知道,你只是看不惯白卓寒那个霸道劲儿。其实我悄悄告诉你,我也看不惯——”冯佳期一边点菜一边说,“虽然我在背后这么说我老板的坏话貌似有点不厚道,他刚刚才给我升职加薪。”   唐笙差点一口果汁飚了出来:“你说什么?”   冯佳期拿出新印刷的名片。研发部副理的职位赫然映入眼帘。   “他从我们部门提拔了我和老赵两个副理,经理的位置依然是空着的。阿笙,其实我觉得他就是在等你回来——呀,呸呸,这样一来我哥又没机会了。   阿笙,我怎么比你还纠结啊?”   “吃你的饭!”唐笙夹了一块羊排,直接堵上了冯佳期的嘴。   白卓寒与冯写意闹到这么白热化的地步,却在这种关头升冯佳期的职?   唐笙觉得。他不会只是向自己示好这么简单。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冷冰冰的恐惧顿时让她极度反胃——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的不信任白卓寒呢?就好像他做的每件事都值得厌恶一番。   想着想着,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略有些犯恶。   一不小心,真的就吐了出来。   “阿笙!”冯佳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拖着她钻进洗手间,“你怎么了?”   “西瓜汁而已,别紧张……”唐笙捂着胃,摇摇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吐血。”冯佳期翻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可是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你先回去吧,我上个厕所。”   唐笙拉开隔断的小门,看着纯白如新的护垫纸,心里一阵阵泛着恐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例假已经推迟两天了。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怀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怀孕!   如果爱情没了,结晶……就像诅咒。   唐笙的心很乱,可是等她回到餐桌前,却看到眼前的场面更乱!   明天十点 第057 我只是不习惯对自己人捅刀子   冯佳期站在地上,肩膀颤抖,泪眼纵横。她面前的男人用一只手捂着流血的额角,背光里看不出眼神。   服务员和看客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唏嘘的惊叹的,什么呼声都有。   “佳佳!”唐笙三两步跑过去,下意识地去看她手里的凶器——是一本精装硬壳的菜谱。   这大概是她能找到的最顺手的武器了吧。   “傅子康,别再让我看见你,下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够到什么就拿什么揍你!”冯佳期啪嚓一声,把染血的菜谱一摔转身就走。   “佳佳!”唐笙追上去。   “阿笙,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冯佳期撂下一句话,唐笙进退两难。   虽然她很担心冯佳期,可是毕竟——她们还没买单呢!   等她急急忙忙地抽信用卡出来交给一脸懵逼的服务员时,冯佳期的车已经驶离了视线。   回过头,她看着像尊残破雕塑一样屹立在正午秋光里的傅子康。   值班经理一边安抚人群一边询问他用不用去医院之类的。   唐笙顾也不是,不顾也不是。正不知如何示好呢,目光却偶然与值班经理交汇对接了!   “女士,您……您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吧?这个……”赶紧抓住唐笙这颗救命稻草,值班经理的意思很明确为‘你们的事,能不能先自己解决一下’。   “啊,我……”唐笙无奈点头,硬着头皮走过去。“我……我来处理吧……”   毕竟这些年来冯佳期没少帮着自己擦屁股,今天给自己赶上这回事,她也确实不怎么好脱身了。   唐笙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傅子康:“您是傅先生吧。我叫唐笙,是佳佳的好朋友。”   “谢谢你,唐小姐。”傅子康接过帕子,按在额角划伤处。   坚硬的菜谱一角足足划开了一道两三厘米的血口。这要是留疤了,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张脸。   从唐笙第一眼见到傅子康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帅了。   那种帅气跟白卓寒或冯写意是不同的。也可能是出身原生家庭的缘故。会让他的气质不会显得那么不接地气。   没有白卓寒高冷的戾气,也不同冯写意那么柔情造作。总之是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正感官。   学历和出身的短板丝毫没有让他失去光彩,而职业的优势更让他在穿着打扮上非常加分。   傅子康的车也停在门口,于是唐笙开着,一路将他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挂好缝针包扎取药,前前后后两个小时搞定。   傅子康说要请唐笙喝咖啡,唐笙拒绝了。   “你也听佳佳说过我的事吧?”   “没有。”唐笙摇头,“佳佳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女人。你的事。她却藏着了。这说明她的在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转化成了介意。   傅先生,我不清楚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也不会随意发表评论的。”   “是我对不起她……”傅子康叹了口气。   唐笙的心抽动了一下。人类本来就是容易感同身受的动物。傅子康软语道歉的样子,让她不由自主地重叠了白卓寒。   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怔怔地问出口:“男人是不是都觉得,无论自己做过什么。只要那个女人看起来心里还有自己,就一定能挽回?”   傅子康愣了一下,嘴角冲动的瞬间辩不出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不安。   “也不是。”他回答唐笙的话。“只是想努力一下,无论被拒绝被羞辱,甚至挨打。比起可能重新挽回的幸福,这都不算什么。”   傅子康接过唐笙递给他的消炎药,再一次向她道谢。   转身的一刹那,他留下最后的话:“麻烦你帮我转达佳佳,我并没有真正背叛过她。跟富家女订婚的事,只是逢场作戏。   她可以鄙视我最终不得不向权贵屈服的人格,但不能质疑我爱她。”   唐笙有点生气了,因为她觉得傅子康的话虽然说得很霸道,但于自己的三观实在不是很契合。   “傅先生,如果您觉得只要为了成功就什么手段都可以用。那么当初,您咬着一口骨气非离开佳佳的行为岂不是很矫情?”   “因为她是佳佳。只有在她面前,我不能折损一丁点尊严。”   看着傅子康走出医院的身影,唐笙还是觉得三观有点毁。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得已的苦衷?难道为了给自己心爱的人赚钱,就能出卖身体和道德么?   对于冯佳期来说,她缺的又不是钱。而是一个男人一心一意的对待,长长久久的陪伴。   你说你是为了佳佳,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站在她面前挺起腰板平起平坐罢了。   说到底,还是虚荣又自卑的心理在作祟。   唐笙觉得,她并不同情傅子康,只是太心疼冯佳期。她了解那个姑娘,了解她刚刚丢下‘武器’转身决绝的一刻,眼泪摒得有多难受。   迎面过来一个孕妇。大腹便便的身子,走路外八字挪动。   她很丑。也可能是因为怀孕造成的浮肿和内分泌失调,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糟糕。头发乱得像杂草,眼泡肿的快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了。酒糟?子厚嘴唇,皮肤也不白。唐笙觉得就算她没有怀孕,应该也不会是个好看的姑娘。   但是她那瘦的猴精似的老公,牢牢扶着她水桶粗的腰,一脸幸福得跟吃喜鹊屎似的。此时正带着他视若宝贝的老婆,往对面的妇产科去。   唐笙心里有点莫名的酸痛,盯着他们很不美观的背影,盯得出了神。   最后她走向长长的挂号队……   “上次月经什么时候?”妇科大夫刷了下唐笙的病历卡,盯着屏幕皱了皱眉,“流产还不到半年啊?”   “嗯,半个多月前,我周期还比较准时,现在推迟两天了。可能一不小心吧。”唐笙避开大夫冷淡的目光。像这样的妇科大夫,每天接待自己这样的‘蠢女人’不下百十个。早就熬干了同情心。   “去验个血,出门左转。”   唐笙不是第一次怀孕,报告单上简单两个指标她自己一看就懂,根本用不着去问医生。   孕酮27.8,hgc466   后面分明标注的两个向上升的箭头符号,那一刻,她的心先是尘埃落定,接踵乱如麻。   “想要么?趁着早期,用药就可以。”也许是一眼就能看到唐笙心神不宁的拘谨,全然没有备孕准妈妈的那种兴奋和幸福感。大夫一针见血,冷冰冰地建议。   “用药的话,对身体有害么?”唐笙说了自己的病史,之前受过很重的内外伤。   “流产总是对身体有害的呀!既然不想要,为什么不叫男的避孕?”   医生有点不耐烦了,毕竟外面还有好几十个号呢。   “你尽快考虑一下,要是下定决心了。我给你开单子,去挂2号楼计划生育科。或者,你跟孩子爸爸商量一下,他不来么?要是做无痛的,要用家属陪同的哦。”   唐笙站起身,哑了哑声音:“他死了。”   转身离去,她觉得自己窒息得快昏倒了……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有次哄小君睡觉。   “姐姐,你说爸爸妈妈都在天上是不是?就像星星一眨一眨么?那他们什么时候会下来看我们?”   “等以后我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宝宝,说不定爸爸妈妈就会转世进来了。”   这是唐笙读到一本书里的原话,她一直也是这样相信的。人的生老病死亘古交替,死去的人们会以新生命的方式围绕陪伴,这样,爱和守护才能守恒。   父母双亡的她要比同龄的孩子更早理解死亡的真谛,就像她曾对白卓寒说过的那样,她无法亲手扼杀掉自己的孩子。   要留下来么?留下它,那么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离开,还能逃离多久,多远呢?   唐笙真的太难受了。   她甚至宁愿这个孩子不要是白卓寒的,是谁的都好!   坐在长椅上,唐笙看不出自己的表情有多痛苦。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美腿——   站在她眼前的女人,是汤蓝。   “这么巧?”汤蓝挑了挑唇角,单手抚上自己的左手臂。本来只是雨天不小心擦破了皮,后来被白卓寒扔进了喷水池。里面的水很脏,伤口第二天就化脓了。她只能满心懊丧地过来医院换药。   唐笙点点头,扯了很牵强的微笑。她没什么话想跟汤蓝说,于是站起身准备回避。   “你跟卓寒,到底什么时候离婚?”汤蓝提高声音,终于卸下了不客气的面具。   唐笙没有回头,但顿住了脚步。面对汤蓝的挑衅,她虽然并不想撕,但也不想当包子。   “我已经签字了,剩下的看你的本事。”   “唐笙,你不过就是仗着卓寒爱你!”   “你要看看我身上的伤疤么?”唐笙冷笑,“如果这样的爱也值得我‘仗着’,让给你吧。”   “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你是在利用他对你的愧疚,反将他一军。”汤蓝纂了纂拳头,“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卓寒的,因为你们之间根本就不用破坏,只要等在一边就有好戏看。不管他现在对我是不是绝情——”   “等我们的婚姻变质,情感腐坏。汤小姐,你是秃鹫么?”唐笙呵呵一声,“我尊重你的战略和选择。你看,他当初怎么对我,现在也可以这么对你。   如今他对我如何愧疚,将来也许同样会对你愧疚。要不你也慢慢等吧,前提是你的命像我一样硬,别死在他怀里了。”   “你——”   唐笙快步脱离了汤蓝的聒噪,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其实她依然不是很讨厌这个女人,只是觉得她可悲得让人唏嘘。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单手抚上平坦的小腹,唐笙的心又凝成一股乱麻。   她还是没有想好这个孩子该不该留下来。   唐笙摸了摸口袋,想把报告单拿出来再看一眼——咦?没了?难道刚才,不小心掉了?   ***   “——综上所述,馥芮花籽的镇痛麻痹效果只要控制在30毫克之内。是绝对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不良影响的。徐教授在三年前参加欧洲日化峰会时就对这一案例提出过论断,当时已经经过了xfyj组织的一系列认定。相关资质虽然没有及时办理,但当时的会议记录和录像都能证明。   所以今天,我仅代表我们jt创意工作室,就t城日化业内监事委员会提出申请。解禁馥芮花籽的用料范围,还市场与企业一个公平竞技的机会。   jt创意,一定会以更优质的产品,更新颖的理念,回馈广大消费者。谢谢!”   屏幕上的唐笙,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时尚工装衬衫,小巧的丝巾遮住她锁骨上嶙峋可怖的一小块伤疤。紧身的灰色包臀a字裙下,一双笔直优美的腿包裹着肉色的丝袜。   她把头发梳成干净利落的韩式发髻,一枚小巧的发卡随意别在上面,又知性又温婉。   白卓寒觉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真的让人很想拥护——如果,不是站在冯写意的身边,该多好呢?   “别看了。”上官言不知何时出现在白卓寒的身后,抬手按了遥控器。屏幕上的画面,哗一声灭了。就像浇在白卓寒心里的一盆冷水,焦糊着扯痛。   “李会长那边托人来电话了,说事情实在有点不好办。a大的徐教授在日化行业很有威望,如果我们坚持压制冯写意,现在等于一巴掌打了很多大咖的脸。”   “我知道。只是……”   “只是看到她真的这样做了,心里难受?”   白卓寒没说话。只是由着手里的烟慢慢染着无尽的光亮。   “如果我猜的没错,冯写意下一步会开始着手抢白氏的资源了。”白卓寒略略沉思了一阵,“不仅是市场渠道方面,还有各大供应商。我现在有点担心顾海礁——   我怕他和唐笙一样搞不清状况。之前那批水杨酸的事我已经悄悄帮他压下来了,但实在不知道冯写意还在什么地方挖了坑。”   “现在担心也没用了?你担保协议都签了,我也不是没劝过你。”上官言抽掉了白卓寒指尖的烟,“少抽点,医生不是说了要戒烟戒酒么?”   “是啊。我也知道现在担心都是多余的。我想唐笙不至于真的愚蠢到让她姨夫也对我倒戈吧?上官,你最了解女人了,你觉得她有那么恨我么?”   上官言摊了摊肩膀:“难说。女人有的时候特别难以揣测,而且若是心狠起来简直堪比蛇蝎。不信你瞅瞅你家书烟,我不过就是调戏了她几次,连毛线便宜都没占到。她现在每天看我的眼神就已经恨不得大卸八块了——”   白卓寒想了想,说:“那是你生性看起来比较欠。”   一句插科,半句打诨。却没能让白卓寒的心情真的轻松起来。   “好了先别想这么多了。后天就是老太爷的生辰宴了。先打起精神来,后面的事兵来将挡。steven,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杀伐决断,目中无人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白卓寒没说话,只是疲惫地苦笑一声。   敌人多好对付啊?只要牟足了劲儿往下捅刀子就是了。   可是自己人呢?他要怎么跟自己人战斗下去?由着他们捅,还要担心自己的血……弄脏他们的衣服……   “白先生,例会时间到了。”韩书烟敲门进来。   “知道了。”白卓寒扶了下额角。撑着转椅站起身来。   旋即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下去!   “steven!”   “白先生!!”   ***   “啪嚓”一声脆响,唐笙手里的玻璃杯应声落地,血红的葡萄汁溅起琼浆肆意。   “当心!”冯写意扶住唐笙,“没事吧阿笙。”   唐笙摇摇头:“抱歉,只是有点失神了。”   庆功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冯写意在工作室附近的一家酒店里订了两桌。   为今天新品宣传会的大获全胜,犒劳这段时间日夜奔劳的员工们。   唐笙,当然是他最大的功臣了。   葡萄汁洒在唐笙肉色的丝袜上,黏黏腻腻,湿淋淋的。就像空气不小心哭了一场,唐笙看着冯写意正用纸巾帮自己擦拭。   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丝不安的躁动——   蒸发的眼泪再也回不到泪腺,就像每一颗果汁也永远聚散不成最初的那颗葡萄。   “写意,等下吃饭我就不参加了。”唐笙说。   “你是不是不舒服?”冯写意紧张道。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约了我姨夫。后天是白家老太爷的寿宴,我们全家都要去。到现在都还没准备贺礼呢?”   “我那里有几箱品醇酒业去年上市的高端礼盒。十二月主题臻品红酒。   本来也打算寿宴时送给白老爷子的,要不,你也拿一箱去吧?”   唐笙赶紧摇头:“不用了,我知道那酒很贵重,再说,哪有两家人送一种礼物的?算了,我姨夫说他有个朋友在古玩店,专门叫人从泰国送来了一尊紫檀木佛牌。爷爷信这个的,我今晚跟姨夫一块去看看。”   就这样,唐笙告别了冯写意。出了门才开始打电话约顾海礁。   她不是必须要去看什么礼物,只是想找个借口罢了。   这场庆功宴,惟独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庆祝的。   也不知道白卓寒看了今天的发布会后,心里会怎么想呢……   唐笙心里很乱,她想:以前白卓寒这么伤害自己的时候,过后会不会也如她一样难过?   跟着顾海礁取回了礼物。唐笙自己又买了一对白璧玉玦,准备算作是小辈敬长辈的一份。双玉,连白卓寒的那份也算在一起了。毕竟,他们还是夫妻,还叫长孙长媳。   “晚饭还没吃吧?今天你姨妈去参加她同学儿子的婚礼了,要不,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吧。”顾海礁把车开过商业中心,送唐笙回公寓的路上。提议道。   唐笙也确实有点饿了,于是点点头,说随便吃点就好。   她有多久没跟顾海礁吃过饭了?还记得小时候,一直忙于工作的顾海礁鲜少陪她们一块出去。   但是每年她和浅茵期末考试之后,他总是一定会抽出时间把三个孩子一块带着。到街上的披萨店狠狠搓一顿。   然后带着她们去买玩具,洋娃娃泰迪熊,只要是浅茵有的,她也从来不缺。   看着顾海礁渐渐憔悴苍老的容颜。尤其是这些年丧失爱女的痛,就像一条贪婪的毒蛇,蚕食他的精气神和健康。唐笙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姨夫,你有去医院好好检查么?我觉得你最近脸色黄得有点吓人。”   “唉,忙完这阵吧。”顾海礁叹了口气,“圣光集团给我们下了两批大单子,这几天工厂都是24小时不停工。白卓寒为我们签订了担保协议,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给他捅娄子呢?”   顾海礁是个是非明理的可靠之人。唐笙觉得。至少比自己这个,说捅刀子就毫不留情的前妻强吧。   可就在这时候,顾海礁的突然响了。   他正要把车往路边靠,索性就接了一下。   唐笙听不到对方在电话里说什么,只觉得顾海礁的脸色越来越奇怪——   突然之间,他把车头打转了一个方向:“阿笙,有点事我得过去一下,要不。你也跟我一块来吧?”   “啊?”   顾海礁的神情又严肃又紧张,让唐笙不由自主地跟着担心了起来。   “姨夫,到底怎么了?”   “这事你也跟过来吧,兴许……跟你也有些关系。”   下午一点还有一章 第058 请你听我解释!   “医生,他怎么样了?”等在诊疗室外面,上官言捉住刚出门的白大褂。   “已经醒了,还在输液。我建议留院观察两天,不过他这个情况,早晚都要想办法解决。不可能一直这么拖着。”   医生的说法早在上官言的预料之中,他看了眼病房里推出来的白卓寒,除了无奈,挤不出别的表情。   “白先生他到底是怎么了,我只知道他经常头痛,以前好像还开过刀子。”韩书烟从后面上来,问上官言,“当初他来白氏圣光集团接手职位的时候,我只是简单了解了一下他的各方面状况。他……究竟是生病还是……”   “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么?”上官言突然回过头,笑容有点诡异。   韩书烟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   她本来以为,以上官言又会贱兮兮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你……你在说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没听懂啊。我在说。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你真的一点不清楚么?”上官言眯了眯眼,只一步就把韩书烟逼进了墙角。   “我听不懂……”韩书烟避开了上官言的目光。   “听不懂就算了,我去看看他。”上官言丢下了韩书烟,一个人往病房那边去了。   韩书烟心里毛毛的,她突然觉得上官言是不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可是看他这个样子。似乎并没有告诉白卓寒。   她当然知道白卓寒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必须假装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到底是谁了?   所以此时的韩书烟最担心的是,如果上官言真的有所察觉,那么冯写意还能放过他么?   那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连自己最重要的妹妹都可以不惜利用的男人。   一边舔血一边冷笑,是他可怖的常态……   上官言……你到底怎样才可以滚出圣光集团?   韩书烟真是恨透了这个油锅跳踢踏舞的死鸭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陷入了怎样危机的漩涡。   不管是白卓寒,唐笙,冯写意还是她韩书烟。他们纠缠在自己的爱恨情仇里乐此不疲,却只有上官言。完完全全不该被牵扯进来啊!   她曾想过,也许爱人的失忆就是上帝突然慈悲的一个预兆。既然自己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那么至少可以让她的爱人不用跟着一并受累。   如今他活得单纯而潇洒,眼里心里都不用再纠结该如何讨好自己这么一个苦大仇深的女人。而就算有天,她不成功便成仁,他也不用伤心出一滴泪水。   想到这里,韩书烟打定了主意。   上官,我只能……这样保护你了。   ***   “你还是坚持不肯手术?”   一进门就看到白卓寒不知死活地正在用处理邮件,上官言无奈地问。   “你懂的。怎么选择,我当年就已经想清楚了。现在依然不会改变主意。”   “说你蠢都是侮辱了‘蠢’这个字。”   “上官,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白卓寒放下,盯着输液袋有些失神。   “吃喝拉撒。”   “你跟猪有区别么?”白卓寒瞄了他一眼。   “我比猪帅啊。”   看着上官言一脸不争气的倒霉样,要不是因为他真的很帅,白卓寒绝对已经拿输液架砸他了。   “人生来就是一无所有的,死后也是什么都带不走。唯一属于你的东西,就只是这段不长不短的历程里留给你的回忆和深度。谁也,带不走。   上官,我想,没有人能比你更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接受这个手术了。”   上官言哑然失声,缓了好久的沉默才轻轻点了下头:“是啊,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种感受……”   白卓寒微微苦笑:“我的事,不要告诉唐笙。”   “了解。”上官言摊了下肩膀,表示:你们两个就作吧。再这么作下去,我是读者我立马弃文了!   ***   “姨夫!”从刚才到现在,整个过程就像被过山车碾过的一场噩梦。   看着顾海礁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唐笙已经顾不得其他的抗辩了。   “您先别激动,事情也许并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再说了……”顾海礁看着手里的一摞证据资料,整个人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桑拿,满脸汗水纵横流淌。   坐在对面的男人三十来岁。穿着灰色的风衣,一张其貌不扬的脸就算混在人群里也不会被发现。   唐笙以前一直以为私家侦探是个神秘而高大上的行业,今天稍微有点颠覆了想法,但是这样也算科学——难道侦探要帅到让人过目不忘么?那还怎么办案子?   “顾先生,唐小姐,这些资料都是我通过专业渠道获得的。事实我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抱歉,我不提供结论分析。每个当事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这些,你们自己商量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姨夫…..”看着顾海礁发疯一样拨弄着手里的证据,唐笙油然心生了一种恐惧!   “姨夫你先听我说,一个侦探的话不可信,我们再找人鉴定一下真伪。这些照片,还有这些银行账号——”   “唐笙,我就知道是她,一定是她!这个蛇心蝎心肠的女人,害死了我的茵茵!”   “姨夫!”看着顾海礁激动愤恼的样子,唐笙顿觉心脏寒冷如冰。   “阿笙,你想想赵宜楠她当时是怎么对你的!她就是想把你往死里打啊!她恨美心,恨梁家的所有人。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你们两个姑娘跟白卓寒越走越近?   她就是想要趁她儿子出国的时候,一下子除掉你们!我跟你说阿笙,那辆卡车分明就是冲你们两人一起的,就是想把你们一起杀了!”   “姨夫!白妈妈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你先冷静点好不好!”唐笙几乎要急出眼泪了,“我当时就在场,胡杨开的车很明显只冲着茵茵姐去,我在马路对面看的很清楚。你千万不要先乱阵脚,事情一旦先入为主,会出大事的!”   “我冷静?”顾海礁冷笑着一拍桌案。“刚刚你没有听到人家说了么!银行明细查的清清楚楚,胡杨账号上多出来的那20万,就是通过一个虚假身份的账号转进去的。而这个账号在那几天之前刚刚收到来自赵宜楠的这笔汇款!这就是胡杨准备出狱前三个月的事,一定是赵宜楠准备拿去封他的口,可是那孩子良心难安,坚持要把真相说给我。   于是赵宜楠才会想办法去灭口!你自己看看这个照片,这个女人的背影出现在东山监狱的大门口。你说说看,不是她是谁?   还有这个人,这叫陈慧的女人,在东山监狱的食堂工作。侦探都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陈慧以前就是赵宜楠的邻居。想要给胡杨下毒,简直易如反掌!”   “姨夫!”唐笙急道,“姨夫可你不觉得这些证据在短短几天内就能被搜集得这么到位,不会显得太刻意了么!”   “你以为赵宜楠是个多聪明的人啊!”顾海礁泪流满面地吼了出来,“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我没有带着你们去那个商宴,你们就不会认识白卓寒,不会跟他扯上一丁点关系。   是我害了浅茵,是我害了我的女儿!阿笙,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的!我要给浅茵报仇!”   “姨夫你别这样!”唐笙心里一惊,“你怎么能就根据一个侦探的一面之词就下定论?”   “阿笙,你舍不得白卓寒了是不是?你同情赵宜楠是不是?你别忘了他们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只有我和你姨妈才是你最亲的亲人!”   顾海礁红着眼质问,唐笙心如刀绞。   “姨夫,我只是觉得事关人命。总要先弄清楚。”   “还要怎么弄清楚!侦探是你介绍给我的,又不是我自己随便找来的上当受骗!何况,他骗我又有什么意思?你看看这些照片,你看看这些银行对账单,都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就是她杀了我女儿!”   扶着顾海礁颤抖的肩膀,心急如焚却只能语无伦次地劝慰着。   虽然,她的表达能力很一般——但心里比谁都明白,赵宜楠不可能杀害顾浅茵的。   当初她老老实实地对自己坦白:说看到顾家两个女儿貌似都很喜欢白卓寒的时候,心里甚至滋生了一种坐等撕逼的幸灾乐祸。   她为自己的儿子这么有魅力而自豪,越发期待两个姑娘为情所困,一报自己当年被抛弃的仇。   她怎么可能因为怨恨梁家的女儿,就找个人把顾浅茵给撞死呢?   然而唐笙不信是没有用的,因为顾海礁信了。   只见他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冲出门,直接把车子发动走了!   “姨夫!姨夫你不要冲动!”唐笙追出去,回应她的就只有既不回头的隆隆引擎。   唐笙真的是快要崩溃了,她站在夜色如澜的商业广场外,脑袋一片空一片白。   她要怎么办?她该去找谁?如果顾海礁这么冲动。会做什么样的蠢事?   刚刚侦探也说得很明确,现在那个胡杨死都已经死了,这件事翻案的难度很大。就算真的是赵宜楠做的,也几乎找不到任何证据了。   顾海礁,他会不会有过激的行为呢?   “喂!喂姨妈!”第一个电话,唐笙只能打到梁美心那里。   “怎么了阿笙?”梁美心还在朋友的婚宴上。那边乱哄哄的。   “我……”唐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你等下早点回家,如果姨夫回来了,你盯着点他,别让他再往外跑了。”   一听这话,梁美心自然是吓得魂不守舍:“怎么了阿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什么,就是今天陪他买礼物,看他身体不太好。没事,真的,你找时间陪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其实电话接通的瞬间,唐笙就已经后悔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姨妈说。这样模棱两可一顿话,反而弄得她也跟着精神紧张。   唐笙捏着,咬咬牙,一个电话拨到了白卓寒那里。   无人接听。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如果不在家就应该在公司。   唐笙二话不活先拦了一辆出租车,她知道赵宜楠现在是住在他们家里的,就算找不到白卓寒,也要先找一下赵宜楠。   “芳姨!芳姨!”一路跑进院子,唐笙迎上了好久未见面的芳姨。   “少奶奶,您回来了啊!”   “先生呢?妈呢?他们在么?”唐笙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一阵阵寒。   “先生还没从公司回来,太太她。她回乡下去了。”芳姨回答。   “回乡下?后天就是爷爷的寿宴了,她不是也要参加的么?”唐笙急道。   “是啊,她今早才坐长途车回去的。都没来得及跟先生打个招呼,说是有样东西忘在老房子里了,回去取一下。后天寿宴前能赶得回来。”   赵宜楠的老家距离t城不远不近,开车五六个小时,大巴坐个大半天也就到了。那么,她应该打算明天一早往这边回了?   唐笙咬了咬唇,跟芳姨道了个别,转身就往玄关走。   “少奶奶,”芳姨叫住她,“您真的不回来了么?自从您走后。先生在家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有时候半夜起来像闹鬼一样坐在主卧的床上,盯着墙面看。   有次正好给我看到,吓个半死。”   唐笙心里微酸,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就在这时,响了!   屏幕上闪耀着‘卓寒’两个字。唐笙一激动,差点给按死了!   “你找我?”白卓寒的声音有点低,有点弱,“我刚才去洗手间了,没听到。”   “我……卓寒你听我说……”   唐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她一口气不接唾沫。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尽可能地解释了一下——   然而白卓寒那边,半晌都在沉默。   “卓寒你听明白了么!侦探调查的结果,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你妈妈——”   “唐笙你够了!”白卓寒厉声打断她的话,“你有病是不是?我妈就算再蠢,也不是什么锅都可以让她背的!顾浅茵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你们现在找个什么狗日的侦探来针对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唐笙我告诉你,我妈当初怎么打你的,你最好一鞭子一鞭子都记着。将来随便你往我身上招呼,我替她还给你就是了。今天发布会上,你风头也出够了吧。再敢跟着冯写意那个混账背后捅刀子,我对你一样不客气!”   唐笙当场就被他骂懵了。想了老半天才弄明白白卓寒这是完全误会了。   “卓寒不是这样的,你……你在哪里,我能不能见见你?”   “你要见我?”白卓寒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不是每天都有心情干你!”   说话间,有护士进来催:“白先生,准备一下,要去做核磁共振了。”   “知道了。”白卓寒挂掉电话,关机。   “卓寒!”唐笙摒着眼泪,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嘟嘟——”   电话那端只传来了讽刺的忙音,唐笙不气馁地又打过去一个,才知道关机了。   她抹了抹眼角,暂时腾不出时间来懊丧或感伤。她想给高斌打电话,芳姨又说高斌前两天休假去了,不在t城。   唯一还能找到的联系人,就只有韩书烟了。   “喂,白太太?你找我有事么?”韩书烟站在医院病房外的阳台上,唐笙的电话,多少有点预料之中。   “韩……韩秘书,抱歉打扰你了。我想问问卓寒他现在人在那里?我真的找他有很急的事情!”   看了一眼前面推出病房的担架车,韩书烟痛苦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她回答:“抱歉,下班后就没见过他了。可能,应酬去了吧。”   “哗!”一声,手里的电话突然从身后被人夺了去。   韩书烟凛然回头,看到上官言一脸怪异的表情看着自己。   “上官……你……”   “i-got-u!”(逮到你了)   上官言轻轻挑了下嘴角,把韩书烟的按在耳畔:“喂,弟妹啊。你等会儿我给你打过去,嗯,我有你的号码。”   挂了唐笙的电话,上官言把丢在站成僵的韩书烟身上。   “说吧,刚才,为什么撒谎?”上官言一步步向前,逼近韩书烟。   加更完毕,明天上午十点 第058 她怀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我没有……”韩书烟躲闪了目光,“我只是以为白先生现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让他再受刺激。”   “是么?可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不想让唐笙找到他呢?”上官言单手撑在韩书烟身后的墙壁上,她无路可遁了。   “你……想多了。”   “从你一次次把白卓寒的行踪透露出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怀疑你究竟是谁的人了。”上官言俯下身子,轻轻吐出一口酥痒的呼吸,“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戳穿你,是因为我能感觉得到,你心里的矛盾和不安。   而且,我自认为还是可以对付得了你。   steven是我重要的朋友,请不要再给他惹麻烦。否则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哟。”   连威胁都像是在戏谑,韩书烟只觉得从这个角度来审视上官言,从头到脚都很陌生。   上官言,你真是个白痴……   你以为这只是光靠替朋友两肋插刀就能搞定的事么!   上官言离开后,韩书烟的泪水打湿了镜片。   “喂,唐笙她……到处在找白卓寒,我……我已经截下来了。”她拿起,犹豫了几分,拨出去,“不过你不用担心,她现在一个人没有帮手,什么都阻止不了的。”   “是么?如果她没有帮手,你又何必强调。”电话那端是阴沉沉的冷笑,与晚餐上其乐融融的和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冯写意!”   韩书烟急急匆匆地扑到阳台上,上官言的车已经渐渐开出了视线。   冯写意对着一个助手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离开餐桌。他把自己的电话交给对方,让他拨过去——   ***   唐笙的了二十几分钟,上官言终于赶到了白卓寒家门口。   “先上车再说。”他摇下车门,冲唐笙招了招手。   “上官先生,卓寒呢?”唐笙坐进副驾驶,没有看到白卓寒一起来,还是很心塞的。   “他……唉你别管他了。白天的事他肯定很生气,你跟他解释再多也没用。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就是了。”   上官言虽然长了一张花哨到让人很难信任的脸,但唐笙多少在他身上闻到了点可靠的味道。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你跟卓寒有多熟,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表姐车祸的事。”   上官言很想摇头,因为他也很想告诉唐笙,白卓寒并没有提过顾浅茵车祸的事,因为他在意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姨夫顾海礁相信了?”   唐笙连连点头:“我姨夫因表姐的死,这些年都难能释怀。前段时间肇事司机在监狱中意外亡故的时候,他就有些耿耿于怀。我也没想到。随便找了个私家侦探会搞出这么多事。”   唐笙表示说,顾海礁走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她简直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   “杀人放火倒是不至于。”上官言低吟一声,“不过,别的事可就不好说了。话说,这个侦探叫什么?干什么的,你们从哪里找来的?”   “是冯——”唐笙刚想脱口一句,立刻警惕地咽下去了。   这位侦探是冯写意当初帮忙查远东商贸时联系到的,说是自己好友地同学,反正关系拉了一团毛线出来。那天姨夫来家里跟她说了胡杨的事后,唐笙心里也是疙疙瘩瘩的。   而顾浅茵的话题一直以来都相当于自己跟白卓寒之间的禁忌。于是那天她就跟冯写意说了。顺便也从他那拿到了这个侦探的名片。   可是,如果就这样告诉上官言的话……那不等于又要让白卓寒误会自己了?   “没,就一个熟人介绍的,我们也不太了解。他给了两份影印的证据,我姨夫拿走了一份,这份在我这儿。”唐笙翻了翻手提包,把那些银行对账单和照片都找了出来。   “上官先生,这些……可是这些也不像是假的吧。”唐笙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如果是真的,难道我表姐的确是卓寒妈妈害死的么?我……我觉得不太可能啊!”   “这些私家侦探都是拿钱吃饭的,有些时候。虽然受道德准则约束,但不一定每个人都有很高的水平。”上官言拧着眉头,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就算是真的,也未必就是他推理的那个样子。”   “我知道,可是我们需要时间。”唐笙叹了口气,“而我姨夫那个样子,真不知道他会打算——”   想到这个,上官言也觉得头疼了。   这个不听劝的白卓寒,当时非要为了保海山日化而把那三吨水杨酸的事压下来。现在顾海礁为了女儿的事,不迁怒他才怪。   那份高风险的担保协议在手,哪怕顾海礁去杀人,他白氏圣光都得陪着一起扛的即视感,简直是太捉急了。   这个时候必须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找到突破口,从重重阴谋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么首先第一步,他们必须要先判断证据的真伪,弄清楚顾浅茵的死到底跟赵宜楠有没有关。   “你今晚有时间么?”上官言问唐笙。   “有!当然有,你说我们要怎么做?”唐笙哪里还会拒绝,当然连连点头。   “我带你出一趟t城,去s市,车程十个小时,现在出发明早才能到。我在那有个熟悉的私家侦探,业界享有盛名。   他那里有最专业的硬件设施和经验丰富的团队成员,可以用最快速度检验出我们手里这些证据的真伪。”   “好,我没问题,我们这就去!”   唐笙二话不说,拉上了安全带。   突然唱响,唐笙低头,看到冯写意三个字。   “喂,写意?”   说话的人并不是冯写意,而是工作室里一个存在感不是很高的职员。唐笙记得冯写意叫他阿允,平时负责库存厂料那边的保管记录工作。唐笙对他有些印象,是因为他健硕的身材跟白卓寒的保镖高斌有一拼了。   “唐,唐小姐是我。老板他出了点事,刚刚喝多了不小心摔了脑袋,我们都很担心,准备送他去医院。你在哪,方便过来看看他么?”   “什么?”   冯写意在这个时候摔脑袋?唐笙倒吸一口冷气,“要紧么?”   “还不知道。唉,他本来以为你今晚也会跟我们在一块庆祝的嘛。你就这么走了,他心情肯定不好,就喝多了。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上官言看了唐笙一眼,小声道:“你要是实在为难,我自己过去也一样。”   唐笙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纠结了一会儿,她对电话那端说道:“抱歉阿允,我现在有急事要出一趟城。我马上给佳佳和文姨打电话,让她们过去看看写意——”   “啊!对哦!可以给冯小姐打电话,没事了没事了你忙吧,我们自己联系!”   挂掉了唐笙的电话,阿允不太敢直视冯写意的眼睛。只是无奈地耸了下肩帮:“她不肯来。不过,我听到她旁边似乎还有别人的样子。”   冯写意坐在阳台前的椅子上,目光凝视着窗外灯火连天。   虽然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但是当他听到唐笙说‘自己没空’的时候。心里的痛的确还是无法丈量的。   “既然她不肯过来,那就只能你过去了。”冯写意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腕表,“她身边的人肯定是上官言,我早就叫人在他的车上放了定位,你去找老王要一下跟踪仪,现在就出发。   我不管他们俩去哪,能干出什么事来。你找个机会,给上官放点血。   先别要他命,我看韩书烟这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但是记着,千万不要伤到唐笙。”   “是。”   阿允走了以后,冯写意这才一拳砸在桌面上。   阿笙,在你眼里……我就真的永远也比不上他重要么!   挂了电话后的唐笙,靠在副驾驶上平复了好久的呼吸。   上官言问她:“你分明就很清楚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卓寒?”   唐笙心里一寒,幽幽垂下头去。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帮冯写意出席发布会的时候,卓寒有多难受?”   “可是这件事分明就是你们不对啊。”唐笙心里也难受,但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明明是你们先出的招,处处打压他的工作室。就算大家都处在一个竞争系统下,但这么明目张胆地店大欺客——   我知道卓寒是因为心里有火,才故意迁怒冯写意。我这么做,是不想我的朋友因我而受牵连。他不爽,可以直接来找我。”   “算了,他找你的次数也不少。”上官言并不打算就这么把冯写意可能的动机告诉唐笙。   首先现在他们的证据也不是很充足,之前那些都是揣摩推理的。   其次,这是唐笙和白卓寒的事,如果自己冒名多话了,反而会让唐笙以为是白卓寒授意自己在这里诋毁冯写意,反而弄巧成拙。   这两人憋着两股劲儿拧在一起,关系脆弱的堪比入秋的蝴蝶翅膀。随便一拉扯就鲜血淋漓的,真是看得急煞旁观者。   “上官,”唐笙缓了缓,问出憋了很久的疑惑,“我想问你件事。”   “哦,那先说好,我不一定都会回答。”   “卓寒那四年一直在国外对么?你们在一起?”   上官言正等红灯呢,随手撩起一瓶矿泉水,刚想解解渴。一听这话,差点都喷方向盘上了。   “什么叫我们在一起!”   唐笙脸上一红:“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姐姐车祸去世后,他就再也没跟我们家联系过。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甚至以为,他因为深爱的女人死了,就再也不想理睬我这个跟姐姐很像的妹妹了。   但是……卓澜呢?为什么连卓澜也没有任何消息呢?”   记忆深处,那个带点痞气的笑脸,?子一拧,两只小胳膊一拦——   谁也别想碰我的阿笙姐姐!   白卓澜,应该也快二十三岁了吧。他已经长成什么样了呢?   连小君都已经蹿起一米八多的身高了,他是不是变得更帅了?   “你问这个啊……”上官言别过脸,擦擦嘴,“要不,你就当他们在国外。嗯,受到了资本主义享乐主义的荼毒,根本就没把你和你姐姐放在心上好了。   年少时候的承诺算什么呀。跟沙子似的。风一吹,全散了……   你看卓寒后来不是也有汤蓝么?说不定,卓澜……也有喜欢的女人了。”   “这样啊。”唐笙唏嘘一声,虽然她并不愿意相信这个就是真相。但是上官言不愿多说,她也不可能勉强。   这个红灯好长啊,上官言忍不住想抽一支烟了。   至少,你们还有年少时的承诺。而自己,连年少都没了,一刀切去的除了承诺,还有记忆深处那张……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脸。   “能不吸烟么?”唐笙弱弱地请求。   “哦?”   “我……对烟有点过敏。”唐笙下意识地扶了下肚子,低头低声说。   “抱歉。”上官言熄了烟,   “累了就先睡一会儿,还要开好久呢。”上官言说。   ***   白卓寒醒了,这一觉睡到了凌晨四点。   秋天已经越发深了,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得很可靠。   他觉得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但精神还是提不起来。   “上官!”白卓寒冲外面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高斌?!”   “韩书烟?!”   “妈!!!”   靠,麻痹的自己住了一晚上的院,怎么一个人都不在?!   白卓寒起身,看了眼快要输液结束的手背,随手拔了针头。   他有点渴了,想要过去倒点水。   这时门开了,进来的人是汤蓝。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发拉成又长又直的样子,脸上没有化妆。   就像清晨里的第一缕颜色,白卓寒觉得眼睛有点痛。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去倒水,口吻也不客气。可是他的脚步还是略显浮软,一不小心差点撞了个踉跄。   “卓寒!”汤蓝甩开步子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了个正着。   手臂上的伤口有些吃痛,汤蓝不由皱了皱眉。她从墙上依起身子,再一次向白卓寒扶过去。   “够了没有!你再这个样子我也不会感动的!滚出去!”   吼完才看到汤蓝左手肘处似乎隐隐透出些暗紫红,只有红色的血浆跟蓝色的衣料混合在一起才会染成紫色。   “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汤蓝扶了一下,转脸过去。   她突然明白了一个套路——白卓寒是个生性对自责没有抵抗力,对隐忍的女人没有拒绝力的可悲男人,唐笙是怎样的,自己也可以照着学。   “伤口感染了要赶紧去看。”白卓寒记得,好像是那天把她扔喷水池里的时候又弄坏了她的创伤。   “我知道……你,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去买。”   “不必了,我要出院了。”   “卓寒!”汤蓝眼里闪着泪,“就算你永远不能接受我,至少不要用折磨你自己的方式来让我心疼吧!唐笙不会在意,别人也只会幸灾乐祸,这世上真正会心疼你的。除了我就只有你妈妈啊!   你就不想想,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妈妈怎么办?”   汤蓝的话略有攻心之意。   对于一个处在病中的脆弱男人来说,白卓寒不可能不为此动容。   虽然他跟妈妈赵宜楠向来不亲近,但刚刚苏醒时最后那下意识的一声‘妈’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犹豫了片刻,白卓寒躺回病床上。咬着牙挤出了一声‘白粥’。   汤蓝转身揪下楼了,也顾不得胳膊的疼痛,甩开步子一路跑到马路对面。   她一直都知道,能启开男人胃的一瞬间,距离启开他的心,也就不远了。   打包了一份白粥,两只茶叶蛋,她刚想掏钱的时候,一张白乎乎的纸条从包里面飘了出来。   汤蓝捡起来,看到貌似是化验报告。   那天在医院换药的时候,她的确捡了一张报告单,当时还以为是自己掏钥匙的时候掉的,也没有多在意就随手放进了提包   可是这一刻,她清清楚楚看到上面的名字——是唐笙。   这是唐笙的报告单?   上面的内容,汤蓝再明白不过了!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重重浇灭了她心头那一点希望之火。   她以为只要那么坚持地等待下去,好死赖死总能等到这两人不给力的空虚,能让她找到机会取而代之——就比如像今天这样!   白卓寒的状况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却只有唐笙是被隐瞒的。这种时候,还有谁比她汤蓝更适合照料这个男人的呢?   可是如果唐笙怀孕了,那么什么都不一样了。   想到这,汤蓝狠狠攥起了拳头……   ***   “程先生,您是说这张照片和这些银行入账信息都是真实的?”   唐笙有点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同时回过脸,又瞄了瞄上官言。   他们开了十小时的车,赶在今天一大早来到临城s市地一家私人侦探事务所。   老板是个年近四十的花样大叔。   纯色衬衫,蓝山咖啡,还有。喜欢抱着猫。是唐笙对程风雨的第一印象。   “是的,经过检验,照片没有ps痕迹。这个女人地背影的确在东山监狱附近出现过,而这组银行入账单,也是从官方系统里导出来的。   名为赵宜楠的借记卡却是往这张伪造身份为张山的银行卡里划过二十万现金,随后,又由这个张山转到了胡杨的个人存折。”   唐笙觉得有点懵了。她一直是那么相信赵宜楠不会是杀害顾浅茵地凶手,那这些证据既然是真实的,难道——   “可是,这些证据能说明什么问题么?”程风雨慵懒地倚在沙发上撸着猫,不屑地挑了挑唇角。“你找的哪家侦探跟你说这就可以定性的?我看看又是哪里来的坑蒙拐骗,柯南看多了也没点长进。”   唐笙红着脸说,只是朋友介绍的,好像叫陶然。   “那个货?”程风雨立起身来,猫咪了一声,炸毛逃掉。   “那货不是上次来应聘的么?”一旁正在敲电脑地助手林子赋不由转过脸来,“就挺瘦的一男的,看起来像个推销保险的。”   唐笙点点头:“的确很瘦,大众脸。”   “没想到这种人自立门户,还会有人上当啊?唐小姐,你以为侦探这种活。是个人就能做么?随便拿几张照片,拉几张对账单。就ok了?我就问你,你看看那边桌子下面,那四条猫腿——”   程风雨右手一指:“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品种的猫?”   唐笙一脸懵逼:“这……这怎么看得出来?要不,美国短毛猫?”   她随便瞎说了一个。   “你看腿都看不出来什么猫,看个背影你看得出来是赵宜楠么?我告诉你就算是拍到了高清的正脸,都是可以被人故意化妆模仿的。”   说话间,桌子底下那只‘猫’跑出来了,原来是一只泰迪!   ——刚才在那边日地板呢!   唐笙大跌眼镜。   程风雨告诉她,这叫先入为主:“你觉得她是赵宜楠。就会越看越像。我问你那是什么猫,你压根就没多想过它可能是条狗。”   不得不承认,跟程风雨的第一回合交锋,就彻彻底底让唐笙领略到了什么才叫高大上的私家侦探逼格!   “另外这张银行卡对账单也有问题。”程风雨把资料往桌面上一拍,“赵宜楠转过第三方,性质就大不同了。”   “程先生,难道赵宜楠不可能是故意留了个心眼,先把钱转到一张假卡,再转给胡杨么?这样可以隐藏一下她自己啊。”上官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所以问题地关键就在于,这张名为张山地中间卡,你们自己看看——”   就在这时,负责技术支持的助手何明天过来了,他把平板电脑推到程风雨面前:“风雨哥,基本可以认定了,这张卡是一张电信诈骗卡。这些月初月入的记录,基本锁定年纪都是50岁以上的中老年。”   电信诈骗卡?!   唐笙和上官言相视一下。   “所以,我对赵宜楠这个人的分析如下:她今年五十二岁,衣食无忧社会关系简单。平时活动的范围也只有阔太圈里地一些牌友,跟过会,也买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理财品。综上所诉,这个人是个很容易听信别人,且智商偶尔捉急的富家太太。   与其说她买凶杀人。我倒觉得更愿意相信,她是被电信骗子坑了二十万。”   唐笙觉得脑子渐渐明晰了一些。她坚信赵宜楠不会是凶手,但是现在必须得跟她本人证实一下。   “你打通白太太地电话了么?”上官言问。   “没有。”唐笙咬了咬嘴唇,摇头。   赵宜楠既然是回乡下了,可不可能是信号不太好呢?   “阿笙!”这时梁美心的电话也进来了:“阿笙你姨夫到底去哪了啊?我打了他一天地电话都在关机。前面去了公司,有人说他突然回来了一趟,对几个管理人员交代了一些问题后就离开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一听顾海礁完全没有下落,唐笙也有点慌了,但她还是极力安抚梁美心:“姨妈你先别急,不管怎么样一旦联系到姨夫要立刻告诉我。还有公司那边,您能不能盯一下?”   “盯一下?”梁美心没太明白唐笙的意思,“海礁一般做什么决定也不是都告诉我,我也不是很懂公司上的大事。但是看起来,高层那些人有点疑惑,阿笙你告诉我,海礁他到底要干什么?!”   唐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暂时稳住梁美心。   上官言安慰她先别怕,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总有办法让顾海礁相信这是个误会的。   告别程风雨之前,上官言让唐笙先回车里。他转身,很认真地看着程风雨:“另外,那件事还麻烦程先生再帮我查一查。”   “放心。一直在进程中。”   上官言指的的冯写意父亲地案子。他觉得,如果今天赵宜楠的事真的不是巧合的话,就说明冯写意伸出地手爪上,真的已经带了伤人地钩子。   “我们现在去哪?”唐笙问上官言,“回t城么?”   “不,现在找不到卓寒的妈妈,还是有点麻烦的。”上官言看了看导航地图,“从这里开会松梁乡要到半夜了,整个是两条路。唐笙,你觉得我们还能找谁来证明赵宜楠确实被人诈骗过?”   唐笙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人。   赵宜楠是个好坏都写在脸上的人。心里往往也是藏不住事情的。   “她,应该会把这些事告诉自己的心腹吧?毛丽丽?”   “你说那个鞋拔子脸的黑瘦小丫头?”   “你认识?”唐笙惊讶。   “不认识,但是steven让我托人处理过她。”   唐笙连连点头:“我知道卓寒妈妈什么话都会跟她说的,她也没少帮她出主意。所以如果真的是被人诈骗了二十万,我觉得她未必愿意告诉卓寒,却很可能跟毛丽丽说。”   “我知道这女孩老家在哪,从这里开出去过了亦庄县城就是。大概三个小时,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出发。”   ***   汤蓝带着早餐回到病房,才发现白卓寒还是离开了。   他终究不愿意给自己任何脆弱的机会……   汤蓝默默放下早点,一团乱麻的心里就快被嫉妒的火焰烧成灰了。   咬咬牙。她拨通了冯写意地电话。   开门见山,一句话。   “唐笙怀孕了,你知道么?”   “你说什么?”冯写意几乎失眠了一夜,这会儿才将将有点迷糊。而汤蓝的话,就像一大盆冷水,彻底将他浇个透心凉。   “我说什么?我说她怀孕了!你不是天天跟她在一起么?孩子是不是你的?”   汤蓝的口吻也没有之前客气了,想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有点毁灭。   “怎么可能!她已经搬走了,根本就没有多少机会见到白卓寒!”   看着冯写意有些失控的愠怒,汤蓝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这叫独郁闷不如众郁闷——   “我怎么知道?不过韩书烟是说过,卓寒不止一次去唐笙公寓门口等她,而且上周。她为了你的事专门去圣光找了卓寒,衣冠不整的离开。   冯写意你真是好样的,赢了美人还带输人家身的!”   汤蓝的讽刺几乎叫冯写意错碎钢牙:“汤蓝你给我闭嘴!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我没想教训你,现在唐笙怀了白卓寒地孩子,你还指望他俩能分得开么!”   “我知道了,你别管,我会处理。”   挂了汤蓝的电话,冯写意整个人睡意全无。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   “喂,阿允。”   “冯先生,我跟着呢。他们一早到了s市。好像进了个什么事务所。现在没有往t城回。倒是冲第三个高速口下去了,像是往阳春乡的方向。   那里穷的跟狗屁似的,简直就是贫民窟,他俩去哪干什么?”   “别管他们干什么了,”冯写意攥紧,“找到机会就动手,让他们直接找医院去吧。”   “明白。”   “还有——”   “我知道,不会伤到唐小姐的。”阿允说。   冯写意略略沉思了一下:“不是。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不小心撞到唐笙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自己下手有点分寸就行。”   “我懂了,冯先生。”   关了电话,冯写意心乱如麻。   阿笙,对不起,但我绝对不能让你生下属于白卓寒的孩子!   艾玛,真心为我地小白糖捏一把汗。   明天十点见。 第060 你身边,也有个为你不顾一切的女人   快到下午时分,上官言的车终于驶入了阳春乡境内。路面开始坑坑洼洼,不太好走了。   又撑了半个小时,两人总算是望见了毛家岗的标牌。一股扑面而来的贫穷气息再也遮掩不住——   唐笙难以想象,在t城与s市这样繁华地大都市周边,只隔两座山的距离外竟还会有这样未开化的穷乡僻壤。   “那边有个小卖部,我去问问路,你也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上官言把车停下,拿了点零钱后推开门。   唐笙已经颠簸得腰酸背痛了。于是趁这个机会,她也下来伸了个懒腰。   这鬼地方连充电设备都没有。为了保持电量,唐笙的一直关闭着。隔两个小时才开一下。而最近一次得到梁美心的消息是一个小时前,依然没有找到顾海礁。   “问到了,沿着标牌指示再往前开两公里就是了。”上官言递给唐笙一包饼干:“这里只能买到这种,你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看着包装袋上一层厚重地灰烬,唐笙一时反胃,差点呕出来。   “你没事吧?”上官言赶紧给她递了半瓶矿泉水。   “没事,有点晕车而已。”唐笙漱漱口,擦擦嘴,摇头道。   “我就这么贸然把你带出来了,现在想想有点后悔。”上官言无奈地摊了下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steven不得宰了我啊?你要是有不舒服,可千万得告诉我。”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唐笙牵了牵唇角。   就在这时,听得身后一阵急突突的引擎响。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   因为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有私家车就已经很难得了。   何况这家伙还开了一辆高配越野路虎,上官言光听引擎音就知道这车不下百万。   “这种地方也有土豪啊?八成也是过来问路的。”上官言本来就是个很善交际的人。并不排斥与他人交流。   哗啦一声,路虎车门开了。就看到上面下来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人,一身?色紧身运动衣,看身高,应该可以破过上官言。   唐笙觉得奇怪,这也没听说谁家开越野车还带头盔的啊!   等到上官言意识到那人突然抽腰的动作像极了特种兵时,仿佛危险已经处在最恐怖的临界了——   那人手里捏着一柄十几厘米长地扁口匕首,冲着两人就招呼过来!   当时唐笙在前面地位置,上官言相对在后。他无法判断这家伙到底是冲谁过来的。反正这柄m3军刺明显没打算不见血就收鞘——   “唐笙!当心!”上官言想不了那么多,本能地护住自家弟妹,整个将唐笙拉到自己身侧。那匕首如破风之竹,唰一声就像灌耳的风。   眼看那刀刃就要贴着上官的后背戳进去了,突然不知道打哪来了一辆摩托车,轰一下撞了过去!   那位置挺狠的,直接就往对方的裆部撞。   那匕首男闪得倒还算灵活。往旁边就地一滚,闪得很及时。要不然就那辆哈雷的速度,估计百分百断子绝孙。   唐笙这才看清。骑摩托车的人也带着头盔。穿一身灰?的防风服,特别像美国大片里路见不平的各种侠。   而他刚刚那一撞,等于说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开了遇袭的上官言和唐笙。凶手的匕首贴着他左肩膀过去,?色地袖子上一片湿濡!   匕首男翻滚起来,冲着机车男就上去了。就见机车男飞起一脚,干净利落地摔在匕首男的手腕上。   而此时地上官言已经护着唐笙躲进了车里——   “要……要不要报警!”   “等等,再看看!”上官言神色凝重,他也知道这样子缩起来好像有那么点不够气概。但是事发突然尚且摸不明门道,敌我双方的立场和动机都诡异的很。   他不愿贸然逞英雄——更何况。也不能让唐笙涉险。   几米远的距离,就看到两个?衣头盔男打在一处,跟两个大头火柴似的。   机车男在身材上有弱势,力量明显不足。但他身形较灵活,并不肯直面冲突。   后来也不知怎么缠斗的,那匕首男的头盔竟然被抓掉了!只见他虚晃一招,甩身就捂着脸冲进了自己的路虎。   看着车身卷起一阵?土坑里的烟尘,唐笙和上官言才想起来——妈的光顾看热闹了,应该把车牌号记下来的!   “算了,就算记了牌照,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看到那边那位机车男从地上爬起来,上官言跟唐笙对视了一下,旋即匆匆开门跳了下来。   “喂!兄弟你没事吧?”上官言见那人艰难地扶起自己的哈雷,按着左肩的手已经是血淋淋了。   他压着头盔,半句话也不说,现场的气氛油然升腾出几分诡异。   “刚才真的多谢了,没想到这种地方也有劫匪。”上官言只是随便那么一说,哪有土匪会开路虎来抢劫的!   那个人,明显就是冲着自己跟唐笙的。所以上官言有种预感——自己不会无缘无故遇袭,而眼前这个‘见义勇为’的好汉,当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手相助。   “兄弟,留个姓名吧,等回去,我们定会好好答谢你。”   可是机车男只是摇了摇头,单面乌?防爆挡风的头盔下,完全看不清五官。   “你……你流了好多血。要不,把车锁在这儿,我们送你去医院好不好!”唐笙赶紧翻包找手帕。正要上前去给那人包扎的时候,却被他不客气地推开了。   他晃了晃有点不太稳的身子,跨上了自己的哈雷。至始至终,连半句话都没说过。   就这样,在两人惊诧的眼神中。人家大侠绝尘而去,深藏功与名。   “上官你没受伤吧?刚才,谢谢你保护我了。”唐笙这才想起来道谢。   “我没事。”上官言走到地上的那把匕首面前,弯腰捡了起来。   刀刃上面的血迹沾了灰,却依然怵目惊心。   “这种军刺都是外卷翻刃的,那人似乎伤得不浅。”他用纸巾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微微陷入沉思。   “上官,你觉得他是冲谁来的?”唐笙看着那匕首,貌似也想到了什么。   “多半是冲我吧。”上官言自嘲地笑笑,“我以前失忆过,也可能是干了些什么坏事自己也不知道,搞不好跟人家结了仇怨。”   “那,那个骑摩托车的男人又为什么救我们?”   “还用问?我帅呗。”   唐笙:“……”   “你别无语啊。我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那个骑摩托车的,多半是个女人。这不就更能解释通了?说不定就是个路过的,不忍看我这么帅一鲜肉香消玉殒。”   “女人?”唐笙吃惊不小,“你怎么知道她是女人?”   说实话,看那人刚刚的那副身手,倒是矫健灵活得不似男人般僵硬。   “她身上明明有女人用的那种沐浴香氛。你这么专业,难道还要我提醒?”上官言诧异地看着唐笙。   “我……”唐笙叹了口气,“我没有嗅觉了。”   “什么?”上官言震惊。   “我上回被卓寒妈妈打伤了,鼻腔里的嗅神经也受了影响。从那以后,就闻不到味道了。所以马场那次,卓寒冤枉我维护写意,故意不把马受惊的原因告诉他……”   唐笙解释的很平静,事情已经过去好久了,她都快忘了当初有多委屈。   上官言遗憾地耸了下肩膀:“那你都,没跟steven说过?”   “当时情绪不好就吵了几句。后来我是打算去解释的啊,不是被他和汤蓝气吐血了么?”唐笙苦笑一声,径自往车里走。   “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这里貌似不怎么太平,早点找到毛丽丽早点安心。我姨夫现在鬼迷心窍了,我怕卓寒妈妈百口莫辩。现在只有把毛丽丽一起带回去,才能坐实口供。”   上官言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觉得白卓寒也是日了狗了。   像唐笙这样的女人都不知道珍惜,难怪他整天后悔得一副生无可恋。   ——只是上官言并不知道,自己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女人。   ***   “你妈*的这什么猪食!你给老子吃这个啊!”瘸腿的男人抬手一扒拉,脏兮兮的饭碗洒了一地。   十八九岁的女孩一边哭着,一边收拾着地上残缺的碗筷。她不知道,如果这样的折磨就是自己以后的人生,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自从回老家被爸妈抓起来给她哥哥换亲的那天起,毛丽丽就仿佛堕进了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狱。如今,她已经快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每天还要被这个脾气暴躁的老男人拳打脚踢。   “住手!”残破的门帘被一只漂亮的大手一把拽开,上官言箭步上前冲过去,将那瘸腿推了个仰八叉。   “女人娶回来是用来疼的,不是给你这么打的!”   毛丽丽当然不认识上官言,但是站在他身后的唐笙一进来——   小姑娘顿时泪涕横流地扑了上去:“少奶奶!少奶奶你救救我啊!”   唐笙看她这副样子,满脸乌青衣不蔽体的。短短三个月不见,十八九的少女已经被折磨的像个四十多的老妇。   这么想想,当初还不如让白卓寒随便找人把她揍一顿呢。唐笙心酸不已。   “你先起来。”唐笙叫她起来,却不敢拉扯她。生怕她情绪太失控,再撞到自己的肚子——   咦?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用心保护这个孩子了?   她已经,决定留下它了么…..   老瘸子从地上挣扎了一会才爬起来,冲着上官言怒道:“你算哪根葱!老子花钱换回来的媳妇,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法盲,就算是自己的妻子。也没有权利这么人身攻击。”上官言喜欢这个国家的文化,同时也很同情那些劣根性下的诟病。落后与无知,往往才是社会最动荡的因素。然而现在,他们并没有时间去跟这个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的老家伙争论。   “她家欠你多少钱,你给个数就是了。”唐笙看着毛丽丽可怜兮兮的眼神,其实从进门的一瞬她就打定了主意——就算今天不为赵宜楠的事来要个口供,她也打算倾其所有,将毛丽丽从这个可怕的地方赎出去。   瘸子李一翻眼睛,狠叨叨地说:“她家哥哥娶了我小妹子,我们要三万的彩礼。他爸妈就给了一万,说剩下的,等她长到十八岁,给我当小媳妇!谁想到这小婊子三年前跑城里了,现在总算给我抓回来了。哼哼,你们要想带她走,除非给我两倍的数!”   “你讲不讲道理,欠你两万还你两万,凭什么坐地涨两倍?”上官言呵斥道。   “你废话,这小妮子肚子里还有我的种呢!”   唐笙看着毛丽丽瘦削的身子,小肚子虽然还没起来,但明显丰盈了几许。   四万块,唐笙与上官言来得匆忙,怎么也不会带那么多现金啊。   “少奶奶,”毛丽丽抱着唐笙的腿,鼻涕眼泪都要蹭上去了,“求求你带我走,我给你当牛做马!带我走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唐笙看了看上官言,两人几乎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凑出来了,也不过才一万多点。   “就这么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啊!”瘸子李哼道。搞得自己好像不是叫花子一样!   “这个给你!”唐笙摘下了自己的项链。   这是出嫁那天,姨妈送给她的。   “唐笙!”上官言猜想,像唐笙这么朴素的女人一直随身戴着的项链必定意义非凡。他按住唐笙的手,坚持摘下了自己的手表:“跟steven的是情侣款的哈哈,他那块当时为了赶时间救你,换摩托车了。”   “喂,瘸子你睁大眼睛看好。这块表卖掉够你吃一辈子了!”   “你当我傻啊!我们信用社就卖这种,一块三五百都没人稀罕。”   三百多万的名表表示,已经哭晕在厕所。   眼看瘸子李胡搅蛮缠不放人,唐笙甚至说出要给他打借条按手印了。   最后,还是又急又崩溃的毛丽丽够给力——只见她腾一下攒起身来,拎起炉灶边的一根铁钩子就对准了自己的肚皮!   “死瘸子你给我听着!要么你今天就拿钱放我走,要么你一死两命人财两空还得赔个棺材板!你自己选吧!”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毛丽丽牙尖嘴利的,偶尔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三人驾车离开毛家岗的时候,天已经快?了。车子滚着?土卷着雾霾,瘸子李骂骂咧咧的声音仿佛一直出了村头才消失。   毛丽丽狼吞虎咽地吃着饼干等零食,那样子真让唐笙很是担心会不会噎死。   “少奶奶,太太她的确是被人骗过一笔钱,这事我是知道的。”   毛丽丽一边吃一边积极配合着两人的问话,“那次她刚刚取了二十万的现金,本来想转到一个优惠的理财品那。没想到突然接了个电话,说大少爷在国外开会的时候突发疾病要入院。需要直系亲属提供二十万的保证金。   太太一时心急,想都没想就给打过去了。过后才明白自己这是上当了。   她心里窝火,也不爱对大少爷说,就跟我絮叨过一次。”   “这么说,你真的知道这件事?”唐笙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所以等下,不管别人怎么问,你都要跟白太太统一口径,如实把真相讲出来,知道么?”   毛丽丽连连点头:“少奶奶,当初我一个人逃到t城。就是太太收留了我,把我留在白家,才让我逃脱厄运。是我自作自受,没有在身边好好劝着点她,让您受了那么多苦。您不计前嫌把我救出来,我一定帮您。你要我怎么说都行!”   唐笙苦笑:“我没有要你作假,而且我救你也不是为了图你报答我。等下见了我姨夫,你如实说就好。”   到达t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白老太爷的寿宴还有几个小时就开始了。”唐笙看了一眼在后座上熟睡的毛丽丽,“要不,先找个酒店,让她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把话问问清楚。”   上官言表示赞同,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充电开机,第一时间联系到了白卓寒。   “上官你跑哪去了!”   昨天一大早,白卓寒从医院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公司。   他既找不到上官,又找不到韩书烟,感觉自己像被夺权的帝王一样无所事事。   “steven你先别急。”上官言镇定地说,“这事情说来有点复杂,我就问你,你现在能不能找到顾海礁?”   “我他妈也想找他呢!”白卓寒一拍桌子,“你在什么地方?唐笙呢?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联系不上!”   就在昨天下午,运营部和法务部的两处负责人突然急匆匆找上他。   说白是圣光的股票从周五一大早就开始低开低走,连续跳水。   白卓寒本来以为只是市场范围内动荡,后来才知道——是海山日化一早就开始自杀性抛售,跟他妈卖白菜似的。   白氏圣光对海山日化的披露担保早就已经备案在监事会内。这是白卓寒当初宁愿捆绑定时炸弹也要替顾海礁扛责时下定的唯一决心。   他把唐笙看作是自己的妻子,自然也把顾家看做自己人。   没想到,这倒戈的利器捅得如此之快。一脸懵逼的白卓寒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就已经鲜血淋漓了。他实在想不明白,顾海礁行为简直就是绑着石头拉他一块沉——到底图什么?   听了电话里的消息,唐笙还算是松了口气。   钱都是可以再赚的,哪怕顾海礁把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发泄在公司上,都不是大事——现在唯一要确认的,就是赵宜楠在什么地方?   “steven,那你有没有找到你妈妈?”上官言追问,“还有几个小时,老太爷的寿宴就要开始了。你妈妈在酒店宴会厅么?”   “我妈回乡下去了,我住院后一直没联系上她。上官,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扯到我妈身上!我警告你,我招聘你进来的时候可是跟你的脑子签的约——”   “白卓寒你签了我的脑子,你自己的脑子呢?”上官言怒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唐笙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顾海礁无缘无故摆了圣光一道,还不是因为他相信了顾浅茵的车祸是你妈妈买的凶杀的人?   我和唐笙奔波了两天两夜才找到洗脱你妈妈冤屈的证据。你现在要么先赶到宴会场,   今天毕竟是老太爷的寿宴,别让老人家看出什么端倪。   这件事本来就可以大事化小,等我和唐笙到了,再想下一步怎么解释。”   挂了上官言的电话,白卓寒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某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唯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唐笙跟上官言在一起?她,是在为自己的事情奔波么?   白卓寒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完全想不起来那天晚上自己对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办公室门敲三声,韩书烟进来了。   “白先生,您找我?”   “你怎么才出现?这两天时间,你跑哪去了?”白卓寒问。   “我……身体有点不适,休息了一下。”韩书烟的脸色的确很苍白,说话中气也不足。僵硬的动作包裹在崭新的ol套装里,怎么看都不是很自然。   白卓寒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随后说了句‘take-care’。   “你要是还行的话就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去爷爷寿宴。”白卓寒一边换西装一边吩咐道。“另外,你联系过我妈没有?她现在人在哪里?”   “抱歉,我并没有跟白太太取得过联系。不过您周四发病的时候,我问了您家的女佣芳姨,说太太好像回了乡下。”   “这个我知道——”白卓寒皱紧了眉头,旋即又回过头,“帮我通知一下高斌,让他取消休假,现在就给我回乡下宅子看一眼。查一下我妈到底在什么地方。”   白卓寒希望自己是想多了,也许赵宜楠是被偷了?也许她,早就已经赶到宴会现场了?   “是……”韩书烟点头答应了,但她心里明白——这也许,将会是白卓寒最后一次对自己下达命令了,而自己,也不会再遵从。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曾经犯过罪的人,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   毛丽丽在里面洗澡换衣的时候。唐笙再一次联系到了梁美心。   六神无主的姨妈在电话那端已经哭出来了:“阿笙,你姨夫到底去哪了,我都快要急死了。周五那天到收盘我才知道公司的事,他……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姨妈,”事到如今,唐笙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姨夫真的一直没有回家过么?他还有什么反常举动,公司里的人有没有什么说法?”   “家是没有回过的,但是我去了办公室。发现他把——”梁美心急道,“他把浅茵的照片给带走了。那张照片本来摆在他办公桌前的,现在不见了!”   顾海礁破釜沉舟的把白家一坑到底,然后带走了顾浅茵的照片?   “上官!”唐笙冲出去,对着走廊的上官言喊道,“我想我大概能猜到我姨夫在什么地方了!   现在这样,你先去爷爷的寿宴会场找白卓寒。事情的来龙去脉拜托你跟他解释清楚,我带着毛丽丽去找我姨夫。我们兵分两路!”   但愿,一切来得及。   但愿。什么都不要再悲剧到无可挽回。   唐笙看着窗外一片遮住下午暖阳的乌云,心里??祈祷着。   明天十点见 第061 上帝会让你孤独终老   和月饭店,豪华宴会厅。   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到了,白老爷子红光满面地坐在正位上。整个宴会地气氛,比起往年多了几分随意,却也暗藏了几分焦紧。   “阿笙没跟你一块来?”白叶溪与她的生母陆巧英一并出席。这会儿趁母亲去跟熟人攀谈的空档,她找到了独自站在半楼露天台上的白卓寒。   “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白叶溪怔了一下,因为白卓寒几乎从来没有用这样谦谨的态度对自己说过话。   “卓寒你怎么了?”白叶溪上手过去,踮起脚尖要去探他额头。   “别闹,我认真问你。”白卓寒侧过身靠着栏杆,目光幽幽落下,“你和陆姨,就从来没有恨过我妈妈么?”   如果不是赵宜楠带着儿子上门闹,也许白靖瑜未必会选择跟陆巧英离婚。归根到底,他们母子就是破坏人家家庭幸福的罪魁祸首。   然而白卓寒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每次跟他妈赌气,他都会带着弟弟白卓寒溜到白叶溪家里蹭饭。陆巧英从来不把他当外人,每次都烧他们最爱吃的菜。   这份温柔和胸襟,随着男孩的三观渐渐形成,越发让他觉得内疚和难能可贵。   “反正我没有。我想我妈应该也不会有吧?”白叶溪略略叹息一声,“我妈是个知性而智慧的女人。从她踏入这场婚姻的那一刻,就懂什么叫愿赌服输,及时止损。   赵姨抱着你上门讨公道的时候我都七岁了,记忆里,我妈虽然难受,但一直很坚强。那些年,她独自抚养我长大,从来未在我面前说过半句诋毁你们的话。   这种事呢,你也不用耿耿于怀。本来就是咱爹不着调,就算没有赵姨,也会有后来韩姨,甚至有现在的那个——算了,不提了。”   说起白靖瑜的现任妻子。跟白卓寒差不多大甚至比白叶溪还小。做儿女的,也实在难以启齿。   “现在我妈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各人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记恨呢?”白叶溪转过脸看着白卓寒,“话说,你今天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话说,赵姨没来么?我听爷爷说,也希望她能出席——”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陆姨能看透的东西,我妈就是看不透呢?”白卓寒夹着烟,抖落一夜的灰烬却仿佛连凑到唇边吸一口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赵宜楠也有像陆巧英这样的智慧该有多好?他想。   “卓寒,”白叶溪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赵姨跟我妈妈不一样。因为你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她要为你争取的东西太多,而我妈不用。   每个人都会歌颂母爱的伟大,却鲜少有人敢直视——母爱,有时候也是残忍的。   除去她为了你而选择的那些不折手段。我认为,赵姨并不是一个坏人。就冲她能为了给唐笙治疗伤疤而到处奔波这事来看,我相信她已经在善良的路上进入正轨了。”   “你说她——”   “是,她上次回来离婚的时候就专门跑来医院找我,请我帮她介绍个皮肤整形科的专家。问了好多那方面的事,我想。她是真的想为唐笙做点什么吧。”   白叶溪下楼以后,白卓寒觉得心更乱了。   赵宜楠和唐笙,这两个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还有什么能比她们彼此理解而热爱更能让自己感觉幸福和踏实的呢?   千万千万……不要发生不好的事啊。   “steven!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半天了!”风尘仆仆的上官言冲上来找他,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上官,你终于回来了!”白卓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但见上官言只是独身一人上来,他的心脏顿时咯噔一下。   “唐笙呢?她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她带着毛丽丽去找顾海礁了,你先听我跟你说——”   听完了上官言条理清晰的解释,白卓寒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所以说,顾海礁是真的相信了我妈是害死顾浅茵的凶手?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使绊子,他是在发泄恨意?”   “steven。你就不觉得这事特别奇怪么?怎么就那么巧,肇事的男孩突然死亡,顾海礁心存疑虑后去找侦探调查,然后一顶大帽子直接扣在你妈妈头上。   那个叫陶然的侦探是唐笙介绍给他姨夫没错,但唐笙坦白说自己也是从朋友那拿到的名片。”   “她的朋友?”白卓寒面色一沉,“除了冯写意,她还能有什么朋友这么‘神通广大’?”   他从这个角度往楼下望,冯写意端着红酒杯,正扎在几个社交圈里谈笑风生。   “这个不要脸的混蛋……”白卓寒一拳砸在栏杆上。   “所以,如果冯写意的目的只是为了离间顾海礁跟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倒还不至于自乱阵脚。顾海礁现在是怒急攻心,才做出这样的报复。我们先等唐笙的消息,只要误会顺利解除,一点点金钱的损失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上官言安抚白卓寒,劝他先沉住气,“毕竟,现在唐笙还不清楚冯写意可能的凶险动机。如果你这时候出招太狠,反而会让她愈发向敌人阵营靠近。”   上官言的意见,也正是白卓寒此时最顾虑的——   现在的唐笙,对自己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如果他冲到她面前,言辞激烈地去针对冯写意,效果只能是可悲又可笑的。   得想个什么办法,让她自己发现冯写意的真面目。可是白卓寒不确定他能沉的住气,因为——只有在面对唐笙的时候,他连一点心机都玩不出来。   “那,唐笙现在去哪了?她知道顾海礁在什么地方么?”   上官言摇摇头:“她没说,但我看她的样子胸有成竹——steven,我想我们是可以相信她的。   这两天的相处下来,我真实地感受到她对你的感情。这样的女人若是再拿来辜负,上帝会让你孤独终老的。”   看白卓寒没什么反应,上官言皱着眉头又追了一句:“我真的是有点搞不懂。你心里明明爱惨了她,为什么总是好像非要在心里隔着一道泥石流一样?   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白卓寒摇摇头:“别问了。有些事,连上帝都解释不了。就只会图个省事,让人孤独终老……”   “那,你知道唐笙的嗅觉失灵了么?”上官言叹了口气。   白卓寒的手一抖,烟蒂烫了指尖。   “你说什么?!”   “上次挨打,她伤了嗅神经。已经好几个月了,闻不到一点气息。马场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反正她那天是想去找你解释的。   算了,我先下去了,还没给老爷子祝寿呢。”   上官言的背影消失在阶梯口,白卓寒的心脏垂直下了好几层地狱。   唐笙……失去嗅觉了?   所以她才坚持不肯回圣光?所以她才没有说出马受惊是药物作用的原因?   白卓寒觉得有点冷,就好像被死神一瞬间勾走了灵魂。   因为在唐笙生命垂危的那一刻,白卓寒站在急诊室的门外,曾拿自己的性命来诅咒起誓过——如果她能活下来,自己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否则,就死。   ***   当上官言的身影飘过主宴大厅的时候,冯写意从觥筹交错的红酒杯里捉到了他坚稳的步伐,疲惫但精神亢奋的姿态。   “阿允,怎么回事?”   无人的角落里,冯写意拦住一脸吃瘪委屈的男人。   “我一路跟他们到毛家岗,眼看就要得手了,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抹了一脸臭汗。阿允这会儿也是刚赶过来不久。   “有帮手?”冯写意眉头一挑。   阿允点头:“身高一米七左右,跟我一样戴着头盔,完全看不到脸。肩膀被我扎了一刀还能会几个回合,我觉得应该有些跆拳道之类的功底。”   冯写意脸上的表情渐渐沉下去,挥挥手,让对方先出去。   ***   “白老先生,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希望您长命百岁,儿孙满——”   “行了行了!就你中文说的溜。”白瑞方笑眯眯地呷了一口茶,冲上官言道,“怎么?是不是想找个华人姑娘娶回家?”   说话间,老爷子瞅了瞅正站在自己身边的韩书烟,“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差不多年纪啊?书烟呐,你来白氏圣光也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个把绯闻男友的。”   这老爷子一开口,大有乱点鸳鸯谱之意。韩书烟的脸色本来就很苍白,这会儿一下子变惨白了——   “老先生,我……我去那边招呼下新来的宾客!”说着,韩书烟一纵身就擦着上官言的肩膀过去了。   白瑞方呵呵直笑:“还害羞呢。再怎么坚强干练,到底也是姑娘家。”   韩书烟听得身后的话,脸颊顿时提火。也不知道是真的害羞,还是失血湿燥的症状……   反正她心神不宁地往外逃,这一逃,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   “啊,抱歉!”冯写意手里的红酒杯应声落地,飙出一尺高地红酒尽数洒在韩书烟左半边袖子上!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故意的!   “真不好意思,韩小姐。”冯写意变魔术一样抽出胸前地白帕子:“我忙你擦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韩书烟刚想侧身,冯写意却突然出掌,重重拍在她满是酒渍的肩膀上!   “还是让我来吧。弄脏了女士的衣衫,实在是很失礼的行为。”   韩书烟只觉得左耳最贴近手臂的地方,微有嘶嘶的水声传进来。   冯写意几乎拉平了自己的胳膊,每一下掸擦的动作都仿佛用尽了不可理喻地力度!   浓重地血腥味快要掩盖她特意喷洒的香氛气,撕裂的伤口处鲜血肆意汹涌。   韩书烟咬着内侧的唇,脸上至始至终没有露出半点异样!   可是鬓角淌下的冷汗,却终是逃不过冯写意的眼睛。   “韩小姐?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是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韩书烟吐出两个字。然而一启唇,咬破的皮肉顿时绽开一缕鲜血,沿着唇角淡淡淌下。   她别过脸用手抹去,坚持道:“真的没有,谢谢冯先生关心了。”   “不如我带你去换件衣服吧?像韩小姐这样的衣着风格,跟酒店地领班借一套应该也可以——”   冯写意收敛的笑容,眼神里慢慢浮出一丝玩味的残忍。   他一把拉起韩书烟地左手腕,呈六十度角执拗的姿势几乎叫她痛得眼前发?。   色的西装外套已经近乎洇透,韩书烟坚定地扯着拉锯一样的力度,一字一顿严肃道:“冯先生,我说了不用,请您放开我。”   冯写意的手真的松开了。不过并不是因为韩书烟的坚持,而是由于另一只大手凭空过来,深深地钳住了他的腕子——   “冯先生,您的嗜好还真是别致。”上官言冷冷地推开冯写意的手臂,“纠缠别人的女人,就那么有快感么?”   单手一搂。他将韩书烟整个拽到怀里,表情夸张得很虐狗。   “上官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想要帮韩小姐擦一下红酒。”   “谢谢!”上官言冷笑,“我就喜欢这种调调,等下上楼,我会帮她……舔干净的……”   韩书烟:“!!!”   冯写意呵呵了一声,说了句不打扰便离开了。   转身地瞬间,他低头看了看拇指上沾到的一点血痕,轻轻攥紧了拳头。   “谢谢,”韩书烟低声低语,推着上官言的胸膛站直身子。她看到男人地衬衫上已经被自己的鲜血点染了一片,于是硬着头皮说,“抱歉,红酒沾到你身上了,干洗费我周一去公司还你。”   她转身想逃,脚下虚软得一跄踉,就跟抽了骨头似的!   要知道,她从回到t城这一路,就没有停止过高烧。   “够了没有!还装?”上官言将她打横抱起来,“那么大的胸穿紧身运动服,你当我瞎么!”   韩书烟的脸颊贴在上官言的胸膛上,都快忘了上一次贴近这个节奏,是多少年前了。   她支撑着沉重地双眼,沿着对方菱角分明的喉结往上看。   十年了,上苍带走了他的记忆,却换给他如此精致无双的容貌……   “你……要带我去哪?”   “开房!”   这里是酒店,当然是有房间的。上官言抱着韩书烟一路进了电梯,一路踩着鼓点般焦躁的心跳,一路洒满她赤诚如初的血滴……   ***   唐笙找到顾海礁的时候,他正靠在顾浅茵的墓碑后面。手里捏着酒,脸上的泪痕被山风吹干了一层又一层。   就如唐笙所料,带走爱女照片地顾海礁,除了墓园,该是无处可去。   “姨夫……”唐笙蹲下身来,靠近他。用一块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那被风尘屠戮过地脸颊。   “茵茵……”顾海礁浑浊的眸子亮了亮,粗糙的大手渐渐落在唐笙的脸上。   “姨夫,我是阿笙……”唐笙握住顾海礁的手,想要用掌心地温度捂暖他的寒颤。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在里面加了泪水。   “你是茵茵,你没有泪痣……我认得出来,你是茵茵……”顾海礁像个孩子一样不讲道理,眼泪再次纵横了沧桑和绝望。   “姨夫,你忘了么?我的泪痣已经点掉了。那时候老奶奶重病,想在临终前看一眼茵茵姐……于是我……”唐笙抽了抽鼻翼。强颜欢挑的唇角。   “对,”顾海礁喃喃自语,“对,你是阿笙。我的茵茵已经死了……被人害死了……”   “姨夫,你真的愿意相信,她是被人害死的么?”唐笙凝望着顾海礁的双眼,认真而清晰地说,“她那么善良,那么可爱,没有人会忍心想要害死她的。对么?   姨夫,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只是太想找到那个罪魁祸首,让他为你这么多年的痛苦分担掉应有的代价。可是,我们不能冤枉了无辜的人。那样,跟报复社会宣泄绝望有什么区别呢?茵茵姐在天之灵,也不会得到快慰的。   我……已经找到证据和证人了。请您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害死茵茵姐的真正凶手的——”   “顾……顾先生……”看到唐笙给自己使眼色,毛丽丽怯生生地走上来,“太太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真的!我三年前就跟在太太身边了,她……她经常絮叨说,说顾家小姐不在了,也不知道少爷在国外伤不伤心。我知道她不喜欢顾家小姐,但她是真心疼爱少爷啊。而且,如果这事真的是她干的,她又怎么敢总是挂在嘴上呢?   还有那二十万汇款,是因为她被电信诈骗给坑了。根本就没有直接打给那个什么肇事者。顾先生,您一定要相信太太啊。她本性是个很善良的人,当初把我从外面捡回来,都当自己女儿一样疼,她怎么可能杀害顾小姐呢!”   唐笙又把一些文案资料出示给顾海礁看,一遍又一遍陈述着更加合理地解释。   终于,顾海礁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所以,你们是想告诉我。那个姓陶的侦探不是很专业,赵宜楠不是杀害浅茵地真正凶手?可是我已经——”   “姨夫,公司的事您不要太往心里去。上官言那里已经去跟白卓寒解释了,相信他一定可以理解您的。只要真相大白,大家不要再有嫌隙才好。海山日化的股票,圣光会想办法救市的。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姨妈还在家等您,她都快急死了。”   顾海礁站起身,撑了撑几乎?木了的腿:“阿笙,我们直接去白老先生地寿宴吧。无论如何,这事我得当面跟白卓寒解释一下。”   “那也好。”唐笙点点头。   ***   和月饭店楼上套房内,上官言上手就去解韩书烟的衬衫纽扣。   “你……出去。我自己……”   “你少矫情,我没兴趣看男人身上多发育出来地两坨东西!”上官言把温水盆端到床头柜上,将打湿地毛巾擦拭着韩书烟额头上地冷汗。   打开女人的衣衫,怵目惊心的刀伤就这样暴露在眼前。上官言的眼眶有点发紧,但旋即就强迫自己硬着头皮转回脸。   他用镊子挑开韩书烟胡乱裹扎的纱布。   “这么深的伤口,你都不去医院缝针?”   韩书烟没有回答。   她只比上官言他们早回来几个小时而已,能简单处理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我先帮你简单消毒一下,忍着点。”上官言用一条干毛巾卷了卷,伸到韩书烟嘴边。   “你……干嘛?”   “咬着。”   “不用。”韩书烟看着男人手里地那一小瓶消毒酒精,倔强地转过脸。“就这样吧。”   “什么不用!咬了舌头你以后就没办法跟我吵架了。”上官言掰开她的下颌,坚持将毛巾塞进去,“这要是在野外没条件的话,就是给你袜子你都得咬!我倒了哦,疼就昏过去,不许打人——”   酒精洒在深刻的刀伤上,鲜血稀释出恍如隔世的痛感。   韩书烟竟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只将雪白的毛巾咬到牙龈出血。   不负上官言厚望,韩书烟真的昏了过去。而当她垂下手臂地瞬间,上官言竟然误以为刚刚那个静止的瞬间——心跳是不是都停了。   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呢?   认真细致地将她地伤口包扎好。上官言用毛巾擦拭着韩书烟的脸颊和双手。   不带戾气不带强硬的气场,这个女人也有脆弱得像只猫一样的时候。   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女人在共处一室的状况下,这么得心乱如?。以至于都快让他忘了,自己今天除了来找白卓寒说正事外,还带着一颗泡白叶溪的心……   突然之间,韩书烟抿着干裂的唇说了一句外语。   上官言听懂了,那是一句乌克兰语,意思大概是:如果有天你记起我,请将我和昨天一起埋葬。   说话的时候,她的唇因发烧而裂出血珠。   上官言垫起她的头,喂了些水进去。瞬间狼狈地淌满肩窝。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纵身就俯下去。细嫩地舌尖轻轻抵住韩书烟的唇,将清水一点点润了进去。   韩书烟醒了。   上官言惊慌起身,手一松,几乎是把她摔回到了床上!   看到雪白的绷带有开始渗血,他又无奈又懊恼:“我……只是……帮你喂点水。”   “谢谢。”韩书烟支撑着起身,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差不多要开晚宴席了。她坐起身子,想要去穿衣服。   “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上官言沉寂了几分钟,突然说。   “我知道。”   “我希望你离开圣光。周一,就去跟steven交辞呈吧。”   韩书烟:“……”   “steven早就怀疑你有问题了,我是受他嘱托才故意接近你的。韩书烟你还不明白么?下一次。我真的会把你的事告诉他!别再高估你自己的魅力了,我是不会……为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背叛朋友的!”   上官言以前并不觉得中文有这么难说,可是刚刚这一番话,着实让他仿佛嚼烂了世界上最痛苦的语法。   “上官,”韩书烟停下正在系纽扣的手,“你是不是……害怕了?”   这一句‘害怕’,仿佛点燃了男人心中最泼辣的挑衅。   上官言突然转身扑上床,一把将韩书烟按躺回去!   他张开膝盖跨在床垫上,双手捉在韩书烟尚未弄平整的领口处——   灰蓝的眼睛里,像被天空赐予了一片星辰的光辉。   “你要不要试试看?看我上了你之后,是不是就会真的被你牵着鼻子走!”   韩书烟闭上眼睛,把脸转在枕头一侧:“随便你。”   “别试着激我,我跟白卓寒那种口嫌体正直的家伙完全不同。”上官言哗啦一声扯开皮带,“对我来说,这世上的女人只有两种。要么用来爱,要么用来干!”   韩书烟抬起手,轻轻握住上官言的手腕。从手腕到手背,一路摸索抚下,再停留在他的左手的中指附近,摸索着他曾因断指而留下的凹凸疤痕。   她把自己的五指扣进去,握紧。然后,拉开刚刚才扣好的衬衫……   这样仪式般的暗示。叫本就不善于禁欲的上官言顿时难以自持。   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一种错觉——   他们……很熟么?为什么熟到连身体的荷尔蒙都是那么地契合?   拥抱韩书烟的时候,就像拥抱自己那么安心而泰然……   就在这时,楼下一阵急促的警车声传来。   韩书烟侧过脸,略略叹了口气:“扫?的来了。”   上官言扫了兴,悻悻爬起身子。往窗外一望,果然来了两辆呜哩哇啦的警车。   这可是白家老爷子的寿宴啊,警察也该给点面子吧?   “我下去看看。”上官言深吸几口气,扳了扳双腿,然后推门下楼。   ***   “这……少奶奶,这怎么会有警察啊!”唐笙开着顾海礁的车。刚刚才停在和月饭店地停车场,两辆警车一过,吓得毛丽丽尖叫一声。   “可能是赵宜楠自首去了……”顾海礁喝了不少酒,刚刚吐了几气,精神才缓过来。   “自首?”   “唉,我找过她了。我说让她去自首,承认杀害茵茵的事,否则就要白卓寒的公司跟我一起死。赵宜楠可能……真去了。”   如果真像顾海礁所说的,以赵宜楠的性格,就算让她为了儿子的前途去死,说不定她都肯呢。   唐笙叹了口气。赶紧把车挺稳:“走,咱们赶快过去吧。爷爷的寿宴上搞出这种事,总是不太好的。”   说着,唐笙与毛丽丽搀扶着脚步还不太稳的顾海礁,一路急奔寿宴大厅。   “这……怎么回事?”白老爷子正站在主座位置上,端着酒盅致开幕词呢。就见这三五个警察匆匆进来,端着警官证,哪有保安敢拦呢!   “很抱歉打扰各位了,我们是市警署厅的,想问一下,在座有赵宜楠女士的亲属么?”为首地一位警官说话了。   白卓寒凛然一惊。站起身来:“你们找我母亲?”   白瑞方也有点惊奇:“诶?话说今天怎么没见宜楠啊?我不是说让她也来一块吃个饭的么?”   而就在这时,唐笙带着顾海礁冲了进来。   “抱歉!抱歉警官先生,这可能是个误会。我婆婆她并没有罪,她自首是有特殊原因的!”唐笙庆幸自己再一次赶上了最危急地关头,“我们,能不能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一下?”   一时间,全场哗然不已。   白卓寒脸绿了:“什么自首?你们让我妈去自首了?”   唐笙只有在面对白卓寒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真的是差到家了,她怕自己越解释越混乱,只好抓着顾海礁的手臂将他拖上来。   “姨夫……您说…….”   可就在顾海礁准备开口地瞬间,为首的警官皱着眉挥挥手,打住了他的话——   “各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没有接到什么人自首案件。今天很抱歉贸然打扰各位地晚宴。但是我们需要找到赵宜楠女士的亲眷家属,配合我们回一趟警视厅。认一下……遗体。”   明天十点。 第062 我们,两不相欠   卓寒,唐笙: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用最好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了。   我本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死不足惜。惟有你们两个,是我最后的牵挂。   我希望我的死可以让所有的事情止步终结,再也不要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和伤害了。   卓寒,妈知道你最重情义了。无论是不是属于你的责任,都无怨无悔地一肩挑起。   我的一生,自私狭隘,怨天尤人,甚至不折手段。好像从来就没有教过你一点点正能量的东西。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庆幸的。也为我的儿子是这样正直的人而感到骄傲。   唐笙,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向你道歉,但我心里明白,你其实从来都没有真的怨恨过我,对么?请让我最后再自私一回,唯有卓寒,是我视作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我将她托付给你,希望你们可以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妈上不了天堂,但无论身在哪里,都会祝福你们的。   赵宜楠绝笔   “这封遗书是在她的手提包里找到的。”   当法医官再次将赵宜楠的遗体推回冷柜箱,警察从隔壁取来了遗物。   “当时有目击者看到她一个人心神不宁地徘徊在苏州河边,起先也没在意。后来发现人没了,就只留了一双鞋和一只手提袋在岸边的长椅上。我们的巡警路过,怀疑是轻生,于是赶紧叫了支援去打捞。可以上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哦,对了还有这个也是她的东西——”   说着,警察又拎过来两只扁平盒子。   白叶溪顿时惊道:“这是赵姨托人买的药啊!”   下一瞬。她凄凄轻叹了一声,转眼看着唐笙:“是治疗疤痕的。上回她来医院的时候说过,托人从国外直接寄到乡下宅子了。这次,可能是专门回去取的……”   从看完遗书那一刻起,唐笙的泪水就没有停止过。   她仰起头,几乎不敢上前去找背靠在停尸间墙壁上的白卓寒。   至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甚至在看到赵宜楠被泡的惨白的遗容时,他连泪水都没有一滴。   唐笙怕极了这样子的白卓寒,那种天堑般隔断的疏离,就好像再也走不到彼此的内心。   顾海礁也有点慌了。这会儿半醒了酒意,一直坐在警政厅外面的长椅上焦灼不安。   梁美心赶了过来。此时抱着自己垂头丧气的丈夫,两人互相安抚着缩在一起。   唐笙走过去,顾海礁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阿笙,怎么会这样?我……我没想到她会自杀呀!我只是逼她去自首,否则——”   否则就会倒戈对付白卓寒?!   唐笙不能理解。   如果赵宜楠并没有杀害顾浅茵,正常人的思路也是会先辩解,然后再想办法弄清楚真相吧。怎么可能因为顾海礁威胁逼迫几句,就认罪自杀呢?   “阿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梁美心本来就一头雾水,这会儿大致听了些来龙去脉。还来不及完全消化。   而这时候的唐笙,越是心乱如?,越是极力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白卓寒一定已经痛不欲生了,她必须要保持一颗清明的头脑来对抗眼前这片越积越重的雾霾。   “姨夫,你是什么时候联系到她的?当时什么情况,什么情景?”   “我没有去找她,只是电话联系警告她。她起先的确是不承认的,于是我说如果她不认罪,我就会在股市上拖白卓寒下水。”顾海礁回忆了几分,亦是痛苦不已。“阿笙,她该不会真的就这么想不开了吧?”   梁美心也吓得泪水乱窜:“海礁你怎么能这样?这么大的事完全不跟我商量的么!”   “美心,我只是……我只是怕浅茵的事让你跟着难受啊。”   “滚出去……”哗啦一声,停尸房的门被拽开了。白卓寒的身影被昏阴的灯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脸色很苍白,侧光的角度模糊了神情。   “全部,给我滚出去。”   唐笙站在原地,肩膀近乎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她只是微微摇了下头,示意姨夫和姨妈先离开,自己却至始至终没有让开一步。   “我说的是全部,你听不懂么!”白卓寒扫了她一眼,狠狠吐出几个字。   “卓寒……”唐笙开口竟语塞,除了站定坚守的决心依然纯粹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对白卓寒说些什么。   “卓寒,你别这样。”白叶溪上前半步护住了唐笙,“赵姨的事大家也很难过——”   “你闭嘴!”白卓寒厉声喝断白叶溪的劝抚,“我妈妈,她至死都很有自知之明。这世上,有谁是不想看她笑话,不想看她下场的?她活着的时候未曾体面过一天,难道我连维护她最后宁静的权利都没有么!”   唐笙拉了拉白叶溪的袖子,低声说了句:“大姐,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现在的白卓寒已经不能用易燃易爆来形容了,唐笙自知难以再往前一步。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只能说服自己,站得再远一些。   可就在回头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女声。   “今天可是爷爷的寿宴唉。赵姨这份礼,送得可真够大的。”   唐笙皱了皱眉,再一看说话的人是白天茹时,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白天茹你是不是欠抽啊!”白叶溪怒道。   “你们冲我发什么狠?人又不是我逼死的。”白天茹冷笑道,“我是来表达爷爷的意思——不管怎么说,畏罪自杀这种事传出去简直是不能再丢人了。   不过反正赵宜楠已经不再是白家的人了。火化后,自然也是不能进白家墓园的。”   “白天茹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打女人?”白卓寒从白叶溪和唐笙肩膀之间撞了进去,血红的双眼瞪得几乎要将她挫骨扬灰一般。   “呵,你打我啊?你算什么本事来打我呢?我妈是白家明媒正娶的二儿媳,你妈不过就是个被人搞大了肚子踹出门,风月所里卖笑的货!论起血缘,我不知道比你这个私生子纯净多少倍!”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撩过去。唐笙只觉得自己的手掌,?木得都要失去知觉了。   如她这般淡如止水的心境,曾几何时会想过自己也有动手打人的一天。   但是这一刻,她一点都不后悔。   “你再敢侮辱我妈一个字试试……”唐笙的声音依然低沉,缓缓的略带沙哑。但是这一巴掌,却着实打出了她坚实的气场。   白天茹捂着腮,怔了足有十秒钟。随即发狂一样冲着唐笙厮打过来——   “你敢打我?你算哪根葱你竟敢打我!你这个下贱胚子!不要脸的冒牌货,一个私生子再配个没娘养的玩意,没人比你们更合适了!”   恶毒的侮辱,杀伤力爆棚。   唐笙从余光看向白卓寒,才意识到——从今天开始,这个男人原来也跟自己一样,再也没有妈妈了。   论身高论力量,柔弱的唐笙哪里真的是白天茹的对手。就在白叶溪想扑上去帮她撕的时候。一个蛮牛般的小身影轰一下冲了上去。拦腰就把白天茹撞倒在地——   “你才是贱人!你才不要脸!”毛丽丽哭得小脸魂儿画,此时就像疯了一样骑跨在白天茹的身上,一顿狗咬猫抓。   “你凭什么这么说太太!至少太太是真心对我好!你敢侮辱她,我跟你拼命!”   白天茹全然没想到半路会挑出这么个神经病,这会儿全然没有招架之力,一张脸顷刻就被毛丽丽挠得跟幅抽象画似的。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后来警察冲过来强行将她们分开。   毛丽丽还在情绪失控,又哭又叫的,直到唐笙看到她的牛仔裤上洇出了暗红——   差点忘了她还怀着三个月身孕呢!   “丽丽!你别动了!大姐,快点,快点带她去医院!”   那边白天茹委屈兮兮,谩骂不已。这边女警和白叶溪手忙脚乱地照看毛丽丽。   唐笙瞥了一眼半掩房门的停尸间,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霜降的声音。   而白卓寒,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转身。颀长而落寞的背影向着那前途未卜的警署大门,一步步,像踩在折磨上。   唐笙追了两步,保持几米的距离。   他停,她也停。   最后白卓寒慢慢转过身来,红血丝占领了眼睛里所剩无几的割舍和温柔。   “别跟着我。”   不算犀利但极致冷酷的四个字,让唐笙的心跳静止三秒。   她低下头,轻轻抬起双手,叠在平摊无息的小腹上。   刚刚看到毛丽丽流血的一瞬间,唐笙的确是慌得六神无主。   下意识地去感受身体有没有异样的她——原来,真心是那么渴望能留住这个孩子的。   可是,白卓寒说的没有错。   纵然她为了阻止这场悲剧而倾尽全力地奔波,甚至身犯险境又怎样?   这一切,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   赵宜楠死了,顾海礁难辞其咎。   “那你,会报复我姨夫么?你会让海山日化生灵涂炭么?你会让审判所有……你认为有罪的人么?”   ——不是的。   我跟着你,并不是因为在担心这些事。   我只是,很想陪伴你,卓寒……   “如果我要审判,你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白卓寒仰起头,眼睛甚至要被星光刺痛了。原来憋着泪水的感觉,会这么伤。   “唐笙,我们回不去了。”   今年的秋天来的这么早,是不是要下第一场雪了呢?   唐笙想,如果——能把该埋的一切都深埋下去,该有多好呢?   可是雪终究是雪,埋不深的,一踩还会痛……   ***   韩书烟披着上官言留给她的一件外套,独自下楼回到空荡荡的宴会厅。   人走茶凉后的凄凉感,盛大而无奈地落幕。   “唉,不是说今天这场寿宴的来头很大么?怎么突然就收了。”两个服务员一边帮忙收整,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听说啊,那家老寿星的儿媳妇死了。警察都找上门来了,让去认尸哩。”   “那可真是晦气呢。”   赵宜楠,真的死了……   韩书烟站在宴会厅正中央,她觉得有点恐惧。   她一直以为这份坚守的执着背后,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只觉得空虚加顶,内疚缠身——   响,接听。   “精彩么?哦,不过我忘了,你刚刚貌似并不在楼下。”   “冯写意,她……赵宜楠她真的……”韩书烟咬了咬唇,胸口比刚刚更闷了。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么?怎么样,我说话向来算话吧?”   “你真的杀了她?你——”   “韩书烟你搞搞清楚好么?她的死,是拜顾海礁所赐。从头到尾都不关我的事。劝你养身子的同时,最好也养养脑子。下一步,我还要你继续帮我——”   “冯写意你给我挺清楚!现在赵宜楠已经死了,我的事也就做完了。我……我会离开圣光,我不会再受你摆布的!”   韩书烟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刚刚才稳定些的伤口又开始漫出鲜血。   她抱着自己的手臂,退缩到墙角。这场与魔鬼之间的对话,让她极尽了劣势。   “那么上官言呢?你有本事让他离开白卓寒么?只要他还在我的对立面,我可真不能保证,会不会哪天就请他吃颗子弹什么的。   韩书烟,你知道你为什么斗不过我么——”   “知道!因为我有人性,你没有!”韩书烟对着咆哮一声。甩开手,缓缓坐落在地。   冯写意对着电话里的忙音沉思良久——   不得不承认,韩书烟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   从他决定弄掉唐笙肚子里孩子的那一刻起,早就不知道‘人性’两个字怎么写了。   ***   唐笙把灵堂设好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白卓寒始终没有回家。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袅袅香火中,唐笙慢慢折着锡纸,守着灵。   “妈,您就安心吧。我答应您,会把卓寒的孩子好好生下来。明年这个时候,带着他再来看您。   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卓寒。让他不要再为悲痛所迷失,不要在伤人伤己的路上越走越远。   以前还有你会心疼他,以后,我怕连我也不再有这个资格了……”   唐笙用铁钩轻轻拨弄着焚烧盆里的火苗,却还是觉得寒意一阵阵升腾。   “妈,那边有点冷,您先忍忍。等我过两天帮您收拾些衣物,头七的时候烧给您。”   “少奶奶,休息休息吧。您都折腾两天了,再不睡,人要垮的。”芳姨从外面进来。看着唐笙毫无血色的脸颊,又无奈又心疼,“另外,明天要到殡仪馆立遗容,刚才高先生来电话说,那边的人让我们选一整套寿衣送过去。   太太之前在家住了有半个月,我看楼上柜子里也有几件挺体面的。要不,,您上去选选?”   唐笙本意是想给赵宜楠重新买套新的,但是现在时间又紧,节奏又乱。实在没有逛街的心思——   何况白卓寒不发话,自己做什么主都显得底气不足。   唐笙揉了揉压?的双腿,跟着芳姨上楼去了。   赵宜楠的衣服大多挂在柜子里,除了本打算今晚出席老爷子寿宴而准备的一件礼服套装外,还有一件旗袍挺惹眼的。   那不就是上次自己转送给她的旗袍么?   唐笙心里难受得很。她轻轻摘下旗袍,慢慢摩挲了几下。   “唉!少奶奶东西掉了——”芳姨指着地板上的一小坨布片,“这什么东西呢?我看好像是衣服上落下来的。”   唐笙弯腰拾起来,原来是一块绣着兰花的手帕。   从尘封的色泽不难看出,这手帕有年头了。   右下角是一个十分秀气又惹眼的‘棋’字。唐笙不难联想,这应该是自己的大舅,梁棋的名字。   原来这块手帕,是定情信物啊!   唐笙心头一酸,如果赵宜楠至始至终最爱的人都还是自家那个不够强大的舅舅。那么她这后半生,除了为白卓寒而战斗,简直找不到任何去争去抢的理由。   也是个可怜人呢。   唐笙掸了掸手帕,将它对折几下。心想着要不等白卓寒回来了,跟他商量下能不能在头七的时候把帕子一起烧给赵宜楠。   只不过——   唐笙看着手帕上的花纹,又看了看这款旗袍。   为什么赵宜楠要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呢?   “寿衣的话就选今晚本来要穿的晚礼服吧,妈喜欢鲜艳明亮的颜色。”唐笙将另一件衣裙从柜子里取下,交给芳姨。   就在这时。楼下的门铃响了。   唐笙想,这大概是赵宜楠迎来的,第一个问询而来送别她的朋友吧。   “写意?怎么是你?”看到来人是冯写意,唐笙略有惊讶。   “我本来就在宴会上啊。知道出事了,实在不放心你。”冯写意走近灵堂,先点了三根香上去。   “这样啊,真抱歉…..”唐笙今天冲进寿宴的时候,场面就已经全乱了。她甚至根本都没有注意到冯写意也在,“对了,那天庆功宴上。有个同事打电话给我说你喝多了摔倒。你……你没事吧?”   想起这个,唐笙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那天我急着去找证据,就没能及时赶过去看你。后来呢?文姨还是佳佳,她们过去照顾你了吧?”   冯写意不想提这件事,就如同他一直不愿相信唐笙就是放不下白卓寒一样——那天电话里分分钟打脸的节奏,让他难能产生那么真实的挫败感。   “我没事,没想到你那么忙,早知就不让阿允打扰你了。”   唐笙神情略有?然:“只可惜了,还是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阿笙,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道歉的。是不是我介绍的那个侦探——”   “你别这样说。任何行业都有高低水平之分。”提起那个乌龙侦探摆出的证据,唐笙虽然满心都是咬牙切齿的差评——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归根到底,还是姨夫顾海礁太沉不住气了。   人家私家侦探跟他签合同的时候也没敢保证百分百正确啊!   “我知道……你也是想帮我。”唐笙颔首微微道,“你也不想这样吧。”   “说是这么说,但像我这样,几乎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真正能起到帮助作用的方案,反而让你和白卓寒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唐笙,作为第三者我也是真是太走心了。”冯写意的话也不完全是自嘲,看着一身疲惫风尘的唐笙知道这一刻都还如此相信着自己。他却无法对自己的演技产生半点沾沾自喜。   “写意你别这样说,”唐笙心头一酸。“在我眼里,你是很重要的朋友,从来就不是什么第三者。我和卓寒之间的矛盾,其实……根本就用不着任何人破坏。是我们自己,和命运一块不够争气。”   唐笙心里是难受的。她努力不想去回忆之前白卓寒说出‘我们回不去了’的那种心境。   其实,他们又何曾有过一天…回到最初最感动最纯真的起点呢?   她依然不知道消失四年多的白卓寒究竟为什么突然就这么怨恨她。但唐笙相信,就算不是为了那一晚的乌龙夫妻,他的恨有会有他的理由。   “还没吃饭吧,我带了些点心给你。”冯写意从随身的包袋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和一块便利店里加热好的三明治。   递给唐笙的瞬间,他略为犹豫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下——   “不了,”唐笙摇头,推还给冯写意,“今晚是给妈守灵,食餐不敬。何况家里什么都有,谢谢你了。”   “也是。抱歉我想的不周了。”冯写意说。   天已经快亮了,按照习俗,见了光才要撤灵堂了。唐笙实在是太疲惫了,这会儿已经忍不住呵欠连连。   于是冯写意点点头说他先告辞了。   “下午的航班要出差,之后的葬礼我就不出席了。”冯写意的意思唐笙也是明白的,白卓寒不会想要见到他。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冯写意转身的瞬间,白卓寒竟然立在门外!   他换了一身纯?色的修身西装,与苍白的脸色形成十分强烈的视觉冲击。   唐笙以为,压抑的悲伤会让白卓寒在遇上冯写意的瞬间失控。哪怕他出手揍两拳,只要能令心里不那么痛——她已经做好准备了,过后再替他跟冯写意道歉吧。   可是她就是做梦也没想到——白卓寒突然转过身,一手按住高斌的肩,一手直接从人家腰上撩过去——扯出了一把手枪!   高斌是雇佣兵出身,这样高端的保镖都是无国籍身份,随身配枪本来就不是奇怪的事。只是光天化日法制社会,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随便拿出来。   唐笙当时就傻眼了。   洞洞的枪口对着冯写意的胸膛,一丈距离拉开了不共戴天的鸿沟。   这种手枪都是高配消音装置的,所以扣扳机时只发出了遥远而不真实   的“腾”一声。   “写意!”   子弹从冯写意的右肩窝射进去,似乎是还留在身体里。   他单膝跪倒在地,尚未来得及扭曲痛苦。   “我妈在你身后的方向,要跪……冲那边跪。”白卓寒握着枪的手丝毫不抖,渐渐拉低了射线,枪口再一次对准冯写意的额头。   “卓寒!”唐笙扑过去,张开双手拦在白卓寒面前。   “你要干什么!快点把枪放下!”   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有人使枪!   “阿笙……你让开。”冯写意按着肩膀的伤。仰起头来。   他挑衅地看着白卓寒,腮边挂着两点刚刚溅上去的鲜血。笑容错觉出一种偏执的邪魅。   “唐笙,让开!”   白卓寒的枪口没有丝毫掉转,而对于身材较为矮小的唐笙来说,此刻就好像正顶在自己的心脏处。一寸一缕,压抑着心跳。   唐笙并不后悔。她不后悔自己为了白卓寒的事奔波犯险两天两夜,也不后悔作为儿女最后的责任,守着灵堂和承诺为他孕育身体里的小生命。哪怕此时此刻,换来的代价——竟是白卓寒用枪对着自己!   “卓寒……妈还在看着呢……她已经做了这世上最傻的事,说不定她的灵魂在哭泣。她的意念在后悔!我求你不要也做傻事了行不行!”   唐笙哭了,那么无助那么歇斯底里。   在白卓寒的印象中,无论自己怎么伤害折磨她,她最多也就是靠着枕头流几滴无声的泪水。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子过。   她为他找线索,寻真相,甚至为他撕逼打人。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呢?   没错,因为这是唐笙欠他的……   没有比这个想法更加理所当然的理由了。   “唐笙,我们两不相欠了。”   白卓寒把枪扔给高斌。转身回到车里。   唐笙模糊的泪眼终于送走了那辆熟悉的车。一句两不相欠,牵走了心与心越来越远的距离……   卓寒,我究竟,欠了你什么?你若愿意,拿命去还吧。   “写意!写意你怎么样了?”唐笙回过身,扶起冯写意。   枪口并不大,但短短几分钟,鲜血已经染透了他半边身子。   “我送你去医院,你……你撑着点。”唐笙没有车,这会儿手忙脚乱去翻冯写意的钥匙。“算了,我叫救护车!”   唐笙抓过芳姨送过来的毛巾,按压着冯写意的伤口:“芳姨,快点打个电话——”   “不要……”冯写意拉住唐笙的手,“不要去医院……”   “不去的话——”   “我会让阿允去找个可靠的私人医生。阿笙,你先送我回家好么?不要告诉文姨和佳佳……”   冯写意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扶去唐笙的泪痕:“你放心……我不会去告白卓寒故意伤害的。我也知道,你……只是怕他惹?烦,并不是真的……想维护我对么?   他妈妈的事,我像你姨夫一样。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写意你别说了,我……”唐笙心如刀绞,却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爱情还没道理呢?她看着冯写意,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委屈了。   他之于自己,同自己之于白卓寒。又有什么分别?   “白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公司。”   天已经大亮了,他要去屠城。   “有件事我应该要告诉你。”高斌回了一下头,趁红灯的时候说。   “说。”   “我的枪没装子弹……”   白卓寒本来是靠在后座椅上的,突然就跟诈尸似的弹起身来——   “你说什么!可我分明扣了扳机,也有后坐阻力。你是不是记错了!”   “那不是后坐力,是我趁你夺枪的时候顺手拉的双保险。如果连续扣扳机,就会锁定。”   “你什么时候动的手,我怎么完全不知——”   “先生,我就是吃这碗饭的。”高斌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有这个信心,顺便也想吓唬一下那个姓冯的。否则早就把你撂倒了,怎么可能由着你开枪伤人。”   白卓寒有点懵了,他记得自己气急之下连扣了三下扳机,最后一次冯写意中枪,自己也的确感受到了枪口的震动。他本以为高斌的枪是六轮弹夹,且不满弹,所以一开始打不出。   然而高斌此时却对他解释,这一枪根本不是他开的……   那么——   “调头!回去!”   痹的冯写意。   明天十点 第063 离婚,就再也无所谓顾忌了   白卓寒返回家中的时候,唐笙和冯写意已经离开了。只有芳姨一个人正佝偻着身子,打扫着地板上凌乱的血迹。   “他真的中枪了?”白卓寒略有惊讶,难道自己刚才想错了?   “芳姨,你是亲眼看到的?”   芳姨惊魂未定,这会儿自然搞不懂白卓寒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的。冯先生不肯去医院,我和少奶奶只能先帮他紧急包扎。我看那伤口很吓人,子弹应该还在身体里。血流的不停呢。”   白卓寒回到正门口,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当时自己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下。冯写意的位置应该是面朝门,背对着灵堂。   如果还有什么地方能够狙击,应该就是——   白卓寒回过身,凝望着不远处一栋正在修建的别墅群。   这个地段本来就是寸土寸金,开发商恨不能连公厕都扒了造房子。   “白先生,也有可能是冯写意派去的人故意在背后开的枪。他们可以用高倍望远镜观察这里的动向,配合着时机,把苦肉计演得很逼真。”   白卓寒没说话,只是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沉思。   他想,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冯写意的手段,反而没那么麻烦了。只能说明他已经下作到要用这么不?的手段来留住唐笙。   可如果不是冯写意,那么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走到赵宜楠的灵堂前,白卓寒按住芳姨正准备撤走的焚烧盆。他蹲下身,抽了几张纸钱慢慢燃进去。   “妈,你要是在天真的有灵。就告诉我,你看到些什么,你知道些什么。又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你用生命去保守和维护……”   白卓寒从警署出来以后就直接找了上官言。很多事情看起来毫无头绪,其实经不起分析。   母亲的意外离世虽然让白卓寒痛不欲生。但他很明白,自己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乱阵脚。   顾海礁的逼迫也许只是压死骆驼的其中一根稻草,却不是唯一一根。   ——至于自己对唐笙说的那些话。白卓寒并不想收回。   因为他突然觉得身边危机重重,深不见底。如果唐笙真的下定决心离开了。莫不如……离开了好。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徐徐上前,白卓寒转过头。   他有多少年没见父亲,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来给她上一柱香。明天的葬礼,就不去了。”白靖瑜注视着遗像上的容颜,略有思索。   “你们选的还是她年轻时的照片,不过我也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这世上难能有你们这样奇怪的夫妻。一辈子都不曾彼此相爱,倒也能把日子忍成这样。”白卓寒冷冷地说。   “相爱是多奢侈的事,随便两个人就能产生么?”白靖瑜的爱情观一向很扭曲,白卓寒觉得自己是日了狗了才会跟他谈论这个话题。   “她想要个衣食无忧的环境。想要白家大少奶奶的地位。而我,不过是还笔风流债。至于你爷爷,恰好也需要个孙子罢了。男人和女人,不过就那档子事。哪有那么多不计回报的爱和无怨无悔的付出?”   “那只是你不负责任的借口罢了,你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人可以为爱做到何种地步。”   其实白卓寒想说,唐笙可以。而他自己,也可以。   “那是有些人,而我只是我自己。好了,我也不想站在这儿给你妈添堵了。走了——”   “爸!”白卓寒上前一步叫住他。“我还有事想要问你。”   白靖瑜顿住脚步,静等后文。   “十年前钧天集团的事,你还有印象么?冯俊天因为破产而堕楼自杀,这件事,跟白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白靖瑜想都没想就说没有。   “你知道的,你爷爷是个正直的人。他纵横商界几十年,手下败将无数。但向来奉行堂堂正正地赢,不会也不屑于不折手段。”   “可是如果我调查的没错,那批原材料的确是经过海山和圣光的手以后才出现问题的。那么我们真的,没有人需要对冯俊天的死负责么?”   白卓寒追问。   “你这么想对所有人负责。还做什么生意?做慈善去算了。”白靖瑜冷笑道。   “不,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想再做最后一次确认。”白卓寒松了松拳头。   他想自己之所以这么久以来没有下定决心,拉低底线,大概只是这个原因。   如果冯写意在为父报仇,自己能不能心安理得地反击?   如果刨除唐笙这一层因素,双方又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好过一场厮杀两败俱伤?   白靖瑜用香点了一颗烟,幽幽道:“商场本来就如同战场。每年有多少公司倒闭,多少股票摘牌?多少人一夜暴富又一贫如洗,然后东山再起?   但像冯俊天这样一死了之的毕竟还是少数吧?他弱他有理么?心理素质不过硬,就不要来大场子里砸。   当年那批原材料出了问题,他急着加工出货没有做好检验才导致产品出了问题。而无论是圣光还是海山,大家都只能先明哲保身。你觉得谁该为他的死买单呢?卓寒,很多事本来就无所谓对错。大家都为赚钱养家和气生财,谁也不想一上来就用刀架别人的脖子。   这么解释,你能明白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冯俊天只是玩不过你们,出局了而已。”   “呵,我还有一层意思。我希望他的儿子,也玩不过我儿子。”   白卓寒挥挥手。意思是叫他,滚吧。   院外的车子前,年轻的少妇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朝阳的沐浴出一副静谧而温馨的画。   这是白卓寒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这位小妈,三十不到的年纪还像个少女一样笑容清新。   白卓寒觉得她长得是有点像陆巧英的,也就是白靖瑜的原配,白叶溪的母亲。   这老东西!说是不念旧不谈爱。其实心里始终有最爱之人的影子。   白卓寒也知道,早些年白靖瑜不止一次地向陆巧英提出过复合。可是正直而睿智的女人态度是很明确的——什么都能原谅,但出轨就是不行。   哪怕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带大女儿,也不愿与这老混蛋再有瓜葛。   所以说,当年一场风月相逢。究竟是白靖瑜把持不住,还是赵宜楠插足倒贴,白卓寒已经不想去探究了。   此时的母亲终于干干净净地贴上了墙面,前世种种皆尘封,也无需再多评说。   ***   冯写意的家是新装没多久的,距离工作室只隔了一个中心公园。   独栋的两层排楼,环境清雅而宜幽。   医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唐笙已经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睡了一觉了。   “大夫,他不要紧吧?”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明天我再过来打消炎针。等他醒了,准备点清淡的饮食即可。”   医生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唐笙站在窗前,看到阿允也在楼下,似乎扯着医生正说些什么。   从这个角度去看,他的身影好像有点……   听到房间里有响动,唐笙匆匆跑上去。   “你别起来了,要什么我帮你拿。”见冯写意起身,她匆忙过去扶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刚刚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不过,你真的不用告诉文姨和佳佳么?”唐笙给他倒了水,喂他把药先吃了。   “没必要。一点点伤又不会死的。”冯写意打量着唐笙略显疲惫的脸,心里多少有些不忍的。   “听话,你先回去洗个澡,休息会儿。想要来照顾我的话,有的是机会。我还要躺好久呢。”   唐笙的脸腾一下红了,她点点头说:“那好,我也顺便煮点东西过来。你这里的厨房太高端,我厨艺差,都不忍心弄脏。   你再睡一会儿,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放心,阿允也会照顾我的。去吧。”冯写意靠回床背,失血的脸上尽是苍白。   提起秦允,唐笙心里微起了一丝疑虑。   “写意,秦哥真的只是你一同创业的伙伴么?”   “是啊。我们是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工作室里他也投了些钱。平时也用不到他,就帮我管管库存打打杂罢了。”冯写意这样解释,“怎么?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   “我是觉得,看秦哥的身形,跟白卓寒的那个保镖差不多结实。我还以为……他也是你的保镖呢?”唐笙话止于此。   “呵,我又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保镖干什么?”   冯写意挥挥手,告别唐笙。   唐笙前脚离开,冯写意随手就接通的秦允的电话。   “医生送走了么?”   “放心吧,都交代好了。不会乱说话。但是冯先生,有个事我觉得很奇怪——”   “说。”   秦允看着手里装子弹的玻璃瓶,心中疑窦丛生。   “医生从你肩膀里取出的是一枚m50自动霰弹步射枪的子弹,口径只有0.7厘米。这种枪的射击范围能在150米,后程威力不大,一般不会穿透成年人的身体。   可是你说白卓寒只是抽了他保镖身上的一把手枪——”   “你说什么!”冯写意一下子从床背上弹起身来,伤口痛得他几乎背过气去。   “千真万确,这枪压根就不是白卓寒开的。我觉得,可不可能是韩书烟?她不想再被你控制,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冯写意想都没想就否定了。   “远程狙击,时机恰好。这么精准的监控,难道打不中我的心脏么?”   “所以你说,对方没想要你性命?”   “黄雀在后,有意思。”冯写意冷冷地说。   “冯先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按计划进行,顾海礁的股价满目苍夷,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进场了?”   挂掉之前,冯写意又提醒了一句,“不过阿允,你最近当心一点,最好不要跟唐笙主动接触。她好像,对你有些怀疑了。我怕你说错话。”   “不……不会吧?”秦允不太明白冯写意的意思,况且他也确定自己那天在毛家岗绝对没给人看到正脸。   “别低估她的智商,”   冯写意无法想象,如果有天唐笙知道了这一切,他们之间是不是连来世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瞥了一眼那个血淋淋的手提袋,此时正躺在房门口。   里面的的三明治早已凉透。而矿泉水也早已洗不清罪恶的成分。   冯写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把底限推进到什么程度,姑且试试看吧。   ***   唐笙洗了澡又躺了一会儿。这一觉睡得不踏实,脑中各种混乱不堪的片段。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她起来随便烧了点粥。想想相识也有这么多年了,竟完全不记得冯写意爱吃什么。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桌上的一响,唐笙赶过去接。   “少奶奶,我到琴琴姐家里。你放心吧,我一切都好。”   电话是毛丽丽打过来的。昨晚她跟白天茹撕了一通,虽然见了红但貌似没什么大碍。   唐笙抽空将她安顿到之前香水店打工的朋友商琴琴那里。说来也巧,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听商琴琴说合租的室友要搬走,正愁找不到新房客呢。   于是唐笙也是灵光一现——毛丽丽总不可能再回那个家了,要在t城打工生存,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工作和住所。   “一切都好吧?你休息几天再出去面试。房租你先别担心,我来跟琴琴商量。”唐笙想了想,又说,“以后,你也别叫我少奶奶了。要是愿意,就叫我唐姐。”   听到毛丽丽在电话那端有点抽泣,唐笙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好了丽丽。你还年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至于孩子的话——”   “唐姐,孩子我不想要。”毛丽丽哽咽不已,“昨天在医院,大夫说有三个多月了。但是他听我说了瘸子李的小儿麻痹是天生的,也建议我说最好做掉算了。   唐姐,你帮我出出主意,该怎么办啊?”   唐笙叹了口气,毛丽丽这个情况确实有点难。就好比被人家强奸后怀了孕,难道真的要生下强奸犯的孩子么?   毛丽丽一没学历二没背景,找工作也无非就是做做家政服务员之类的。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还要拖着个很可能先天残疾的孩子。这生存模式也太挑战极限了吧。而自己就算能在眼前帮帮她,未来的路还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   然而唐笙同样作为一个准妈妈,感同身受的立场让她无法建议毛丽丽做决定。   最后她只能说:“你还是自己考虑吧。有些事咬咬牙能过去,也有些事大不了推翻了重头再来。只要自己坚定些,勇敢些。无论那条路,都能走到阳光下。”   “我……其实我也不想要,但是我不敢去,我怕疼……”毛丽丽小声哭着,“我听说要用大钳子夹……所以我昨天说什么都不敢。”   “傻瓜哪有那么吓人啊,”唐笙嗤笑了一声,又想了想:“如果你要是真决定了。等我忙完这两天。陪你去好了。”   “唐姐,谢谢你……我以前这么对你,你现在还不计前嫌地帮我——”毛丽丽哭得更大声了,唐笙觉得耳朵有点炸。还好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唐笙逃似的挂了电话,连问都没问问是谁。   一拉开门,看到眼前的人是白卓寒。   是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对自己说‘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白卓寒。   唐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嘴角扯出很淡很牵强的微笑。   “我以为,你会留在冯写意那里。”白卓寒进来了。   “哦,我回来煮点粥。”唐笙垂下头,避开他目光里的锋芒。   “糊了。”白卓寒皱了下?翼,看着唐笙茫然而不自知的脸,心里难言的痛差点决堤。   “啊!糟了!”唐笙两步冲进厨房,上手就去端锅耳。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白卓寒的大手及时将她拖了出来——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并不是故意每次都把东西做的那么难吃。她只是真的很笨……   唐笙把手指按在耳垂上,轻轻嘘了一口气:“你来找我,是有事么?”   “恩,把这个给你。”   白卓寒从身后的文件袋里拿出两份雪白的协议。   唐笙看了一眼:“哦,你签好的话,送去给律师就是了。家里的东西都是你出资置办的,我什么都不要。”   “房子我早就过户给你了。我妈走了,我也会搬去公司住。这里太简陋了,也没有人能照顾你。你回去吧。”白卓寒把两份离婚协议摊开来,落款的名字已经签好了。但唐笙那里还是空白的——   “你之前给我的,不小心被我撕坏了。这份我重新修订过,你再签一次。”   唐笙抬起眼看了看白卓寒,然后一手拎着黏稠的勺子,一手随意地抓过笔。   落下的瞬间。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以至于这两个漂亮的名字略有瑕疵。   收好协议,白卓寒把房产证和过户证明之类的东西用一个信封袋装好。然后交到唐笙手里,并对她说:“明天葬礼,你就不用站在家属区了。”   唐笙心里抽痛了一下。也是,离了婚就不再是赵宜楠的儿媳妇了。不再是白家的亲眷了——   可我虽然不是,但‘它’是啊。   “哦。那……我就准备一束花好了。”唐笙转身回厨房,却见白卓寒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动过。   “你还有事?”   “我们,一起吃顿饭吧。”白卓寒认真地看着唐笙的眼睛。   听说离婚后的夫妻,大多是有吃个散伙饭的说法。大家各奔前程。各寻幸福。也没什么必要,非得撕逼撕到老死不相往来。   唐笙想了想,又看着厨房间一地的狼藉,点点头。   “那你等我换件衣服,我们就去隔壁的潮汕精品粥店吧。能点菜能煲汤,顺便也——”   她想说顺便帮冯写意打包,却终是没有忍心再戳白卓寒的痛处。   “不,我不是说出去吃。”白卓寒走到唐笙面前,相对暧昧的身影投射下来,唐笙踮起脚才够他的下颌。   白卓寒伸出双臂。环住唐笙的身体。   她以为他要拥抱,她以为自己无力拒绝。可是白卓寒,就只是伸手解开了唐笙的围裙带。   然后围在了自己身上——   “我们一起做个饭吧,就像……别人家的夫妻那样。”   唐笙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是厨房里热粥的雾气来袭。擦了擦眼角,才知道那只是告别前最矫情的泪滴。   “好。”   两人一同出镜在厨房里,自新婚以来还是第一次。   狭小的大理石台,一个人有时都会调不开身。所以他们难以避免身体上磕碰的接触,却好似比曾经任何一种激烈都真实。   “你会做什么?”白卓寒知道唐笙的厨艺并不高,以前被自己逼着熬汤的时候。也是日过狗一样的难喝。   “炒蛋吧,”唐笙低着头,小声说:“我也……只有这个做起来还能看看了。那,你呢?”   “蒸蛋吧。高中时只上过一节劳技课,就学过这个。”白卓寒说。   “那,再烧个蛋花汤吧。”   蛋:我招你惹你了!   唐笙打开冰箱。她习惯买新鲜的食材,所以空空荡荡的格子里——   “正好,就只剩下一盒鸡蛋了。”唐笙抱着盒子笑了,这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害羞而内向的小姑娘,在收到一盒五彩缤纷的冰激凌时,那一声甜脆又温柔的‘卓寒哥哥’,几乎输掉了他一生一世的赌注。   白卓寒看得有些忘情了,直到唐笙分了五个鸡蛋塞到他手心里。   “这些是你的,剩下是我的。数量有限,当心点吧。做坏了……可就没得吃了。”   “好,”白卓寒怔怔地扯了下嘴角,“我们,就比比——”   比一比,谁做的更难吃好了。难吃到像永远忘不了对方一样,忘不了那种虐胃又虐心地味道。   “唉!筷子。要用一双筷子搅,一支不好搅拌的。”   “知道,啰嗦!”   “不能加这么多水的……要不换个大碗?”   “你看好你的锅吧,油热了。”   滋啦滋啦,砰!   “呀!你刚才是不是没把水擦干净?油崩了!”   “唐笙你废什么话,快点倒进去!你还是不是女人啊,做个饭这么缩手缩脚!”   “那个是碱,不是面粉。而且……你蒸蛋要面粉干什么?”   “水加多了,要不还是做蛋糕吧。”   “…….”   能把十个鸡蛋做成眼前这副惨状的夫妻,往前五百年,向后五百年,怕是都找不到了。   唐笙与白卓寒分坐在小餐桌的两端,盯着盯着。两人异口同声:“要不,还是出去吃?”   说是这么说,可是最后谁也没忍心第一个站起来。而是双双拿起筷子,戳了戳那些死得其所的蛋们。   “看着有点惨不忍睹,其实闻起来还可以。”白卓寒把炒蛋的盘子往唐笙面前推了推,推到一半,黯然了神色。   “恩,是挺香的。”唐笙的话。让白卓寒心如刀绞。   “医生怎么说?有办法恢复么……”   唐笙哦了一声,从白卓寒的眼神里她也不难看出,上官言已经把自己失去嗅觉的事告诉他了。   “没事的,医生说……可能,不一定哪天突然就恢复了。没关系的,嗅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唐笙随意笑了笑,她已经习惯了这份怅然若失,也不曾把自己当做过残疾人。   “只要能治,不管多少钱,告诉我。”   白卓寒攥了攥掌心。他很明白——此时的自己真的是穷的只剩下钱了。   “真没关系,医生说,恩,只要心情好点,轻松点,慢慢就好了。我现在都已经能闻到一些——”   闻到一些……有关你我,心里腐烂的生肌。   白卓寒的手臂突然伸长,在她小巧而挺拔的?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唐笙恍然若错,他手指上淡淡的烟草气,是不是真的会因太过唯一。而舍不得逝去!   白卓寒,今天……我们能不能不流泪呢?   唐笙戳了一块小小的蒸蛋,硬邦邦的,最后她站起身往厨房去。   “我去加点白糖,当蛋挞吃吧。”   细细绵绵的白糖落在这一坨视觉很狰狞地料理物上,唐笙怕极了排山倒海的孕吐会破坏两人最后相守的时光。   白卓寒怔怔地盯着桌面,突然说。   “我曾想过。如果我们之前那个……孩子真的能活下来,就起名叫白糖吧。”   “哦……”唐笙试着用勺子切开这块很硬的‘蛋饼’,力度就像自虐似的。   “算了,我去拿刀——”   就像切离婚蛋糕的最后一个环节。仪式而决绝。   可是此时地唐笙,就只是靠住厨房的门。她咬住食指的关节,吞下哽咽。迟迟不敢再回来——   “我的那份吃完了,剩下的是你的。你要吃完,不许耍赖。我先走了……”   于是白卓寒没有等唐笙出来。他站起身,拿走了那两份宣告终结的协议。   关门声回荡了良久,唐笙才回到餐桌前。她看一眼食物就吐了。   这种东西,难为白卓寒是怎么往嘴里塞的。   可是她真的没有耍赖,强摒着孕吐的难熬。一点一点,吃光了属于他们之间最后的珍视。   除了爱。什么都不剩了。   唐笙站在门前,白卓寒立在门口。他们都把想要流泪的冲动归结为胃里作祟的黑暗料理。   难吃到哭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白卓寒下楼回到车里,没有马上开走。他闭目,休息。一分一秒数着时间。   两点五十分,他接通上官言的电话。   “还有十分钟停盘。现在开始,抄底。海山日化的股票,有多少收多少。”   “了解。”上官言波动?标的一瞬间,突然愣了一下:“steven!不对,好像还有人在跟你飙着价往里吃进——”   “还用问么?jt创意,冯写意……呵呵。”白卓寒成竹在胸地挑了下唇角,“没关系,放开价格跟他争就是了。我倒要看看,t城日化产业,到底是谁做主!”   “你不怕唐笙误会你趁机踢顾海礁出局,是为了报复?”   白卓寒平静地闭了闭眼睛:“上官,首先出局不是一个负面含义的词,有些时候,反而是保护弱者唯一的方式。   其次,我跟唐笙离婚了。无论再做什么,都不用再有顾虑。”   冯写意,我们是时候该好好斗一场了!   明天十点 第064 她把孩子做掉了?   站在医院的缴费窗前,唐笙能感觉到毛丽丽攥紧自己的小手略有退缩。   “唐姐,真的不疼么?”她十分紧张,额角鬓边全是冷汗。   唐笙安抚她:“真的不疼,打了麻醉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就能下地了。要不你先去楼上手术室门口等叫号,我把钱交了再去找你?”   “哦……唐姐。那个,钱的话,以后我打工还给你。”   “知道了,再说吧。快上去把衣服换了。”   这是中心医院附属下面的一家妇幼保健医院。唐笙领毛丽丽过来的时候,医生说要做就趁现在。再等胎儿大了,就只能引产了。   在毛丽丽下定决心的时候,唐笙也暗暗祈祷了无数次。纵然一贯没有信仰,但她也明白。怀着身孕还陪着着别人来堕胎这种事,实在很容易下地狱。   但唐笙坚信,对毛丽丽今后的人生来说。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就算真有什么报应,她宁愿一力承当:千万千万,不要降罪天罚于她的‘小白糖’。   唉,小名都起好了。   “下一位,姓名。”   轮到她了,唐笙赶紧凑过去:“毛丽丽,19岁,那个……她没有医保卡的话……”   “没有医保卡的话付现金,手术费和麻醉药费一共一千三百七十。”   “这么贵?”唐笙心下诧异。听说人流手术不是只要三五百么?   今天她就带了一千元整的现金出来,还以为足够了。   “这本来就是计生委定的原价好么?没有医保卡的是能不享受本市户籍医疗优待的。想便宜的出门左走‘大铁棍子医院’。那便宜,三分钟一个,只要八十块钱。可你们自己也不放心是不是?”小护士伶牙俐齿地揶揄了几句,双手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下一位!”   之前毛丽丽也说过要不要去小医院,能节省点钱。但唐笙觉得这种事一定要找放心的公立医院,否则会后患无穷。   她想了想。自己前段时间虽然多灾多难,药不离罐。但基本上白卓寒都是叫私人医生出诊。从来没动过她的医保卡。   所以,那里面应该还有不少余额。   唐笙觉得,只不过是个人流手术而已,又不用仪器刷脸。而毛丽丽跟自己年纪相差也不大,基本不会穿帮。   想到这,她换了个窗口排过去,把身份证和医保卡递给另一个收款护士。   “唐笙,24岁。门诊人流预约。”   拿好了单子和预约卡,唐笙匆匆上楼。她把紧张兮兮的毛丽丽叫到一边吩咐道:“等下人家喊名字,你记得你叫唐笙。用我的卡,能便宜不少钱。可千万别穿帮哦!这种事总是不太好的,万一把我拉信用黑单就麻烦了。”   唐笙属于那种从小考试就不敢作弊的人,头一次干这种不太光彩的事,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我……我知道了。”毛丽丽谨慎地点了点头。   坐在门外等毛丽丽的时候,唐笙接到了姨妈梁美心的电话。   她也知道。这个电话早晚是要来的。   今天是赵宜楠的头七,经过一周股市的洗礼,海山日化的换手率止步历史新高。   新股东横空出世,持股51.7%的圣光集团回岿权利的巅峰。   可是所有的财经报纸都歪楼了,因为他们的切入点并不像以往一样——反复阐释的是圣光集团那‘一步一步似魔鬼爪牙’般的扩张速度。   而是略带传奇色彩地把这场收购定性为——豪门恩怨复仇。   因为白卓寒的行为太像复仇了。以至于海山日化易主的当天,连唐笙都能感受到电视画面上的他如同‘基督山伯爵’附体般,清冷淡漠的仪态下,暗潮汹涌着决绝。   但是唐笙明白,这个男人只是心里太痛,不做点让别人也难受的事,他会委屈死。   她是这么能理解他,这么能替他着想的。可他们还是离婚了……   “阿笙,事情弄成这样,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梁美心叹了口气,“不过也好,我和你姨夫都这把年纪了,什么钱啊利啊的都是浮云。我是一百个想得开,可是他心里总是纠结着父辈的品牌,觉得海山算是败在自己的手里了。”   唐笙知道姨妈的意思,可是白卓寒的一切行为,早已不再是自己能插得上话的了。   “姨妈,品牌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市场淘汰的结果。没有所谓真正的屹立不败。我相信卓寒会善待海山的员工,说不定也会维系原有的理念和经营方式。劝劝姨夫,想开就好。”   唐笙不敢说‘品牌’。她知道顾海礁最在意的就是‘海山’两个字。   她不确定白卓寒未来会让海山集团何去何从——也许是为了重新打造圣光下线供应链条,也许只是想个抢到昂贵玩具后的孩子,随便扔在一旁。   “唉,阿笙我们也不想你为难。就是你姨夫,我怕他身子吃不消。他这个人一有心思就寝食难安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前几天就病得床也起不来。昨天早上又咳出了血,吓得我赶紧送他去医院——”   唐笙心跳咯噔一下:“这么严重?!那医生怎么说啊?”   “还在做各种检查,医生说的话你也懂得,都是模棱两可吓死人。我们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于是让他先住两天院,等结果呢。”   听得出姨妈的担心,唐笙也只能先安慰着她:“您也别急,这个年纪了多少有些小毛小病的,不一定就很严重。我,要不我明天过去看看他——”   话是这么说,其实唐笙心里也没谱。这段时间她瞧着顾海礁身子一天天瘦削,脸色也越来越不健康。但愿不要有什么大病才好,这个可怜的家——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唐笙的家属在不在?”手术室的出来人冲着外面喊。唐笙反应了一下才弄明白这是在叫自己。   “在,我在!她怎么样了!”   “没事的,麻醉刚醒,直接推到隔壁休息病房去了。你去前面领个注意事项的手册,等她完全清醒了就带回家吧。”   听了医生的吩咐,唐笙二话不说就往病房去了。同时商琴琴的电话也过来了:“阿笙,你们在哪?我到了。”   琴琴是个热心肠的姑娘。这会儿交了中班看看距离也不远,非说也要过来看看。   这会儿两人瞧着毛丽丽惨白的小脸,眼角的泪水还糊着呢。麻醉刚过,整个人的状态还有点懵逼。   “姐,别住院,我……我没钱。我明天就能去找工作么?”   这小姑娘虽然挺蠢的,但从小吃苦耐劳不娇气。这一点还是挺让唐笙心疼的。   于是安慰她:“没事了啊丽丽,医生说很顺利。你年轻身体底子也好,休养两周就一切正常了。钱的事儿你先别着急,有什么需求跟我和琴琴说。”   “对对,我们百货一楼那里还在长期招聘保洁呢。你要是有兴趣,我先跟经理提一下,等你休养好了有的是机会去工作。”   就这样,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唐笙低头看看——冯佳期的一条微信传了进来:   【我提前到了,你在医院门口么?】   本来今天约了冯佳期喝下午茶的,唐笙看看时间,这家伙好像到早了的样子呢。   “琴琴,要不等下麻烦你打个车把丽丽送回去行么?她这药劲还没过,得多躺一小时才能下地。”   “没事儿的阿笙,你去忙你的吧。”商琴琴点点头,让她放心。   唐笙转过电梯,并没有注意到隔壁的诊疗室里——汤蓝正坐在医生对面,侧眼一瞥,瞄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唉?”汤蓝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想起身。   “怎么了?熟人啊?”医生一边敲病例一边说,“你才26岁,那么急着怀孕干什么?刮宫这种事说是有助于受精卵着床,但是以我的观念来看。万事万物顺其自然才好,对不?”   汤蓝尴尬地微笑了一下,撤回目光:“我……我这不是刚结婚么?家里催着要孩子,我压力大。”   其实她来医院检查妇科只是为了未雨绸缪。   从赵宜楠葬礼上,她亲眼看到唐笙没有站在家属区的那一刻,就知道白卓寒离婚之事不再是传闻了。   也许她知道自己这个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但提早准备起来总没错。万一白卓寒哪天实在太脆弱太空虚了呢?万一她一下子……就也能怀上他的孩子呢?   汤蓝是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这世上有钱人很多,长得帅的男人也很多。但像白卓寒这样长情的男人,基本上快要绝种了。越是难以攻略,汤蓝就越是发疯一样想占为己有。否则——她早就同意接受叔叔的安排,嫁给一个所谓的‘有为青年’了。   “唉,”医生听了汤蓝的话,不由叹了口气,“这上哪说理去啊?有的人想要怀个孩子,真是煞费苦心的。可有的人,一天天的拿人流当避孕措施,女的不自爱,男的也不负责任!就刚刚那女的,半年内都流两次了。就一姐妹陪着,男人都不知道死哪去了!作孽。”   医生本是无神论的科学者,但见惯了世事常态,也多了些唏嘘无奈。   “你先到后面床上躺好,我去拿下检验器械。”医生挥挥手,起身转到准备室去了。   汤蓝心跳加速,就趁这个空档,她猫着腰凑过去,快速滑动了医生的电脑。   往上数,一二三,几条患者信息记录上——赫然有着唐笙的名字!   二次人流,小于等于半年,无不了疾病史。   唐笙把孩子流掉了!汤蓝的心里骤然绽放一簇又一簇的烟花!   她起身跑到医院大门口——正好看到唐笙上了冯佳期的车!   “你在这里干什么?”听到身后的男声,汤蓝冷然回过头。   “是你啊?吓我一跳。”汤蓝抚了抚胸口,叹口气。   “你该不会是,过来跟踪唐笙,或者佳佳的吧?”男人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傅子康,别把你自己的猥琐嗜好强加在我身上好么?知道么,我最看不起你这种男人。打着追爱永恒的旗号,一副被人家逼良为娼的嘴脸。”汤蓝理了理肩膀上的碎发。冷哼一声。   “彼此,我对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富家女,也没什么兴趣。”傅子康冷了冷脸色,“这一切不过是汤老先生一厢情愿的。”   “那你有骨气别拿我叔叔的投资啊?凭你一个人,能有华格文娱这么大的招牌么!”汤蓝冷笑连连,“傅子康,你别忘了我在华格文娱还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呢。哪天我要是不想玩了,我看你拿什么去抱你冯家公主的大腿?”   “我正要找你谈这个事呢!把你的股份卖给我,我已经凑到足够的钱了,可以自立门户!我很感谢汤老先生的知遇之恩,但是从现在开始,我真的不想与你们再有什么瓜葛了。”傅子康的口吻很坚定,态度也很强势。他并非愚不可及的人,自从知道汤蓝跟白卓寒的关系后,他最最担心的事就是这女人因唐笙而迁怒冯佳期——   “呵呵,不好意思。我现在又不想卖了。”汤蓝眉眼一挑,留给傅子康一个坐立不安的背影。   如果有人问他,当初做了那样的决定是否会后悔。傅子康其实是给不出答案——他只知道,以自己这样出身的穷小子,一步步从潜规则的最底层打拼上来,个中心酸无需挂在嘴上。因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衣锦还乡,出人头地,迎娶他最心爱的姑娘。   这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很纯粹但早已不再纯净的信仰。   ***   “我哥生什么病了?都一周没回家吃饭了。”冯佳期单手拄着下颌。调弄着面前的咖啡杯。   唐笙只点了一杯温果汁,随口搪塞了两句:“只是比较严重的伤风,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你现在,该不会是已经搬到我哥那住了吧?”冯佳期挤了挤眼睛,笑得不怀好意。   “瞎说什么呢?我……佳佳我实话告诉你,我觉得我跟写意真的没可能。”   唐笙说的是实话。在跟白卓寒结婚之前,她也许还有点心思。但彻底经历了这大半年鸡飞狗跳之后,她明白自己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了。   哪怕这一辈子与白卓寒已经有缘无分了。唐笙也做好了独自把孩子抚养长大的准备。   冯佳期撇撇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有本事你跟我哥说去啊。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有刻意撮合过你们。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事情弄成这样,我是不是也应该从圣光离职了?”   唐笙想了想:自己现在在冯写意的工作室上班,而冯佳期还在圣光做着白卓寒的研发部副经理。这好像是有点奇怪……   “你自己考虑咯,我总不能因为跟白卓寒离婚了,就强迫你放着高薪不要。跑去你前男友那当模特吧?”   “唐笙你能不开这壶么?”提起傅子康,冯佳期有点提不起心思。“那天我跟我哥打电话,说要么我也去他的公司算了。可是他没同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唉,阿笙,你有没有觉得我哥好像有点奇怪啊?”   唐笙表示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冯写意对自己的态度,与对冯佳期的态度当然是完全不一样啊。   “我就是觉得他好像什么事都瞒着我,尤其是他的生意,包括爸爸以前的事,都不是很希望我插手。虽然我知道他是真心疼我。光每年分红的股利都够我不用上班衣食无忧了,但他这么全权接手的感觉,总是让我不安。   就像前几天,他跟圣光飙着价收购你姨夫的公司,这事儿我都是后来才知道——”   “你说什么?”唐笙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西瓜汁,“你说冯写意也买了我姨夫的股票?”   冯佳期诧异地看了唐笙一眼:“你都不知道么?海山两大股东尘埃落定,一个是白氏圣光占51.7%,一个是jt创意占31.2%。要不是我哥跟着提价,你姨夫现在回笼的资金至少还要缩水三成呢。”   冯写意也在试图收购海山?这是唐笙始料未及的。   后来跟冯佳期又聊了些话,但她整个人已经没在状态了。   回到冯写意的住处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她在楼下超市买了点食材,想上去随便做点晚饭。   这一个星期来,她每天下了班就给冯写意做饭。自己也是吃完就走,从来不会留到天黑。规律而略显疏离的距离感,让唐笙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你回来了?周末过得怎么样?”   开门进去,唐笙看到冯写意竟然已经起来了。   “你怎么下来了?快上去躺着。我来做。”唐笙把东西放进厨房,将冯写意赶上去。   “实在躺得无聊,就下来走走。”冯写意拉开冰箱,取出果汁,“口渴么,倒杯水给你。”   “好,我先去下洗手间。”说着话,唐笙转到隔壁浴室。   冯写意取了杯子,倒了大半杯橙子。   像广告词里诱惑的那样,沉淀的橙子果肉漂浮在一股清甜的气息里。却掩不住,心底最不为人知的罪恶。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锁着的洗手间门,冯写意咬咬牙,端着玻璃杯走到客厅。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响了。   冯写意转身拎起,去了阳台接听。   “是你?有事么?”汤蓝的声音传进?膜,冯写意有些诧异。   “冯写意我跟你说。唐笙把孩子做掉了!”电话那端的汤蓝还掩不住兴奋难耐的情绪。   “做掉了?”冯写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千真万确,我今天去医院碰巧看到她的病例。就上午,在中心附属的妇幼保健医院,无痛人流门诊。我想一定是因为他们离婚了,唐笙不打算再要这个孩子了。太好了,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你亲眼看到的病例?”冯写意捏着果汁杯的手有点发抖。也可能是枪伤未愈不稳的缘故,也可能是心里大起大落的情绪所致。   “医生电脑上的记录,清清楚楚写的。名字年龄生日一个都不差!冯写意你还信不过我么?我比你更不想让她生下卓寒的孩子好不好!”汤蓝激动的语无伦次,“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另外我告诉你,煮点鸡汤什么的给她补补身子才是个好备胎应该做的。   哦,对了还有个事,我今天遇见傅子康了。”   “傅子康?”   “嗯,我记得你上回说,他有用处。你……打算怎么办?我听你的就是。”汤蓝不喜欢傅子康,仅仅因为她不喜欢叔叔当初为自己做主的这个未婚夫。幸运的是。傅子康也不喜欢自己,本来两人可以随便逢场作戏哄长辈开心一段也就算了。可偏偏谁叫他是冯佳期地男人呢?汤蓝嫉妒白卓寒对唐笙的专情,自然也会连带着嫉妒傅子康对冯佳期的情义。只不过,她尚且没有意识到——冯写意已经丧心病狂到妹妹都能利用的地步了么?   “先别打草惊蛇。该怎么做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你,真的要利用他?”汤蓝觉得有点寒意,“傅子康可是你妹妹的爱人啊!”   冯写意闭了闭眼睛,貌似觉得伤口处有点灼痛。   “那又怎样!佳佳跟阿笙一样,都是愚蠢的姑娘。明知道那个男人是混蛋。还念念不忘到现在。我只是在帮她们做决定!”   汤蓝愣了愣:“是么?冯写意,可你不觉得这样的姑娘本来就是大多数么?你有什么资格替她们决定。就连我,不也是这样的人么?”   “你废话说够了没!”冯写意被汤蓝戳了正中心,就像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道德高塔被人悄无声息地抽走了一块砖头。   挂了汤蓝的电话,冯写意闭上双眼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盯着手里这杯橙子,然后倾倒进眼前的一盆绿萝里……   阿笙,还好我不需要做一次——这辈子都让你无法原谅的事。   这是冯写意给自己最后的赦免,却被突然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唐笙。看了个正着!   下午五点加一更 第065 我的小阿笙,长大了   “写意,你这是……在做什么?”唐笙站在冯写意背后,神情惊讶。   “哦,我打个电话。”冯写意随意地笑笑。   “我是问你,你刚才……是把果汁倒进花盆里么?那杯,不是你准备给我的么?”唐笙依然诧异,站着没动。   “哦,飞进去一只蛾子,我倒掉了。”冯写意解释得很自然,脸上不带一丁点异样。   “这样啊。”唐笙没再怀疑,而是接过了冯写意的杯子,“冰箱里是吧,那我自己再去倒。你快点上楼休息。天冷了,你身上还有伤,再着凉就麻烦了。”   “那个。你就别喝冰箱里的了,对……身体不好。我刚才烧了点热水,喝水好了。”   冯写意叫住唐笙。鬼知道他一时脑残的怎么会把一包药全部下在冰箱的橙子里!   排除这个孩子的因素,他其实……并不想让唐笙受到一点伤害的。   “你也别张罗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叫阿允去楼下店里打包点鸡汤回来——”   “鸡汤?”唐笙一脸莫名。   冯写意以为她是想要故意瞒着自己。看她装坚强的样子,还是略有心疼的。   “哦,没什么,我是看你脸色不太好。怕你身体吃不消……”   唐笙依然有点懵逼。   自己有看起来脸色不好么?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也还可以——除了晚上。要记得去给赵宜楠烧个头七。这会让唐笙偶尔心绪沉重一下。   两人的对话稍微有点不在一个频道上,于是冯写意上楼了。   而唐笙,独自在楼下的客厅里思索了一会儿,也跟着上去了。   “写意,我有件事想问你。”   卧房里充满了四点钟最温馨充足的阳光。冯写意披着外套,靠在躺椅上。修长的手指盖着一本英文杂志,侧脸精致得就像欧洲中世纪的油画。   “你为什么要去收购我姨夫的公司?如果今天不是佳佳偶然跟我提起来,我都不知道jt创意已经是海山日化的第二大股东了。”   “因为我是生意人啊。”冯写意笑了笑,“我觉得有利益,有商机,就可以投资嘛。”   “是么……”唐笙也明白,其实自己是没有什么立场来质问冯写意的。姨夫的公司弄成这样,说简单点也是顾海礁他自己自暴自弃自作自受。但是冯写意的行为的的确确是与白卓寒争锋而对的,这让唐笙难以自持地警惕了起来。   “写意,你能对我说句实话么?你针对白卓寒,仅仅是因为我么?”   唐笙负手而立,微微翘起的食指不安地按在裤线上。她知道冯写意的父亲以前是破产自杀的,这些从自己认识冯佳期以来就算不得秘密了。只不过,单纯如她,从没故意往这件事上联想而已。   “阿笙,我已经回答过你这个问题了。我是商人,跟白卓寒一样的商人。市场上的资源就这么些,谁有本事谁分得多。我与白卓寒之间也许会有偶尔合作的机会,但本质就是竞争。   就算没有你,也一样。”   “可是……”唐笙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口。她心里很明白:良好的市场本来就是靠竞争支撑下去的,t城日化业从来也没理由奉行白氏一家独大的道理。可是为什么,她总有种这两人非要你死我活的错觉呢?   “还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冯写意仰起脸,看着唐笙的眼睛很认真,“海山日化的第二大股东不是jt创意。而是你。”   说话间,他从后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份转股协议。   唐笙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这,这是给我的?”   白纸黑字地标注了自己的名字,唐笙简直难以置信。   “其中百分之二十,我以酬劳的名义转在你名下了。   告诉顾先生,海山日化……并没有出局。我会帮助你,在他有生之年把公司越做越好的。”   “写意……”唐笙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你,不行的,我不能收的!”   “阿笙,像你这样的人才,我怎么可能只用一万多块的月薪把你留在我的工作室呢?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也是顾先生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吧。   你的姨夫姨妈年纪都大了,是时候出去享享清福了。你不用感谢我,我的进入也只是逼迫白卓寒提了点价格而已。反正他买大部分的单,收益的是顾先生。他冲我开一枪我还没叫他赔医药费呢,这样也不错。”   唐笙明白,海山日化最后的成交价并没有比市值低太多。多少也是得益于两家竞价所致。姨夫虽然丢了公司,但对价支付的这笔钱足够他和姨妈颐养天年了。   “写意,真的……真的很谢谢你。可我都不知道该——”   “好好工作咯。”冯写意轻轻一笑,“为了激励员工而奖赏一定的公司配股,本来就是常用的手段。   以后,你可以在海山堂堂正正地做主。就连董事会,都可以平起平坐地跟白卓寒出现在一台会议桌前——”   “可我还是觉得受之不起,我……要不我回去跟姨夫商量下。我们再出一笔钱从你这里回购一部分?哪怕是象征性的。否则我总觉得拿你这么多,将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唐笙不愿意亏欠任何人,包括白卓寒自然也包括冯写意。   “这个以后再说吧。反正你也不用把我想的太善良,我买海山日化也有自己的算盘。”冯写意向后靠了靠身子,“jt创意只是个没有资质的工作室,我可不想每次推新上市都要被白卓寒摆一道。   入股海山日化,我们跟白卓寒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阿笙,其实我是在利用你啊,可以让白卓寒投?忌器,你看不出来么?”   冯写意的表情太像开玩笑了,以至于唐笙更加相信他就是在开玩笑。   “如果每个被你利用的人都能得到这么一大笔补偿,”唐笙无奈地扬了扬手里的股权转让书,“那我相信全世界的女人都愿意排着队被你利用呢。”   冯写意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回床躺了下来。   唐笙看看外面的天:“那,我下去做饭吧。等下你自己吃点就早些休息,我……晚上还有事。”   晚上……她当然还有事了。今天是赵宜楠的头七,唐笙一定要回去给她烧些衣物的。   冯写意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唐笙的身影。楼下厨房乒乒乓乓的,像极了家政阿姨的敲打,却让他感受不到应有的暖心。   唐笙不爱他。   她记得前夫母亲的头七。却不记得昨天已经大夫叮咛嘱咐过她。今天要记得帮自己换药——   冯写意拽过医药箱,拉开肩膀的绷带。   暗红的结痂顿时涌出新鲜的血色。   可能是心太黑了,连伤口的愈合都比别人慢。   这几天,冯写意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那天到底是谁在背后冲他开了一枪,目的……就只是为了激化白卓寒跟自己之间的仇恨与矛盾么?   ***   唐笙从冯写意家出来后,直接回了婚房别墅。   白卓寒昨天给她打过电话,说自己已经把所有的衣物都搬走了。就等头七后,把母亲的遗像撤掉。唐笙如果愿意,随时可以搬回来。   “少奶奶您回来——”   唐笙看着迎出门来的芳姨,轻轻摇了下头:“还是别叫我少奶奶了。芳姨,您也叫我阿笙吧。”   芳姨脸上尴尬了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生在后院。”   “哦。”   唐笙看了眼那边打包的两摞衣物:“这些都是妈的东西?”   “是的,先生让高先生从乡下带回来了一些,还有楼上地柜子,我也收拾出来了。”   唐笙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拨了两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件灰蓝色的绣花旗袍!   唐笙心里一酸,想这旗袍毕竟是自己以‘女儿’的身份送给婆婆的第一眼贴心之物。虽然只是借花献佛,但却是两人第一次解开心结的标志。   “芳姨,这件要不别烧了。拿个袋子帮我装起来,我想留一件做个念想。”   “哦,好。”   “至于这帕子——”唐笙打开旗袍,将那块绣花手帕端详了一下:“这是妈珍视地东西,要不烧了给她送过去?还是……算了吧。也留着吧。”   唐笙想了又想。她觉得三十年前的事的的确确是梁家人对不住赵宜楠。   如果不是外公外婆那么强势,如果不是舅舅梁棋那么懦弱。也不至于让赵宜楠受那么大的委屈。   印象中,舅舅后来娶妻生子,在国外生活的也不算很糟糕——可能早就已经忘了当初许下海誓山盟的女学生了吧。   这样的男人,即便跟自己有着一定地血缘。唐笙也还是觉得自己更站在赵宜楠的立场上。为她而不值。   人都已经死了,就别烧块负心汉的手帕去恶心她了。唐笙把剩下地两包东西拖进后院。看到白卓寒一个人靠在观景栏杆前,目光潺潺拥着月色下的静水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抱歉,我……没想到你早就过来了。”   “没有,刚到。”白卓寒转过身,走上前帮唐笙把赵宜楠的衣物放进事先备好的一个大焚炉里。   点火的时候,他抬起左手下意识地挡了挡唐笙的身子。   他还记得,唐笙是很怕火的。   小时候因为白卓澜把一小截鞭炮丢在唐笙脚下,害得她崩溃大哭。那是白卓寒第一次,把那么疼爱的弟弟给捉过去狠狠揍了一顿。   火苗渐渐吞噬了最后地弥留。遗像发出咔吱咔吱的裂响。唐笙站在白卓寒的身后,恍然一股被保护得牢牢的错觉。   两只手微微垂开若即若离地角度,明明偶尔碰到,却谁也没有主动牵过一下。   “放灯吧。”白卓寒转身过来看着她,“我听说,长明灯能带走逝者在世上最后的牵挂和不舍。”   “哦。”唐笙看着白卓寒手里扁扁的一条纸袋子,心里略有悸动。   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像热气球一样,从两人牵着的双手中慢慢挣脱。   谁也看不到对方写在那一面上地许愿或祝福。   她以前也许会觉得这东西很浪漫,却没想到第一次跟着白卓寒放灯。会是以一场祭奠的方式——除了祭奠赵宜楠,还有他们之间那场自作自受的婚姻吧。   白卓寒把纸灯扎好,白皙修长的手指熟练翻飞上下,看得唐笙不由呆了:“你会做这个东西?”   印象里,以前他连领带的打法都很头痛。每次弄得都像狗带似的!   “以前扎过九十九个,再笨的也学会了吧。”白卓寒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把长明灯的两角塞到唐笙手中。   火苗淡淡,透明了稀薄地白纸。松手的瞬间,长灯幽幽升空。终于。再也遮不住彼此的脸。   曾经地九十九盏长明灯,白卓寒扎了一个晚上。每一个上面,都是他亲笔写作的‘唐笙’两个字。   他以为,它们可以漂洋过海回到t城,慰藉她那再也不用孤单的灵魂。   彼时。白卓寒以为唐笙死了……   灯越飘越远,星光越拢越散。终于被夜吞噬,消失殆尽。   白卓寒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摒着浓重而浑厚的声音,对天大喊了一声:   “妈!走好!”   唐笙的心就像绷断了最后一根敏锐地神经。泪水潸然而下。   刻意而又忍不住的靠近,让唐笙的脸颊不知在什么时候轻轻靠上了白卓寒的胸膛。   男人挽起大手,沿着她头顶的秀发,一点一点轻抚下去。   仿佛要将自己的一切温度共享,一切心境抚平。   “卓寒,对不起……我妈走的时候我还很小,我没办法跟你感同身受那种丧母之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你宽慰一点。   但是在我眼里,你永远永远都是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卓寒哥哥,你一定会很坚强的对么?”   唐笙不敢抬起眼睛,不敢去看白卓寒的泪水是否会让自己不舍如初。   “都结束了,阿笙。”白卓寒放下手臂,轻轻抬起唐笙的脸颊。   星光与月色相互皎洁,就像在为这一场挽歌送上帷幕。   白卓寒微微俯下身,在唐笙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的小阿笙,也已经长大了呢……”   我们都长大了,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那么执着的想要去抢。   扛不下的责任,也学着咬紧牙关去扛。   大概,这就是成长地代价吧。   “天不早了。你要是累了,就睡这儿吧。这房子已经是你的,如果喜欢别的风格,以后自己重新装修。我回公司了。”   白卓寒走到正院门口,按下车钥匙。   “你……开车当心点。我……”唐笙变笨的嘴犹犹豫豫了好半天,后来一阵急促的铃袭来,破坏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尴尬。   “喂?”唐笙皱着眉头接起来。   对方却不讲话,只是传来一波又一波绝望的哭声!   是你们让我加更的哦!别虐到了概不负责。   明天十点见 第066 你们就没有人觉得对不起我么?   “阿笙……”电话是梁美心打来的。她哭哭啼啼,好半天也没将一句完整的话说明白。   “你姨夫他可能……他可能……”   “姨妈你先别哭!姨夫他怎么样了!”唐笙提了一口急气,匆匆问。   放下电话,唐笙六神无主。   白卓寒放下车门,转身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能送我去下医院么?”唐笙的泪水含在眼圈里,两手紧紧扣着衣袖,“我姨夫他突然病的很重!”   白卓寒什么都没说,招手叫唐笙上了车。   一路赶到医院,唐笙见着了满眼泪水的梁美心。   “姨妈到底怎么回事啊,上午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还好好的么?”   “是呀,大夫说结果要这两天才能出完。我让他安心住着,可他说什么都要回家。”梁美心盯着急诊室地门,嘴唇急得发白,“你也知道你姨夫这个人有多执拗,非要我去办出院,结果大门口都没出去他突然就大口呕血,吓得我——”   “那现在怎么样了!”唐笙急道。   “已经送去抢救了。可是大夫说,先结合着已出了两项检查指标来看……可能……可能怀疑是肝癌。能不能定论要等手术开腔来看了,但是他们说可能性很大。”梁美心哭得难以自持,泪涕一把一把地全蹭在唐笙的肩膀上。   “阿笙,怎么办啊……要真是那个病,我可怎么办啊!”   梁美心的焦虑唐笙当然是可以理解了。若真是得了肝癌,以顾海礁这个年龄来看,岂不就是判了死刑一样?   一时间。愁云挂在梁美心的眉间,就像拧不开命运的死结。   “姨妈,也许……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唐笙安慰她,同时也在自我安慰。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真的已经经不起再多的悲剧了……   快十点了,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时间如滚烫的沙漏,沙沙灼烧着心。   梁美心靠在墙壁上,目光的呆滞地坐着。唐笙就这么陪伴着她。偶尔一抬头,看到白卓寒的身影还在走廊外的阳台上。   “卓寒,你还没回去啊。”唐笙走过去。   “嗯,打算走了。”白卓寒掐掉的烟蒂,“那你……”   “我没事。”唐笙摇头:“如果……真要是最坏的情况,我和姨妈也只能坚强面对。”   “我没办法对你说‘一切会好的’,希望你理解。”白卓寒说。   顾海礁毕竟是间接逼死赵宜楠的人,而自己也刚刚才把海山日化收入囊中。在这种时候知道顾海礁可能得了绝症——白卓寒不说一句恭喜。已经算很有操守了。   虽然,他是那么不愿意看到唐笙难受。顾海礁再蠢再混蛋,终究是唐笙所剩无几的亲人。   “需要钱的话,跟我说一声。”   “哦,不……应该不用了。钱我们够用。”唐笙明白,顾海礁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有钱过。他守了海山一辈子,可当这一切情结都化成变卖的钞票时,他却没有多少寿命可以享受人生了——真讽刺。   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唐笙甩开步子迎上去。跟梁美心一起将大夫围住。   “很抱歉,病人确实患了肝癌。但现在还不算晚期,可以先试试化疗几周吧。如果效果实在不行,再考虑其他诊疗方案。   你们先去再补办一下住院手续。还有,病人现在还醒着。记着,越是这种时候,乐观积极的情绪越重要。你们在他面前注意控制一下——”   说话间,顾海礁已经被推出来了。   他的脸色是近乎蜡油一般的土黄色,比那种失血的惨白更加病态吓人。   原来一个人从威风堂堂到形同枯槁,就只隔着一个手术台。   梁美心抹去泪水,强颜欢笑地凑上前去:“海礁,没事了哈。医生说只是点小病,住几天院就——”   顾海礁动了动唇,眼睛里茫然出一丝无助的凄叹:“美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行尸走肉了这些年,我早就盼着有这一天了。只是苦了你一个人,以后要怎么办啊?”   顾海礁把这话一说,梁美心再多的控制都决堤了。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你说什么啊海礁,有病咱们就积极治疗。你要是放弃了,我这后面几十年还怎么活!咱们在一块都二十几年了……就连茵茵走的时候,那么难熬咱们都挺过来了!你答应我还要再陪我二十几年的!你说话……说话怎么都不算的?”   “呵,美心……其实我……我也未必就有你想得那么好。你还不算老,又漂亮,身材又好。等我不在了,再找个知你疼你的人……”   “你——”梁美心捂着嘴转过身去,不敢放声失控。   唐笙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这样的场景就是看电视剧都足够她难过一晚上了,何况是自己至亲上演的死别生离?   “姨夫你别这样好不好,医生都说了又不是晚期,咱们能治的。就算化疗不行,还能想办法移植呢!你千万别放弃,想想姨妈,你要是放弃了,她一个人多难熬啊!”   唐笙攥着顾海礁冰冷的手,同时掩去脸上不争气的泪花。   顾海礁眯着眼看看她,嘴角牵着一丝苦笑:“阿笙,小君呢……”   “小君他在t城,在实习呢。”唐笙下意识地看了白卓寒一眼。前段时间因为唐君表现的不错,it部门的经理专门派他到圣光百货大楼的一层做技术服务了。   “唉。别太辛苦了。有空的话,让他过来看看我好么?我想他了……”   “好,好!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   就在这时,有值班护士跑过来了:“麻烦你们先下去办个手续吧,我们病房准备好了。”   梁美心手里拿的是顾海礁的各种化验单和病历卡,于是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去!阿笙你陪着点你姨夫。”   梁美心走了,顾海礁才突然把头抬了抬。唐笙知道,他在看白卓寒。   此时的白卓寒就站在几米外的阳台口,始终没有上前来。   顾海礁的表情有点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很捉急。   唐笙心里也不好受,只能请求白卓寒道:“你……能过来一下么?我姨夫他……”   “白先生,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你再说这种话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善待海山日化……”   顾海礁一生的心血皆在此。除了亲情爱情,事业是他最最看中的了。   男人多少都有这点骨气和尊严,临到垂暮,谁也不愿意自己像个亡国之君一样乞怜。   “里面有些老员工,都是跟了我一辈子的……”   “我知道。”白卓寒说,“只要冯写意他不要给我找麻烦。我答应你,不会把海山玩砸。”   其实白卓寒的本意再明白不过了——冯写意一人要对抗他圣光和海山两家,除了靠些挑拨离间的手段还能有什么?   既然如此,自己只要把顾海礁这个‘猪队友’完完全全踢出局,就再也不用投?忌器了。日后可以慢慢收拾冯写意。   但是白卓寒真的没想到,对方会阴险到这个地步——   就听唐笙说:“姨夫,海山其实还在我们手里。冯写意转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我,我现在已经是海山第二大股东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对价支付他一些钱,这样咱们也……也心安理得吧。现在您就放心养病,别的都不要想。有我一天在,绝对不会让海山垮下来的!”   白卓寒变了变脸色:“唐笙你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唐笙从冯写意那出来就直接去给赵宜楠烧头七了,所以那份转股协议还随身带在包里。   “是写意给我的。他说……希望这样能让姨夫放心。其实我不想收的,这么大一笔钱,我实在是……”   白卓寒看着协议上的白纸黑字,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他给你就收着好了。本来就是他炒出来的高市价,他是怕拿着咬手吧!”   麻痹的冯写意!心安理得个p!   自己卖下海山日化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避免顾海礁再被他利用么!没想到他居然一步到位地把唐笙直接拉进来搅局!   现在他在唐笙心里只怕已经是个又大方又暖心的‘好人’了,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唐笙这一晚上给他发了多少张卡!   不怪这女人愚蠢,因为白卓寒觉得唐笙已经算是很聪明的女人了。可惜冯写意真的太狡猾,防不胜防。   想到这,白卓寒咬牙切齿。玩阴的,还是棋差一招啊。   “卓寒你别这样说他。我……其实我也不懂这些事,公司怎么运营才赚钱从来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就会做做香水而已。所以无论你们怎样竞争。只希望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好。”   唐笙知道白卓寒肯定不爽,但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他爽一点的话。   “哦,唐董还真是顾大局。”白卓寒冷笑一声。   唐笙:“……”   白卓寒有点后悔。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的。   尤其是看到唐笙委委屈屈垂下头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揶揄蹂躏她一顿。   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知道她只是个被利用的蒙圈货。却总是想对她发狠……   狠完了又心疼,贱得不轻真是。   “阿笙,你说的都是真的?”顾海礁长出一口气,想当时他一时气急,为了报复赵宜楠而故意甩手抛价,想给圣光一点颜色看看。结果其他股东跟着恐慌,也纷纷空仓。整个一星期,海山日化跌停到裤子都没得穿。   顾海礁何尝不后悔?这一切还不都是自己作死。   现在听唐笙这样说,他心里总算安慰了些许。   “想我这辈子,心不安理不得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只有为这家公司,兢兢业业,跑进跑出,只求踏实不求暴富。阿笙,有句话姨夫想趁今天跟你们说说清楚。”顾海礁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里呈现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灰白。   “你们结婚之前,那个事……不是我做的。”   白卓寒:“!!!”   唐笙:“!!!”   顾海礁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是我。就连你姨妈也以为是我。   但我顾海礁不怕跟你们说句实话,我还不至于下作到为了吃一碗食不知味的饭,把外甥女送上我死去女儿心爱男人的床。   这件事,说出来大家脸上也总是不好看的。起先,我一直以为……是你自己的主意,阿笙。”   “姨夫……”   “我以为你这丫头看起来温温润润的,其实心里主意比谁都正。就像当年给小君换肾的事。你说一般人家未成年的小姑娘,能有你这个决断力么?”   听顾海礁说起这个话,唐笙愧疚地低下头:“姨夫,对不起……我……”   “算了。我早就不怪你了。其实我明白,茵茵活着的时候就跟我和你姨妈提过,说配型成功的话,愿意捐给小君一枚肾。但我和你姨妈没有同意。你懂得,做父母的总是会心疼自家女儿多一些。就算都是亲生的,也有些偏爱和好恶。我们也爱你和小君,但那感觉不一样啊。”   “姨夫,我懂……我都懂……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提起这场噩梦,依然是唐笙心头抹不去的雾霾。随时戳,随时痛。   顾海礁长出一口气:“所以当时,我以为你喜欢白家大少爷。于是想要替茵茵嫁给他。我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策划安排的,可是我们做长辈的又能怎么样?   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要真是做了这么难堪的事,难免被人指点。既然别人怀疑我也有参与,那就将错就错呗。从你姨妈把你们姐弟带到我家时,我就将你们视为自己的孩子养。   孩子做错了事,父母担着也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事情发生后,我才坚决地站出来,希望你们结婚。我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   “姨夫!”唐笙攥着顾海礁的手,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也以为这事是你做的。我以为你是为了公司利益,所以我才会那么顺从地接受你的提议去跟白家联姻。我怕白家迁怒你…….姨夫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梦到茵茵姐,我以为她在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们……”   看着这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父女’互吐衷肠,白卓寒觉得自己不仅是个多余人,而且一不小心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大魔王’。   一件坏事,唐笙和顾海礁都以为是对方做的,所以他们都在默默地维护着对方,只是害怕自己的迁怒和问责?   他白卓寒有那么可怕么!   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不是她也不是他?那是谁?难道是自己?   说话间。唐笙和顾海礁的泪眼已经?刷刷地射向白卓寒——   “你们……看我干什么?”白卓寒皱了皱眉,“难道怀疑是我做的么?”   这时候,梁美心已经办好了手续,跟着护士一块来推床了。   “姨夫,您别泄气,好好养病,过两天我来替姨妈陪夜——”   “不用的阿笙,这边都有护工。你自己也当心身体。放心,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扛过去的。”   看着梁美心柔弱的手臂扶在病床边,小高跟鞋一步一步往前蹬。唐笙心头一酸,背过脸去。   正好迎上了白卓寒那双不愿回避的眸子——   “我……回去了。”唐笙咬了咬嘴唇,“还有,今天谢谢你。”   “唐笙,我们谈谈吧。”白卓寒说。   ***   街角的咖啡厅正要打烊。白卓寒塞给老板几张钞票:“劳驾,再多给一小时。”   这是唐笙第一次跟白卓寒进咖啡厅。   这种地方,通常用来商务洽谈装逼上网相亲会面。   真正亲密的爱人是不会经常泡进去的,因为亲密意味着猥琐的小动作。   唐笙与白卓寒之间,连一段有色的玩笑都没曾开过。   “我……我不喝咖啡了。”唐笙点了一杯柠檬水,“我怕晚上失眠。”   “可我记得你从来不会受作用于咖啡因的?从来都是一沾枕头就睡。”   白卓寒的质疑,让唐笙紧张的双手不由自主按上了小腹。   她摇摇头:“人会变的。”   白卓寒盯着被子里静止的柠檬片,怔了半晌,开口道:“说说吧,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一场天大的误会,让白卓寒自欺欺人地给这个女人定了罪。直到她死过一回,他们都没好好聊过这件事。   可是现在,白卓寒试着不再逃避。因为他发现背后的好多阴谋似乎是从很早起就伸出了爪牙。   “我不清楚,真的。”唐笙小口抿了抿茶,“自茵茵姐走后,我们整整四年半没有联系。头先一个月。我打过你几个电话,先是无人接,后来就停机了,卓澜的也是。后来就没再打了。   我以为是茵茵姐的死让你痛不欲生,以后也不想再理我了。”   “别说这些。我是问你,我回国当天的事。”白卓寒转着侧脸,轻轻沉吟一声。   “我等了你四年半,一直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我记得那天是周末,我在佳佳家里吃午饭——”看到白卓寒眼神突然冷冽了起来,唐笙赶紧否认,“你别误会,那时候冯写意还在国外。就我跟佳佳还有文姨在一块。”   白卓寒心里很明白:无论什么坏事都可以第一时间往上面打冯写意的标签。但只有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冯写意做的。   他爱唐笙爱的发疯好么!怎么可能将她打包扔在自己床上?   “吃饭的时候,佳佳说起白家大少今天就要回国,下周正式进白氏圣光入职。”唐笙继续道。   “所以你是知道我当晚的航班回国?”白卓寒问。   唐笙点头:“是的,而且我……叫了一辆专车送我去机场的。我等不及了。我想见你,我想问你这四年来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再也不跟我联系了。于是佳佳也劝我说,如果憋在心里实在难受,不如早问早解脱。我就……”   唐笙继续回忆:“我上车是在晚上七点,因为你的航班大概是九点多到。所以……但是我不清楚,上了车没多久,我好像就没有意识了。等再醒来,就是跟你在酒店…….”   说到这。唐笙红着脸低下头。   “那么知道你行踪的人,就是冯佳期咯?”白卓寒冷声问道。   “嗯。”唐笙点头,“我就是从她家直接出发的。但是——”眼看白卓寒似有点误会了,唐笙赶紧解释:“但是不可能是佳佳的!她知道你的航班不奇怪,因为她比我大一届,那时候已经在圣光实习半年多了。新任总裁要回国的消息根本就不是秘密,那天她只是随便跟我那么一说。我也是临时决定要去找你的。”   白卓寒想:如果不是冯写意那也就不可能是冯佳期。   “我觉得,算计我们的人也许没有必要非等我去找你吧……”唐笙想。“要知道你的航班和下榻酒店都不难。无论我人在哪,他都可以把我下药扔过去。所以,我在车上的遭遇……看似巧合,也许只是必然而已。”   唐笙的分析不无道理,白卓寒也没有更纠结下去。   那么问题很简单了——就是‘对方’知道自己当天回国,也知道自己会先入驻哪一家酒店。然后可以在任何饮食环节下药,让他任其摆布。   同时,对唐笙下了同样的手段。   真讽刺。这么恶劣的事件,首先能排除的怀疑对象居然是冯写意。白卓寒觉得脑袋有点疼。   “所以,你和顾海礁都以为是对方做的,于是都没有刻意向我陈冤和解释?”   “是吧。”唐笙低下头,“是我误解了我姨夫,很对不起他。”   白卓寒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对不起他,他对不起你?你们就没人觉得对不起我么!既然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说?”   “哦。可就算我们不说,你就应该虐待我么?”   唐笙仰起脸,说出了让白卓寒万箭穿心的话。   “卓寒,如果你真的愿意听我解释,就应该静下心来从一开始听到最后。我是不是一个处心积虑贪慕豪门的女人,不是一件事两件事就能定性的。   虽然我知道,在今天这个时间说这样的话也许很不合适。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你心里,多少有些妈妈的阴影。你不得不爱自己的母亲,但你不喜欢像你母亲一样的女人,对么?”   白卓寒哑然冷笑。   他知道唐笙说的一点都不错。   他讨厌赵宜楠那样的女人,就算命途不济,就算沦落风尘又怎样?   他宁愿母亲给予他最伟大的榜样和人格,而不是抱着他闯入豪门——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手段。   白卓寒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唐笙,也惧怕抱着同样心思的唐笙生下一个像自己一样无奈而悲催的孩子。   他以为他会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无法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给予真实的爱。   可是他忘了。白靖瑜与赵宜楠逢场作戏。而自己,爱唐笙爱到恨不能献出心脏。   所以白靖瑜与赵宜楠可以互不干涉,也谈不上大仇大怨。而自己,却把唐笙折磨得九死一生。   人,到底是一种多么扭曲的动物呢?   杯子里的饮品见底了,咖啡厅的老板百无聊赖地用抹布一遍遍擦着吧台上装饰的杯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啪嚓摔了一个。   就像是在提醒两人该离开了。   “卓寒,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替代茵茵姐。”唐笙用力深吸一口气,“还有当初那场车祸,我之所以顶替了她的身份——”   你们还想我今天加更么~~看表现咯~喵喵哒 第067 抱歉,我爱上她了   “不用了。”白卓寒打住了唐笙的话。   窗外的秋雨不知是不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淅淅沥沥的街道倒映五彩缤纷的霓虹。   白卓寒的心情就像眼前这盏咖啡,一颗糖的分量,永远抵不住苦涩。   “我不想听,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而是因为没有必要了。”白卓寒站起身,门外灌进来的夜风丝丝寒入骨。   “有些误会可以解释,但有些后果不能弥补。无论你现在说什么,除了会徒增我自责曾经对你的伤害外,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宁愿不要听。唐笙,不是只有你,才会下定决心。”   白卓寒的话让唐笙心冷如铁,更让一股莫名无比的压抑灼在她的胸腔里。   “白卓寒!”想到这,唐笙激动地站起身来:“为什么!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呢?我承认是我自私,我承认当年是为了给小君移植手术才做这样的事!   可是这……这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呢?值得你恨我怨我这么多年!”   唐笙上前一步,双手抱住白卓寒的脊背,那一刻她愿意剥离掉全部的隐忍和伪装。不在乎在他面前歇斯底里,不在乎自己像个没有尊严,因求而不可而哭闹的小姑娘——   “到底为什么呢?你是……为了茵茵姐才恨我么?你是因为我取走了她的肾脏救小君,才一直不愿原谅我么?   你骗我……你爱的人一直都是她是不是?你这么多年不理我,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是因为我动了她的遗体……”   “不是的!”   白卓寒按住唐笙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那手又小又白,柔弱无骨。   可是捏起来的感觉,就像捏住了全世界那般揪心。   “不是的……阿笙……”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唐笙将脸紧紧贴在白卓寒的背上,用尽全力想要再去嗅到那股只属于他的气息。   可是最终。等到的却只是白卓寒用力挣脱的绝情。   “我们已经离婚了,再说什么都没必要了。”   白卓寒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只在唐笙的手背上,留下了两滴泪水的温度。   “卓寒你回来!回来!”唐笙扶着桌角,慢慢跪坐在地。   咖啡店的老板尴尬上前,问唐笙要不要帮助。   她摇了摇头,一个人站起来。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在夜色的细雨里。   其实她知道白卓寒的车没有走。也知道……他的心亦没有走。   回忆,静风而落——   “你是家属么?伤者不行了,血压已经降到三十以下,心跳呼吸都停了。快点通知她的父母,死亡时间下午14点27分。”   这是医生在宣告顾浅茵死亡时,对唐笙说的话。   姐姐死了,唐笙心如刀绞。可是弟弟还活着,唐笙不能垮塌。   “医生。医生!器官捐赠还来得及么!楼上泌尿外科13床的唐君,是……是她弟弟。她临终前有过遗言,她说她愿意捐肾!”   “你到底是她什么人?如果要器官捐赠,需要成年家属同意签字。她的直系亲人呢?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就动用死者遗体,这是要担法律责任的!”   肾需要活体移植,唐笙等不到通知国外的姨夫姨妈这个噩耗,也等不到让新丧女的夫妻两人再去接受动用女儿遗体的苦苦哀求。   于是,她撒了这辈子最大的一次谎。   而跟这个比起来。用自己医保卡带毛丽丽做个人流之类的,只能算是毛毛雨了。   “她没有父母了!不信你们去查。她叫唐笙,有个弟弟唐君。父母早就过世了。我是她表姐,我叫顾浅茵……我……今年刚刚满十八,我有权做主签字!”   那一年,顾浅茵十八岁零三个月。无需监护权,有自主民事行为能力。   而唐笙十七岁零六个月。父母双亡,旁系成年血亲可以代为监护决定。   无助的女孩摸出两张血淋淋的身份证明。用这个弥天大谎,换了弟弟一颗健康的肾脏。   她知道茵茵姐一定是欣慰的。那么接踵而来的所有质疑,怨恨,愤怒,她愿意一力承担。   可是唐笙不会知道,仅仅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决定。远在大洋彼岸的蝴蝶效应,吹起了一场灾难性的飓风。   唐笙淋了一路的雨,回到公寓的时候也很晚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任性了,明明怀着孩子,连把伞都不撑。   于是唐笙赶紧熬了碗姜汤,顺便放个热水澡——却被手背上莫名其妙的两点淡淡血痕吸引了注意力!   她怕极了,赶紧又溜回了洗手间。看到底裤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见红的迹象才放心。   唐笙有点奇怪,不是自己的血,那是怎么回事呢?   ***   从咖啡厅里出来的白卓寒一直都没走。他仰面靠在驾驶座的椅子上,一张张纸巾胡乱地按着鼻翼。   抓不住掌心血腥地温度,就如同他抓不住与那个女人最后的可能。   所以他无法告诉唐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看到她如自己一样,永远活在自责和愧疚中。   而无法逆转的悲剧,就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白先生,我查到了一些事情。”高斌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白卓寒缓了缓灼燥的情绪,把纸巾团了团丢掉。   “你说。”   “这几天我一直在监视冯写意的动向,他没出过门。每天就只有少奶奶去给他早晚各送一次饭。他的助手秦允也来过一次。再有就是一位私人医生,可能是帮他换药打针的。   我找到了那个医生,花了不少钱才撬开嘴。他说冯写意的确是受了枪伤,但取出的弹壳被他助手拿走了。   我请他描述了一下外形长短,确认不是我的枪。”   “说重点。”白卓寒觉得,这些事以前都分析过了。他现在需要知道的是,这枪到底是不是冯写意的苦肉计?   “我按照医生的描述,找了几个类似的让他辨认。最后锁定为m50自动霰弹步射枪的子弹,这种枪在国内很少。于是我去?市打听了一番,却被告知。几天前也有一个男人拿着一枚子弹来打听这种枪的来路。   我赶紧拿了秦允地照片给货商认,确认就是他。”   “这就说明,冯写意也在调查那个打伤他的人到底是谁?”白卓寒皱了皱眉。   就知道以冯写意的狡猾,很容易就能从子弹里瞧出破绽。   痹的,明知道不是他干的,还在唐笙面前装矫情!每天给他送饭?就唐笙那个厨艺怎么不吃死他!   “先生,我觉得少奶奶之所以去照顾他,多半是因为她误以为枪是你开的。替你补偿他而已,你不用特别放在心上。”   “谁让你说这些的!”白卓寒捶了下方向盘。   不过,高斌的话的的确确让白卓寒重新理清了思路——既然冯写意也在调查,那就等于排除了他做苦肉计的可能。   如此这般的话,背后这个貌似想要进一步挑大他们之间矛盾的人会是谁呢?   与当年给自己和唐笙下药的事……有关系么?   有人说,一件阴谋的产生,有受害者,就有受益者。   当初自己跟唐笙睡在一张床上,表面上的受益者只有两人。一个是可以攀附白家,寻求商业利益的顾海礁。一个是嫁入豪门,衣食无忧的唐笙。   所以当初地白卓寒也是这样认定的——   现在来看,这种假设已经被推翻了,且暂时也找不到更明显的受益者。   那么……受害者呢?   白卓寒点了一支烟。虽然医生已经叮咛嘱咐过,他这个情况如果再不戒烟会有点危险了。但离开了尼古丁的?痹,白卓寒觉得自己难以冷静思考。   受害人是谁呢?明明是他睡了唐笙,就算毫不知情。也总不能不要脸地说,受害人是他自己吧?   那么,就只有心心念念爱了唐笙四五年,满以为自己可以与她修成正果,却被他白卓寒半路回来劫了美人的——苦逼冯写意了?   白卓寒觉得事情虽然越挖越复杂。但第六感告诉他,至少方向是正确的。   莫不是有人希望冯写意新仇旧恨一并加身,不把白家和顾家屠戮得鸡犬不宁就不罢手?   可是白卓寒也很明白。冯写意的确是把太锋利太棘手的刀,早已被人家使唤得虎虎生风的。   还没几个回合呢,就让自己这里损兵折将了。   要想跟他说清楚,只能先把他揍老实了。手脚都绑起来,逼着他听!   想到这里,白卓寒接通了上官言的电话。也不管远处的钟声,已经打了十二下。   “什么事啊?”上官言的声音有点不怎么耐烦。   “你还没睡?”白卓寒深吸一口气。   “嗯。”   “你在干什么?”   “这么晚没睡,你说在干什么?”上官言没好气地说。要知道,箭在弦上的男人就算被老板的电话打起来,也是很有火气的。   “什么话啊?我也没睡,我也没在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在干什么?”   “嘟嘟嘟——”一阵忙音如苍蝇绕耳。   妈蛋,挂了!   白卓寒骂了句fuck。心情莫名而烦躁。他并非信不过上官言这个挚友,而是现在的自己,身边再也经不起任何倒戈和背叛了。   从母亲出事后,他隐隐觉得上官言为了韩书烟的事对自己有所保留。   说实话,那一刻的白卓寒是有些挫败的。   ——本来以为那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肌肉男,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韩书烟这种‘雌雄难辨’的极品身上出岔子。   直到白卓寒背地里叫高斌去调查了一下上官言失忆以前的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掉沟里了!   世界就是这么小,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   “这么晚了,就睡我这儿吧。”上官言靠在床上,看着正在系衣扣的韩书烟。还好,刚刚的那个电话并没有扫了他太大的兴致。   “你真的相信白卓寒的人不会盯着我们么?还是少惹些?烦吧。”   韩书烟理了理头发,起身再去穿外套。   “如果你心里没鬼,干嘛那么害怕他盯你呢?”上官言撑起身子拽住韩书烟的手,将她拉回床边,“大家都是成年人,说不定他以为我们两情相悦了,还能送个红包什么的呢。”   “上官,”韩书烟皱眉推开他的手,“别闹了行么?你这种人,可真的想过要和某个女人厮守到老么?有些人不适合结婚过日子,今天的事,就当擦枪走火吧。   我知道白卓寒对我心存疑虑,不希望你再跟我走这么近,让他对你也生了嫌隙。”   “说得好像你有很了解我一样。更何况白卓寒对我是否信任又怎样,我又不用跟他过一辈子。”上官言搭上被子,单手沿着女人姣美的侧颜,慢慢摩挲着,“书烟,我之前就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你。直到刚才,我愈发确认,自己好像在哪干过你。”   “下流!”韩书烟扬起一巴掌落在上官言的脸上。挨打的男人分明就不气不恼。   “下流?是谁下面…….嗯?”他捏住韩书烟的下颌,浅吻而深情地揉着她颤抖地唇瓣。“刚刚……一直在流个不停?”   “你!”   暧昧的灯光铺满她浅红的面腮。上官言那双灰蓝的眼睛,只一瞥就锁住了她的灵魂。   男人的大手拂过来,看着他再次将自己拥入怀里。韩书烟闭上双眼,简直无从抗拒。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魔力?让我一天见不到你……都浑身不自在?”上官言轻轻吐息着耳语,一点一滴融入了空气。   “我说过刚刚只是意外……我……上官,你先放开。”   韩书烟试着推却他滚烫的胸膛,那温度几乎灼痛了她的指尖。   “刚刚是意外,那现在是什么?”说完,上官言翻身压过去——   这一番二进宫足足折腾到凌晨一点半,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到话都不想说。   “u-amazing!”(你太令我惊叹)   上官言的感慨是由衷的,虽然依然坚持穿衣离开地韩书烟实在令他有点扫兴。   这个女人,究竟是因神秘而显得魅力十足,还是因为特殊的吸引力,才让自己那么想要去挖掘她的秘密呢?   上官言觉得自己得缓一缓,让大脑重新回到轨迹上才好思考。   “喂,steven。”拨通了白卓寒的电话,上官言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下了决定。   “韩书烟是冯写意的人。”   “你……怎么确定的?”白卓寒刚回公司,换下脏衣服正一个人悲催地洗着。   “你别管我是怎么确定的了。但我可以很有把握地告诉你,她与冯写意应该是某种合作关系。我不知道冯写意许诺了她什么,或者威胁了她什么。但是她内心的纠结和挣扎都是装不出来的。也许……这些并不是她的本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卓寒低吟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维护她的意思?”   “是。我爱上她了。”上官言直说。   “爱上她?还是爱‘上’她?”   上官言直言不讳:“都有。”   “上官,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白卓寒攥了攥拳身,“你才认识她……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白卓寒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愧疚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先发制人地背叛——他,没有把自己调查出来的那些实情都告诉上官言,因为他没有把握,知道韩书烟就是自己失忆前心心念念的恋人的上官言,还能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阵营。可惜他算不准的是。人和人之间的某些吸引力,就是命中注定的。他能爱上她第一次,也就能爱上她第二次。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也许会不可思议。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就是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我最想要的东西。steven,请告诉叶溪,我不能再当她的骑士了。”   “你少给我废话,我姐根本就没把你当过干粮。”白卓寒吼他。   “无所谓,但我知道每个姑娘都会习惯成自然。追了自己好久的人突然不追了。肯定失落的呀。我总要负点责任吧。但是没办法,我真的……爱上别人了。”   “上官,你是认真的对么?哪怕韩书烟真的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她是冯写意的人,你应该知道她手上很可能牵了我妈的命!”   “steven!我请求你。如果她真的有罪,请你让我替她承担。我会搞清楚这一切的,然后给你个交代的。   你懂得,我这十年来未曾踏实地爱过任何一个女人。韩书烟是我赌上那些失去的记忆……都不想放过的女人。请你。为了我,而不要为难她好么。   看在我曾为了保护唐笙,差点被人捅一窟窿的份上。”   “你少来!你这么贱的,那些人分明就是冲你去的!”白卓寒咬牙切齿。   “anyway,反正我刚才把她睡了。你看着办吧!”   “你!”   挂了电话,上官言靠在床上思索良久。他把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一小条染血的绷带上。   刚才实在太激烈了,都忘了这女人身上还带着伤。   鲜血和汗水淋漓在香艳的胴体上,那种怀着禁忌的性感,真是让他食髓知味。   书上说,女人只有在全身心放开的时候,才能绽放出最美好的滋味。   所以要看一个女人是不是真心真意的,有些时候,只要简单粗暴地拖到床上看她表现就可以了。   像韩书烟这样的女人,不是什么男人都有资格能给她高潮的。上官言想。   可是为什么,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她呢?   曾几何时,他把失忆看做何等庆幸。肆无忌惮地人生回档。什么责任都能一笔勾销。却只有这一刻,他那么希望自己能想起来,关于以前的,哪怕一丁点细节。   ***   “妊娠十六周,胎心稳健,帮你约好了下个月的四维彩超。现在孕吐还有么?”医生一边记录病例,一边问躺在b超床上的唐笙。   “没有了,食欲很好,整天都想吃。”听到医生说孩子很好,唐笙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实在太瘦了,胎儿比实际月份还小一周。控制点糖分就可以了,其他的想吃什么就叫你老公给你做。”医生又吩咐了几句,唐笙心里略有?然。   听医生的说法,孩子再过几周就会动了。可是他爸爸到现在都不知道…..   这两个多月来。唐笙只见过白卓寒两次,都是因为公事。   一次是海山日化的正式认股发布大会。唐笙上台的时候就站在白卓寒的身边,小小的个子。悲催的气场,就像他领过来的小秘书。   她还记得晚宴的时候,白卓寒特意端了红酒,用极尽商务礼节的招呼碰撞了她手里那杯以假乱真的葡萄汁。   另外一次就是上周,国际知名日化mb集团发出了一份足以轰动整个t城日化行业的商务要约。它们将自己历经三年勾划的一项概念型护肤香氛研究课题推入泛亚市场,希望能有商家愿意达成该项合作。   白卓寒带回竞标成果的当天,在整个白氏圣光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一旦这项成果成功了。将会得到mb集团的长期合作要约。这意味着将整个白氏圣光在欧美市场的知名度,再提一个里程碑。   唐笙作为海山日化的第二股东,自然也对这样一个消息感到十足的振奋。有合作,意味着有商机,有商机就意味着扩大生产,增加利润。   就连顾海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化疗掉光的头发否仿佛又长出了几根。   然而唐笙无法对白卓寒道谢。因为他们之间,早已成就了最赤裸裸的商业关系。   “你姨夫怎么样了?”冯写意直接开车来医院接的唐笙。准备一同出席今晚的一项商业活动。   这会儿,两人先去了隔壁商业区的一家精品时装店。因为唐笙昨天在公司无心说了句,自己没有合适的礼服。   “化疗第六次了,医生说效果还可以,但是……”唐笙将一件藕色的连衣裙在身上比了比,旁边的服务员赶紧殷勤地帮她送过来一件披肩。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第一场雪下过以后,气温再也没有回暖。   说起姨夫的病。唐笙心里还是愁云惨淡。肝癌毕竟不是小毛病,化疗过后还有几年的光景谁也说不准。   “要是能找到配型移植就好了,我们已经花了一些钱?烦医院留心排号了。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唉,小妹,?烦帮我换一件m号的吧,这个有点小。”   服务员上上下下打量着唐笙:“女士,您这么苗条娇小,穿s号的可以了。”   唐笙还不到一米六。一般情况下不会超过85斤。所以衣服一向是s号的,但最近——   “还是m号吧。”唐笙客气地跟服务员坚持了一下,“我最近胖了。”   服务员笑笑说:“这件没有m了,要不您先试试小的好么?我觉得您一点都不胖,不信问问您先生?”   说着,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坐在后面休息区的冯写意。   上下打量着唐笙的身材,冯写意侧着头想了想:“喂,阿笙,我说实话你可别介意啊。我怎么发现,你最近腰粗了不少呢?”   唐笙心头一凛,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倒是那小服务员,多半是看唐笙和冯写意面善随和,也不怕开几句玩笑。   “先生真是的,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讲真的呢。当心女孩儿家给你发好人卡!”   “不怕,反正双十一光棍节都过了。”   唐笙不好意思地把礼服还给服务员:“既然没有型号,我先逛逛吧。不好意思,?烦了。”   说着,她拎起提包,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冯写意跟在她身后,从这个角度又打量了几眼。他认为自己的感觉是没错的,唐笙胖了些,尤其是腰围,粗的很明显。   明天十点。集中解释一下,猫咪的文在连载中,每天都稳定更新6000-10000字,就像每天两集的电视剧一样。那些要求我一天更完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无法一天写完几十万字。   追文辛苦,但也很有乐趣。欢迎大家积极探讨猜测,猫咪会愿意跟你们互动的。   实在等的闹心的朋友,可以去看猫咪的完结文《我先爱,你随意》《向左爱,向右看》《而你忧伤成蓝》,在网站首页直接搜就行,或者搜我的笔名君子猫 第068 我,不愿再选择做一个好人了(看打赏很热情,再帮你们加更一章。)   “白老先生!老先生,您等一下。”韩书烟快了两步拦上去,白瑞方却牛眼一瞪,大声呵斥道,“反了你们了!那小兔崽子人呢?”   “白先生在楼上,洗澡……”   “在公司洗澡?有家不回的,他想干什么!”白瑞方并非不知道白卓寒已在两个多月前跟唐笙离了婚。而他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问责的。只不过是火气一上来,看到歪脖树豆油瓶的都恨不得踹两脚罢了。   “爷爷,有事么?”白卓寒只披了一件浴袍,松垮垮的带子扎在腰间。   推门出来的时候,很灵活地往左侧一闪,避开老爷子地一记拐杖。   “把衣服穿上!”白瑞方气呼呼地坐进沙发。   白卓寒叫韩书烟下去沏茶,自己则不紧不慢地换上了衬衫。这架势,怎么搞得跟老爷子上门捉奸似的。   “我问你。mb那个项目是怎么回事?谁给你授权越级董事会去接的?”   白卓寒不以为意:“谁说我越级了?白纸?字的通过协议上,二叔和堂姐堂弟他们,不都签字了么?”   “你少跟我装糊涂!你二叔他们一家,恨不得把你做好的饭里丢几颗老鼠屎!他们会赞同你的决策?mb的项目,虽然看起来前景丰厚。但你不知道这么概念的新产品要给我们带来多大地风险么?   万一研发环节上有一点点失误,或者没办法达到对方的品质要求,交不上合格的新品。那在整个欧洲市场,我们圣光的品牌就全塌了。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居然瞒我到现在!书烟呢!她怎么也敢——”   “帮您泡罗汉茶去了。”白卓寒吹着自己眼前的那杯绿茶。“您要是不嫌我这杯是隔夜的,喝这个也行。”   “混账!少给我打哈哈。”白瑞方气得胡子乱翘,“卓寒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阿笙在的时候你虽然混,但还不至于这么……   我知道,你妈妈的事让你很难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你想向我证明你能把圣光带到一个更大的平台上,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   总不能为了给刚刚收购的海山日化引进一批研发新设备,就硬着头皮吃这么大的单子来抢预算吧?你有把握成功么?”   “只要没有跳蚤来捣乱。”白卓寒冷笑。   白老爷子怒了:“你说谁是跳蚤呢?靖怀毕竟是你二叔,天茹天翼也跟你一块长大的。你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逼他们签的字,都是自家人,别做的太过了哈。”   “爷爷,您能容忍他们坐在白氏的江山上啃梁柱,我不行。”白卓寒放下茶杯,甩出一叠数据报表,“白天翼掌管着圣光库存二级料,三年来克扣了多少?要我一笔笔给你腾出来么?白天茹身为名义上的宣传部负责人,这些年给公司出过一本像样的宣传册么?白靖怀握着圣光近百分之二十的股票,你知道他在澳门输了多少么?   爷爷,你总不能一面比我做出成绩,一面又把这群兴风作浪的混蛋给我赶到身边来增加难度吧?”   “你——”白瑞方的脸红彤彤的,拄着拐杖在地上走来走去,“这些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意思意思得了,难道你还真想赶尽杀绝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白瑞方就算再理亏,长辈的威严可是不容撼动的。   “那您当初对我爸,怎么就那么……严厉呢?”白卓寒翻动着手里的一叠叠资料,抽出最后的一张,“哦,忘了跟您说了,这张是律师函。白天翼以权谋私的数额已经超出了刑法的最低判罚标准。   我估计他明年应该没办法帮您祝寿了。   还有白靖怀。据我所知他抵押在外的股票不少于百分之七。万一哪天被人拎去卸胳膊卸腿,你说他会不会情急之下,抛了还债?那样的话,我可是会很头疼的。”   “你…….这……”白瑞方用拐杖在地用力戳了两下,突然就捂着心脏,脸色发白。   “爷爷,我刚刚接了mb的项目。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允许公司有任何大的动荡呢?   为了解除后顾之忧,我希望您把这份东西签一下——”   白卓寒起身去办公桌里拿协议,而白瑞方伸出颤抖的手,往上衣口袋里拿哮喘喷瓶。   捏的不稳,气瓶咕噜噜的,滚到了白卓寒脚下。   白瑞方要去捡,这一弯腰,手里的拐杖一偏。整个人扑倒在地!   “救……”   白卓寒蹲下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协议平铺在白瑞方的面前,将签字笔送到他手边。然后轻轻地,挪开了喷气瓶——   “爷爷,签字吧。我希望您可以解除二叔的监事职位,收回他手里的可回购股份。这是为了确保圣光在未来一段时间保持良好的市场动态。”   “你……你……”白瑞方越气越急,脸色已经全然不堪入目,“你这个混账,我怎么没看出来……我一辈子堂堂正正……怎么会有你……”   “爷爷,您别再开这种玩笑了行么!”白卓寒的脸色沉了下去。“一辈子堂堂正正?您就没有做过一点点昧着良心的事么?”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等以后我们慢慢说吧。可是爷爷,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前狼后虎,处处提防的日子。   我在圣光,不是为了向任何人证明我能做什么。而是想要建立一个属于我的游戏规则!   你教我的那些东西,有时候……只会让我被啃得尸骨无存。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您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白卓寒捡起呼吸喷瓶,捏着低端,放置在白瑞方的面前:“签吧,爷爷。签了也是为二叔好。您给贪婪者金钱,给懦弱者权力,其实等同于害了他们。   我是您选定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白瑞方落笔的瞬间,白卓寒拨通了高斌内线。   “快点!叫辆救护车,老爷子发病了。”   宽大的办公室内,再一次回归了死一般的沉静。   韩书烟敲门进来的时候,白卓寒疲惫地靠在沙发里。握着那份声明书的手,还有点颤抖。   “爷爷没事吧?”   “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么冷的天,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很容易发生脑中风。医生坚持把他留在医院了,他一路都在骂人。打了镇定剂才安定下来。”   “书烟。”白卓寒扯了扯唇角,“你说,好人会在什么时候变成坏人?”   “当他们觉得不公平的时候。”   “那你说,正直的人什么时候会学着不折手段?”   “当他们无力保护最重要的人的时候。”   韩书烟的对答,实在太得白卓寒的心了。   “书烟,你要真的是我的人就好了。”眯了眯眼睛,白卓寒挑起唇角一丝淡笑。   韩书烟扶着镜框往后退了几步,手臂不由自主地按上了门框。   “白先生,您说什么……我……”   “别逃了,上官被我派去东南亚的分工厂监成本去了。这几个月都不会回来了。”白卓寒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韩书烟面前,单手一压,将她咚在墙上,“冯写意为什么要逼死我妈?”   “白先生……”   “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是快不过枪吧。”说话间。?洞洞的枪口已经按上了韩书烟的胸口。   “别惊讶,我刚从高斌那顺过来的。这几个月我终于学会了怎么能从他身上摸出枪而不惊动他——”   “我……我不知道。可能冯写意是想挑起你和顾海礁的矛盾,然后逼迫你怨恨唐笙。他就能跟唐笙在一起了?我不清楚……”   韩书烟别开白卓寒的目光,脸上恪守着拘谨和沉静。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帮他?”   “我……”   “你想我妈死?为什么比起冯写意,我觉得更希望我妈死的人反而是你呢?!韩书烟。你到底是谁?”   白卓寒轻轻拨了下手枪上的保险,咔嚓一声。   韩书烟闭上了眼睛。   她甚至觉得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解脱。   二十年来,噩梦静止在时间的那一段。上帝知道她有多么羡慕上官言,可以忘掉那些毁人的记忆。生活得无忧无虑。   再一次睁开眼睛,韩书烟的眸色不再逃避。   “白卓寒,如果这世上还有最后一个人有资格让赵宜楠死,那一定是我。”   轻轻推开白卓寒的枪口,韩书烟挑起决绝的笑容。   “因为。我是韩云曦的妹妹,白卓澜的小姨。”   白卓寒盯着她这张左右略显不太对称的脸,慢慢地转过身去。   他笔挺的脊背像一块岿然的幕布,挡落在韩书烟眼前。   “左右两侧肺叶之间的第七跟脊椎骨下,是人的要害。我可以一招就让你死得很安详——白卓寒,你竟敢背对着我?”   韩书烟摘下眼镜,紧紧捏在手中。   “你不会动我的。当年对还韩云曦葬身火海的人是我妈,又不是我。这些年,我已经把亏欠的一切都还给卓澜了。韩书烟,你对我下不了手。”   “是。”韩书烟闭了闭眼睛。“所以,现在你想把我怎么样?赵宜楠是自杀的,也许是心中有愧,也许是母爱无疆。冤有头债有主,我与冯写意之间,已经两清了。”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远走高飞么?”   “因为……”   “因为你想帮我?”白卓寒转过脸,笑容又阴又冷,“你想帮我再对付冯写意是不是?”   “不……我……”   “我知道不是。”白卓寒的枪身沿着韩书烟的额头慢慢游走下来,“我知道。他一定是用什么人的生命安全来威胁你,对不对?”   “你都知道了!”韩书烟惊讶万分。   “没关系,我会保护上官言的。怎么样,你愿意替我对付冯写意吧?”   白卓寒的样子一点都不想开玩笑,却赚足了韩书烟最深层的恐惧!   “你要我做双面间谍!这——”   “这不是很好么?冯写意还以为你现在任其摆布。你反而可以隐藏身份,从他身边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不……不……”韩书烟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既然你已经知晓了这一切,能不能放过我和上官!不要让上官再蹚这摊浑水了,你让我们走行么?”   “那我妈……算是白死了?”白卓寒冷笑。“韩云曦的事她难辞其咎,但归根到底,火不是她亲手放的对吧?冤冤相报的道理我比谁都懂,韩书烟,我只想你帮我做事。没打算要你的命。只要扳倒冯写意,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这笔买卖,还是你划算。”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韩书烟咬紧牙关。   她不能答应白卓寒。因为冯写意真的会伤害上官言,但白卓寒不会。   孰轻孰重她心里很清楚。就算是?化成今天这样的白卓寒依然有底线和原则,他也不会比阴险毒辣的冯写意更可怕。   如果她做了双面间谍。冯写意一定会弄死上官言的。   “ok,看来在你眼里,我还是不如冯写意有震慑力是不是?”白卓寒摇摇手,“那也行。不如就等上官言回来了,你亲口告诉他说,你曾是他失忆前最深爱的女人怎么样?   他曾爱你爱得恨不能与整个家族决裂,而你……不但害他被人打成重伤,还害死了他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白卓寒!”   韩书烟的脸孔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比僵尸还要惨白。   你们这么热情,猫咪再加一章吧。好了今天没了,明天早上十点,一朝回到解放前! 第069 闭嘴,我要吻你   “姐,你说要买什么礼物给琴琴姐比较好?”接到唐君电话的时候,唐笙刚刚从公司下班出来。   “你小子,怎么还没决定好买什么啊?一周前琴琴不就说了,今天生日请我们吃火锅的么?”   唐笙对弟弟这个拖延症也是无奈了。   “你人在哪儿?我开过去接你。”唐笙上个月买了一辆车,以前只是从公寓到工作室,步行就可以了。现在偶尔还要去海山日化原地址,路程不算近。   车是冯写意帮她订的,但她实在不好再收人家东西。于是坚持付了一部分首款,后面的用薪水按揭。   唐笙没有搬回白卓寒留给她的那处房子,只是偶尔带点点心什么的去看看芳姨。   芳姨说,先生也回来过两次。只是把车停在外面,停了一会儿就走了。从来没上来过。   接到唐君后,唐笙带着他去二楼时尚专柜走了一圈:“唉,给女生买东西多简单啊,只要可爱点,精致点,绝对不会犯错的。”   “可是我想给她挑个与众不同的嘛。”唐君红着脸说,“这两个月在圣光百货,琴琴姐一直很照顾我的……”   “小子还学会知恩图报了啊?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不说给我挑个与众不同的感恩节礼物?”唐笙打趣他,同时帮他选了一条玫红色的羊绒围巾。   上次商琴琴看到自己那条就觉得很喜欢,唐笙本来想割爱相送的,但是她说颜色不适合自己。她皮肤白,更衬艳丽出挑的色彩。   “谁说我不知道?”唐君咬了咬唇,似乎秉了很大的勇气对唐笙说:“姐,其实有个事我一直都想跟你商量了。”   难能见到弟弟这么认真的样子。唐笙咬着奶茶吸管,看着他。   “怎么了小君?”   “姨夫的病……”唐君说,“姐,我想捐肝。”   “你捐?”唐笙吃惊不小。   “嗯,你忘了么,家里就我和茵茵姐还有姨夫……都是b型血。我是可以给姨夫捐肝的。”   唐笙的手指僵了僵,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姨夫养育了自己和弟弟这么多年,再加上浅茵表姐更是救了弟弟一命。在这么危机的关头,唐君挺身而出本是义不容辞的。   但唐笙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的。毕竟弟弟以前生过大病,虽然将养这些年貌似已经无异于常人,但总是体质偏弱的。   “小君……你要是真的决定了,姐也不能说不行。姨夫姨妈对我们有恩,我们确实无以为报。但是你自己的身体状况要考虑清楚,能不能捐献还要听听大夫的意思是不是?就算是姨父姨妈,他们也一定不忍让你冒险的。”   “姐,我考虑的很清楚了。要不,下周你陪我去趟医院吧。我们做个全面的检查好么?我也不想让你们担心,但如果我合适,姨夫我是一定要救的。”   “好,我去问问白家大姐,看能不能找个权威点的医生。”   来到火锅店的时候,商琴琴和毛丽丽已经点了好多东西,就等他们俩了。   几个年轻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说了好多商场里的八卦事。唐笙一直插不上话,倒不是因为不跟她们在一起圈子。主要还是唐君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个决定。让她心有涟漪。   人么,都是有点自私的。   若能切了她的肝脏去救顾海礁,唐笙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可轮到唐君,她感慨弟弟知恩图报的同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和担忧的。   但是这种时候,她的良知绝对不可能允许她说半个反对的字。只能在去洗手间的时候,偷偷给白叶溪打了个电话。   顾海礁住院的时候,白叶溪也帮忙张罗了不少。这会儿听了唐笙的意思,也是唏嘘不已。   “小君这孩子也真是懂事,难得能有这份孝心,也算顾家夫妇没白疼他一场。”白叶溪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正好认识一个泌尿科权威的专家,专攻尿毒症愈后护理等方面。等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们找个时间跟他联系一下。让他好好看看,小君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能不能接受肝脏移植手术。   不过我先建议你们,有这个想法不错,但还是别过早地跟你姨夫姨妈说。   人一旦有了希望,再落空,那是很难受的。”   “我知道了,大姐。谢谢你。”   挂掉电话,唐笙的里立刻就传进来一条微信。   白叶溪是个急性子,什么事都会做的很效率。   唐笙看着微信上的姓名电话和地址,有点纳闷?   【圣水天泉疗养中心?】   唐笙打过去一句话。   【这是医院么?怎么像度假中心啊。】   白叶溪很快回复。   【就是这里。张医生有国外行医执照,一般只给些上流社会人士做私人医生,不挂靠公立医院。偶尔也在一些高端疗养院服务。】   【这样啊?好像离市区有点距离。】   【是的,你们过去时,先电话联系一下。】   唐笙走出了洗手间,桌上的菜快被这些狼吞虎咽的小家伙们吃光了。   “唐姐你还没吃饱吧,再叫几盘肉吧。”毛丽丽小胳膊一撸,胸脯一挺,“唐姐我前天刚发的工资,你可别跟我客气,这顿算我请。”   唐笙怀孕本来食量就大,刚刚看到盘子空了还真有点失落呢。既然毛丽丽有这个心意,她也就不客气了:“好啊,再来两盘羔羊吧,这家店的还是挺嫩的。”   “阿笙你也不怕胖,你看你最近,脸都圆了。”商琴琴笑说。   “唐姐,是不是离了婚的女人都会有这个阶段?”毛丽丽没心没肺说,“我觉得我最近都胖了不少。”   “你那胳膊,是擦玻璃练的肌肉块吧。”商琴琴打趣道。   席间其乐融融,一晃就八点多了。   “琴琴姐,你之后有什么安排么?”唐君红着脸。问商琴琴道,“不如,我们上去唱卡拉ok吧。”   第一次见到这么腼腆的弟弟主动约人,唐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商琴琴看了看表,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呵,我之后有约了,今天就先不去了吧。反正丽丽的生日也快到了。咱下次聚的时候再去好么?到时我买单。”   “哦,这样啊……”唐君咬着轻薄的红唇笑笑,“没关系,琴琴姐你玩的开心点。”   因为商琴琴要赶约会,所以这顿饭不到八点半就散伙了。   唐君直接回了宿舍,距离这里不过两条街,就没让唐笙送。   “琴琴你去哪?”   “啊,不用不用,你先把丽丽带回家吧。我不顺路,自己走就行。”   听商琴琴这么说了,唐笙也没太在意。她把酒足饭饱的毛丽丽扔上后车座,一路准备先把她往家送。   “唐姐,看出来了没?”毛丽丽八卦地凑到唐笙的驾驶座后面,“小君喜欢咱琴琴姐呢。”   唐笙正在等红灯,差点一脚油门踩出去。   “真的假的啊?”   “说了你还不信。”毛丽丽撇撇小嘴,“你看他刚才脸红的,跟蟹足棒似的。而且平时你不知道,小君负责一楼的内网服务,平时有事没事总爱在琴琴姐地香水店那徘徊。哈,我一过去,他就红着脸跑开。   唐姐,你弟弟真有意思。”   “哈,你也看上他啦?”唐笙玩笑道。   “我哪有这本事啊。”毛丽丽感叹道,“小君多帅啊,一层楼的姑娘都对他发花痴呢。我也就是用拖把擦擦口水罢了。不过要说相配,我倒是觉得琴琴姐要是真有那意思,也不错。女大三抱金砖嘛。可惜——”   “可惜什么?”唐笙听毛丽丽的意思,好像话里有话啊。   “可惜琴琴姐有男人呀。”毛丽丽眨眨眼睛,“否则这么晚了,她跟谁约会啊?”   “也是。”唐笙并不太八卦朋友的感情生活,包括对冯佳期那么铁的关系,都没曾问出过一个傅子康。商琴琴本来跟自己就不在一个生活圈,关心也就更少了。但是现在涉及到弟弟地问题,唐笙便多嘴问了几句。   “丽丽,你跟琴琴也在一块住了好几个月了,没见过她男朋友啊?”   “没有。”毛丽丽认真地摇头,“她没有夜不归宿过,只是偶尔会带回来高档的化妆品和时装。我也知道,有些事不好多嘴。就没问。但是有次我在商场打扫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两个隔壁专柜的售货员在八卦。   其中有一个说见到过一个男人开车来接琴琴姐。   说是开得豪车,人长得非常帅。简直就像是电视里的那种明星一样——”   “哦?”唐笙心里苦笑:看来自己可怜的弟弟,注定要葬送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了。   “然后另一个女的嘴很坏的,”毛丽丽继续道,“说什么就凭琴琴姐那个条件,配不上人家什么什么的。嘿,我真想上去撕她,咱琴琴姐长得也不差哪儿啊,你说是不是?”   一路把喋喋不休的毛丽丽送到住处,唐笙将车往回开。   商琴琴的八卦对她来说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更多地心思还是在于唐君要为姨夫捐肝的这个决定上!   但愿,这个世界可以稍微温暖一下善良的人们。不要让太多地悲剧无止无休。   ***   “汤蓝你是脑子被驴踢了么!唐笙都怀孕四个多月了,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把孩子做掉了!”   冯写意站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室茶水间里,从他知道‘风度’这两个字怎么写的那天起,都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歇斯底里过。   汤蓝在电话那端被骂得一脸蒙圈:“这不可能的!我亲眼看到医生电脑上有她的病例记录,做的是无痛人流!”   “病历上的记录是三个月妊娠,唐笙那时候才怀孕多久?你都不带脑子么!做手术的是毛丽丽,根本就不是唐笙!”   冯写意摔下手里的病历卡影印件,狠狠呵斥道。   “你怎么知道是带毛丽丽……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自然有办法知道。毛丽丽被唐笙从毛家岗带回来的时候,就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她独自一人在这里务工,跟别人合租地房子。自然是不能未婚带孩子的。于是唐笙是拿了自己的病历卡带她去打得胎!”   冯写意真是恨透了这个猪一样的队友,分明就差一步……都到手边的堕胎药,竟然被自己一时心软倒掉了!   “那就算是我错了,又有什么分别?”汤蓝在电话那端沉吟一声,也是懊恼不已,“说白了,还不是你心疼她,一点委屈不忍她受?就算堕过胎,再喝一口药也不打紧,你怎么就不舍得让她喝?”   “你少跟我废话,现在怎么办?她肚子都要大起来了。”冯写意越说越气,真是恨不能掐死汤蓝这个笨蛋。   “怎么办?凉拌!”汤蓝冷笑,“你要是不想让她生下白卓寒的孩子,还不是有的是手段?”   “汤蓝你疯了吧!她都四个月了!现在下手她会有危险的!”   “冯写意。哪有那么娇气啊?人家要是打定了注意不要,八九个月一样能弄下来。你要是不忍心,我来想办法。”   白卓寒已经离婚两个多月了,整整两个月一直在忙公司的事,完全没有对汤蓝叫过‘侍寝’。   说实话,汤蓝的耐心已经越来越浅,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男人灌醉了骑上去。   唐笙的孩子依然健在这件事,她比冯写意还要郁闷。   妈的,那天怎么就正好把电话打通了呢?冯写意怎么就正好接了呢?怎么不中枪感染发烧烧迷糊在床上挺尸!   “汤蓝,你给我听清楚,”冯写意咬咬牙,吐出阴冷的几个字,“你要是敢擅自动唐笙,我让你死的很难看。”   “你对我发狠有什么本事!”汤蓝尖叫道,“难不成你真想让她把孩子生了,再屁颠屁颠回到白卓寒身边?还是你喜当爹有瘾啊!”   “闭嘴!”冯写意怒不可遏地摔了电话,冲饮水机狠狠踹了一脚。   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失控的地步?   他已经算准了白卓寒一定会争mb的那个项目,早就摩拳擦掌等着给他下套呢。这里面有唐笙的利益在制衡,白卓寒根本就放不开手脚。   现在这样的话——   可是,如果要他完全不顾唐笙的生命安全,冒险再对胎儿下手。他做不到……   ***   唐笙把车停好后,又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猫粮。   “猫猫!猫猫出来吃饭啦。”   前两天,她在小区的花丛里发现了一窝刚刚出生的小猫。当时她就很担心这窝小猫过不了冬,也想过把它们带回家。   可是自己正在怀孕期,为了孩子好,还是不要接触这些猫猫狗狗的。   于是她给了保安大哥两包香烟钱。求人家弄了个破纸箱子,让猫妈妈带着几个宝宝住进防风的安乐窝。而自己每天下班都会记得买一小包猫粮过来,算是先学学怎么给人家‘侍候月子’吧。   “咪呜——出来啦!”   可是今天晚上,任凭唐笙叫了几分钟,都不见猫妈妈的身影。   小纸箱子还在草丛原地,用自己单薄而坚挺的身影抵御着寒风。   唐笙把双手埋进手套,试着往前寻了两步。她怕惊动护犊心切的猫妈妈,所以不敢把手露出来,以免抓伤。   就这样。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纸箱盖头——   里面的一幕,却叫唐笙几乎吓死!   四只?白相间的小猫被人七零八落地虐死在母猫的身边,满地鲜血沾着蓬乱的毛,而可怜的母猫还保持着给孩子们喂奶的姿势。在这样初冬的夜晚,身体早已僵透了!   “啊啊啊!”唐笙掉头猛跑,咚一声!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怀里!   “阿笙!阿笙你怎么了?”   “卓寒……卓……”   泪眼摩挲地打量着眼前这张梦寐期盼的容颜,唐笙决堤的恐惧和无助一下子随着泪水喷涌而出。   “卓寒!!!”她一头扎进白卓寒的怀里,哭得难以自持。   “阿笙!到底怎么了,你别怕……别怕……”   “猫死了。小猫……都死了,虐待……卓寒,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   白卓寒用自己的围巾护住她快被寒风吹僵的脸颊,将她双手捧在掌心里。看她楚楚可怜的脆弱,六神无主的泪光。   都快忘了——自己今晚是过来给她送刚刚办下来的离婚证的。   白卓寒不明白,自己想要见唐笙的每一面,是不是都要找这么决绝的借口?   “别怕……我去看看。”白卓寒拉住唐笙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就在那里……我每天都会来喂它们猫粮。可是今天,全都被人杀死了。好残忍……”   ‘案发现场’的确很残忍。白卓寒纵然不忍直视,但还是硬着头皮检查了几只猫猫的遗体。   小猫都是被人用绳索套了脖子,往地上抡砸而至。母猫身上有搏斗伤,像是死于小猫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人虐待至死。最后体力不支地被人用木棒砸碎了头。   倒是是谁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如果只是社区里的熊孩子,那只能祈祷老天爷赶快把他们收了去。但如果,是针对唐笙来的……   “小区里的人是不是都知道只有你在喂这几只猫?”白卓寒转过头,拥住依然不住颤抖的唐笙。   “嗯,箱子还是我让保安大哥做的。”唐笙一边点头一边流泪,“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把它们带回家的。我……或者送到孤儿院……”   本来是很悲伤的事,但唐笙一句‘孤儿院’,差点让白卓寒笑出来。   这傻丫头,还像以前一样……   “算了阿笙,埋了吧。但愿天堂没有痛苦,下辈子,不要在做这么可怜的小动物了。”白卓寒俯下身子,将纸箱子打包收整了起来。   草丛里亮晶晶的。咦?好像是什么东西?   白卓寒拾起来,原来是一条断裂的项链。他觉得这条项链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谁戴过。   不过,既然捡到了凶手的东西,要查起来也就不再困难了。   “阿笙,你先去车里坐着,我去跟物业借个铁锹。”白卓寒把唐笙送上车,明明已经开足了暖气,唐笙却依然冷的发抖。   白卓寒脱下自己的大衣围给她,在她额头上吻了又吻。这才下车去处理‘后事’。   看着白卓寒在树下挥动铁锹的身影,唐笙只觉得无比安心。   她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样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的,可身体和意识分明就是那么地想要再靠近……   白卓寒的还在衣袋里,这会儿突然震了一下。唐笙下意识地摸了出来,就看到上面飘进来一条短信。   【白卓寒,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是白天茹的?   这时候白卓寒已经处理好了坟墓,来开车门上来。   “卓寒,你看这个!”唐笙举着,惊慌不已。   “原来……是她啊。”白卓寒叹了口气。“阿笙,你最近还是不要一个人住这儿了。回别墅吧,有芳姨在,好个照应。”   “卓寒,为什么白天茹要做这么偏激的事,你怎么她了?”   “没什么,只是把她弟弟送进了监狱,把她爹手里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卸下来了。”白卓寒若无其事地删了短信,“走吧。我先送你回别墅。”   “你……开始动他们了啊。”唐笙抿了下唇。   “嗯。”   “我听说了一点,你想接mb项目的时候他们不同意,故意给你使绊子。其实我也觉得,你这个决策有点冒险了。mb集团号称全球日化业最龟毛的龙头老大了,他们对合作商的研发成果近乎变态一样的科研。   我都不确定,我们真的能做出像样地护肤香氛品牌。”   “不是有你们?你是天才啊。”白卓寒专心开车,虽然没有去看唐笙,眼睛里却似有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我……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哦。”   “嗯,我的嗅觉好像有一点点恢复了。虽然还没到以前那么灵敏的程度。但是那天有人在电梯里放了屁,我都闻到了……”   “白痴。”白卓寒看着她哭花了的猫脸,叹了口气,“好了,到了。”   唐笙摸了摸口袋,“我没带这里地钥匙唉?”   “我也没带。”白卓寒想了想,“要不,你跟我回公司?”   “不了,我……我还是自己回家吧。”唐笙嘴上逞强。心里还是怯怯的。毕竟猫妈妈一家冤魂就埋在窗户下面——   “我爬进去,然后给你开门。”白卓寒把车往前开了开,踩在价值几百万的豪车顶上,一纵身就抓住了二楼的护栏。   “喂!你当心点!”唐笙在下面扬着脸,压着声音用假嗓子喊。   “别吵,等下保安都出来了。”白卓寒的身手还算矫健,三下五除二就翻入了二楼的阳台。准备进屋的瞬间,他想了想:“也不行,这里还是不够安全。明天我叫人把这两侧护栏按上。”   “好了明天再说。你先进去吧!”唐笙有点着急,主要是因为她有点尿急。   就在这时候,一楼的大厅灯亮了。睡眼惺忪地芳姨披着衣服出来:“先生?少奶奶?你们在干什么?”   对哦!芳姨不是在家么?叫她开门不就行了!两人大半夜的,回自己家还跟做贼似的,是要闹哪样啊!   白卓寒很无奈地从阳台进去,一脸装逼地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哦,我来测试一下安全度。芳姨,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当心,记得把阳台窗也关上。”   “哦。”   “好了您去睡吧,洗澡水我们自己放。”   就这样,唐笙跟着白卓寒回到了久违的卧室。   这里一切都还保持原样,衣柜间也没有完全清空。   几件干净地旧衣服还是找得到的,被褥也是盖着防尘罩,芳姨每半个月都会拿去晒一晒。   “你……去洗澡吧。”白卓寒看了看时间。   “哦……那你回公司么?”唐笙坐在床上,神情略有拘谨。   “嗯。我……”   “卓寒,你今天到底是来找我干什么的啊?”唐笙看了他一眼,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总不会是专门来埋猫的吧?   “没什么,路过。”白卓寒想,好不容易有些温馨点的气氛。要不下次再来送离婚证吧,嗯,下次还能有机会来找她。   “在你衣兜里……我都看见了。”唐笙垂下头。   “哦。”   “那你拿走吧。”   “嗯。”   26度的中央空调打得很舒适,但两人之间的空气怎么都像是被?住了。挣扎,窒息,脱不开身。   白卓寒看着唐笙,唐笙也那样看着他。   看着看着,眼神都有些变化。   “你渴么?要不,我烧点水,喝了再走?”   “如果你不知道该跟我说些什么,那就闭嘴吧。”白卓寒落坐到唐笙身边,盯着她的樱唇一字一顿道,“嘴巴,不止说话这一个用处。”   说完,他一下子吻住了唐笙!   接下来的内容,咳咳,你们懂得。今晚九点,群里炖肉。群号在47章下面,请大家自行添加扣扣群号(不是数字,是谐音的汉字,自己念两遍就知道了,数字会屏蔽)。只接受正版读者,粉丝等级1000以上。   等级不够怎么办?只要每一章都订阅了,肯定够!如果不想看文就想看肉怎么办?此肉良心巨作,不提供免费餐。可打赏一枚巧克力,算入场券,喵哈哈。   加群前,请留言。详情看47章题外话的说明。   正文依旧明早十点更新。 第070 白卓寒怎么会在这儿!   没有侵略般的激进,也不会野蛮到失控。   白卓寒单手扶着唐笙的头,勾诱着徐徐而探深的吻。他能感觉到怀中女人战栗而微小的顺从,从一开始的拘谨,到渐渐打开了防备。   “我们,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这样接过吻?”白卓寒松开她的唇,目光沉如夜色。   唐笙点点头。   没有流泪,眼睛却亮晶晶的。就像一小块尖锐而剔透的玻璃片,瞬间戳中白卓寒的心。   他确信得了,他感应得到。唐笙不仅没有排斥刚刚的亲吻,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朦胧而害羞的渴求。   她和他一样,压抑了太久太久。   抬手撩开唐笙那缕半掩在脸颊上的长发,白卓寒再一次覆上嘴唇——   与刚才那带着徐徐霸道的试探不同。这一次,他极尽了温柔和挑逗。   唐笙胡乱的回应,双眼却睁得大大的。   “接吻要把眼睛闭上。”白卓寒捧住唐笙的脸颊,气息略急略生情。   “对…..对不起,”唐笙有点紧张,“我从来没试着从这个角度看着你。”   两朵娇红的美晕渐渐浮上脸颊,唐笙僵硬的手臂紧紧抓抱着白卓寒的脊背。就像被点了穴道般,连衬衫都抓皱了,也不肯放开。   白卓寒笑:“那,等会儿再换个角度看看?”   “别……我……”唐笙咬了咬嘴唇,双肩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你怕我是不是?”   唐笙摇头,其实她只是怕伤了孩子。   并非有意不愿告诉白卓寒。唐笙只是始终觉得——如果白卓寒心里最纠结的东西一直不肯对自己坦白,那么孩子的存在,只能让他更添苦恼。   “再给我一次吧。”白卓寒啄住唐笙的樱唇,低低喃语,“至少,让我告诉你,这世上最美妙的体验应该是怎样的。至少,我不愿我留给你的。仅剩噩梦……”   这一夜,大家都压抑得有点失控了。唐笙刚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立刻睁眼,因为她发愁自己该如何面对白卓,于是选择装睡。   而白卓寒也怀着跟她差不多的心思,天亮不久,他就起身在唐笙身边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先一步逃离了尴尬。   真过分呢,唐笙??睁开眼睛。抬手抚了抚小腹。   进都进来了。也没来得及跟‘小白糖’打个招呼——   唐笙并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起床刷牙的时候貌似还感觉到了小腹中一丝微微的胎动。看样子,小家伙对昨晚的事可是有点不满意啊。   医生也说了,孕中期三个月是可以不影响同房生活的,只要注意点分寸就好。   而昨晚的白卓寒亦是很温柔,温柔得让唐笙渐渐放下了警惕,渐渐交出了自己。   可是,桌面上暗红色的离婚证。还是重重击垮了现实分道扬镳的荼蘼。   没能解决的问题,一直都没解决而已。   唐笙觉得,那只是孤独与恐惧的侵袭撞上了荷尔蒙的吸引,顺便……放纵了自欺欺人的情欲。   她换了衣服下楼,跟芳姨打声招呼就回去了。生活,必须还要继续。   ***   今天是周一。自从海山集团被圣光控股后,每周一的公司例会,也作为日常行政规划被过渡过来。   唐笙早早来到公司,整理文件的时候听到隔壁生产部的几个员工在议论纷纷。   “听说为了这次mb集团的新品要约,我们的大股东圣光集团专门转拨了一笔追加预算,给咱们海山投了十二条新的生产线呢!”   “真的假的?以前顾总在的时候,省吃俭用地跟银行拼贷款,都没能拉回一条德国全自动。啧啧,我看啊,还是树大好乘凉。”   唐笙听着这些话,心里不由得又酸又暖——   她想,白卓寒之所以这么做。大概也是为了能让顾海礁安心吧。   甚至不惜为此得罪了自己家的人。   想起白天翼白天茹那对姐弟,唐笙还是犯恶心的。   白卓寒的反击的确是绝了点,但不管他们是狗急跳墙也好,杀鸡吓猴也罢。斗不过白卓寒,就来砸她的玻璃算什么本事?   甚至都不敢跟自己光明正大撕——反而拿一窝小猫出气!   想起那一窝可怜的小家伙,唐笙就忍不住想掉眼泪。   “唉?可是我听说啊mb集团的要求一向苛刻又变态,那个什么护肤型香氛,也太概念了吧?大多数护肤品都是不溶于脂肪酸的,还要在里面加天然香氛做核心主打。你说咱们能做得出来么?”   “这就不是你我操心的了。人家上层有决策,咱们干活就是了——而且上次那个谁不是说了么,公司马上要去竞一项标,跟好几家去抢这份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科研专利使用权。   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但听说这项专利权专门就是用来解决护肤型香氛不溶于脂肪酸这一难题,对咱们的新项目很有帮助。”   两个员工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公司的日常,唐笙听了个大概,却也难免为白卓寒捏一把汗。   人人都知道mb集团这个项目难于上青天,白卓寒偏偏逆水行舟。所以唐笙无法想象,他要背负地压力有多大。   “唐笙,你还没过去会议室啊?”就在这时,后面一个男声叫住了她。   “啊……向总您早。”唐笙客气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要过去了。”   向绅今年三十五岁,看着比实际年龄略年轻。他并没有一张英俊到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但一身沉着内敛的商务气质却为他平添了不少印象分。   他毕业于k国著名商学院,双管理博士学位。现任海山集团ceo。刚刚上任不到一个月。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父亲向晚春,人称白手起家的华人‘巴菲特’。随便跺一跺脚,整个t城的金融业都要跟着颤抖两下。   唐笙有幸见过这位向老前辈一面,是在一年前的婚礼上。   他跟白叶溪和陆巧英一并出席的。只是那时候,唐笙还不知道向晚春是陆巧英的现任丈夫。   所以,向绅应该算是白叶溪的拟定血亲兄长。那么这次他专门过来海山集团任职,唐笙认为应该是白卓寒做了邀请。   “今天我们需要就竞标知识产权专利的事,提出一些建议和看法。你拿到会议指南了没有?”向绅问唐笙。   “啊,我听说了一些。”唐笙礼貌地笑了笑,“其实这种市场决策上的事我也不是很懂。如果是技术上的一点问题,我还能凑合听听。”   “没关系,你毕竟是海山日化的二股东。像这样场合,还是出席一下的好。”   “呵呵,我理解。”唐笙点点头,“正好上午也没什么事,不过下午的话——”   今天下午唐笙已经约好了那位资深医生,准备带着唐君一块去咨询检查。   前天去医院看望姨夫的时候,主治医生说了不好的消息。病人对化疗已经产生抗药性,最近的两次效果都不佳。   看着顾海礁越来越瘦削的脸颊,和梁美心越来越颓废的心境。唐笙心里像剜了一刀般难过。   如果弟弟真的能够配型成功,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阿笙,你也过来了?”冯写意从隔壁办公室出来,正好迎上唐笙和向绅的脚步。   “哦,向总说,让我也听听例会。写意,这次招标对mb集团的项目很重要,你不过去听听?”   “我就算了吧。”冯写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像这样高层决策的事,我尽量避嫌。免得会被人家当做越界或者……不怀好意。”   “怎么……怎么会呢?”唐笙觉得有点尴尬,毕竟这会儿向绅还站在她跟前呢。   “你是海山的第三股东,参与决策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呵呵,我比较懒,让我带着团队做做新型研发还可以。至于其他的,白总赚钱我分红就是了。”   冯写意的话该是故意说给向绅听的——   海山日化原来的ceo早就被冯写意买通了,否则当初光凭顾海礁一个人发疯,又怎么可能引来各大股东的恐慌,一口气把海山日化砸到差点摘牌呢?   他本来以为,那个ceo算是老员工了。白卓寒碍于顾海礁的面子,短期内不会动他。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他从自家大姐那引荐过来一个向绅。然后把他直接空降在海山日化。   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将自己培养好久的那个ceo,一脚踢出局了。   冯写意的心情也是日了狗的。   他觉得自己在与白卓寒的这场对战中,很明显就是自己埋雷,对方扫雷。如今的白卓寒紧紧咬着自己的动向,全然没有早期那种被牵着鼻子走的蠢样子。也是越来越寄售了。   而向绅跟上官言不同。后者虽然智商超群,但喜憎好恶都在脸上。   可向绅这个人城府内敛,话不多于三句。跟谁都保持三分距离,以至于冯写意观察了这么久,都没能摸出他的套路。   往会议室走的路上,唐笙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向绅:“向总,您知道白总去哪了么?我经过楼下的前台听人说他今天早上好像过来了一下,但又走了——”   既然今天要商讨的这个招标计划这么重要,甚至直接关系到白卓寒力排众议端下来的mb项目。他不是也应该出席一下么?   唐笙有一周没见过白卓寒了,自从那天晚上发生过以后。就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突然某次喝多了越界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意思再联系对方一样。   这种感觉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哦,他本是要来的。但突然好像有些紧急的事,不得不先去处理。   不过,他派了他的助手过来代为参与——”   这边听着向绅的话,那边唐笙的脚步已经停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她看到了一身女式ol西装,英姿飒爽的韩书烟,正站在投影仪面前,翻看着什么资料。   唐笙上一次跟韩书烟联系,还是为了白卓寒妈妈的事,同她打过一个电话。   后来因为公事,也偶有几次照面。   但不知是唐笙的错觉还是怎样,总感觉韩书烟有意无意地回避自己的目光。   而今天的例会,她同以往一样严肃拘谨得像是开启了全自动模式。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地阐述了母公司对这次专利权招标的重视。   “该项专利的所有者并不同于一般营利性法人,尤其是当初申利团队的几位元老都是在行业内很有口碑的专业人士。比起赤裸裸的竞价,他们更加看重行业口碑和专业性的长远发展。   所以这一次,母公司出资配给了专业的流水线,都是在为最后的成果做准备。   向总。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吧?”韩书烟转向向绅。   “哦,我再强调两个方面就好。”向绅站起身来,“正式竞标是在下个月十号,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来规划定价方案。这部分,我会跟财务风投部门再会后沟通。第二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专利权所属的k大附属研究室就如韩秘书所说,十分重视合作者的资历和专业水平。我们谁也不确定对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过来参观考察。这就要求我们从研发到生产到库存保管,一个细节都不能出披露。   唐笙,这个环节你跟冯先生商量下。海山刚刚改头换面,全业界多少双眼睛都在盯,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砸自己的脚。”   “我知道了向总。”唐笙连连点头。   她明白这次招标对后续的mb项目有多少重要,哪怕只在一个小小的环节能帮到白卓寒,唐笙的心里都是充满干劲的。   会议在上午十一点就结束了,韩书烟转出楼梯拐角的时候,猜到冯写意会在这里等她。   “这是你要的东西。”她把一摞文件甩给冯写意,“你猜的没错,白卓寒的确还有一整套planb,这里面是他的真实预算价格等资料。还有mb项目的其他机密勾画…冯写意,这是最后一次!”   冯写意捏着文件袋,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凑到唇边嗅了嗅,然后笑眯眯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背叛的味道?这东西,不会是白卓寒故意让你交给我的吧?”   韩书烟目色凛然,不做声不反驳。   “我可听说白卓寒把上官言赶到东南亚去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冯写意用文件袋轻轻贴着韩书烟的脸,表情玩味而残忍。   “你要是不相信,就不要利用我啊。”韩书烟去躲文件袋,却被冯写意灵活抢走。   “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毕竟…襄阳路逸夫小学五年级一班…”   “你!冯写意你疯了吧!你敢动我儿子我宰了你!”   “我又不是第一次动小孩子…”冯写意这话像是略有自嘲地自言自语,但停在韩书烟耳里早已近乎极度的恐惧。   “好了,别一见到我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可以离开圣光。爱去哪去哪。但是韩书烟我警告你,敢跟我耍花样的话,我一定让你很后悔呦。”   冯写意头也不回地走掉,只留下韩书烟一人靠着墙颤抖。   “韩秘书?你…没事吧?”唐笙下了会便准备离开了,下午还要带唐君去做检查呢。   刚才电梯人多就没等,这会儿一转楼梯角就看到韩书烟独自一人颓然地发着呆。   “刚才那个人?是写意?”   唐笙疑惑地冲着窗外看看,人影飘散得很快,但形态步伐让她很熟悉。   “没有。我可能有点低血糖,不要紧。”韩书烟不想跟唐笙再牵扯什么,刚刚那份东西送出去。她觉得自己对任何人都可以不用再亏欠了。   “你这样子能开车么?要不我送你一程吧。我正好去圣光百货那接我弟弟。”   唐笙再而三坚持,韩书烟最终没有拒绝。   只不过这一路上,她只是把脸靠着窗外,一句话都没说。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唐笙觉得这份沉?有点压抑,“如果是卓寒因为跟写意走得近,就……   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   “唐笙,你想多了。我刚才并不是在为难冯写意。而且,你们三人的私事我也没兴趣。”   韩书烟的口吻不太客气,弄得唐笙好不尴尬。   她暗讽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白卓寒对自己的执着不过是一点愧疚罢了。事以至此,他应该比她更放得开吧。   “我到了,谢谢。”韩书烟示意唐笙靠边停下。   “这里才是襄阳路啊?”唐笙奇怪,“离圣光还有三条街呢。”   “我就在这下。”韩书烟看似故作镇定的,其实心里一直慌。连手提包都忘带了!   “喂!你的包!”唐笙推开车门下去,追了她两步。   “哦,谢了。”   可就在韩书烟伸手接过的一刹那,一辆低调的?车呜一声冲了过来!   “当心!”韩书烟的反应实在太不寻常了,当机立断地将唐笙横抱起来。一个鹞子翻身略过车头,稳稳将唐笙放下地!   而那肇事?车竟然连一点刹车的迹象都没有,打个漂移就溜了。   “谢谢,谢谢你救我。”   唐笙吓得满身冷汗,心里却尴尬不已。上次上官言也是这样。危险来临时对她奋不顾身。   可是唐笙明白,他们大概也只是看在自己是白太太的面子上吧。然而现在,她已经不是了。   “我不是为了白卓寒救你。”韩书烟一语打断了唐笙混乱的思路。   “哦。”唐笙更加尴尬了,只能转话题缓解,“这…开这么快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啊!前面还有小学校呢。”   韩书烟低吟了一声:“是白天茹。”   “哦…”唐笙皱皱眉。   “白先生逼老爷子签了份声明,冻结了白靖怀手里的股份。现在白天翼打官司要用钱,白靖怀欠的赌债也要还。白天茹软硬兼施上门求,可是白先生要她用自己手里的股份来换。   这会儿怕是把狗逼得跳了墙。”   “那卓寒呢!他会不会有危险?”唐笙首先担心的还是那个男人,这份本能是装不出来的。   “他目标太大,何况高斌寸步不离。白天茹没有什么大本事,也就只敢做点偷鸡摸狗罢了。总之你自己当心点吧。我走了。”   看着韩书烟的身影穿过马路,唐笙突然觉得,她刚刚把自己救起来的那个动作真的是帅炸天。就跟上次那个在郊区路见不平的机车侠似的!   诶?这个方向?韩书烟去学校干什么?   “妈妈!你怎么来了?”现在是午休活动时间,九岁的小男孩在活动室里看到韩书烟,像小鸟一样扑了上来。   “小蛋,快点回去跟老师打个招呼。妈妈接你出去玩好不好?”   韩书烟看着儿子的脸,强颜一丝欢笑。   “你骗我……你又要带我转学了是不是?”男孩的笑容僵在嘴角,眼神?然失落,“每次我刚刚认识一些新朋友,你就要带我离开。妈妈,我不想走。”   儿子的话让韩书烟心如刀割,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妈妈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了。过段时间,妈妈带你出国好不好?外面有跟你一样,眼睛蓝蓝的小朋友,他们不会嘲笑你。”   “现在也没人嘲笑我啊!我长这么帅,小姑娘都很喜欢我的!”小蛋鼻子一抽,“妈妈,我舍不得我的新朋友。你让我,再跟他告个别好不好?”   说着。小蛋转身伸手一指,就看到端着汉堡薯条的上官言坐在角落的转椅上,笑得像朵菊花!   “上官叔叔,这个就是我妈妈!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她就是个大美女!”   上官言!韩书烟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   “东南亚那边一切稳定,我无所事事休假咯。”上官言一摊肩膀,“白卓寒可以调动我的职位,但他不能管我去哪度假吧。这你儿子?   叫小蛋?”   “恩。贱名好养活……”韩书烟低下头。   ***   “姐你怎么才来啊。”唐君多等了半个小时了,唐笙才把车从traffic-jam里解放出来。   “塞车呢。”唐笙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我们要不先过去吧。那边是郊区,要开两个小时的。到了再吃饭吧。”   “行。”唐君点点头,“姐,我刚才又去看了下姨夫。他化疗反应很大,一口饭都吃不下。真是看得难受……”   “知道了。小君,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姐支持你就是了。”唐笙唏嘘一声,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到圣水天泉山庄的时候刚刚两点,路上唐笙给张医生打了电话,说让她们去二号停车场,直接从边门进来。   他就在大厅等他们。   “姐,这个车位好小,你行么?”   唐笙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被唐君一说,握着方向盘的手跟着颤抖。   “要不绕到那边吧。”   “也是,你看你旁边那辆车,少说四百万,刮一下咱俩绑一块都不够赔了。”   这里是富人聚散的高端疗养院,豪车如云也是情理之中的。   唐笙把车倒了回来,刚想打个弯,突然觉得唐君刚刚指着的那辆车——有点眼熟?   再一看牌照,彻底蒙了!   这不是白卓寒的车么!他怎么过来这个地方了?   明天十点。 第071 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   下午起风了,洋洋洒洒了又一雪。   学校的上课铃越过围墙的另一边,韩书烟凝着目光,望向静谧安素的教学楼。渐渐的,朗朗书声驱赶了午后的困乏。   “你这样子,真像一个女人。”上官言从韩书烟的身后走上来,单手撑住她面前的单杠。   这评价,中肯又讽刺。让韩书烟无言以对。   “你不该回来的。”她抖了抖唇,觉得烟瘾难耐。   只一个干顿而忍耐的眼神,上官言就像突然拥有读心术般,立刻递上了一支seven-wild。   他点火的动作帅气又暧昧。大掌一挡,如魔术师般将火焰捧到那女人精致的面庞前。   “谢了。”   “有人说,抽烟会让任何女人显得廉价。可你不会。”上官言捏住韩书烟夹烟的双指,凑过去抢了一口。   缭绕的云雾击溃飘洒的雪花,烟头那一点灼热的星火,膨胀了两人之间暧昧的空气。   “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姐姐把我带大的。”韩书烟说。   “你姐姐,就是韩云曦对吧?”上官言笑了笑,“其实赵宜楠出事的时候,steven就在怀疑可不可能与韩云曦的事有关。   于是我们找人再次彻查了韩云曦的背景,才知道她还有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妹妹,很可能一直还活着。”   韩书烟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轻叹一声:“是啊,我还活着呢。”   “十九年前的那个冬天。赵宜楠来找我姐麻烦的时候,t城也如今天一样下了场雪。她把我姐拽出车门,羞辱她逼迫她。那时,我和卓澜都留在车上。”   “我姐下车匆忙。没来得及锁上保险。于是车后滑了,保险杠撞了路基,当场就爆了油箱,起了火。”   “我姐姐挣脱开赵宜楠的纠缠。她拼了命跑回来砸开天窗,把我们两个救了出来。”   “然后她拎着我,抱着卓澜。还没跑出几步,车就爆炸了。气浪把我们推出十几米,那种无助的漂浮感,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我摸到我左脸颊上嵌进了一块三角形的碎玻璃。而姐姐的后脑上,也有一块。   她没有立刻死去,只是不停地抽搐着。美丽的眼睛凸出眼眶,口?不停地流血。   在午夜的街道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   “那时,我眼睁睁地看着赵宜楠就那样狠心地转过身。她抱走了躲在树后白卓寒,就像在安抚他忘记一场恐怖电影的噩梦帷幕。而没有选择救人……”   韩书烟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回忆泛滥着久违的泪腺。   “我就看着我姐姐,在我眼前停下了最后的抽搐。然后我抱着卓澜跑。一路往前跑。等到医院的时候,我的半张脸皮都快掉下来了。   连护士见到我的时候都惊恐不已,进手术室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说——这小姑娘才十来岁,就算救活了,以后也废了。   上官言你知道我当时想得是什么吗?   我就想,哪怕我毁容了,将来就是吓也要吓死赵宜楠,替我姐姐报仇!”   韩书烟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香烟终于颓然落地。她蹲下身去捡。甚至想都不想就要再往嘴唇上塞——   “书烟!”上官言拽着她的胳膊拎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我为什么不能恨她!我为什么不能让她死!”韩书烟把下颌磕在上官言的肩膀上,几乎流进了这些年尽数隐忍的泪水。   “都过去了…..赵宜楠已经死了,一切都……过去了。书烟,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了。”上官言紧紧匝住她颤抖的身体,温厚的大手插进她干练清扬的短发中,“没办法,我爱上你了。   不管你是人是鬼,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不管你是不是爱着别人,也不管你为谁生过孩子。我就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你了!”   “怎么会过去呢?”韩书烟用力挣脱开上官言的拥抱,歇斯底里地倒退了几步,“冤冤相报,就像一个死循环!赵宜楠死了,白卓寒不可能善罢甘休!上官,在这种时候,你怎么可以爱上我?”   “可是我就是爱了!韩书烟,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可以离开t城,可以离开乌烟瘴气的圣光。可我一天都无法离开你!   那种想要时时刻刻看到你的心情,就像生了一场大病。我跟着你,我接近小蛋,我做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想过会做的所有事。   书烟,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对你这么着迷?”   “我……”韩书烟的泪眼渐渐清晰,而上官言的轮廓越发精致出极致的性感。   她倾身上前,一口咬住了男人轻薄的唇。   两人扭进车里,摇上黑窗,将一帘风雪尽遮幕。   他们拥抱着,亲吻着,狭小的车后座仿佛承载不了两人都想要吞噬对方的力量。   直到筋疲力尽的呼吸,一点一点吹出车窗上的白气。   上官言将韩书烟搂在胸前,吻了又吻。   “我听过你说乌克兰语,你在东欧生活过吧?”   韩书烟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卓澜已经被白家人带走了。我的脸毁伤很严重,医院又找不到我的家人。于是一个月后,将我送进了收容所。   我在那里遇到了我的养父,他是乌克兰籍的华人。他把我带出国去了,并为我整形。从我十四岁到二十三岁回国,整整九年,我都生活在欧洲。”   “你说你是……十年前离开欧洲回国的?”上官言触电一样捉住韩书烟话里的信息。   “没。也可能是九年前,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总之我养父去世后,我就离开了欧洲。”韩书烟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然后我想办法进了圣光。起先一直留在白老先生身边做助手,再慢慢找机会向赵宜楠报仇。”   “你这个身手,不像是为了报仇而练就的。摔我那一下子。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下不来吧?”上官言盯住韩书烟的双眼,他敏锐的洞察里容不得一丝躲闪和谎言。   “我养父是个杀手,我也是。”韩书烟垂下头,“他在东欧地区很有名望,不过……杀手最后的归宿,大家都懂的。   他看中我无依无靠的身世和毁容含恨的决绝。于是从收容所里挑中了我,大概……事实就是这样。”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上官言突然笑道,“以你的身手,潜伏在白家这么多年,完全有机会让赵宜楠死成各种意外。你不下手,是为了白卓寒还是白卓澜?”   “都有。”韩书烟如实点头,“看到卓澜成长得很健康,很快乐……我想过放弃报仇。我甚至愿意认可白卓寒所做的一切,就算替他母亲赎了罪。”   上官言怔了一下,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也知道白卓澜现在在哪里,对么?”   韩书烟点头。   正是因为知道,才会绝望到无法抗拒冯写意的诱惑。   正是因为知道,心里仅存的那样一丝柔软,也被命运作弄得渐渐僵化成残忍。   “明明握着刀往敌人的心口里戳。戳到一半却发现,横竖都是要拔出来再把他们当亲人一样拥在怀里的。”上官言捧起韩书烟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略有微瑕的脸颊,“书烟,你根本就不适合报仇。”   “可是赵宜楠死了……”韩书烟略略长出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   “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有我在,冯写意那里我会帮你对付,白卓寒那里我会帮你解释。没有任何人能再一次威胁到你了!”   “上官,你不懂。其实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韩书烟别过脸,撩起半敞的衬衫,慢慢系上扣子。   “除非你心里还有别人。否则,你这辈子休想从我身边逃开。”   “你就当我心里有人吧。”韩书烟避开上官言的眼睛。   “小蛋的父亲?”   “嗯。”韩书烟点点头。   上官言醋意横生:“人呢?”   “死了。”韩书烟想也不想地回答,一听起来就像在敷衍。   “那岂不是很好?让我做他父亲吧。你看他多像我啊,无论是眼睛的颜色还是撩妹的功夫。刚才上课前还跟我说呢,既然又要转学,他得挨个班级去跟女朋友们道个别。   我觉得吧,你要是想避免等到他青春期时,一大波女生家长找上门来跟你要钱堕胎。最好现在就带这小子去做个一劳永逸的手术……   反正你给他起名叫小蛋,里面已经包含了深沉的母爱和期望了吧?   有没有蛋都无所谓了!”   “上官言,你有病是不是!”韩书烟的嘴角抽了抽。   “难得看到你笑。”上官言揽回韩书烟的腰,轻轻啄了她的唇,“累不累,口渴么?我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我们等小蛋放学。”   “嗯。”韩书烟点点头,表情竟在一瞬间柔软了下来。   她太了解自己了。上官言的笑容——能让她沉沦第一次。就能让她认命第二次。   靠在车门上,韩书烟又点了一支烟。她沉迷放纵的神经,也沉迷久违地尼古丁。   上官言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对面的门口,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去买饮料的时候,被养父派去的打手们团团围住。   而他金发碧眼的未婚妻,正从另一个路口经过,娇小的身子扑进这场混乱——再也没能从铺满梧桐的大街上,爬起来。   烟雾缭绕了韩书烟朦胧的泪眼,就像供给神明的香火——   能不能,让他永远也不要想起自己是谁呢?   能不能,让缘分相遇在永远不会有伤害的新起点呢?   哪怕再有一寸光阴能让他与自己相爱相守,她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便利店的收银台上,上官言将两瓶矿泉水放在桌上。同时又盯了一眼五彩斑斓的安全套。   韩书烟是个谨慎又理智的人,刚刚没有安全措施,她坚持让自己在最后一刻滚到外面去了。那种感觉,就像刚刚接到手的冰激凌,啪一声扣地上——就剩个蛋筒了!   “这个也给我拿一盒。”上官言觉得,今晚应该还有加餐。   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抿着唇笑,大抵是难能见到这么帅气的男人买这种东西,忍不住出口调戏了几句。   “帅哥很体贴女朋友嘛。是不是不戴就不给碰吖。你这么帅,估计想给你生孩子的女人有的事,买这玩意干啥啊?”   上官言微微一笑,转身指着窗外。   “看到那辆车了么?那个靠在上面抽烟的女人,是我妻子。她在家可厉害着呢,一言不合就跪键盘。”   ***   “你这是干什么!”冯写意看着眼前那双芊芊玉手推过来的小药瓶,眉头顿时拧成川字。   “还能干什么?”汤蓝装腔作势道,“难道是保胎药啊?这个是我托人从国外弄过来的。只要一毫克,半小时之内就会胎停。就算七八个月了,也能引产。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唐笙,考虑考虑吧。”   “我说过,不要再自作聪明!”冯写意咬牙切?。   汤蓝笑了笑:“这么凶干什么?有种你现在就给扔窗外啊。我又没逼着你非给唐笙下。”   说完,她站起身来推开桌子,扭着高跟靴子蹬蹬下楼。   小小的玻璃瓶静静躺在距离冯写意不足三十公分之处。   瓶身是磨砂不透明的,却仿佛映出了撒旦的脸孔。   “哥!真的是你啊?我在楼下看到你的车——”听到冯佳期的声音,冯写意立刻将玻璃瓶攥住。收进了口袋。   他想,从他下意识选择收进口袋而不是选择扔出窗外——冥冥之中,该是已经做了决定。   “哦,我刚好前面见了个朋友,你今天不去上班?”   “翘了。”冯佳期坐下身来,一眼瞄到汤蓝用过的咖啡杯。上面还有一圈淡淡的口红印!   “哥,你约女人啊?”冯佳期诡秘一笑,“我还以为,你对阿笙势在必得呢。”   “只是工作上的事,少八卦我。”冯写意打了个响指,叫服务生上来给妹妹点杯饮料,“话说,白卓寒提拔你为研发部副总监,你就这么不给力?周一都敢翘班?”   “你还说呢,你知不知道我整天呆得有多闹心。”冯佳期心里的苦,一言也是难尽,“你跟阿笙走那么近,我跟阿笙也走那么近。这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长舌妇,什么花花谣言都能传出来。   居然还有人说是因为我跟白卓寒有一腿!故意让我哥把白太太勾搭走了呢!”   冯写意噗一声,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你笑p啊!我说,你到底为啥不让我去你的工作室?我是真不想在圣光混日子了。早知道当个安静的科学家都那么难,我还不如去卖脸呢!实在不行我找白卓寒说去,以后圣光的广告,我包场了。   再找个圈里的小鲜肉处着,看谁整天给我说闲话。”   “你是该谈恋爱了。”冯写意拄着下颌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妹妹那张俏丽的脸蛋,“你看。都长痘痘了。”   气得冯佳期真想拿咖啡泼他——   “我就单身怎么了!吃你家粮食了?”   “傅子康找过你不止一次了吧?”冯写意捏着咖啡勺,把那一坨泡沫搅合得比思路还清晰。   冯佳期不做声了。   “要么就忘了他,要么就接受他。这一步,你总是要迈出去的。”   “哥,你觉得我还能接受他?”冯佳期不可置信地看着冯写意,“这种男人三观压根就不正好么!有些病,不是爱情能治的!”   “可你爱他啊。要么爱死,要么爱而不得郁闷到死。你没出息你怪我咯?”   “滚吧!我一见这幅狐狸精似的脸,就恨不得单身到地老天荒。”冯佳期团了团纸巾丢他。起身捡起自己的手包,“冯写意,就算全世界剩你一个男人,我都宁愿你是我哥。”   “女士,您的发票。”这时候服务生过来了,将一张发票递给冯佳期。   冯佳期也没多想就伸手接了过来。一直到下楼拉开车门的时候,才看到发票的个人抬头上——写的是汤蓝的名字。   汤蓝是模特出身,很多时候演艺公司给艺人的日常补贴都需要各类餐饮发票来报账的。这让她养成了去便利店买盒饭都要发票的消费习惯。   冯佳期有点懵了。   难道冯写意刚才见的人,是汤蓝?   “佳佳!”   听到身后那声熟悉的呼唤。冯佳期肩膀一凛。想逃,却被傅子康禁锢在车门前。   “你已经躲了我几个月了,今天,要么就从我身上开过去……”   “傅子康你别以为我不敢!”冯佳期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一脚油门加到底——   ***   “这几项指标综合来看,你弟弟恢复的还是不错的。”张医生拿着刚出炉的几个报告单看了又看,“不过保险起见,还需要他在这儿住上两天。明早要量空腹血压血糖及肝功能指标,在结合彩超看看。小伙子得加强锻炼了哈。一看就是总在电脑前不动,小肚子都有点起来了。”   唐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以前在学校时还打打球。这段时间实习,常在电脑前坐着。不知不觉有点懈怠了。   “这可不太好,你看这b超结果,显示都有点脂肪肝浸润了。”   “啊,可能是姨妈前段时间总给你送好吃的。小君,克制点啦。那么好的身材,可是一胖毁所有。”唐笙笑得有点心不在焉。   除了关心唐君的身体状况外,她对白卓寒停在外面的那辆车依旧耿耿于怀。   她实在想不明白,白卓寒为什么要来疗养院呢?   难道是生病了?   记得那天姨夫手术之后,唐笙曾在自己手上发现些可疑的血迹。   她不放心,第二天一早问了芳姨,竟听说白卓寒偶尔会有头晕出?血的症状。   那一瞬间,唐笙只觉得恐惧横生——他不会是生了什么重病吧?因此而故意要把自己推开?   “所以说,如果要捐献肝脏的话,必须要把指标调整到健康范围内。明早验血再看看,实在不行的话。你要先加强锻炼再考虑了。”   “没……没问题的!”唐君憋得小脸通红,“只要能救姨夫,让我一天跑三千米都行。我保证,从今天起再也不嘴馋,不吃宵夜了。”   张医生听得唏嘘不已:“没想到现在还有像你们一样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都说患难最见真情。我给多少人家做过疗养师,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豪门大戏不知看了多少了……”   “那行,医生谢谢您了。我这就带我弟弟去办个手续,今晚就让他留在病房好了。”唐笙站起身,再次对医生表示感谢。   在楼下大厅缴费的时候,唐笙依然心不在焉。唐君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为自己担心。   “姐,没事的。你看张医生都说了,我恢复得非常好。可能有点脂肪肝,注意锻炼一下就行了,说不定等开春了,就什么毛病都没呢。”   唐笙哦了一声。人家要银行卡的时候她递身份证,人家要身份证的时候她递交通卡,就总觉得眼皮一直一直跳得跟什么似的。   总也不踏实——   就在这时,对面大厅里一片骚乱。   唐笙本能地凑过身去,看唐君也正往那边张望着。   “这怎么啦?好像打起来了啊?”   隔着十几米远,两人看得也不清楚。像是有人在挣扎,有人在拖曳,有人在围观,有人在嚎叫。   路过的医护人员也停身驻足。议论纷纷道:“是不是精神科那边又闹事了?”   “十有八九吧。再有钱的疯子也是疯子啊,见惯不惯了!”   “嘿,是12床的那个吧?都住了大半年了还没习惯,他哥也真是造了孽了。上次被直接扑上去咬了一口,这次也不知道那熊孩子哪捡的一玻璃碴,八成是又给弄挂彩了。”   唐笙有一点点近视,大多数时候是不用戴眼镜的。   此时隔着人群,她模模糊糊地看着远处那个身影。无论是站姿还是身材,都那么熟悉——   拖着唐君的手。唐笙扶着腹部小跑了两步。   跻身进入层层人群,她终于迎上了白卓寒的双眼。   那种无助又痛心的颓然,在他深若星辰的眼眸中若隐若现。   他的脸上还挂着惨白和冷汗,外套丢在地上。工整的白衬衫被撕坏了袖口,右手捂在左手的小臂上,殷红的血沿着指缝涌溢,点点滴滴落在脚下的碎玻璃上。   这还是唐笙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这么挫败的白卓寒。   而距离他几步远的地面上,两个白大褂压住一位匍匐的年轻人。   他张牙舞爪。面目扭曲。口中不停发出骇人的哀嚎——   他身上穿着病服,长衣过膝。而膝下的裤管,双双空荡。翻倒的轮椅颠覆在一旁,像永远也立不起来的,无论亲情还是爱情,无论友情还是绝情的——那艘说翻就翻的小船。   一针镇定剂下去,终于推开那男生真实而平静的面容。   唐笙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只是瞪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盯着……   直到身边的唐君轻轻抓紧自己的手腕——   “姐。地上那个人……是不是卓澜哥哥……”   明天十点 第072 我们,何去何从?   “卓寒……”迎上白卓寒颓败的双眼,唐笙用力呼吸了几下才叫出他的名字,“这到底是……”   “你们认错人了。”白卓寒扎住血流如注的手臂,眉峰不动。他转身跟着白卓澜的轮椅离去,背影投射着窗外三点钟的阳光,拉长了千疮百孔的坚定。   “不,那是卓澜!”唐笙追上去,“就算他变了好多,我记得他的脸,他的眼睛!那一定是卓澜!”   “够了!”白卓寒甩开唐笙的手,一个踉跄推回唐君的怀里。几滴鲜血溅在唐笙的脸上,灼痛了她的泪腺神经。   “白卓澜已经死了!这个人,只是跟我弟弟长得比较像而已……”   这么蛮不讲理的谎言,像极了白卓寒式的——一本正经地耍无赖。   电梯门阖上的瞬间,唐笙的心底‘轰’一声启封了记忆!   “姐……”唐君用帕子擦了擦唐笙脸上的血迹,一碰,就擦痛了她汹涌无助的泪水。   “他真的是卓澜哥哥对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当年机场一别,意气风发的少年,音容笑貌犹在耳畔。   在唐笙的印象里,白卓澜就像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小马达。他有使不完的精力,出不完的主意。   就如上帝对他偏爱到极致,恨不能二十四小时都让他沐浴在阳光里。   他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呆滞,麻木,狂躁,危险。瘦削的脸颊,突兀的眼睛。颓废的胡茬,还有曾经——他最赖以自豪的长腿。他常夸口,说将来一定会赶超白卓寒的身高。   可如今,那双腿竟然没有了!   唐笙也想知道,但她又怕知道。   隐隐的第六感告诉她,造成卓澜现在状态的,一定会有个人难辞其咎一样。   她好怕在白卓寒的脸上,看到终生难赦的审判。   “小君,你先回病房休息吧……”   唐笙深吸一口气。再难走的路。也总有要走到水落石出的那天。   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唐笙看到白卓寒坐在病床前。   药效作用在那‘半个’男孩的身上,让他本来就无望的眼神显得更空洞茫然。   白卓寒用毛巾擦拭着他被紧紧绑在床边的手,就像以前帮唐笙洗澡洗头一样笨拙。   他的温柔只会在笨拙的时候发挥到淋漓尽致,那是一种捧在手里怕掉了的疼惜——是属于白卓寒专有的,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的气质。   唐笙强忍住的泪水,却在推门的一瞬间,滚滚横溢。   她看到白卓寒受伤的手臂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破损的袖口,已呈狰狞的暗褐色。唐笙伸出手。试着去碰触——   “出去……”白卓寒头也不回地说。   “卓寒,告诉我好不好……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卓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跟你没关系……你出去。”白卓寒别过脸,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   “不!”唐笙咬紧牙关,扑身上去,“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他是卓澜,是这辈子第一个承诺过要娶我的男人。白卓寒,我求求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弄成这样!”   “你想知道什么!”白卓寒拎起唐笙的双肩。将她整个人按在病房的墙壁上。他像野兽一样凶猛,却无法再用任何暴力令唐笙感到恐惧了——   因为这世上最可怕的,远远莫不过真相。   “你想知道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么?你想知道他是因为听到了你的死讯,开车赶往回国机场的路上,一头撞在卡尔斯特大桥上的么!   唐笙,我欠你的。我可以用命还。你欠他的,你用什么还!!!”   “你说……他……”唐笙只觉得膝盖像是被人一刀剜去了髌骨,整个人融化般跪倒下去——   白卓寒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按回到墙面上。   “他是因为我……”   “不是!”白卓寒凝视着唐笙的双眼,绻缱万千的挣扎几乎要把他的心撕成一片片!   “不是的阿笙!”白卓寒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大手用力地摩挲着她的秀发,“不是的……我乱说的阿笙。他只是跟我吵架……出去兜风时遭遇车祸。跟你没有关系!”   唐笙被他抱得近乎窒息,不过没有关系,她已经忘了该怎么呼吸了。   “阿笙……”   缓缓转过眼神,唐笙盯着白卓寒颤抖的唇。可是刚刚那一声‘阿笙’,并不是他发出的!   两人松开彼此纠缠萦绕的双臂,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向病床上。   白卓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   “阿笙……阿笙……”   唐笙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攥住那早已近乎没有温度的手。   “卓澜,是我!我来晚了…….你看看我,我是阿笙姐啊!”   病床上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木偶一样开开合合着嘴巴,眼神丝毫不聚光。   “卓澜!卓澜!你认得我的对不对?你看看我啊!”唐笙端住白卓澜的下颌,拇指摩挲着他瘦削的脸颊,“卓澜!我是阿笙姐!”   “别——”白卓寒想要去阻止,却迟了一截。当唐笙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白卓澜嘴角的时候,他突然就像通了电的老虎机一样,一口咬住。   尖锐的白牙扣在唐笙拇指的指甲边缘,鲜血霎时间溢出。   “阿笙!”白卓寒抢出唐笙的手,将她一把按回怀里,“没用的……他谁都不认识了……   整整五年了,只会说‘阿笙’这两个字。”   隔壁休息室里,刚刚缝好伤口的白卓寒靠在沙发边缘,颓然地吸着烟。   唐笙坐在他对面,双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却没有出言阻止他。   这一刻,她想不到除了白卓澜以外的任何事。   “知道消息那天,我跟卓澜在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上。已经是午夜了,你学校的班主任打来的电话,说你出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临走的时候去了你学校,把联系方式加在了紧急联络簿上。”   “当时我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你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也找不到浅茵。   最后联系到你姨夫姨妈那里,才知道他们也不在国内。但同样接到学校的来电,都说死亡的人是你。   卓澜当时就要开车去机场,可能是太超速了。躲一辆卡车的时候,撞上了桥墩。上半部分的气囊救了他一命,但两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部粉碎性骨折。截肢,是最后的选择了。”   “醒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医生说他的病起初是心理作用,完全的自我意识封闭。可是渐渐到了后来,就蔓延成精神性的了。   有时我想,他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白卓寒慢慢燃尽了烟蒂,抬起眸子捉住唐笙躲闪的目光:“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向我们报平安呢?你为什么要关机?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们在得到你死讯的时候……会有多崩溃么?!”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样……”唐笙早已泣不成声了,“我只想用茵茵姐的肾救小君,我故意关了机,我不敢联系姨夫姨妈。我怕他们找到我揭穿我,怕他们不同意我动茵茵姐的肾脏!我怕医院终止手术!我怕小君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就这样没有了!   小君的排异反应要48个小时才能度过,我……我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外。我只能眼睁睁由着医院把我的死亡证明送到学校!   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卓寒,是我对不起卓澜,是我的自私害了他!”   唐笙跪在地上,蹭到白卓寒的面前。以前种种的委屈和骄傲,皆化为此刻仰望的乞怜:“卓寒……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你之所以那么恨我,怨我,报复我——”   “是!我恨你怨你报复你,难道不应该么?”白卓寒捉住唐笙的手腕,力度大得几乎崩开了手臂上的伤口,“当我终于确认,死的那个不是你的时候。看着病床上痛不欲生的卓澜,你知道我是怎样一种心情么!   我该怎么想?我该想,太好了,我爱的女人还活着,而我弟弟已经废了。   我甚至不用绞尽脑汁去考虑该怎么跟他摊牌,就能跟你在一起了是不是!”   “唐笙,我也想告诉自己这是意外,我也想不要让你来背负这么重的责难。我用了四年的时间逃避,不是希望一回国就在床上遇到你的!”白卓寒的泪水飙到唐笙的脸上,那是一场碾压了他最后底线的噩梦。   “不是我……卓寒,那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你终究做了我的女人,在我最想娶你,却无法娶你的时候,竟不得不娶你!   阿笙,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像最锋利的刀在反复切割我的心。可是我控制不了。不去责怪你……   总要有个人,陪我一起痛,是不是?”   “是……”唐笙牵起他的手,眼神又软又迷离:“都是我的错……全部是因为我的那个决定,害了我们所有人。   可你呢?你不是爱我么!为什么要让给卓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爱我!   茵茵姐走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要联系你。可我不敢把她的死讯告诉你,我怕你发疯,怕你崩溃……可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你爱的人是我!   白卓寒,你别骗我了。你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兄长,你还有什么不能让给卓澜?你连你喜欢的人是我都不敢坦白,你凭什么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白卓寒就这样看着唐笙,慢慢地,他噙满泪水的眼底析出了最无助的情愫。他对唐笙说:“就像你无条件地把所有东西都让给顾浅茵一样,你有你寄人篱下的顾虑。   我也一样有,你可知道卓澜的妈妈韩云曦,是我妈害死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亲眼看着韩云曦死的,我妈就在旁边。你不会知道,卓澜被领到白家的时候。其实就像现和这个样子……没什么区别。   他缩在楼梯下面的角落里,一整天都不说话。爷爷说这孩子八成是被吓傻了脑子,估计将来也没什么气候了,于是平日对他不理不睬。   而我妈也以为他不会有什么威胁,就说要么当条狗养算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去打骂他几下。   渐渐地,家里的佣人都不把他当少爷。吃饭的时候如果找不到人,连留都懒得留一口了。   有天晚上,我半夜起床去倒水,就看到他一个人蹲在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嚼着那些已经凉透的剩饭。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惊恐。   那是他来白家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大少爷,我太饿了,别打我行不行……   那年他刚满六岁。”   唐笙仰起脸,伸手抚住白卓寒的脸庞,任由他的泪水横跨了自己纤弱的掌纹。   白卓寒摇摇头,红着眼睛继续说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告诉他我是你哥哥。不是大少爷。以后在这个家里,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喊我哥哥。   我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下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厨。可想而知是有多么的惨不忍睹,他却吃得一干二净。   阿笙你知道么?后来你们认识的那个白卓澜,是我用了整整七年时间从泥淖里拉出来的!   我重塑了他的自信,挖掘了他的聪慧。我让他从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孩一路成长到阳光下。即便这个代价,是我十岁到十七岁,在最应该叛逆自我不可一世的青春期里,一下子就成熟得像个中年人。”   成长的代价究竟是什么呢?   是理智代替冲动,是瞻前顾后的规划,是责任比天的信仰。   是在最应该自私的爱情面前,却像个有情有义的混蛋——   “我以为,我来得及等你们都长大。”白卓寒按住唐笙的手,呵在掌心里,“等你们强大到,可以坦然面对竞争与失败的那一天。   可是…….我等来的,只是一场永远无法开解的死局。”   “阿笙,我们还能再在一起么?我们还能无所顾忌地相爱么?   如果卓澜一辈子这样子,我们相依相拥的每一寸空隙里,你不会觉得窒息么?   如果卓澜有天恢复了意识。面对自己残废的后半生,他能心平静气地祝福么!”   “阿笙,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白卓寒张开双臂,再次将唐笙死死扣在怀里,他哭得像个初生的婴儿,分明不知道自己还想要什么,就只会本能地歇斯底里。   “怎么办……”唐笙跪在地上。双手环住白卓寒颤抖不已的腰背。分明已经瘦削了几分的围度,却让她扣合双手的距离变得那么奋力。   “卓寒……我也想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唐笙已经哭干了泪水,哭哑了嗓音。她一动不动地抱着眼前的男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连相爱也无可奈何的死局。   只因为我们都是太善良的人,谁也做不到先说一句‘老子就要爱情,其他的去你妈的b’。   也不知道这样拥抱了过了多久。等到两人都快虚脱到立不稳身子的时候,窗外夜幕已降临。   “你回去吧,我还要陪陪卓澜。明早要做电击疗,他的情绪会有波动。”   白卓寒撑起疲惫,大掌在唐笙的肩膀上轻轻压了一下。千钧嘱托,万分不舍,谁也没有再说破。   “我……我也想陪……”   “他不是第一天这样了…….你陪他又能如何?”白卓寒惨然的拒绝,令唐笙望而却步。   “那我先走了,明天下午再回来接小君。”   “开车当心。”白卓寒没有回头。   “等下!”唐笙两步上前拉住白卓寒的衣袖。“我还要问你一件事!”   “恩……”   “你呢?”唐笙闭了闭眼,用力呼吸一口,“卓澜接到我的死讯后,开车去机场。那你呢?你不想回国见我最后一面么?”   白卓寒:“……”   “卓寒,当时你在哪里呢?”唐笙的声音颤抖非常。   白卓寒顿了顿脚步,哑然道:“我在…….副驾驶上。他嫌我开的不够快,中途把我赶到一边去了。就在危险换座的时候,出了事。”   甩开门冲出去,白卓寒无法再多说一个字了。   因为他不能告诉唐笙。就在这同一场事故里,一块碎裂的前挡风玻璃片从自己的侧前颅骨插了进去。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取出来……   唐笙完全不记得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开回市中心的,有好几辆集卡从国道擦着边经过的时候,她甚至都想——要不要干脆就这样碰上去算了?   活着都不怕,还怕死么?   可是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偶尔会有变硬变紧的触感。唐笙知道,那应该就是不明显的胎动。   还有必要,告诉白卓寒么?唐笙想着想着,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到家的时候,雪又大了。   唐笙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去开门,才意识到钥匙串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在之前推搡的过程中弄丢了。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崩溃地放声大哭。   “阿笙!”   远光大灯刺眼明亮,冯写意跳下车子,扑过来抱住唐笙。   “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哭?”   唐笙动了动唇,好不容易抿出一句:“写意……我…….”   “没带钥匙是不是?快跟我上车!”   “我回不去了……”唐笙伏在冯写意的肩膀上,哭得说不出一丝完整的话,“卓寒……再也不会要我了。也不会要孩子了……”   大雪无痕,星月无光。昏沉沉的路灯下,却不妨碍冯写意看清楚——刚刚唐笙落座的台阶上,一地的雪花,融化在一滩暗红色上!   “阿笙!”   他扛起唐笙,手掌无意中触摸到她粘腻腻的裤子后面——   “阿笙!阿笙你感觉哪里痛?你要不要紧!”   看到冯写意满手的鲜血,唐笙当时就吓住了口。   “我……我……”   旋即哇一声大哭出来,唐笙捉住冯写意的双肩,“写意快带我去医院!我的孩子!我求求你,我不能失去它啊!”   躺在后车座上,唐笙捂着小腹一边流泪一边紧张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写意……还能再快点么…….我好难受…….”   她夹紧身子,几乎不敢用力呼吸。   “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冯写意不是没想过,如果这个时候他只要稍微慢一点……哪怕慢一点点……   可是唐笙惨白的脸色和哽咽的祈求,却像一根根针一样戳在心上。让他根本没办法放下档位!   ***   “医生,她怎么样了!”   病房外,冯写意拦住刚刚看诊结束的医生。   “是情绪激动引起的偶然宫缩出血。孕妇身体没有大碍,胎儿心跳也还算稳健。但我还是建议留院观察几天。四个多月的妊娠期虽然相对稳定。但也不能太大意了。”   医生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而此时的冯写意也有点迷惘了。到底是应该失落呢,还是应该松一口气。   但是,如果唐笙的孩子在这个时候突然掉了……   就算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是不是?   想到这里,冯写意按着口袋里的药瓶,咬了咬嘴唇。   唐笙平躺在病床上,双手一刻不敢放开地护着小腹。   冯写意进来的时候,她的眼圈又红了。   “写意……”   “你躺着别动。”冯写意见唐笙要起来,赶紧上前扶住她。   “别哭了。医生说情绪太激动会影响孩子的。”   “我知道……”唐笙的泪水又断线,赶紧转了脸擦掉,“今天哭得太多了,口……好渴…….”   “哦,你等着。”冯写意转身出去打了杯热水进来,“先凉一凉吧,当心烫。”   唐笙点头,双肩沉默着颤抖。   “阿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写意。我和卓寒……也许真的再也不可能了。”唐笙摒住了哽咽,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简单的几句话,她把白卓澜的事说了说。   “所以……你……”冯写意低吟一声,“你们之间,是因为隔着一个白卓澜?”   “你也觉得我们很矫情吧?可是我们都想不到,比分开更轻松的办法。”唐笙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孩子我一定要。哪怕它爸爸这辈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一个人一样会把它带大的。”   “你…...确定要一个人?”   “否则呢?卓澜的事。归根到底我都是难辞其咎的。我想,要么以后,我来照顾他一辈子吧……”唐笙叹了口气,这个决定,大概是这一路回程就已经下定的决心了。   “阿笙,你这又是何苦……”冯写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先喝点水吧,人在冲动的时候做下的决定往往有欠考虑。”   说着,他将床头那杯温水递到唐笙手里。   “不。我的决定向来都是冲动之下所做。”唐笙摇头,“虽然我这一生要为这些冲动买无数次单,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没后悔救小君,也没后悔怀上这个孩子。   写意,我想求你件事——”   “恩?”   “我在佳佳的朋友圈里见到过你的一张照片,是在国外的时候拍的。背景是圣博拉第大教堂,你逆光站在祷告台那里,面向神父……   你,有信仰么?”   “恩,我两年前入了教会。”冯写意点头。他需要祷告和忏悔,因为他一样害怕下地狱。   “那真好。”唐笙牵着唇笑了笑,“我想请你做这个孩子的教父。等它出生后,带它洗礼受戒——”   “为……为什么?”冯写意惊讶。   唐笙疲惫地笑了笑,解释道:“我这一辈子,要还的债太多了。我怕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带着我的原罪,所以想让它有信仰。我想让它……这一辈子可以平安充实,不泯初心。   它可能幸运不够,无法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父亲。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做它的教父……   写意,你愿意么?”   唐笙说着,端起手里那已经不再烫的水,凑到唇边。   “我愿意。”冯写意思考了三秒钟,同时一掌打飞了唐笙的水杯!   明天十点 第073 我会为你,认下这个孩子   “有虫子飞进去了。”冯写意莞尔一笑,在唐笙惊诧的目光中,从容俯下身捡起纸杯。   “等一下,我再去倒杯新的给你。”   转身出了病房,冯写意冲进盥洗室洗了一把脸。他摸出口袋里剩下的半瓶药,冲进了马桶。   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刚刚的那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可是唐笙也说过,只有冲动之下的决定才能够被称之为决定。哪怕要用往后的半生甚至一生来弥补,来善后。   不后悔,亦有不后悔的一种美感。   “哥,阿笙没事吧!”   冯写意转出走廊,迎面碰到了冯佳期。   刚刚唐笙到家门口发现没带钥匙,就给冯佳期打了个电话。但她没听到,后来再反打回去,就是冯写意代接的了。   “没什么大碍,在病房休息。你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我本来就在医院。”冯佳期叹了口气,“托你的福,我把傅子康撞成三等残废了,下半辈子要你帮我养了!”   “哦?”冯写意眯了眯眼睛:“不好意思,我要养老婆孩子了。没空给你善后。”   说完,他转身就往茶水间去。   “你说什么?”冯佳期上手就把冯写意的肩膀扳过去了,“你要养什么?”   “哦,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要当姑姑了。”   “你还当杨过呢!”冯佳期皱了皱眉,“冯写意你别给我装神弄鬼的,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阿笙有了我的孩子啊。”冯写意倒了水,一溜神先自己喝了。   “这……”冯佳期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废话。她离婚,我未娶,我们俩在一块的时候还要给你做个直播么?”   冯佳期可没那么好糊弄。上前两步就把冯写意给拦住了:“我不相信,阿笙若是没考虑清楚要跟你在一起,是绝对不会随便越界的!她什么时候怀的?怀多久了!怎么都没告诉我!”   冯写意说谎的本领向来自成一派,对付妹妹可从来没失过手,“我俩在一块本来就是个意外,她刚离婚时心情肯定很不好。我情难自禁,她也就没有多推就。既然你也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格,也该明白,她是不好意思跟你说嘛。况且,我也不确定她是否愿意为我留下这个孩子。”   这下冯佳期郁闷大了:“你说她不想要?她才流产多久。怎么能再堕胎!”   “所以我也这样劝她啊。佳佳,她要是不跟你说,你别主动提。我不希望阿笙有被逼迫的错觉,虽然我一万个希望她能为我生下这个孩子,但这事……还得给她点时间自己考虑清楚。”   “哦,我不问就是了。”冯佳期横竖琢磨着都觉不可思议,却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了,“放心我也不会多嘴,这是白卓寒要是知道了——”   “行,还知道胳膊肘往那拐。算我没白疼你。”冯写意推着妹妹的肩膀。“好了,别八卦了,上去管你的傅子康吧!”   “唉,我还有事想问你呢!你昨天在咖啡厅——”冯佳期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捉出一张发票,“见的人是汤蓝?你见她干什么!”   冯写意盯着发票上的名字,不动分毫声色。   “哦。她处处针对唐笙,我不得不警告她一下,不要再来伤害我的女人。”   “是么?”冯佳期略有怀疑地打量着冯写意,“我怎么觉得。你应该很会给汤蓝出主意,让她接近白卓寒才对?她得到她想要的男人,而你得到你想要的女人。各有所需了?”   “我有这么low?”冯写意怔了一下。   “问你自己啊。”   “那就当你猜对了好了,反正我也不会给你准备奖品。”冯写意暗自思忖,自家小妹的智商也不完全是摆设啊。   看来后面的行事,还要更谨慎才是。   确定冯佳期已经进了电梯,冯写意在楼梯拐角的隐蔽处给秦允打了电话。   “做一张仿真病历卡,把唐笙的妊娠期修改一下。”   “冯先生,您这是要——”   “其余的别管,细节等下我发给你。”   挂了秦允的电话,冯写意靠着墙闭了一会儿眼睛。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选这么有难度的模式来推进计划,如果只是为了给父亲的死讨个说法,他大可不必这么费劲。   也许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吧。   他只是……想夺回爱人而已,无论手段有多下流。   “你还真是够伟大的,这么快就决定了要喜当爹?”汤蓝像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听到她阴阳怪气的揶揄,冯写意不由自主地皱了眉。   “你少管我,离唐笙远点。”   “我劝你还是别玩这么高难度的了。唐笙怀的是谁的孩子,她又不是没有嘴,早晚自己会说的。”汤蓝对冯写意的倒戈表示十分郁闷,以冯写意的骄傲,连这么没尊严的事都能做?   这个唐笙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一个两个的,都拼了命似的去爱。   “那是我的手段,跟你没关系。”冯写意撞开她的肩膀,并不像再多废话。   “我是在善意地提醒你!冯写意,你真的就下作到如此地步?现在眼巴巴地帮人家养孩子,到时候她们一家三口团聚一堂,你连个p都不是!”   汤蓝本来并不是个如此凌厉刻薄的女人,但修养什么的,都是可以逼疯的。   要不是看在唐笙等这杯水等很久的份上,冯写意真想泼汤蓝脸上——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干涉我的事。我跟你的合作的动机与意义仅限于,我要唐笙,你要白卓寒——”   “可是现在我怎么办?你抱着美人归了,我连白卓寒的面都找不见!”汤蓝委屈,进而歇斯底里。   “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她俩离婚都三个月了。我能陪在唐笙的身边,你怎么就不能爬上白卓寒的床?”冯写意不客气地揶揄道。   “冯写意,我哪有你一半阴险?”   “那你至少有个求人帮忙的态度吧?”冯写意冷笑,“虽然我讨厌你,但看在大家也合作过那么久的份上,勉为其难给你留了个锦囊。   但前提是,你不要再试着惹怒我了。”   汤蓝不敢再硬气了,徐徐吹软了呼吸,老实地等着冯写意的后文。   “白卓寒是个很重情义的傻逼。谁对不起他,他可以往死里整谁。但他若是对不起谁,他也会往死里整自己。   白天茹差不多已经要跳墙了,如果白卓寒再不肯松口那笔原属于白靖怀的股份。只怕她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了。   你说她动不了白卓寒,可不可以动动他身边的人呢?”   “你……什么意思?”汤蓝瞪大了眼睛。   冯写意也是难能耐着这样的性子对她。不过如果汤蓝真的成了白卓寒的女人,那么唐笙与那男人之间的纠葛可就又少了一寸可能。他认为自己再添一把火的行为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想想,如果白天茹绑架了你来威胁白卓寒让步的话。他会不会放过他二叔一马?”冯写意说。   “这……”汤蓝垂下头。觉得脸上有点发烧。她觉得,自己对白卓寒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之前白天茹来跟自己求助的时候,她也是建议她去威胁威胁唐笙来着。   就算白天茹不敢伤人,但搞点恶作剧把唐笙的孩子吓掉也是好的。   “我不确定,所以绑架我的话,也未必能达成目的吧?”   “你的目的难道是为了逼白卓寒就范么?只要白天茹把你绑走了,白卓寒就一定会很愧疚。你因为他而受牵连,最好被打得比唐笙上次还惨。你说白卓寒把你救出来的时候,心情会是怎样的?”   冯写意不想再多废话了,这水都凉透了。   最后他只留给汤蓝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转身就走了。   汤蓝攥了攥拳头,脑袋里不停打着架。   她不得不承认,冯写意的计划很带感。可是,就算白卓寒会愧疚,甚至会疼惜,那又怎么样?   他只会给她钱,不停地给钱来补偿。等到唐笙的孩子真相大白,他必然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要留在那个女人身边。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啊。   冯写意,别以为每个人都会在任何时候,听你摆布!   想到这儿,汤蓝摸出了:“天茹姐啊,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下。”   ***   又是周一的例行会议,比起以往的倦怠。今天这一大早,整个公司里都洋溢着振奋人心的消息。   就在昨天上午刚刚结束的科研专利招标会上,海山日化以相差不到0.7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击败的同业竞争对手。   不过虽然已经拿到了优先权,但出卖方尚且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所以,一天尘埃不落定,大家的心都放不回肚子。   “明天下午,专利权所有公司的几位高管会莅临各个部门,将进行最后的评估考察。还希望在座各位能够坚守到最后一班岗。   尤其是研发部门,千万不要出现明显的技术漏洞和日常违规操作。这会让我们好不容易巩固到现在的成果,溃于蚁穴。”   ceo向绅只是简单明确地陈词了一下,然后看了眼从一开始就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白卓寒。   “白总,您还有什么问题要补充么?”   白卓寒站起身来,先将全场扫视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财务和风控两个部门的高管身上,“二位,昨天的招标会都到场了吧?”   “是的白总。”两人点头回答。   “说说看,有什么想法么?”   唐笙坐在会议桌的东南角,白卓寒说话的时候她也在思索。   昨天的招标现场她并没有去,冯写意陪她去产检了。   照了四维彩超,发育一切正常。   医生说,是个女儿。   小名就叫小白糖好了,大名自己倒是没想过。不过冯写意说,可以叫她唐笛。   唐笙想过孩子应该要跟自己的姓,而唐笛这个名字,貌似还挺合心意的。   糟糕,走神了……   唐笙摸了摸有点提火的脸,集中精力跟上会议的节奏。   她并不认为白卓寒是在有意为难谁,但这两位被提问的高管,明显紧张得有点不太正常。   昨天的现场招标很激烈。唐笙知道结果以后也上网去看了段现场录像。   后面一家商贸公司紧紧咬着海山的出价,厮杀了三个回合呢。   “我……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我们对对手的底细可能没有做出太充分的准备。”财务部的刘总监这般回答。   “可能是太低估了行业潜在竞争力吧,不过所幸没有被对手反超。”风控的杜经理也有点冒冷汗,这会儿扶扶眼镜又抓抓领带的,“这还是得益于白总您最后临时转变分频出价的战略,才有惊无险。”   “我们是做实业的,不提倡溜须拍马。”白卓寒冷冷地打断对方的话,随即转开脸,冲着低调躲在远端看的冯写意道,“冯先生认为呢?各个招标者的报价大的要拉开几十万的备选空间,为什么我们会和最接近的竞争者,拥有如此细微的差距?以至于险象环生,差点棋输一着。您觉得,这说明什么?”   唐笙的心提了一下,完全想不通接下来要演什么戏码。   就见冯写意不慌不忙地把扣下来,笑眯眯地冲着白卓寒仰起脸:“说明有内鬼。”   “不……白总这不可能的,我们的报价表都是密封在保险柜里,整个部门都——”   “我不想听‘不可能’这三个字。在商场上,什么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白卓寒挥挥手,“你们二位,下午把电脑交到法务部。母公司会派内部监察的同事过来,麻烦配合一下。散会!”   唐笙抚着椅子,特意等白卓寒离开了才站起来。她已经四个半月了,医生说胎儿还是有点偏小,加上是冬天,穿着厚厚的也看不出肚子。   可是再这样下去——   其实唐笙心里明白,怀孕的事她早晚还是要告诉白卓寒的。只是卓澜的事才刚刚横在两人面前,她觉得,这时候提怀孕反而像是要主动给他加压,再续纠结似的。   唐笙是个太沉得住气的女人。她决定还是给白卓寒一点消化的空间,等肚子大起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找我有事么?”然而白卓寒却去而复返,吓得唐笙突然哆嗦了一下。   “我……没……”   “可我看你全程都在欲言又止。有事的话,进办公室说吧。”   其实唐笙真的有事想跟白卓寒谈谈,即算是公事,也算是私事。   看着唐笙跟随白卓寒的脚步离开了,冯写意这才从已经慵懒了半天的椅子上撑起来。   ——麻痹的白卓寒,故意让韩书烟拿这份鬼东西来套他!   昨天的整个招标会,分明就是牵着鼻子拽他走!眼看要得手了。突然画风就变了。   而海山日化的这两位高管,也已经是自己使了不少钱埋下的眼线。如今白卓寒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这两只给端了,居然还故作铁面无私的逼着他自己亲口说出‘内鬼’这两个字。   交锋几轮下来,冯写意早已意识到最近讨不到什么便宜。看来有些步骤,得提上日程来了…….   不过,还有明天的专向考察——冯写意业不觉得自己一定没有翻盘的余地。   ***   推开办公室的门,白卓寒先把空调开到了适宜的温度。他卸下外套,看了一眼裹得跟粽子似的唐笙。   “你不热么?”   “哦……没事,最近有点伤风。”   “自己当心点。”   白卓寒的衬衫袖子挽在手肘附近,唐笙瞥见他小臂上的纱布还没拆。   “你的伤还要紧么……”   “无碍,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先回封邮件。”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唐笙说。   白卓寒略有诧异地抬起头,回应的有点生硬:“你是海山日化的第二股东,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人授权你何种职位和义务。唯一的薪酬,是冯写意的工作室发给你的吧?你不需要向我请假的。”   “不不,我是在想,公司现在接了mb的项目,肯定很忙的。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实在没有上班的心思。   我,想要休息一段时间。陪陪我姨妈姨夫,还有小君。医生说他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一切都很好,除了有点轻微的脂肪肝浸润。   前天我们已经跟姨夫姨妈商量过了,主治医生也建议,让姨夫把最后这三次化疗结束掉,等明年开春就可以准备手术了。”   唐笙说的是实话,自从那天见到白卓澜的样子,她一连失眠了好几天。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孩子一声声又痞又沙哑的‘阿笙姐’!   她觉得自己都快得抑郁症了!   “卓澜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算压力再大。也于事无补。”白卓寒敲下回车键,绕过桌子走到唐笙面前,“别这样了。”   唐笙眼眶有点发紧,好不容易才屏住哽咽:“卓寒,我能不能去照顾卓澜?”   “疗养院?”   “不……”唐笙摇头,“我想把他接回家。你之前说让我搬回去住,我一个人总觉得房子太大空落落的。   我想,如果把卓澜接过去,还有芳姨在,我们能照顾好他的。”   “不行。”白卓寒一口回绝。“他不是一个简单的残疾人或者植物人,他有攻击性,发起疯来连我都按不住他,你和芳姨会受伤的。”   “可我真的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唐笙祈求道,“你把他放在疗养院这么多年,就算有再好的环境又能怎样?一旦发病,还不是只能用冷冰冰的镇定剂往上捅?   如果他在亲人的身边,也许……也许真的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呢?   你放心,我会很好地保护我自己的。如果实在不行,再派个家庭医生过来——”   “卓寒。就算不是为了我……就算是为了妈行么?妈如果活着,她一定会很后悔当年没有去救卓澜的妈妈的。就算为妈积点德,让我照顾卓澜吧。”   我,想跟你一起面对,一起承担。这些责任,你从十岁那年起,就未曾惧怕过。今天的我,又为何而不敢?   “阿笙……如果你坚持这样做,我是没有资格阻拦你的。”白卓寒叹了口气,“可是……”   “什么?”   “如果有天他真的痊愈了呢?”白卓寒定定地看着唐笙。“如果有天他恢复了意识,他知道你是谁,也知道自己是多么地爱你。   你会愿意嫁给他,照顾他一生么?”   唐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当白卓寒问出口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懵逼。   “我……我不知道……”   白卓寒背过身去,走到稀稀落落的百叶窗前。   外面的阳光正好,却融化不了一周前深厚的积雪。   这个冬天,就像永远过不去一样难熬。   唐笙,你可知我是有多么不愿看到,你要像我一样去背负这些责任?   ***   “这就是你的主意?”白天茹一脸颓然地听了汤蓝的建议,连连摇头,“绑架这种事是要吃官司的,再说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叫我怎么下手伤害你呢?”   “天茹姐,你不懂的。”汤蓝吹了吹眼前的咖啡,故作无奈地挑着眉头道,“卓寒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冷血。为了把公司的项目做起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外拔眼中钉。   上次把老太爷都气得住了院,他这是没有台阶。骑虎难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不会真的要动我爸和我弟弟?”白天茹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这种时候,她就是不想相信汤蓝也没办法了。   “当然不会啊,所以我才建议你做个假戏,给他个台阶下下。”   “那会不会委屈了你啊,汤小姐。”白天茹咬了咬嘴唇,要说动手的人选,只要出点钱,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到处都有。   “万一他们伤了你怎么办?”白天茹还是有些顾忌的。   绑架威逼这种事,那是铁铁的违法乱纪。跟杀两只猫,开个车吓唬吓唬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   汤蓝撇撇嘴,急的剁脚:“天茹姐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这么做,也是想让卓寒心疼我啊。   就算受点皮外伤也不打紧,到时候你跟伙计们招呼一声,只要不打脸。肚子上腰上,随便踹两脚就是了。”   “你倒是真肯下功夫,”白天茹无奈地说,“我是真看不出来,那个小私生子有哪里好。值得你这么拼命。”   汤蓝苦笑一声,眼里隐去一丝莫可名状的狡?。   “反正,动手的时候我通知你。就这几天。我到时候,会穿一件灰色的大衣,具体什么颜色的围巾,临时通知你。   另外,我开白色车。车牌号,你知道的。”   汤蓝招了招手,叫人过来买单。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她的脸上终于敛出了一丝残忍。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直接去教唆白天茹绑架唐笙。她多半是不敢的。   那么这样子做的话,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也只是个‘误会’和‘意外’啊。   冯写意,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没出息了。剩下的事,只能我来搞定。   ***   第二天一早,专利权考察团的各位学者和高管一一莅临。   唐笙很早就到研发部做准备了,她特意换了身干练的职业装,挽着干净利落的发髻。   唐笙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剪个短发,听说坐月子的时候一个月不能洗头。   剪成韩书烟那样子的?或者像冯佳期上大学时那种——   娘蛋的,又走神了。   唐笙觉得,自己果然很难集中精力了。   “各位老师。这里就是我们海山日化最新引进的全自动德造生产线了。分离蒸馏和萃取的每个环节都能保证无污染,无浪费,最大限度地降低废料反应的危险系数。”   听着生产总监一一介绍过来,唐笙跟在团队后面,一边记录,一边认真观察着来宾们的反应。   向绅昨天说的一点没错,该项专利权的所有者团队的确是苛严而专注的细节党。有几个看似其貌不扬没有头衔的人员,专门就在一些犄角旮旯里扫视种种。   难怪别人都说,细节成就一切。   “写意,”唐笙小声对冯写意说。“都快中午了,他们的午饭有没有什么特殊安排?”   “向总应该有考虑过,我还是不参与了。我是内鬼。”   听到冯写意若无其事地自嘲,唐笙心里也是挺难受的:“你别这样,也许昨天,白卓寒未必是在针对你。”   “无所谓啊,反正我现在也不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冯写意笑眯眯地低下头,盯着唐笙稍微有一点点隆起的小腹,“下午早点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防辐射衣。听说恒隆那边开了个专柜。你这整天跟药品香料打交道的,实在不太好。”   “我……不用,我自己去就是了。或者,我找佳佳——”   “唉,你就别找佳佳了。她前段时间把傅子康撞医院去了,最近都在陪他。”   “什么?”唐笙惊讶不已,“这么大的事,她都没跟我说——”   “要说什么呢?佳佳是个很清楚自己心里要什么的女孩,明知道自己离不开那个渣男,难道还要过来跟你讨骂?   何况,你怀孕的事——”冯写意欲言又止,唐笙反而心慌慌。   “写意你有话直说吧。”   “如果你还没有决定好要告诉白卓寒,那最好也先不要告诉佳佳。她现在还在圣光里脱不出身呢,日子闲了八卦也就滋生了。   万一白卓寒再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怀孕的事——”   唐笙想了想,觉得冯写意说的也未必没道理。   “哦,我知道了。”   “那,等下午饭后我在车场等你。”   说着,冯写意轻轻推着唐笙,跟上前面的部队。同时,将一团写着‘很重要’商业机密的废纸团,轻轻掉在地上。   “冯先生!”   就在这时候,向绅从后面走了上来。   “午宴所有高管都参与,您也来吧。”   “不了,我中午还要跟工作室的伙计开个电话会议。”冯写意拒绝道。   “那既然这样的话,”向绅转了下身子,轻轻挡住唐笙的视线,然后将刚刚捡起来的那团废纸塞回冯写意的掌心——   “你东西掉了,当心点。”   明天十点   ☆、074 其实,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向绅的手微微加了几分力度,冯写意不会感觉不到。   而此时唐笙已经跟着前面的考察团走开了,廊外恢复了平静。   冯写意深吸一口气,摸出打火机。刚想就这烟把‘证据’点上,却被向绅一把夺了下来。   “冯先生,生产车间是全程禁烟的。考察团的人还没走远呢,您这是在故意给我难堪么?”   “抱歉。”冯写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实在不是学管理出身的,一些小毛病还请向总见谅。”   “小毛病没关系,小动作就收敛收敛吧”向绅盯着他手上的那团纸,若有所思地正色道。   “OK。”冯写意向后一抛,将纸团丢进废品箱。   那上面,是他事先叫人做好的‘伪证’。如果被专利所有机构的考察团的人不小心捡到,就会发现——海山日化已经联系好了下家,准备把人家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成果再赚个差价卖出去。   到时候,只怕白卓寒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向总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然而出乎冯写意的意料,向绅竟然叫住了他。   “不,我还有几句话想对冯先生说。”   冯写意并未做声,心里却已经先设起防线来了——他是要为刚才的事问责?那为何不干脆抓包公示呢?   “很多人之所以执迷于复仇,是因为复仇可以带来太多为所欲为的借口。”向绅的话就像激起平澜湖水地一枚小石子,咚一声击碎在冯写意事先准备好的N种搪塞上。   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冯写意说:“向总,我们之间,已经熟到可以探讨人生观的地步了么?”   “只是善意的提醒。”   向绅说完就离开了。只留冯写意拉长的身影,在寂静的长廊上沉思良久。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去对付白卓寒,却不肯花一点点精力去证实一下——父亲的死,到底该不该由白家和顾家来负责呢?   冯写意觉得向绅说的一点没错,他只是想要唐笙而已。   因为良知可以觉醒,仇恨可以泯过——但爱情,就是一条单行道。   只不过,冯写意从向绅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并没有看出太过敌对的成分。   他今天放了自己一马。仅仅是白卓寒授意的高姿态,还是另有缘由呢?   ***   快元旦了,天气却莫名回暖了不少。   星期六的中午,白卓寒把车停在外面等待唐笙。他们约好今天要去疗养院把白卓澜接回来的。   “这个斜坡是我叫工人来家里专门打造的,推着卓澜进出都会方便些。”   唐笙穿了一件褐色的薄长款羽绒服,白色的围巾把她最近圆了不少的脸蛋遮了半张。   指着院子外面刚刚建好的木质斜坡,唐笙对白卓寒说:“你看看,是不是蛮结实的?”   看到唐笙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因卓澜的事而低沉不休,白卓寒的心里还是蛮欣慰的。   同时,见她也并不因为与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过多抑郁,白卓寒的心里又是很难受。   “挺好的。不过。你可以再把那个木工叫过来。还需要修点别的。”   白卓寒的话让唐笙很奇怪:“还要修什么?餐桌和床位都是专门定制好的,我想不到还有——”   “猫走廊。”   说着,白卓寒一抬手,高斌推开车门,从后座端出一个篮子。   只看了一眼,唐笙的心都要融化了!   那是一只两个月大的布偶猫。   它的毛又细又软。白白的小鼻头上,两只蓝的像宝石般的大眼珠,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   最后它把目光落在唐笙身上,吐出粉红的小舌头,冲着她咪了一声。   “这……这是送给我的?”   唐笙的眼睛有点酸。想起那窝可怜的猫咪,前天搬家的时候她还特意在小坟包前扫了扫雪。   白卓寒别过脸:“不是,我……是给卓澜买的,顺便寄养在你这里。”   “那它脖子上的牌子,为什么写着糖糖?不写澜澜?”唐笙笑道。   “少废话……”白卓寒咬了咬唇。   “哦。”   唐笙小心翼翼地戳戳猫脖子上的铃铛,叮当叮当的,就像是从刚刚过去不久的圣诞节中遗落的音符。   这时小猫打了个呵欠,唐笙吓得收回了手。   “它……会咬人么?你确定卓澜这个状况不会被宠物吓到?”   “不会的,”白卓寒把猫抱起来,摩挲在手臂上挠了挠它的脖子,“它是在专业培育基地出生的,血统很纯。爸爸妈妈都在国际大赛上获过奖。况且布偶猫的性情十分稳定,疫苗和健康证都是配套过来的,连婴儿和孕妇都可以接触。”   听到白卓寒这么说,唐笙才放心大胆地撸了一下猫尾巴。猫儿正舔着毛,顺便也舔了下唐笙的手。小舌尖温温剌剌的,感觉很奇妙。   奇妙到……让唐笙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跟白卓寒……   “你干嘛脸红?想到什么了?”白卓寒盯着她。   “没什么,”唐笙赶紧摇头,又撸撸猫,仰起头问:“那它,就叫糖糖么?”   “嗯。”   唐笙把猫交给芳姨带着,准备上车出发。可就在这时。白卓寒的手机突然唱响了。   听完了对方的话后,男人的脸色变了——   “卓寒,出了什么事?”唐笙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阿笙,我们改天吧,爷爷那里出了点状况。我要赶去医院。”   “爷爷?”   唐笙也听说了老爷子前段时间入院的事,据称是被白卓寒给气着了。   她本想过几天亲自去医院看望他一下。现在出事了,自然也焦急万分:“要不要紧?我……我能跟你一起去么!”   “不用了,你先在家等着吧。或者跟疗养院联系下,找时间再去接卓澜。”   “那我……我先自己过去看看他吧。上次临走的时候答应过他,我不想食言。”   虽然唐笙知道,白卓澜已经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可他还活着,活着,就意味着她应当对他信守承诺。   “你一个人,晚上回来开车太不安全了吧?”白卓寒担心。   “没关系。要是太晚了,我就住那边的酒店好了。”唐笙点点头,“反正周末也没事,我想多陪陪他。”   “自己当心。”   白卓寒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上了车。   唐笙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那种感觉很不美妙。   相比面对着已经这样子的白卓澜,至少唐笙还可以照顾他,可以陪伴他。   可是白卓寒呢?   这个把所有责任都一肩挑上的男人,已经将自己永远游离在外。让她连守在他身边共同面对的资格都没有了。   唐笙甚至会有一丝偏激的冲动,想要回到曾经被他伤害被他侮辱的那段日子——至少那个时候的白卓寒,还愿意用责怪她的方式来为自己减压。   这会儿唐笙前脚把车开出了院子,并没有发现冯写意的车与她错道而过……   “冯先生?您怎么来了?”芳姨下来开门,看到冯写意后十分惊讶,“少奶奶刚刚出去——”   “白卓寒呢?”冯写意笑眯眯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芳姨就更奇怪了,“先生?先生现在不住在这儿。”   她心里犯嘀咕:明知道他们都离婚了,还问东问西的干嘛?上回枪子儿还没挨够啊!   “没关系,他不在就好。”冯写意挥挥手,就见一个搬运工抱着个大箱子进来。   “这是我和阿笙上次逛街时买的,今天正好送货。现在还用不上,先放客房吧。”   芳姨又不傻,看着包装盒上婴儿床的图案,压根就没有需要猜测的悬念好么!   “这是……床?少奶奶她……”   “嘘!阿笙说想先生完孩子再办婚礼,我尊重她就是了。辛苦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她不说,您也别多问。”   “原来上次——”芳姨想说,原来上次白卓寒开枪打他是这个原因?   她只是个女佣,对主人家的私生活从来不过问。但这并不表示,她不会过脑子猜测。   冯写意只笑笑,不解释。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个孩子他既然认下了,就总有办法让白卓寒相信——   他与唐笙之间,将再也没有可能了!   ***   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白卓寒目光凝重地看着病床上呼吸一簇一簇的白瑞方。   “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他问身边的主治大夫。   自从上次爷爷哮喘发病后,在医院已经住了半个月了。白卓寒不是没来看过他。但他生着闷气,每次都骂骂咧咧。   白卓寒觉得,有精神骂人则说明这老爷子身体硬朗着呢,根本就没想过他会突然病危。   医生解释道:“今天中午老先生突然说胸口闷,送去急救的时候呼吸已经很困难了。起初我们还以为他只是哮喘又发作得厉害,后来才察觉,是左心室波冲式梗塞。   以他这个年纪来看,即便手术后,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可我记得他并没有心脏病。”白卓寒皱紧了眉头。   看着病床上白瑞方,仿佛一夕之间就从雷厉风行的老当家,变成这样一摊病骨,白卓寒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病因情况有多种,可能是情绪环境,也可能是药物引起。当然,老先生也已经快八十岁了,突然出现心脏机能缺损的症状,也不是很难理解的。”   就在这时候,二叔白靖怀带着白天茹匆匆赶了过来。   “爸!”   “爷爷!爷爷他怎么样了!”   白卓寒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冷漠地回了一句,“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大夫说。也不见得还剩多少时间了。”   “你这个畜生!一定是你干的!”白靖怀本来就恨透了白卓寒,眼下这个境况,更是让他如同跳墙的狗一般焦躁。   要知道,老爷子连遗嘱都还没来得及改呢。   如果这个时候撒手人寰了,现在白家的一切,可真的就全部落到继承人白卓寒手里了!   他们一家人的脑袋加在一起都不是白卓寒的对手。若是没了老爷子,那可真的算是大势已去了——   “白卓寒!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你会不得好死的!”   白靖怀气得歇斯底里,差点跟着老爷子一块发病发过去。   “现在到底怎么办!老爷子在的话他多少还能有些顾忌,如今谁还能治得了他?天翼还在拘留所里,咱家的房子也都已经抵押给高利贷了。他要是再不肯把我们的钱吐出来。我就,要么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白天茹咬咬牙,扶着气得直跺脚的白靖怀:“爸,先别急,我还有招呢。”   ***   白卓寒独自站在停车场中央,路灯晕着一点寒霜。   他一边吸烟一边思索,最后摸出手机,拨到上官言那里。   “帮我查个事。”   “你忘了你一脚把我踹回东南亚了么?”   “少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回来泡韩书烟了?”   外面寒风刺骨,屋内暖炉徐徐。   上官言夹着一本童话书,给床上的小蛋念完一篇故事。这会儿男孩刚刚睡着——   而楼下的门也轻轻发出旋转钥匙的声音,应该是韩书烟回来了。   “有屁快放,我要给她弄宵夜去了。”上官言才不管虐不虐狗呢,反正他觉得,当老婆狗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我爷爷突然病危,我怀疑是有人在他的饮食或药物里下了什么东西。   你帮我查查。”   “steven,”上官言打了个无奈的呵欠,“你以为我是福尔摩斯么!这已经算是刑事案件了,你不是应该报警么?”   “因为表面上来看,爷爷去世,我受益最大。”白卓寒想了想,“由我报警反而显得像贼喊捉贼。”   “你顾虑这么多,真的不怕脑袋哪天突然爆炸么?”上官言摊了摊肩膀,“不过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头绪。老爷子以前的事我们也不了解,结下世仇恩怨的多了,谁都有可能捅刀子啊。要不这样吧,我再去找那个侦探程先生帮忙好了,虽然收费很高,但至少专业又靠谱。   上次钧天集团的事,多亏了他们才能查的那么清楚——   说实话steven,我也没想到,钧天破产的背后,居然会有这么不可置信的隐情…….”   “是,钱无所谓,你找他安排吧。”白卓寒闭了闭眼,又说:“不过提起钧天集团的事,你觉得我的策略对么?”   “你指的是,把向绅安排到海山做CEO。让他跟冯写意——”   “我是不是有点过分?”白卓寒苦笑一声,“不过,这也是向大哥自己的选择。”   “唉,只是可怜了叶溪。”上官言唏嘘一声。   “跟我姐扯什么关系。”   “你真傻还是假傻啊?叶溪这么多年不嫁人,心心念念的还不就是向绅?”   “你别开玩笑好么?他们是拟定血亲,都做了十几年兄妹了!”白卓寒一直以为,白叶溪不谈恋爱只是因为她的个性太女权。实在无法想象她痴情暗恋而求不得的样子,得有多招人心疼。   “反正我看人一向很准,你信不信随便。”说完,上官言就匆匆挂了电话,因为他从阳台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韩书烟进来。   “刚回来啊。”上官言接过她的一身风雪,伸手抚了抚她的短发。   “嗯,移民手续很复杂,今天又跑了好几个地方。”   “有那么复杂么?”上官言眯着眼笑了笑,“只要跟我结婚,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移民了么?要不今年春节跟我回英国吧,我爸是中英混血,一直保持着华夏民俗传统。我想,我的家人一定很喜欢你和小蛋。”   咣当一下,韩书烟拎着的蛋糕差点砸在地上,还好上官言机敏地接在手里。   “嘘!小蛋刚睡着,我们下去说吧。”他搂着韩书烟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出门。   “那这蛋糕就留到明天当早餐吧。”   那是一盒草莓瑞士卷,精美的盒子上有雪花甜美的气息。韩书烟出门时顺便给儿子买的。   “还留得到明早么?”上官言扶住韩书烟的肩膀,沿着她敏感的脖颈吻了又吻,“我去调柠檬安神茶,当宵夜吃掉吧。”   “那小蛋早餐怎么办?”   “我给他煎蛋好了。放心,吃啥补啥。”   蛋:excuse-me?   坐在温暖的壁炉前。上官言用精美的餐盘盛放了冰甜可口的点心。   韩书烟有点惊讶:她不记得自己家里有这样的餐具。文艺清新款,跟gay似的。   “你一个女人,都不懂点生活上的情调。用的餐具像解放前一样,我都帮你换了。”   韩书烟:“……”   “上官,”韩书烟用叉子挑了一小块蛋糕,食不知味地送进了嘴巴,“如果有天,你发现我跟你想得不一样……”   “茶有点苦,等下我加点蜂蜜。”上官言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按着她的肩膀站起身。   “昨天我去拜访了一下这附近的双语国际学校,我觉得以小蛋的资质。泡金发碧眼的辣妹才比较有挑战——”   韩书烟放下了叉子,酸着鼻子扑过去,拦腰抱住了上官言的身子。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那么抱着他。脸颊轻贴那熟悉的脊背,岁月历练了更加宽厚的温度,气息却久久不曾改变。   男人的手顿了顿,最后扣在她的双手上:“你是不是……已经爱我爱到,只想随时准备贡献身体了?”   上官言慢慢转过脸,吻她,然后把她抱上灶台……   *   这场欢愉,上官言略有些不投入——   因为他记得韩书烟带回来的蛋糕。应该是中心医院对面那家店的。之前他也买过,用来追求白叶溪。   韩书烟不是说自己去外事管理局办相关手续了么?这两个地方,分明就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   ***   夜幕降临的时候,唐笙已是口干舌燥了。   这一下午,她为白卓澜朗读《追忆似水年华》,整整读了大半本。   她的声音本来就不够洪亮,一直温吞吞的,略带沙哑。   平缓的语速就像一台怀旧的刻录机,在男孩面无表情的沉静下,带着她自己。同样回忆了一整个曾经。   唐笙已经记不得自己的泪水打湿了扉页多少次。每一次,都好像能洇出那个男孩旧时的音容笑貌。   温柔灵动地眼睛,痞痞的半个小酒窝。一笑,全世界的好心情就都要被俘获了。   “卓澜,你一点都没变呢。”唐笙给他喂营养粥的时候,手指轻轻探着他的脸颊。凹陷的皮肤早已没有小鲜肉那般的光泽,轮廓却依然精致如画。   “如果,你还能记得我……会原谅我么?”唐笙又难受了,她放下毛巾,慢慢俯下身子靠着那男孩。   泪水一滴滴融进白卓澜的衣袖上,就好像在浇灌等待新叶的植物。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白卓澜的胸腔起伏程度略有异样,就好像——在用自己的心跳,敲击着回应。   “卓澜?”唐笙像惊醒了一场噩梦般,赶紧抬起头。   白卓澜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脸上的表情渐渐浮出婴儿般的安详。   原来是睡着了哦。唐笙怪自己太敏感,魔障了似的。   外面又下雪了。这么晚的天,要开车会去着实有些不安全。   唐笙把白卓澜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准备去疗养院隔壁的酒店开个房间入住。   她给白卓寒打了电话。听了爷爷的事,唐笙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卓寒,你也别太自责了。爷爷年纪大了,意外常有……”   “知道了。我没事,你还没回来吧?”白卓寒没去公司,他本想过来看看唐笙的,见她不在,就独自窝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他的膝盖上放着糖糖。而撸猫这种事是会上瘾的,这一撸就撸到快九点了。   “嗯,我住隔壁酒店。”唐笙刚刚从停车场出来,一边夹着电话,一边准备check-in.   “哦,那明天吧。我明天一早开车过去,我们接卓澜回来。”   “好。”   挂了电话,白卓寒站在空荡荡地房间里,心中总不是滋味的。   唐笙已经帮白卓澜收拾好了一间客房,就在自己主卧的对面。里面的床和餐台都是特制的,她为卓澜做着一切的时候,又用心又甘愿。   淘气的糖糖溜进了隔壁的杂物间,白卓寒进去抓。   哗啦哗啦,猫爪子扒开一只巨大的纸箱子。拖着里面的泡沫,四仰八叉地玩着。   白卓寒无奈地把它拎起来——不是说布偶猫很有智商么?   不知道玩泡沫会静电么!看着小猫整个一披麻戴孝式的风采,白卓寒简直被她蠢哭。   正拎着她准备找吸尘器呢。那纸箱上的图案,一下子吸引了白卓寒的注意力。   这是——婴儿床?   ***   “这是您的房卡,请收好。电梯在右侧,祝您入住愉快。”唐笙办好了手续,正要离开。就见旋转大厅那里,突然进来了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的穿着猥琐的百兜衣,尖嘴猴腮的一脸谄媚。   “王老板,您可真是好酒量啊。你看我们蓝蓝,这都不行了。您可得好好照顾她哦。”   “行了行了,”另一位中年胖子穿着灰色的西装,领带已经被扯到胸大肌上了。与其说他扶着那位苗条妩媚的女子,还不如说是整个夹着的,“该,该干嘛干嘛去。别扰了老子的雅兴!”   那女人穿着红色地连衣裙。只肩上搭着一条灰色的大衣。   一双尖细的高跟鞋,踩得每一步都像足了悲催的鼓点。   唐笙并没有多留意他们,这种戏码,明眼人一看就懂。她故意在大堂站了一会儿,不想跟他们进同一台电梯。   可就在这时,那女人挣扎起来了:“别……你别碰我!我不跟你走!”   “嘿你个小娘们,刚才酒桌上怎么骚劲十足的?”中年胖子不乐意了,夹着她的腰又用了几分力。   “我不去……王老板,我不能……”   唐笙觉得那女人的声音有点熟悉,这才有心沿着大厅外围绕了几步,看清那女人原来是汤蓝!   “我不去!你放手!”汤蓝似乎醉的不轻。这会儿蛮劲儿一上来,抬腿就往王胖子身上踹了一脚,然后拖着外套就想逃——   无奈高跟鞋一绊,她竟整个扑倒了。   “妈*的!你个臭婊子!”王胖子当时就怒了,上前一步按住汤蓝,“刚才酒桌上你丫怎么勾搭老子的?合同一签就他妈给我装圣女?   告诉你,你就是一不要脸的鸡!”   说着,他抓起汤蓝的头发往桌角上一磕!鲜血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唐笙当时就吓傻了,一把抓住身旁的酒店管理人员:“你们快点叫保安!快点救人啊!”   酒店自然也怕出事,赶紧上去阻拦:“先生你别这样!我们要报警了!”   王胖子这会儿酒也醒了,气也出了。看着地上躺尸的汤蓝,狠狠淬了一口。   大骂一句贱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汤小姐!”唐笙两步上前,扶起她瑟瑟发抖的身子。   汤蓝的左侧额头上擦了一道,还好没有很严重。这边唐笙赶紧招呼服务员拿医药箱,那边还没来得及问她发生什么事呢,就听汤蓝突然呕了一声,醉酒的污物全都吐在唐笙的身上!   ***   “水放好了,你要不,先洗个澡?”唐笙把被汤蓝弄脏的衣服清理了一下,叫酒店服务拿下去烘干。   而此时的汤蓝正用药棉按着额头上的伤。颓然坐在床边。从进来开始,她就没有停止过发抖。   “不用你这么好心,我这就走。”汤蓝并不领唐笙的情,起身就要离开。   “唉!你等等!”唐笙拉住她,“汤小姐,不是我要多管闲事,可是刚才的情况那么危机。你……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这种人喝酒啊?”   “呵,”汤蓝不屑地冷笑:“唐笙你没毛病吧?你当我愿意?   干我们这行的,就这么几年青春饭。我跟了卓寒这么久,现在他要跟我划清界限。圣光与我解约,我在国内又没有其他资源。   再不想办法帮公司拉点赞助,我怎么混下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好命,所有男人都把你捧在手心里么!”   汤蓝的话,唐笙是无法反驳的。各行又各行的难处,她从来不会去评价别人的三六九等。   但是让她眼看着汤蓝就这么狼狈地往外走,她心里也是不忍的。   “你还在流血呢,先躺下休息吧。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出去?”   汤蓝咬咬牙坚持道:“我必须得出去,刚刚拿到王胖子的合同,我得给我们经理送过去。明天一早就是新片发布会,就等这个了。”   她站起身,一手去撩大衣,一手还没有放开额头上的纱布。   咕噜一声,差点跄踉倒地!   “喂!汤小姐!”唐笙赶紧扶住她,“你就别逞强了!什么东西不能明早送!”   “不远,我们经理就在三公里外的咖啡厅等我拿下这个单呢。我……我开车……一会儿就到。”   “你都什么样了还开车!打电话叫他过来取一下啊!”唐笙真是被她气得没脾气了。这女人虽然讨厌,但总归是蠢得让人心疼的。   “哦……对……手机…….”汤蓝下意识地摸兜,翻包,“忘车上了。我去……我去拿……”   说着,她又要起身。   唐笙上手就把她按住了:“你先歇着吧,钥匙给我,我帮你取。”   汤蓝眯着眼,在床上缩着。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唐笙拎着她的大衣抖了抖:“是不是衣服里?”   “唐笙。”汤蓝立起身来。跪在床上蹭两步过来,捉住了唐笙的肩膀:“我他妈的,就是想不明白了,卓寒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啊?   呵呵呵,我算看懂了,你丫就是个圣母婊,比我还圣母。哈哈哈,你说你,我是你情敌,你管我……干什么啊?”   唐笙没心思陪她发酒疯:“你到底要怎么样,东西还要不要,不要我回去睡觉了。”   “嗯……”汤蓝眨了眨眼,“外面冷,你穿我大衣吧。我的车……车就在第一排停着呢……”   唐笙的外套被汤蓝弄脏了,这会儿还在保洁处烘干。虽然距离停车场只有几十米,但大晚上的又下了雪,她觉得还是应该多穿点以免着凉。   “那我去了哦。你别乱动,我马上回来。”唐笙套上了汤蓝的衣服,正要推门的时候,汤蓝又扑过来:“来,这个也戴上。”   说着,她将自己的那条雪白狐围脖——挂在了唐笙脖子上。   “冻坏了你,卓寒又要……又要骂我了。”   唐笙皱皱眉:“好了知道了,你等我。”   门咣当一声关上,汤蓝睁开眼,从靴子里拿出手机。   “喂,天茹姐,我准备好了。就在停车场,让他们动手吧。白色的车,我穿灰大衣,白围巾——”   ☆、075 内疚不内疚是你的事,原谅不原谅是她的事   白卓寒把婴儿床拆了出来。   粉红色的摇杆晃悠悠的,欧系蕾丝帐像一朵小小的棉花糖,挂着独角兽装饰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叮铃声。手指一碰,心都要融化似的。   唐笙……她为什么买婴儿床?   此时糖糖已经把自己困在一张泡沫袋里了,而突然起身的白卓寒差点把她踩了。   “芳姨!芳姨你出来下!”   芳姨刚刚收拾好浴室,正准备进屋睡觉呢。   “先生,什么事?”   走进来一眼看到那已经被拆掉了包装的婴儿床,她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床怎么回事?谁买的?”白卓寒问。   “是冯先生送来的。他说是跟少奶奶逛街时买的,我也不清楚究竟是……”   白卓寒的脸色变了变:“唐笙怀孕了?多久了?”   “先生,我是真的不清楚。”芳姨很为难,也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少奶奶一直也没有搬回来,这不是为了卓澜少爷才开始打点房子的么?她冬天穿的又多,我看她的肚子也看不出多少。就觉得这段时间貌似是胖了点。   若是真有了,应该差不多,三四个月大?”   “她的东西放在哪?证件,病历卡什么的!”白卓寒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带着焦虑又带着或期望或恐惧的失落——   “在……在书房抽屉里,但是有上锁啊。而且先生,您这样——”   芳姨想说,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都已经离婚了,随便翻她东西也有点不合情理。   然而白卓寒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他抄起一把榔头,直接把抽屉给撬开了。   吓得糖糖粗着一跟大尾巴,喵一声窜了出去。   白卓寒找到了唐笙的病历卡——   崭新的,看样子是刚刚换了一本。   第一页上就写的清清楚楚,她上周才做过产检。妊娠周期,三个半月。   “芳姨!”白卓寒不懂,于是拿去给芳姨,“这什么意思,看这个时间能看出她哪天怀上的么?这是不是表示三个半月前的那天,就……”   拿这么私密的问题来问老阿姨。这要是放到以前,白卓寒一定觉得三观尽毁。   芳姨被他逼得老脸通红,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但毕竟是过来人。她总是懂一些的:“医院里好像不是这么算的,应该是从孕妇最后一次来那个开始算,一般会多个二十天左右。也就是说……”   病历单上的三个半月意味着唐笙是三个月前的某一天怀孕的。   而那个时候,自己碰她了么?白卓寒拼命地开始回忆——   白卓寒记得离婚后一共跟她在一起三次。   第一次是她刚搬走时,还在夏天,他冲动地闯进了唐笙的公寓。   第二次是在办公室,她上门为冯写意求情。事情发展地很不愉快,最后根本就没有弄完。   而第三次就是一个月前了,他送离婚证的时候,遇到小猫遭虐待。然后带着唐笙回了家,但他记得自己戴了安全措施。   可无论哪一次。时间都对不上啊!   白卓寒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唐笙怀孕三个月了?那孩子,是谁的呢?   “冯写意还说了什么!”瞪着血红的双眼,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殃及了芳姨这条池鱼了。   “他……他说…他说少奶奶打算生完孩子再办婚礼的。其实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少奶奶她从没跟我提过这个事。”   “办婚礼……”白卓寒松开拗着芳姨胳臂的手,白卓寒颓然落进沙发里。   “先生,”芳姨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们当佣人的,虽然从不多话,但不表示心里就没有是非论断。   我看得出您是真心想对少奶奶的,可您以前对她做的那些事——纵有千般无奈的理由,也确实是太过分,太伤感情了。   其实仔细想想,她也不过就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人家这个年龄的都还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跟男朋友撒娇嬉闹呢。   先生,您有权利内疚,但人家也有权利选择原谅或不原谅是不是?   冯先生这个人,我瞧着精明又城府,笑里藏着两面刀,说话自留三分地。讲实话,他未必是个比您坦正的人。但至少在我看来,他对少奶奶的好,是一点不掺假的。”   芳姨言尽于此,白卓寒却是一字一句听得入了心。   此刻他只觉得头痛欲裂,那种难言的压抑和不甘像煮沸了的热水一样冲斥着自己的胸腔。而种种回忆,种种分析,都只会让他更抓狂。   唐笙,你早已经决定,要放弃我了么?   ***   唐笙没有在汤蓝的车里找到手机。   事实上,从她独自一人来到停车场的那一刻,就已经有点后悔了。   她为什么愿意帮助汤蓝呢?她真的是个善良到犯贱的圣母婊么?   其实唐笙早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汤蓝就是再与自己为敌,至少她是真心爱着白卓寒的。   而那个男人身边已经太孤独了。哪怕再多一个爱他的人,唐笙也是觉得值得欣慰的。   为此。她义无反顾地救下汤蓝,却从没想过自己会付出——   这样的代价!   就在她扶着肚子摸黑在车座上翻找的同时,两三个陌生的男人窜了出来!   两个人架起她的胳膊,另一个人上手塞住了她的嘴。   从这里拖到另一台车上,总共没用十秒钟。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我——”塞进陌生的车,唐笙整个吓得脸都白了。瞧着这几个人流里流气地打扮,就差在脑袋上贴个标牌写:我是坏淫了。   眼下这场面,用小脑想想也知道自己是被绑架了。唐笙是很怕的,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绑我?”   为首那个纹身混混笑了:“汤小姐,您先睡会儿哈。我们马上到那边的仓库,等下再说。”   这纹身男说话有点大舌头,唐笙也没听清他喊的是唐小姐,还是汤小姐。   唐笙一下子就懵了,说是绑架,这画风是不是稍微柔和了一点。   但她不敢放松警惕,依然强摒着镇定道:“你们,你们到底要找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要带我去哪!”   “哎呦,白小姐都交代过了。放心,我们哥们下手有的是分寸。”纹身男不耐烦地挥挥手,“您的脸呢,我们是不会动的。不过照片得拍得惨点才有效是不是?”   说完,车拐了几个弯就到地方了。   这是一件宽敞又简陋地仓库,破旧的大门在巷子最深的地方。   唐笙被他们推搡进去,然后一个红头发的小马仔找了根绳子,将她双手反绑在身后。   然后就看到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猥琐男过来,端了一盆不知道什么的——反正腥臭腥臭的,应该是猪血吧?淋淋洒洒地就往唐笙的脸颊上,衣服上蹭。   “喂!你们!”纵然嗅觉依然不灵敏,唐笙却还是被呛得十分作呕。这衣服上围巾上算是洗不干净了——算了,反正也是汤蓝的!   “你们……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什么情况?真人秀?还是整蛊节目啊,第一次听说被绑架了还要化特效妆的。   纹身男看着‘血淋淋’的唐笙,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传给白天茹。   “行了,汤小姐你就在这儿蹲一晚上吧,照片我发过去了!”   “等等——”唐笙灵光一现,“你们,是不是弄错人了?”   几个混混面面相觑,而与此同时,纹身男的手机跟催命似的响了。   那头白天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呵斥:“你们在搞什么!这不是汤蓝啊!”   唐笙怯生生地眨着眼,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是找汤蓝么?我不是她,我只是去车里帮她拿东西的。”   纹身男怔了怔,骂了句娘。   那边白靖怀守在女儿身边,看她神色一颦一簇的,也跟着紧张不已。   “天茹,怎么样了啊?怎么回事啊!”   “绑错人了!”白天茹先把电话挂断,皱着眉跟父亲抱怨道:“谁知道那几个猪头三怎么回事?竟然把唐笙给绑去了!”   “啊!怎么会这样的,你不是说都跟汤小姐商量好,就是逢场作个戏么?真要是绑架,那可是犯法的啊!”白靖怀窝囊了一辈子,给他胆子亮刀,他也是没胆子杀人的。   到了这一刻,白天茹再蠢也意识到自己这是上当了。分明就是汤蓝想要除掉唐笙,借自己的手当刀子啊!   “事已至此,也只能将错就错。”白天茹看着着刚刚传过来的,唐笙的照片。血淋淋怯生生的,还真是像那么回事。   她咬了咬牙:“反正白卓寒对唐笙更是一往情深,绑了她也一样,只要不伤人就是了。”   于是白天茹把电话又打给纹身男:“你们先把她关在里面关半天,不要伤人。天亮就放出来。”   纹身男听了指示后也是稀里糊涂的。不过反正银行卡也到了账,他有钱赚就行。   挥挥手,他只留了个红毛的小子看着唐笙,自己带着另一个高瘦男回去睡觉了。   唐笙虽然害怕,但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是白天茹为了逼白卓寒就范,盯上他身边的女人了啊。   “是白小姐让你们做的?”唐笙看那个红毛小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倒也不像个穷凶极恶之徒,他稍微定了定神,试着跟他攀谈了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老大让我们干的。说这票轻松不犯法,还有不少钱拿。”   “如果你们不伤害我,确实算不上严重的犯法。可是小弟弟,你知不知道法律上有条罪叫当然死刑呢?”   唐笙也不记得自己看得是哪年的刑法了,反正就记着有这么一段。拿来糊弄糊弄这种小角色还是绰绰有余的,“一般的绑架勒索可能真没什么大不了,大家就是图个钱嘛。但绑架致人死亡,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管你是不是有心的。哪怕人质生了疾病死在你手里。也要判死刑的呢。”   红毛小子被唐笙几句话给弄蒙圈了。看他将信将疑的样子,唐笙继续道:“所以你想想看,你老大他们把我随便丢在这儿给你看管。万一我出点什么事,谁会负这个责任呢?他们完全可以推卸说,已经吩咐你放人了,是你自己没有及时放。到时候,你要一个人承担罪责呢。”   唐笙以前还真不觉得自己说话也有条理逻辑这么清楚的时候,原来只是在面对白卓寒才会那么嘴笨吧。   “我……”这个叫小宏的男孩确实是有些犹豫了。可是他才刚刚入行,哪里敢随便就忤逆老大呢。   于是他抱歉地看了唐笙一眼:“你别乱动就是了,我也不会伤害你。只要在这儿待一会儿,说不定等会儿老大就让我放你走了。”   “我是不要紧的,”唐笙靠在潮湿阴冷的墙壁上,确实有些体力不支了,“可我是孕妇,你们把我绑在这儿,我呼吸都很困难,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小宏,求你帮帮我吧。”   一听唐笙说自己怀孕了,也顾不上真假,这小子心里顿时一沉。   看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动容,唐笙又添了一把火:“小宏,你看你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有什么前科。不如你先放了我好不好,之后等姐帮你找个好点的营生。人都不怕走错路,知错能改就不晚。你家里还有父母吧,女朋友谈了么?”   “还没……”小宏搓了搓手心,“我爸妈都有病,就一个姐姐在远方打工。”   “你也有姐姐啊?真巧,我也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呢。我看看哦,上次听他们商场说正在招保安。包吃包住,一个月也有三千多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宏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先凑身过来,用台桌上的一把大剪刀弄开了唐笙的绳索,然后拿了瓶矿泉水给她。   “你要走的话也得等天亮吧。现在是凌晨,外面也没有车。要不我还是给老大打个电话,他说不能伤害你,万一你就这么走了,再遇到麻烦怎么办?”   “不用不用,我记得这里离东海酒店不远,我沿路走大道就行。”好不容易说动了这小子,唐笙哪敢再生事端?她揉了揉勒红的手腕,扶着墙站稳。   “那,我送你去大道吧。”   要么说,人的善恶都是一念间的。这小宏被唐笙连吓带哄的,霎时间就从绑匪变雷锋了。连身影都仿佛高大了许多。   可就在这时,仓库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胡哥,你怎么回来了?”小宏看了一眼刚才跟纹身男一块回去的高瘦男——   “你先出去。”那高瘦男长了一张十分阴损的脸。在唐笙看来,简直就属于不干点坏事都对不起他爸妈基因的那种类型。   他抬手扒拉小宏就跟扒拉鸡崽子似的,同时一步步冲唐笙走过来。   “胡哥,你要干什么啊!老大不是说了不能伤人么?”   轰一声,也不知道这瘦子从哪撩起来一根木棒,直接揍小宏脑瓜上了。   可怜的男孩两眼一翻,话都没说完整就倒了!   唐笙啊得一声叫出来!她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抓摸着潮湿的墙壁,一步步向后退着——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不好意思,有人加了价钱,要我教训你一顿。”   瘦子端着棒子,一下一下地拍在自己的手掌心。   唐笙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局中局了!   “你……你要多少价钱我可以双倍给你!你别伤害我!求你别伤害我!”   唐笙已经退到墙角,眼看退无可退了。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要面对这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大风大浪经历了那么多次,难道要栽在这种阴沟里么!   “我可以给你钱的!你别动我,求你别动我孩子!”   “没办法啊,人家说了,就要你肚子里的孩子。”那瘦子一脸淫笑地打量着她。一口黄牙露出猥琐的凶光:“不过你放心。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娇小姐,哥怎么舍得用这么粗鲁的办法呢?”   瘦子咣当一声,把棒子丢下:“来,让我温柔一点,好好疼疼你!”   唐笙:“!!!”   ***   白卓寒在沙发上靠了一夜,时钟滴滴答答的催着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糖糖已经在他腿上暖得挪不开脚步了。   “白先生,高先生有急事找您。”   芳姨话音未落,高斌就已经匆匆进门了。   “白先生,老先生情况不好。医生说,他最后想再见见您!”   昨天白卓寒就已经听了医生的口风,说老爷子也就这两天了。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急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白卓寒看到病房里的仪器都撤下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手里握着公文包和录音笔,站在一侧让了个位。   白卓寒对他有印象,他是白瑞方的代理律师黄凯文。   此时白瑞方平摊在病床上,呼吸起起伏伏的,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精隼的弥留返光。他试着往上支了支身子,徒劳得就像一条不能翻身的咸鱼。   黄律师先出去了,白卓寒走上前。   “爷爷…….”他俯下了身子,轻轻按住白瑞方颤抖的肩膀。“你告诉我,谁害了你?”   白瑞方摇头。   “您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呢?”   “卓寒……”白瑞方终于张开口,眼睛里浑浊着一点灰蒙蒙的光。   “我这辈子,一共就做过那么一件昧良心的事。那些因此而被我辜负的人,我都……留在遗嘱里了。”   “你二叔是个蠢材,你堂弟也是。对他们,给口饭吃就是了。别……赶尽杀绝了……”   “哦。”   “你爸虽然……不太着调,但却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儿子。等我死了,让他回来……给我戴孝。”   “好。”   白卓寒答应得太爽快。白瑞方反而有些不放心。他装逼装了一辈子,临到走也是少不得期期艾艾的儿女情长。   “还有卓澜……我一直都知道,你最重情义了。这些年,多亏你一直照顾着他……”   “应该的。”白卓寒别过脸去。   “还有叶溪,一把年纪了也不赶紧成家……让她差不多行了,别再挑剔了。”   从白卓寒有记忆的那天起,还是第一次听到白瑞方用这么低微的口吻说话。   人生就是这样,春花秋月看遍仍未看够,辛酸苦辣尝尽也不过佐酒。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爷爷,放心吧。”   白卓寒捏了捏爷爷的手。这双动辄就要家法处置的手。也曾在自己幼年时,变出过一根五彩缤纷的棒棒糖。   白卓寒记得,他刚来白家的时候。多年没有孙子的老太爷,是打心眼里高兴着的。   “你呀……跟你爸一点不一样。”白瑞方拉近了目光,落在白卓寒的眼睛里,意味深长地吐出最后一口绵长的气息,“同样是背负那么多地东西,你看看你爸,想得多开,过得多洒脱呢……”   “是呢。”白卓寒抿了下唇,低头。   白瑞方的眼睛直视着上方。慢慢的退出一丝暗灰色的光。   他最后也没有能合上眼睛,是白卓寒帮他合的。   合了三次才闭上。   他想:爷爷可能是看到谁了吧……   白卓寒颓然走出门去,挥挥手,叫医护人员进去处理。他一步一缓地往前走,沿着黎明来临前的黑暗,走在漫长的走廊里。   爷爷死了,比起悲伤的程度,白卓寒只觉得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起来。   只不过,在这世上真正能称为他亲人的人——貌似又少了一个呢。   “黄律师。”转向那位穿着西装的男子,白卓寒看了看他手里的文件,“爷爷的遗嘱,您都记下来了吧?”   “是的白先生,等到遗嘱上的全部受益人都到场,我们会公开划分资产。”   “我可以先看一眼么?”白卓寒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还是做了请求。   黄律师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特别坚持:“这只是记录手稿,老先生还有录音为证。我会在葬礼结束后一一通知各位的。   你若是坚持要先看的话,看一眼也无妨。”   翻开黄凯文的抄录单,白卓寒很深刻地意识到,爷爷在最后的时间里,意识还是那么的明晰。   他的遗嘱,立得很有门道也很有意思。   爷爷持股白氏圣光近百分之六十。名下房产商铺,及其他股票债券统统收拢起来,也是不小的一笔数目。   白卓寒记得他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他对不起的人,都在遗嘱上了。而对不起的程度,只怕是要跟每个人所得的份额有关吧。   他把自己在圣光的全部股份分成了四风份。最大的一份为百分之五十,全数给了父亲白靖瑜那个——差点被他逐出家门的老种马。真是够讽刺。   第二份和第三份各占全部的百分之二十,分别给了自己和白卓澜。   最后一份百分之十,给了白叶溪。大姐一直在圣光有持股,却从来不参与经营。但至少,她不会像二叔那样搞坏了事。   所以老爷子还是挺明白事的,最后的遗嘱里。他没有把一股分给二叔白靖怀。但其他资产和现金的分配上,都带了他的一份。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唯有白家老宅子,老爷子说不许卖,但也没有具体交代属于谁。   黄律师表示,这种情况,一般到几十年后家里找不到直系继承人,也就给国家收走了。   白卓寒想,也许老爷子的用意很简单。家不能卖,就永远是家。放在那经风历雨多少年,也还是别人口中的白家。在他心里,还是渴望家和万事兴的吧。   白卓寒将遗嘱还给黄律师后。白卓寒打了个电话给上官言。   “帮我提两百万现金出来,让白靖怀把钱还上。”   “你怎么了?不会是被白天茹她们抓到什么把柄了吧?”上官言还没睡醒,所以完全跟不上白卓寒的思路。   “爷爷今早过世了,遗嘱里没有白靖怀的股份,他们已经出局了。   没必要再让他落个断手断脚的,以后大家分道扬镳。”   “白老太爷走了?”上官言从床上挣扎起来,韩书烟此时就依在他臂弯里。也许是错觉,他感到怀里的女人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在韩书烟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下,低语了一句让她去隔壁哄小蛋起床。然后披着睡衣,上官言捏着电话来到阳台。   这个细节,貌似被电话那端地白卓寒一一捕捉到了。   “上官。你和韩书烟算是真的在一起了?”   “steven,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追查老爷子的死因?”上官言呵出一口气,白悠悠的,像烟。   “我们两个,现在是在谈同一件事么?”白卓寒的欲言又止与上官言的欲言又止,分明就让这场对话变得十分疲惫。   “应该不是吧。”上官言回答。   “嗯,我也觉得不是。”白卓寒低吟了一声,“跟书烟说一声,让她过来帮帮忙行么?爷爷生前,是很信任她的。”   “好。”   挂了电话,白卓寒被主治医生叫住了。   “白先生。我还有件事想要跟您披露一下。”说着,医生将手里的一摞报告单翻了翻,“白老先生的病理检验出来了,我们怀疑,他的心肌梗塞很可能是日常服用的一些药物引起副作用。   您是他的直系亲属,有没有想过,这事会不会有些蹊跷。如果有必要,我们院方可以出具可疑病例的报告,当然如果要做进一步检查,还需要你们家属同意解剖遗体。”   白卓寒抬起头,窗外冬日的暖阳徐徐洒下金光。   他的心情突然开始轻松了起来——   “不用了,老爷子信佛,定然不愿自己的遗体残缺破坏。”   “那,就是说您同意正常死亡报告,并接受遗体火化?”   “嗯。”白卓寒点头。   他想,无论是妈妈还是爷爷,在他们死去的瞬间一定已经做了这样的选择。   他们把一些秘密保守在灵魂最深处。只是希望活下来的人们,能多点期盼。   这么难得的轻松,如果不被白天茹的电话打扰,那就更美妙了。   白卓寒无心与这个蠢女人挣扎,刚想开口,对面就一连串机关枪似的:   “白卓寒我告诉你,唐笙现在在我手上!不想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就把我把那部分股份解冻拿出来,否则——”   “堂姐,爷爷已经走了。别再跟我玩这种把戏了行么?”白卓寒并没有相信白天茹的话,因为她恶狠狠的威胁听起来就跟小孩子告状似的。   何况唐笙昨晚去了疗养院,她白天茹多半是看自己一时找不到唐笙人在哪,才出这么low的幺蛾子吧。   “你说什么!爷爷他——”   “遗嘱现在在黄律师手里,目前谁都不能动。二叔欠的钱,我已经叫人提现来帮他。至于白天翼的罪证,我也可以向警方推翻。   白天茹,拿了你们的东西赶紧滚。从此你们将和圣光没有半分钱关系。再在我面前耍花样,别怪我再也不认你们这滴血。”   挂了白天茹的电话,白卓寒又觉得眼皮莫名有点跳。横竖想想不放心,于是准备再给唐笙打个电话。   然而汤蓝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卓寒!出事了……唐笙她…”   ☆、076 别怕,有我在   汤蓝的声音又哽又咽,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昨晚在东海酒店被应酬上的客人欺负,唐笙经过正好救了我。没想到她下楼去我车里帮我拿手机的时候,却被白天茹派去的人抓走了!   卓寒,都是我的错,他们本来可能是想抓我的!”   “你说什么!”白卓寒的脸色顿时青了,“汤蓝你给我说清楚!唐笙真的是被白天茹绑走了?!”   “是……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睡醒了也没等到唐笙,就去了东海酒店车场。有人说看到三个男的开了辆陌生地黑车进来,很可能就是那时候把她抓走的!她的钱包都还留在我房里,完全联系不上她啊!我……我先去找她!卓寒,我一定会帮你救出她——”   “等下!汤蓝——”还没等白卓寒说完,那边手机嘟嘟就挂了。   麻痹的白天茹!   白卓寒一个电话反打回去,冲着白天茹声嘶力竭地咆哮:“白天茹,你他妈的把唐笙给我弄哪去了!”   白天茹这会儿已经从医院那里确认了爷爷去世的消息,正准备联系黄律师问问遗嘱内容呢——对她来说,爷爷死了唯一的影响就是,他们到底可以分到多少钱。   一听白卓寒的电话,她更是不知气打哪里出了:“白卓寒我说了唐笙在我手里你还不信,识相的,赶快把我爸爸的钱——”   “天茹天茹!”白靖怀抱着手机里支票账户的头寸提醒,一个箭步就扑女儿身旁来了,“你看看,这真的……真的是刚刚收到白卓寒给我的两百万?”   白卓寒愿意妥协?却并非因为唐笙——   白天茹手里还捏着两张‘狗血淋头’的照片没等发过去吓唬他呢!   看来,爷爷的遗嘱内容——多半让他们已经大势已去。两百万对白卓寒来说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但着实可以先缓解父亲的债务危机。   既然事已至此,白天茹当然不愿再结梁子了。   “卓寒你听我说,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啊!你放心我们没有伤害唐笙,她就在福龙仓库一号,真的,我们没有伤害她的!”   她赶紧换了一副口吻,隔着电话都能听到感受到那张猥琐的小人嘴脸。   “白天茹你给我听着,唐笙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叫你全家陪葬!”   白卓寒叫上了高斌,一路沿着高速开过去。从这里到那边至少要三小时,他只觉得心跳都要蹦出喉咙了——   不管白天茹究竟会不会伤害唐笙。但这么冷的天,她一个人被抓进仓库,就是吓也吓死了啊!   何况,她还怀着孕……   无论那孩子究竟是谁的,就算是冯写意那个混蛋的他也认了!   这一刻白卓寒就只有一个念头,绝对要保唐笙母子平安。   “天茹!天茹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弄巧成拙激怒了他,”白靖怀抱着这笔救命钱还没捂热乎呢,因为白卓寒让上官用地现金支票对账,24小时才能解款。   要是唐笙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两百万没了,白卓寒不把他们一家屠戮得鸡犬不宁才有鬼!   “你先别急啊!我已经叮嘱过他们不要伤人了,唐笙不会有事的。”白天茹在原地踱了一会儿,“爸,你还是先去医院处理爷爷那边的事儿吧。我亲自过去仓库看看。”   要说这白天茹也是纸老虎一枚,看着嚣张,其实最不敢闯大祸。   眼下爷爷都已经没了,要是白卓寒真跟他们撕起来,还不只有挨打的份儿?   麻痹的汤蓝,算是把她坑惨了!现在,她只能祈祷唐笙千万千万别出任何状况才好。   ***   白卓寒赶到福龙一号仓库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下车就往巷子里冲,却先在门口的地上看到躺的像条美人鱼一样的汤蓝!   “阿蓝!唐笙呢?”   心下一惊。他抱起汤蓝先探了探鼻息。   汤蓝躺在白卓寒的臂弯里,虚弱地皱了皱眉。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鲜血糊住了,整张脸看起开越发苍白。   “卓寒……”   她先冲着白卓寒挤了一个笑容,然后向着门内指了指。   “卓寒……她没事的。她要是有事,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对么?”   “你别说话了!”白卓寒心里一痛,却无法再给她任何安慰。转手将汤蓝丢给高斌,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仓库——   在阳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发霉的气息充斥着每一寸角落。   白卓寒只觉得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叫他不敢呼吸了,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更是把这诡异的气氛——渲染到恐怖的极致!   “阿笙……”   唐笙缩在角落里,上身的衣料被扯开一半,头发全散乱开了。   她脸色苍白,浑身的血迹让白卓寒一下子就把可怖的回忆拉了出来。   如果这些血都是她的,那么现在她一定已经死了。   “阿笙!”白卓寒扑上去,一把扯下自己的外套围住唐笙瑟瑟发抖的身子!   他捧起她惨白的脸颊,声嘶力竭地吼着她的名字:“阿笙!你看看我!”   “卓寒……”唐笙木然地转过脸,泪水一下子就丰盈了双眸。   她的双手死死扣着,在胸前形成一个同心结一样的弧度。   白卓寒试着去掰开,却掰不开,最后才看清——她手里握着一枚生了锈的,染血的剪刀!   “卓寒……我好像,杀人了……”   唐笙哇一声哭了出来,像触电一样把剪刀丢了出去。然后一头扎在白卓寒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要侮辱我……我……我就戳了他一下,我是不是杀人了!卓寒,我杀人了!我怎么可以杀人啊!”   “阿笙!这不怪你,不怪你!”白卓寒将唐笙搂在怀里,心碎片片散散的。   小时候连个蜻蜓都不敢抓的唐笙,定然不会想过。若有一天,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需要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其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白卓寒不知道自己还能用怎样的方式来安抚她,劝慰她。他唯有这样抱着她,哪怕把自己最后一丝生命力燃烧成支撑她的能量,也在所不惜。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要欺负我,我只能拼命!”唐笙还在崩溃,浑身筛子一样颤抖,让白卓寒想用力又丝毫不敢用力。   他捧起唐笙的脸,心疼地擦去她肌肤上的血污:“阿笙,伤哪儿了?告诉我你那里受伤了!哪里痛?”   “我没有……”唐笙摇头,牙齿还在上下打架:“都不是……不是我的血。”   她的确没受什么伤,只抖抖索索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剪刀。然后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他打死了小宏,小宏是好人……然后又要来强暴我,我…….我捡起剪刀,他绊了一跤,戳到他脖子了……好多血,卓寒!他流了好多血!”   唐笙身上的血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染红了,除了之前一点泼洒的猪血外,大多都是这个悲催瘦子伤口里喷出来的。   高斌扶着汤蓝进来,这会儿才在白卓寒的指示下。过去查看地上的两个‘尸体’!   “白先生,两个都还有呼吸!”   “那快叫救护车!”   一听这话,唐笙就像是回暖了的冻鱼一样精神了好多。她一把抓住白卓寒的肩膀:“卓寒!他们还没……还没死,快救人!我……我怎么能杀人呢!”   唐笙不敢允许也不能允许自己的手上沾染性命,她……已经决定带着女儿归于一种虔诚的信仰,杀人这种事简直太毁她的三观了!   “放心,放心没事的!”白卓寒抱着唐笙,不停地安抚。“你力气小,戳不死他的。伤口不深,流这点血不会致命,别怕。”   白卓寒心里有数,就算那个被割喉的真的死了,唐笙也只能算是正当防卫,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   关键只在于,她能不能过自己心里这一关了。   高斌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汤蓝一个人坐在门口的麻袋上。   整个仓库里,连‘尸体’都是成双一对对的。她太讨厌这种又绝望又嫉妒的感觉了。   除了祈祷唐笙肚子里的孩子最好可以因为惊吓过度而保不住之外,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此时就躺在她脚下的那个割喉的瘦子。   他的确还没死,只是血出了不少。看来唐笙这一剪刀戳得还挺运气。   不过伤口蛮危险是真的,就靠近大动脉一点点——只要再深入下去半分。   瘦子还在艰难地呼吸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汤蓝。盯得她毛骨悚然的,几乎要一不做二不休了!   就在这时候,白天茹和那个纹身哥一块冲进来了。而眼前这混乱的场面足以让他俩懵逼懵到月球上——   “阿胡?小宏?!这到底怎么回事!”纹身哥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最后气急败坏地把白天茹拎了起来,“我的人怎么了?”   “你问我?!”白天茹也吓傻了,“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你们伤人的,我怎么知道会弄成这样!”   “白天茹你他妈的给我闭嘴!”白卓寒呼得立起身来,一步上前就把她给推到角落里去了。   “我说过,你要是不服气冲我来。你们一家要是斗得过我,白氏圣光我双手奉上!   但你敢动唐笙,我真的会要你的命你听得还不够明白么!”   捡起唐笙刚刚扔掉的剪刀,白卓寒一步步逼近白天茹。那撒发着铁锈和血腥气息的凶器,已经吓出了白天茹恐惧的泪水。   “白卓寒这是个误会!真的,你听我解释!我真的跟他们吩咐过不能伤人的。一定是这两个小混混看唐笙长得漂亮一时起了歹心!这不关我的事啊!”   白天茹怕极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弟弟白天翼欺负白卓澜的时候——年仅十二岁的白卓寒是怎么教训他的!   那也是一年冬天,大过年的气氛本该和谐融融。因为白天翼把一根小炮仗丢到了白卓澜的嘴边,当场炸断了男孩两个刚刚长出来的新牙。   大人们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儿,又没有任何人会为白卓澜撑腰。   大年夜的,就只有白卓寒一个人沉默地陪着满纱布的弟弟坐在病房里下棋。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白天翼就被整个扒光了绑在寒冬的游泳池里!等大人们找到的时候,白卓寒正坐在岸边的休息椅上。一边抱着热果汁,一边掐着时间算人体血流冷冻速度呢!   面对举起皮鞭的爷爷,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别担心,再冻十分钟才需要截肢!   另外,我还不满十四岁呢,连少年法都奈何不了。   这世上有种人,他们不是不会做坏事,而是选择不去做坏事罢了。   但一旦被触及了底线,他们是真的会做出让你后悔被你妈生下来的事!   “这真的不是我的主意,卓寒你相信我啊!”白天茹几乎吓得要失禁,“爷爷现在尸骨未寒,他一定不愿意看到咱们手足相残的是不是?我真的没有想要害唐笙的意思!”   然而白天茹的解释实在是太无力了,想当初赵宜楠死的时候。她在警署因为出言不逊而被唐笙甩了一巴掌。这个梁子结的太深了,要让人相信她真的没有趁机里祸害唐笙——只怕白天茹自己都不相信。   “卓寒,不怪天茹堂姐,这事都是我不好。”汤蓝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她穿着尖细高跟的长筒靴,从那个躺地挺尸的阿胡身上迈了过去——   “天茹姐也是太心疼他弟弟了,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她之前就来找过我,说希望我能劝劝你。放他们一马。可是我心里也知道,我的话,在你这里一直都不受分量的……”汤蓝说几句,又是娇喘连连的。弄的旁观者看下来都觉得心疼。   “于是那天我实在没法子,就半开玩笑地无奈说。我说卓寒心里的女人一直都不是我,就算你把我绑架了,也……也不能让卓寒你就范的。”   汤蓝一边说着,一边泪水涟涟泛滥着。白卓寒不由自主地别过脸。说实话,他真的不愿听到一个女人用这种方式来控诉自己的绝情。   尤其是在唐笙面前,他怕他会露出哪怕一丝的内疚,动摇了唐笙对自己最后的寄托。   然而汤蓝句句诛心——   “但是我们想到,天茹姐真的就……卓寒,她可能也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吧。没想到昨天晚上,唐笙会帮我去车里取手机,于是就被阴差阳错了。”   “你撒谎!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白天茹见汤蓝早已把套做得天衣无缝。此时的她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分明就是你出的主意,是你想要做个苦肉计让白卓寒心疼,是你让我绑架你的!”白天茹声嘶力竭地吼着,快把喉咙喊出血了。可是却在汤蓝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下,变得苍白无力——   “天茹姐,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话让你误会成这样。我承认,我爱卓寒,我也真的很没出息地。很想看到他因为受伤而内疚,换来哪怕多一点点的疼爱。   可是如果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我怂恿你做的。那我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把唐笙换上去呢?   更何况,这三个人都是你找来的吧?他们是否对唐笙做了过分的行为,是我能控制的么?你可以问问他们三个,有人见过我么?”   “这——”白天茹被呛得哑口无言,只能用一副大势已去的目光转向唐笙。   然而汤蓝先一步开了口:“唐笙,我知道你一直不太喜欢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在我不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深深爱着卓寒。我不能自拔,只能怪我自己。   但是昨天晚上,是你主动帮我拿手机的,还是我有意怂恿你欺骗你的,你大可以说出来——”   唐笙没有回答,因为她所有的思路此时都接不上拍子了。   她只关心一件事,就是刚刚被自己一剪刀戳到的那个瘦子——到底有没有断气!刚才见他胸腹上还有一点点动静,这会让怎么又不动了呢!   于是汤蓝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为了帮华格娱乐拿到那个赞助项目,只能硬着头皮去陪王老板喝酒。   没想到唐笙也在东海酒店,她看到我被人纠缠,主动上来帮助我的。   如果你们还觉得是我处心积虑布局,可以去调查昨天事件的真实性。”   说到这,汤蓝转向白卓寒:“自从我跟圣光解约后,这几个月在国内依着那些娱乐公司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偶尔还要自己去拉赞助和通告。   如果你们还不信,甚至可以问问华格文娱的傅子康,我是不是真的已经把合同交给他了!   哦对了,如果我没记错,傅子康是冯小姐的爱人吧?他跟唐笙也是朋友,有可能会专门为我说假话么?!”   唐笙依然没有反应,她裹紧了白卓寒的大衣。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直到外面呜哩哇啦的救护车全然到位,唐笙才激动地站起来:“快救人!快让他们救人啊!”   “阿笙!”白卓寒怕她跄踉跌倒,坚实有力的手臂瞬间将她拦住。   “知道了,你别激动!先别激动。”   这时,高斌已经带着医护人员进来了。隐隐看到外面貌似还有警车。   纹身男可不淡定了,刚刚看完人家自己撕逼,这会儿也该轮到他撕了——   “白天茹你耍我啊!说好了只是个小票,你们现在报警算怎么回事!”   白天茹也慌了。现在事情越描越黑,无论是汤蓝唐笙还是白卓寒,人人都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如果两个小混混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像纹身男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一定也会沾上自己!那还有什么活路啊!   然而更绝望的还在后面——   两个大夫匆匆过来,其中一个看看小宏,摆了个OK的手势:“这个没什么大碍,轻微脑震荡,抬的时候慢点。”   而另一个翻了翻割喉男。双手一摊:“不行了,瞳散了。拉回去吧。”   死了?!   唐笙大脑轰一下,双膝一软,要不是白卓寒上手扶住她。只怕当场就要跌倒在地了!   “死了……怎么会,他怎么会死了!”   “阿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他刚刚明明有气的,怎么会死了!”唐笙泪如雨下,抓着白卓寒的肩膀埋头痛哭着。“对不起……我没想杀他的……”   “唐笙,真的很抱歉。”汤蓝陪着挤了几滴眼泪,扶到她身边来,“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才让你遭遇这种事的。”   “先上车。”白卓寒紧紧搂住唐笙,“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有我在。”   此时高斌正在跟前来处理的警官说明情况,纹身男瞪着一双虎眼怒视着白天茹。而白天茹瘫在地上,两眼释放着无助的惨光。   白卓寒经过她,丢下了一句话:“今天的事,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回去给你爸打个招呼,爷爷的遗嘱很明确,涉猎刑罚的子孙后代,没有资格拿白家的钱。”   被警方拷上手铐推搡走的纹身男也转过脸来恨恨对她说:“你等着白天茹!阿胡的账我先一笔算你头上,等老子出来了!我要你好看!”   白天茹还是有点懵逼,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她只想逼白卓寒放过父亲和弟弟一马,只是做了点不光彩的小动作。她没想伤害任何人,更没想把矛盾激化成这样。可是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好像全毁了呢?   到底,是谁该替自己负这个责任呢!   看着他们几个人慢慢走出仓库,冬日的暖阳毫不吝惜地为他们披霞重生般的光辉。白天茹咬了咬牙,一把抓起地上的剪刀——   “汤蓝你这个臭婊子!我杀了你!”   当时白卓寒扶着唐笙走在前面一点,汤蓝跟在唐笙的身后。三个人的相对位置虽然有些距离,但整体来看还是略挤在一起的。   眼看着白天茹气急败坏地纵起身来。旁边的女警想拦都没能拦住!   三人闻声转过来,那剪刀已经冲着汤蓝咫尺而近。   可是谁也没想到,汤蓝会在这时候突然扭了下鞋跟。身子一侧,歪打正着地闪了过去,那么整个暴露在危险中的人——就是唐笙了!   “阿笙!”   白卓寒一把将她撞开,双手如闪电掠月一样捉住白天茹持刀的手腕。然而力量足够,速度却偏颇——   那把剪刀没入他的肚腹之中足有三寸深,鲜血霎时沿着衬衫洇透! 第077 我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修正)   “卓寒!”   “白先生!”   白卓寒单膝跪下,一手撑着地,另一手压在腹部的伤口上。粘稠的血沿着指缝汩汩而涌,就像水龙头一样关也关不住。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白天茹冲动行凶之下,也是吓傻了眼。当即手一松,瘫软在地。两个警官上前一步,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那边高斌急着去叫医生,而汤蓝泣不成声的扶着白卓寒。   唯有唐笙还在原地发懵——   这一整天下来,她见了太多的血,已经有点麻木了。   “卓寒!”汤蓝梨花带雨地呼叫着:“都是我不好,你干嘛一定要替我挡呢?”   白卓寒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是皱着眉转开头。用这样无力地角度仰视着唐笙,他想拽一拽伤口处地剪刀,想告诉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可是渐渐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倾倒!   唐笙终于回过神来。她几步上前撞开汤蓝,扑到白卓寒的担架前疯了一样地抱住白卓寒的身子。   她抓起两只手,用力按着他腹部的创伤。温热的绝望一波一波袭来,冰冷的剪刀还留在身体里虐着视觉的冲击。   “卓寒!不会有事的,你……你不会有事的!”   白卓寒动了动唇,豆大的冷汗沿着鬓角滚落。他攥住唐笙的手,隔着鲜血的润滑而无法攥得足够紧。   “阿笙……”   “我在!卓寒…….我在的!”唐笙的泪水滴在他痉挛的嘴角上。   眼前熟悉的泪颜随着视线一点点模糊,白卓寒吃力地摇了下头:“别哭……我……”   “卓寒你会死么!你会死么!!!”唐笙语无伦次地伏到他身边。却在医生紧急的救护下,不得不像个鸡崽子一样被赶来赶去。   “不会的……”白卓寒抬手摸了摸唐笙的脸颊:“我要是会死。当年……就不会走得这么艰苦,也要再走到你身边了……”   ——哪怕你的身边,已经不再需要我守护。能再为你做一点点,也是好的。   说完,白卓寒闭上了眼睛。单手微微打开,垂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平静地摊放在唐笙的小腹上。   唐笙觉得宝宝动了一下,就好像在跟爸爸第一次牵手一样。   “卓寒!卓寒你醒醒啊!”   唐笙被医生推到一旁,眼看着那些止血钳棉纱布一样样往上招呼。   她突然回忆起那日自己重伤垂危时,也是这般被送上了救护车。那时她想的是什么?   白卓寒,我已经把命都还你一次了。   那你呢?你也要还我么?   为什么要这样?换来换去,何时才是个尽头?   卓澜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你还要我这一辈子都愧疚到死么?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相爱呢!就不能忘记前尘旧事,罪与罚的责任。像这世上最平常的爱人一样,好好在一起呢。   可是现实就是——你心里过不去的和我心里过不去的,一砖一瓦,砌成了心墙。等到我们再想牵一次手的时候,都只能挖掘到鲜血淋漓。   卓寒……   我们有小白糖了你知道么?她刚才动了,她牵了爸爸的手,你感觉到了么!   唐笙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等到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说白卓寒暂时脱离危险的时候。她的大脑嗡一下黑成一片,直接就昏了过去——   ***   白卓寒做了很长的梦,大家都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无忧无虑的笑容在仿佛永远不会有阴霾的蓝天下,真实却难以靠近。   醒来时,周围一股消毒水味。   白卓寒甚至都有点搞不清了,难道又因脑袋里的残片引发了昏迷?腹部一阵阵难禁的疼痛传来,才让他想起来,是白天茹那个二货捅了他一剪刀。   唐笙呢?   白卓寒的视线还很模糊,只觉得有人影坐在自己床边——   不是唐笙至少也会是汤蓝吧?就算都不是,也应该是大姐或者上官言。   反正不该是冯写意才对啊!   “你醒了?”   冯写意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眼前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汤,袅袅出一股十足诡异的气氛。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点流食。这是芳姨煮的,我专门跑了一趟拿回来。”   “冯写意你有病是不是?”白卓寒压着伤口撑起身,抬手就把粥打翻了。   “唐笙呢!为什么你会在我这里!”   “我不过来。她就不肯走。”冯写意冷笑道,“已经两天两夜,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好不容易才把她劝回去睡几个钟头。   这半天一会儿一个电话,恨不能直播你的状况,我哪里还走得开?”   “你回去,我不想见到你。”白卓寒缓了缓呼吸,慢慢闭上眼睛。   “要不是因为答应了阿笙,你当我乐意在这儿伺候你?”冯写意冷哼一声,“她现在还怀着孩子,我不可能让她再操劳下去。”   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白卓寒就像触电一样立起了神经元。他顾不得疼痛,立即翻起身来。   “冯写意!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阿笙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乒乒乓乓撞倒了一地东西,白卓寒扯着冯写意的领带直接将他按上墙。从那天在家里看到粉红色的摇篮到现在,他心里深深戳着的一根刺只是暂时被危机的状况压下了怀疑。但是——   “什么怎么回事?你们都离婚多久了。她怀我的孩子好像不违法吧?”   冯写意捉住白卓寒的手,趁他这般虚弱之际,轻松将他推回到病床上。   “你说阿笙的孩子是你的……这不可能!她爱的是我,她只爱我一个人!她不可能给你生孩子的!”白卓寒想再爬起身来,却被冯写意再一次按了回去!   “你要说话就好好说,医生花了三个小时才把你肠子缝回去。别动了!”   踹过来一枚凳子,冯写意坐落到白卓寒面前:“你现在敢说她爱的人是你?当初你干什么去了!你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还需要一样样数出来么?   白卓寒,人活着是要向前看的。我爱唐笙不会比你少一点点,我可以不用顾忌一切地对她好一辈子,你凭什么就认为,她不会真的爱上我呢?”   “她不会的……唐笙绝对不会允许你碰她!冯写意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白卓寒不相信。   每每当他看到唐笙面对自己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隐忍里饱含着多少坚强和委屈。在那些错过爱情与承诺地岁月里,白卓寒更加不相信——他与唐笙之间真的还会再插进一个第三者。   “ok。我承认我也许是卑鄙了点。”冯写意笑了笑,“我心里也很清楚,唐笙始终还是把你看得最重。可那又怎样?爱可以死去活来,但生活不能看不到希望。   我能给她的东西,你永远也给不了。就像那天——”   走到白卓寒面前,冯写意微微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呵出一句,“就算她醉的不省人事,叫得依然是你的名字。可是她,却是真实躺在我的……床上……”   “冯写意!”白卓寒挥起一拳砸在冯写意的脸颊上,腹部的伤口一下子崩裂,蔓延而来地疼痛却抵御不住他满心懊恼和绝望!   冯写意擦了擦嘴角,笑得更加残忍而冷漠:“白卓寒,你放弃吧。这孩子,阿笙几经纠结后最终还是决定了为我留下。她从没告诉过你,是害怕你会因嫉妒而对她不利。”   “你放屁!我才不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阿笙根本不会……她根本就不会怀疑我是那样的人!”   那一刻,白卓寒真有一种想要一枪崩了冯写意的冲动。哪怕唐笙愿意留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他都认下了。   “是么?可你也不是第一次弄掉她的孩子啊。”冯写意游了游眼睛,俯身下去把那些砸碎地碗盘收拾好。淡定的态度让他已经在自己获胜的这一局里,点燃了头筹。   “白卓寒,唐笙已经太可怜了。她经不起任何来源于爱而不得的压抑,和情不自禁的恐惧。你承认吧,你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因为我。   有些事横在那,拿爱情当借口来一本正经地互相折磨。有意思么?除非有天白卓澜清醒了,一边抓你们一只手,然后笑着祝福自己的大哥大嫂,否则你们能过这道坎么?唐笙,真的能够幸福地跟你在一起生活么?   况且——”   冯写意站起身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听说,你已经决定就要去动手术了吧?成功率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么?你怎么忍心再让阿笙陪你心碎一次?   不如,做个干脆点的混蛋吧。”   “你……是想让我……”白卓寒哑然失声。就算之前的种种都是冯写意故意意淫出来的洗脑诀,但唯有最后这一点,正中戳心。   冯写意微笑着点点头:“对,我想让你死远点。”   转身过去,冯写意拉开了窗帘,阳光很刺眼,但阴霾多少滤掉了晴天的好心情。   “我以性命担保,我会好好照顾阿笙和孩子。甚至就连你弟弟白卓澜,只要阿笙想带着他,我也可以替你养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明白么?你才是阿笙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最大障碍。”   说完,冯写意收拾着垃圾出了病房。白卓寒坐在床边,颓然压着腹部。就像被人硬生生扒去一层皮一样,从内到外的一场洗礼让他眼前的路越来越不清晰了。   冯写意的话,他连标点符号都不愿相信——可有一句总是没错的,自己颅内的玻璃片,早晚要取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手术有那么大风险,他又怎么会一拖拖了这么些年呢?   闭了闭眼睛,白卓寒想:唐笙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如果是个女儿,一定像她一样可爱。   预产期差不多是明年五六月吧?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看一眼了。   拔掉了输液管,白卓寒扶着腰换了外衣。   这个冬天,总是不缺雪花来渲染悲凉的。   “卓寒!”唐笙提着保温饭盒,刚刚赶来医院。   她就觉得前面那个身影像足了白卓寒,于是留心跟上来几步。   “你怎么跑出来了!快点回病房吧。这么冷的天,你——”   唐笙又追上去几步,白卓寒却走得更快了。   “卓寒!你怎么了!”   最后男人的身影转进了前面的盥洗室,咣当一声,关给唐笙一扇门!   “卓寒你干什么!你哪里不舒服,我扶你回去躺下好不好?”   唐笙急得直拍门,一边拍一边喊。吓得正准备进来解手的一个男人溜溜就退出去了。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白卓寒靠着门,轻轻闭了一会儿眼睛,   “公司还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叫高斌帮我办出院了。”   “出院?”唐笙倒吸一口冷气,“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院?卓寒你到底在干什么了?你开开门啊!”   “吵死了!这是男洗手间,你说我在干什么!”白卓寒咣当一声靠住门,按在伤口上的手已是鲜血淋漓。   “卓寒……”唐笙的眼圈红了红,“对不起,你是不是怪我,给你添麻烦了?我要是乖乖留在家里,等你一块去看卓澜。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阿笙,”白卓寒轻轻喘息一声,“别这样了。其实我只是在想,即便我可以为你死,但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依然没有办法解决。”   没办法解决?   呵呵,一点没错。白卓澜一天还是这个样子,我们又怎能安心踏实无所顾忌地相爱相拥?   唐笙的心咯噔了一声,默默咬住了嘴唇。   “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她屏住泪水,攥着便当盒的手微微颤抖:“如果你不希望我再来打扰你,至少先把伤养好行么?别折磨自己了……以后……”   “以后,卓寒,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我不会再轻易陷入危险,不会再轻易让你为我担心和受伤。我们……”唐笙抬起手,轻轻揩了一下眼角的湿润,“我们都好好的,行么?”   白卓寒的手指紧紧扣在伤口处,每一声呼吸下都能感觉到心痛随着流血一起汹涌着。   “你,学着坚强一点。”   “嗯,会的。”唐笙坚定地仰起脸,隔着门板,她用白卓寒看不到的微笑坚持着,“我还要保护和照顾卓澜,还有…...”   ——还有你未来,最重要的人对么?   阿笙,我相信你可以的,你一直都比我想得更坚强。假如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   白卓寒觉得眼睛有点干,一股难以压抑的躁动在胸腔里来回涌动着。   “我知道,阿笙,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其实我放不下的,只是对你的内疚。这些内疚在无形中变成了枷锁,让我们误以为——那就是,”   一个‘爱’字尚未脱声,白卓寒下腰跪倒,猝然呕出一口鲜血。   胸腔炸开极致的绝望,他闭上眼睛靠回门上,抵住唐笙一声声惊恐的呼唤——   “卓寒你怎么了!你开门啊!”   “我没事…..”白卓寒微微勾起唇角一丝染血的惨笑,“阿笙,我只是试探试探你而已。你看,放手是个很艰难的过程,要慢慢的,才能学会……”   唐笙吞下泪水,默默向后两步。   “那,我先走了。”她扶着小腹,将保温饭盒放在地上,“这是我好不容易做的蒸蛋,样子比以前好看很多。我尝了好多次,保证不难吃了。”   这大概是唐笙第一次将能拿出手的菜品送给白卓寒吧。却是放在厕所的地上……   “高斌,过来接我一下。一楼东侧洗手间。”   等到唐笙的脚步慢慢退了出去,白卓寒才颤抖着血淋淋的手,按出求助的电话。   “哦,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先生,您现在打算去哪?”   “我也……不知道。”白卓寒仰起头,从天窗望出去。那一小块天,蓝得就像奢侈品。   ***   “所以唐小姐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在挣扎防卫中,无意用剪刀挫伤了胡八的喉咙?”   在警署录笔录的时候,唐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回答这个问题了。   意外致人死亡的事的确在她心里埋下了很大的阴影,她却不得不一遍一遍回忆着那噩梦般的细节,当真是种煎熬。   “是的警官,那把剪刀本来就在仓库里。本来那个叫小宏的男孩在我的劝说下,已经准备把我放走了,可是胡八突然就返回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茹想要再给我个教训,于是多许了他一笔钱,让他对我下手。   反正当时,他一进来就露出凶相要扑上来。我是随手抓起了这把剪刀防卫的,没想到他一下子就——”   说到这里,唐笙的情绪还是有些激动的。一旁陪着她过来的冯写意倒了杯水递过去,“阿笙别着急,慢慢说。”   “如果按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可以把案件动机重新捋顺一下。   但是现在白天茹已经死了,没办法确认更多的细节了。”警官面有难色地说出了这句话,唐笙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白天茹死了?”   “是啊,她在拘留所里用一块磨尖了的牙刷柄。把手腕割了。”   唐笙瞪大了眼睛,缓了缓神,然后颓然落回到冯写意的臂弯。   她以前听过一些有关白二叔家里的事。这白靖怀窝囊一辈子,白天翼更是个不成大器的废物。也就大女儿白天茹还能拎的清些事故。她从小就为了维护爸爸和弟弟而愈发尖酸刻薄,像个浑身战栗的刺猬似的。   要说她是坏人,也谈不上十恶不赦。而这次的事,可能也是病急乱投医,弄巧成拙吧。   听到她就这么死了,唐笙亦是唏嘘不已。   警官继续道:“先不说她了。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上。唐小姐您说您当时只是戳了胡八一下,你确定只是一下?”   唐笙茫然地看着警官,又看看冯写意。   “我当然确定。我当时吓得闭上了眼,就挥了一下。你们不是已经问过好几次了么,我真的能确定!”   “不好意思唐小姐,因为正当防卫的鉴定是很严格的,我们只能一遍遍确认细节。请理解。”警官解释道。   唐笙轻轻哦了一声:“我并不是说……坚持自己一点没有责任。那个人虽然很坏,但我真的没想要弄死他。   如果你们能联系到他的家属,我也愿意做出一定的赔偿……但是我的确不是故意的。”   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断送在自己手里,唐笙的心结真的很难化解。她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做些弥补。   “不不,唐小姐别误会。关于你的动机,我们是没有异议的。从另一位从犯赵志宏那里得知,胡八确实有伤害你的行为在前,这个毋庸置疑。只不过——”警官皱了皱眉,再次严肃地看着唐笙,“你再好好想想,真的只是刺了他一刀么?之后,就没有再用什么其他的钝器在伤口附近二次伤害过?”   “当然没有啊。”唐笙确定地点了点头,“我挥了一剪刀,挑在他脖子上,血飚的就很吓人。他骂了我几句,然后捂着伤口就要出门,没走两步就倒下了。”   “当时的位置呢?”   唐笙想了想:“侧身翻过去好像,头朝大门,靠近门口的麻袋堆。我都吓傻了,缩在墙角一直等到人来救我,甚至都没有再去看过他。”   “是这样的,”警官翻了翻手里的文件:“经法医验伤表明,胡八的致命伤在脖颈,但却不是单纯被利器所伤的。剪刀贴着颈动脉过去,只差0.3厘米。如果及时送医,他也可能是不用死的。但我们发现,他的割伤附近还有一块钝器伤,像是用什么东西再次戳按进去。这一次,几乎挑断了他的气管和颈动脉。按照死亡时间来看,是你已经获救后,他才身亡的。”   “对哦,我也记得当时高先生查看他们两人伤情的时候,说过还有气的。”唐笙也觉得有点奇怪——而后来救护车来了,医生却说胡八已经没救了。   想到这儿,唐笙还是有点懊丧,如果自己当时不崩溃,赶紧跑出去求救,也许还能救活他吧。   “所以我们怀疑,胡八还受过二次创伤,唐小姐要是实在想不起来,今天就到这儿吧。不过,我们要提取一下你的鞋印。例行公事,配合一下。”   从警署出来后,唐笙的心情始终沉重的。   “写意,你说可不可能是我一时崩溃,不但戳了他一刀。还冲他踹了几脚?”唐笙怕极了,“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   “阿笙别瞎想,有可能只是他摔倒的时候撞到木棒木箱什么的。”冯写意一边开着车,但情绪明显有点不太专注,“何况这种人死有余辜,你没必要一直自责。今天放了他,说不定明天还要糟蹋多少无辜少女。”   “说的也是……”唐笙叹了口气,捧住自己的小腹,“我只是怕宝宝受我报应……”   “不会的,有我这个教父当门神,什么报应……都由我扛着。”   冯写意把车停在唐笙家门口,帮她拉开了车门:“你回去早点休息吧,什么都别多想了。万事有我在,不用担心好么?”   “嗯。谢谢你,写意。”唐笙挥挥手跟他告了别,俯下身子把粘人的糖糖抱了起来。猫叫了一声,脱身跑了。   唐笙觉得,白卓寒养的猫,都跟他一样傲娇。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唐笙就躲在洗手间隔壁,等高斌来把白卓寒扶走的时候,他还舍不得自己留在地上的保温饭盒。人都快昏过去了,手里还死攥着。   转过拐角就听保洁大婶在抱怨,说洗手间那里面,吐了一地的血。   这几天过去了,白卓寒却是连半个消息都没有。公司没有人影,上官言那里居然什么都不清楚。   后来唐笙实在忍不住去问了白叶溪,才知道他是在大姐家养伤。   还好,他还有亲人。   ***   “我以为,你现在恨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唐笙身边呢。”   空荡荡的教堂外,汤蓝刚刚结束了一场祷告。雪地上的鸽子圆滚滚的,发出咕噜噜的温柔音。   冯写意随手撒了一把谷粒,呵呵一声:“汤蓝,你进步的挺快啊。”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汤蓝把头发理顺到肩膀另一次,笑眯眯地迎着夕阳。   “听不懂就算了。不管怎么说,白卓寒这一刀挨的,算是神助攻了。”   “呵呵。”汤蓝低头不语。   只是她没想到,冯写意竟突然抢身过来,一把将她的肩膀捉起来!   “可是谁他妈让你动唐笙的!”   “我……”汤蓝咬着唇,别过脸,“事情都过去了,她不是也没怎么样么!”   “汤蓝,我记得我警告过你的。”冯写意盯着汤蓝。眼睛还是笑弯弯的,残忍的情愫却像刀锋一样深藏。   “你是不是以为。白天茹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他捏住汤蓝的下颌,然后双手沿着她姣美的脸颊捧了上去:“啧啧,还真是张漂亮的脸蛋。我以前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颜值,根本不需要有智商呢。”   “冯……我……”冯写意的手渐渐收紧,汤蓝觉得脸颊热辣辣的,说不出那恐惧从何滋生,“我不会再这样了。真的,这是最后一次了!唐笙不是也没什么事么?我…..”   “来不及了。”冯写意松开手,掌心向外,半举在汤蓝面前。   夕阳下金光闪闪,就看到两枚锋利的金属刀片,此时正夹在他漂亮的手指之间!   汤蓝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左面一抹,是血。右边一抹——还是!   “啊啊啊啊啊啊!”   当她意识到自己两边脸上分别被冯写意割出了十厘米长的刀口,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冷眼睥睨着滚在草地上的汤蓝,冯写意踩住她的胸口,俯下身:“汤蓝,我这是一劳永逸在帮你。   回去告诉白卓寒,就说是白天翼为了给他姐报仇,才毁了你的容。   以白卓寒的心性,说不定一时内疚就娶了你养下半辈子了呢。”   “冯写意!我的脸啊!我要告你!我不会放过你!我——”   “好啊,你报警啊!”冯写意狞笑道,“等警察来了,我们正好可以比一比。那天踩断胡八喉咙的高跟靴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丢下满脸鲜血的汤蓝,冯写意转身硬着教堂顶的夕阳余光,轻轻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从他决定要做唐笙女儿的父亲开始,所有的罪孽,他一笔一笔记下了。不求上帝的原谅,只求上帝还会给他机会来赎的——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   “叶溪,他怎么样了?”上官言敲开白叶溪家的门。   这些年来,他每每穷追被拒,锲而不舍。实在没想到第一次到白叶溪家登堂入室,竟然是带着韩书烟一起来的!   “还行吧。这伤虽然凶险,但总是一天好过一天的。”白叶溪把他们两人让进来,先在客厅就坐。   “你们先休息一下,喝点什么?我看看他醒了没。”   那天白卓寒坚持要高斌带他出院,外面飞雪连夜,连正常人都难熬。   他说不出自己要去哪,在车里就高烧不断。最后高斌只好将人送到白叶溪家。   大姐当时就红了眼圈。她太了解这个弟弟了——能把他折磨成这样的,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   “发生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上官言为自己的重色轻友略感愧疚。特别是老爷子葬礼结束后。他看到韩书烟抱着儿子一脸轻松恬静的表情,就像绽放了重生的母性。   对白卓寒最后那个‘不追究’的决定,上官言是打心里感激的。   “他醒了,在跟大哥说话呢。”白叶溪很快又下楼来了。而她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向绅。   “上官,他们让你也上去。”白叶溪说着又转向韩书烟,“那个,韩姐啊,要不你跟我去陪我妈做饭?   我也不拿你当客人了哈。爷爷的葬礼多亏你里外帮忙。等下向叔叔也回来吃饭,今天要烧好多菜呢。”   “哦,好的。”韩书烟看了上官言一眼,放下提包就跟着白叶溪进厨房了。   此时白卓寒靠在客房的大床上,腹部的伤势虽然已无大碍了。但精神总是略萎顿的。   这间屋子以前也是专属于他的。   小时候常跟母亲闹矛盾,有几次白卓寒就带着弟弟溜到大姐家,晚上也不肯回去。   陆巧英便留他们住在这。以至于角落柜子后面,到现在还贴着一张科比的海报呢。   卓澜的篮球打得非常好,十六岁时就已经比自己高了。他崇拜科比,去a国的时候也常去捧场人家的赛事。   可是如今,科比退役了,卓澜的腿也没了。   刚刚听向绅跟他说了mb项目最新的进展,上次招标成功的专利权已经正式投放生产研发。   “冯写意那里我会盯着的,他小动作太多了。上一次差点又给他在库存料上钻了空子,还好我安排的环节岗位都是心腹。”   “他还真是喜欢赶尽杀绝啊。不把白氏弄倒,誓不罢休是不是?”白卓寒咳嗽了几声,靠着床头闭了一会儿眼睛,“可我怎么觉得,他的背后好像还有推手呢?”   “这一点,上官之前有查过。冯写意的流动资金并没有那么丰盈,jt创意里的一大部分固定资产都以融资租赁形式进来的。   初步估计,他身后还有财阀在支撑。   总而言之。我不会让他随便得逞就是了。至于其他的,等mb项目圆满交割后,我再找机会跟他细算吧。”向绅的话,若有深意。   “向大哥,海山的项目我暂时拜托你了。圣光那里,上官会帮我盯着——”   “不用客气,”向绅叹了口气,“这本来就是我跟冯写意之间的事。”   白卓寒顿了顿:“不是我对你没有自信。只是我觉得,你比我的三观还要正。呵呵,以这么强大的原则性去碰撞那么阴险的小人,你胜算大么?”   “我只给他三次机会。再不听话,就往死里揍。”向绅扶了下眼镜架,犀利的眸光反过一丝绝意。   这时上官言上来了,难能学会礼貌地敲门,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白卓寒的办公室。   向绅冲他点点头,起身让了位置。   “你们聊吧,我下去超市帮陆姨买点料酒。”   白卓寒瞄了上官言一眼,口吻也不算很客气:“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回来了。”   上官莞尔耸肩:“我才离开几天,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一言难尽。”白卓寒觉得有点累了,身子沉下去躺靠好,“我听说白天茹死了。”   “嗯,你堂弟前天一审宣判,渎职贪污罪,给判了三年半,你二叔二婶双双病倒了。卓澜被唐笙接回了家,换个地方盯天花板。叶溪陪你你躲在这里数肠子。整个一遗嘱公开听证会,就你爸一人到场了。”   上官言只用了短短几句话,就把老爷子过世后的整个白家现状勾画得淋淋尽致。   “好好一个家……”白卓寒长叹一口气。   “人心不古最可怕,又不都是你的错。”上官言帮他倒了点水送过去。说实话,远没有两人之前无话不谈的时候那么随意。   他心里装着事。一直没想好要怎么跟白卓寒开口。   尤其是刚才在门口,听到白卓寒说圣光想要先交给他打点的时候——他该怎么告诉白卓寒,自己已经决定带着韩书烟和小蛋出国去了?   这时候的白卓寒,身边最需要帮手了吧。   “摆这么一张脸干什么?你是来探病的,又不是来给我哭丧的。”白卓寒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卓澜一直都在这边,难道韩书烟这辈子都不来看望他了?你早晚还是要常回来看看的。”   “steven,我替书烟向你说声抱歉。”上官言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不必要。”白卓寒摇头,“本来就是难言对错的冤冤相报,就让悲剧就从我这里停下来吧,活着不好么?”   “也是。”上官言看着窗外的一簇腊梅。   元旦刚过,这两天的雪也是不停的。   “你,真的决定开春就去手术了么?准备选哪一套方案?”   “第二套。”白卓寒回答的很坚定。   上官言的掌心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   从白叶溪家出来,上官言一路开车,一言不发。   “你晚上都没吃多少东西。不合口味么?”韩书烟坐在副驾驶上,突然把脸从窗子另一侧转过来,问他。   “不是。”上官言凝着眉头,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紧踩了刹车,停靠在路边。   他拆了安全带,推开车门就下去了:“抱歉,我去抽支烟。”   韩书烟独自在车上沉默了一会儿。几分钟后,她下车走到上官言身后。   “对不起,书烟。我想,我还是不能——”   烟云袅袅,比寒冬的雾气更渺茫。   上官言凝视着远方的万家灯火,心境难以止水。   “下午一点的航班,我已经叫我的一个好姐妹把小蛋接走了。”   韩书烟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上官言。   “你说……什么?”上官言凛然回过头。   “我留下,陪着你。”韩书烟眯起眼睛。踮起脚。额头正好能够到上官言笔挺的鼻尖。   “你……”   “我说我留下,陪你一起帮助白卓寒把这个难关过去。就算是……为了卓澜吧。”   上官言心里一悸,双手不由自主地捧住韩书烟的双颊。   她已经不戴眼镜了,这一个多月来,头发也留长了一点点。   “遮耳朵了。”   “嗯,”女人笑了笑,“以后不剪了。我不骗你,我留长发……可是很漂亮的。”   “可是,你真的愿意为我暂时跟小蛋分开?书烟,其实我也不确定,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有多危险。steven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时候丢下他,可是你——”   韩书烟的唇轻轻扬起来,点在上官言的下颌上,温温润润地赶走了冬天的气息。   “我也一样。仇是仇。恩是恩。做我这行的,爱憎比你更分明。何况——”韩书烟垂下头,难能这般地极尽了温柔,靠在这个熟悉却又陌生了多年的男人怀里。   何况,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上官。   “何况什么?”上官言掰开她的下颌,俯上去吻了吻。   “何况我这么厉害,当当血盾也是好的啊。”韩书烟难能这般开玩笑。   “胡说!我的女人怎么可以再受伤害?”上官言搂住她的腰,上身裹紧了大衣。   “走吧,先回去吧。”握住上官言的手,韩书烟拉着他往车里去。   拉长的身影在路灯下相拥着,有情人总爱在风雪地见证下终成眷属。   一对年轻地小情侣牵着手匆匆而过,上官言突然就叹了口气。   “其他事情我们都可以帮他搞定,但唐笙跟他之间的种种……却是旁人无能为力的。steven从来就不缺可以匹敌地对手,他只是缺爱。”   “你觉得,唐笙怀上的。真的是冯写意的孩子么?”韩书烟转过脸,认真地说。   “这个……我怎么感觉啊?人家单身男女整天又混在一起——”上官言无奈地摊了下手。   “你怀过孕么?”韩书烟盯着他的蓝眼睛,轻哼了一声。   “what?”   “白卓寒也没怀过吧?”韩书烟挑了唇角,“三个多月的肚子根本没那么大。我生过孩子,trust-me!”(相信我) 第078 收手?来不及了   “阿笙,你怎么还没下班?”路过研发部实验室的时候,冯写意看到唐笙穿着防护服,正在兢兢业业地盯蒸馏表呢。   “写意?你也没走啊。”唐笙摘下面罩,理了理头发,“我看了今天新出的样品。还是觉得有点不满意,想趁着下班了再试验一次。”   mb项目是白卓寒一手拉起来的,眼看就要交割第一阶段验收成品了,唐笙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所以本来已经打算休息的她,再一次投入到公司一线里。即便没有了得天独厚的嗅觉,她也依然希望自己能够依靠以前扎实过硬的专业技能,再帮他一把。   “别太勉强自己了,总要为宝宝考虑下啊。”冯写意担心她的身体,同样的——也非不知她如是辛苦为谁忙,心里总是有些淡淡的郁闷。   “我自己有数的。这些防护服都是特制的,而且我尽量不直接接触化学品。”唐笙在冯写意的帮助下,慢慢脱掉了防护衣。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多月了,从正面看还是比较明显的。   “放心吧。大家都这么努力,这次的成果一定能顺利过mb集团预审的。”冯写意扶着唐笙走出科研室,看到她突然僵着脸扶了下腰!   “怎么了阿笙!”冯写意很紧张。   “没事,宝宝踢了我一下。”唐笙皱皱眉,脸上却是笑得很幸福。   “小东西,怎么又欺负妈妈?”冯写意释然地露出了微笑,他单膝点地,轻轻凑上去听了听,“在踢呢,最近很活跃嘛。”   气氛稍微有点不对。唐笙红了脸。低着头往后退了退。   “写意,你是不是常跟大家说,这孩子……是你的?”   唐笙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她单身一人挺着个肚子,难免会有同事议论。   “哦,我以为你一个人会比较为难。”冯写意站起身。   “可是这样子,对你很不公平的。而且如果被——”唐笙想说,如果被白卓寒知道了岂不是更难堪?但是这句话她无法说出口。   “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就一个个去解释,说是白卓寒的好了。”冯写意平静地表态,却让唐笙更加尴尬了。   “写意!你——”   “呵呵,开玩笑的。”冯写意拍拍唐笙的肩膀,“就算你这辈子都无法接受我也没关系,我要定这个孩子了。走吧,一起去吃点晚饭。”   唐笙也觉得有点饿了,便没多拒绝,两人肩并肩地走下楼梯。   “哎呀糟了!”唐笙一拍脑袋。“我忘了锁实验室了!”   说着,她就准备转身上去。但冯写意拦住了她:“还是我帮你去吧,你跑上跑下不方便,到楼下车旁等我好了。”   唐笙也没有多想,就把钥匙交给了冯写意。   研发室的钥匙只有工程师和行政部有保管,平日都是闲人免进的。   虽然这样不太合规矩,但至少现在的唐笙,是不会怀疑冯写意的——   那么对于‘处心积虑’的冯写意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排冷冻保险柜的下面,一一列队着新项目的半成品。   只要把冷凝时间稍微调慢一些,晶体结构就会发生是实质改变。在明天的液态压试验里根本看不出端倪——   如果带有瑕疵的产品被送去给mb这么严谨的公司做验收预审,估计圣光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冯写意蹲下身,戴上了一次性手套。   “冯先生还没走啊?”向绅突然像幽灵一样冲后门进来,冯写意说是一点不慌才有鬼呢。   他蓦地起身。差点撞到了身后的铁架台。   “当心!”向绅上前两步扶住了架子,“研发室里还是不要蹲下系鞋带了,很容易发生安全隐患的。”   “谢谢向总提醒。”冯写意笑了笑,面不改色。   向绅扶了下眼镜,微微颔首:“第二次。”   说完,他转身就走。   “站住!”冯写意提高声音。   向绅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冯写意走上前去,绕在他耳边轻轻戏谑道,“我还想问问向总是什么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拧到白卓寒面前去对峙呢?”   “我说过,我给你机会。这是第二次,如果你有本事,我还可以给你第三次。”   向绅抬脚就要走,冯写意却一步上前拦了个正着。   “向总,你不会是……取向有问题吧?”   “你在说什么?”向绅皱紧了眉头。   “没什么。因为我觉得你这欲擒故纵的手段,好像在撩我一样。”冯写意呵呵笑道。   “神经病。”   站在楼上飘窗口,冯写意看到唐笙倚在车门前等她。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神情恬淡怡然。她咬吸管的样子,还像一样可爱又纯真。   同时她的手里还拎着另外一杯,港式鸳鸯的包装袋——应该是给他捎带的。   难为这么多年,她已经终于开始记得自己喜欢的口味了。哪怕只是从单纯的朋友做起,也足够冯写意心生暖意。   “冯先生,又没成功?”秦允从后面走上来。   “嗯,向绅盯得太紧了。”冯写意点点头,别过脸。   “要么明天我来试试吧,你把这钥匙给我配一下。”秦允提议。   看着手里那串拴着小猫咪玩偶的钥匙,冯写意拒绝了。   “算了,对方已经警惕了。不要再往原材料下手了。”   其实冯写意只是不想给唐笙惹?烦而已,但是他只能给自己找找借口:   “另外,上官言最近把白氏圣光的资金链把控得非常紧,我们手底下的几家匿名供应商连一点信用额度都分不出来。   还有韩书烟这个女人,我也不知道白卓寒到底有什么人格魅力,总之她已经百分百倒戈了。这两次提供给我的信息,都是shit。”   冯写意说了这么多,综上所诉——先避避风头吧。   话说到这儿,秦允低吟了一声:“可是冯先生,圣光会在明年三月份向mb交货,在那之前若是没办法让他们吃瘪,倒时候圣光股票定然要翻几番。我们根本没办法向‘那个人’交代啊!”   “我会想别的办法。”冯写意皱了皱眉,只把楼下唐笙的侧脸,当做风景一样看着。   “冯先生,”秦允顿了顿声音,“你是不是,想收手了?”   沉?,一秒两秒三秒。   “阿允,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听得身后咔嚓一声响,冯写意立刻僵住了肩膀!   因为他很敏感地发觉,身后那一声枪上膛,干净而利落地顶在自己的后心上。   “抱歉冯先生,白三先生已经下命令了。如果你动摇的话,就像上一次在白家别墅——”   冯写意渐渐转过身来,面不改色地盯着秦允:“上次那一枪,果然是他做的么?还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boss啊。   呵呵,我可以对天发誓,那时我还真没有这个心思呢。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对我下马威了?”   “不,白三先生说,那次真的只是为了帮你离间唐笙与白卓寒。”秦允冷冷地说着,同时扳机一扣,“这次才是下马威。”   枪管上按了消音器和缓冲阀,这一颗子弹贴着冯写意肩胛上的旧伤进去。血肉模糊的程度比远程狙击枪更甚——   “冯先生,我也是没办法的。你当初的决定无疑就是在与虎谋皮,现在老虎要张口咬人,我只能量力站位。   白三先生说了,一个月内,他要看到一点成效。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当然,如果你实在想不出办法的话。他托我提醒你一下,你妹妹冯小姐还在圣光集团做研发部副总监呢。想要拿到白卓寒的内部机密资料——”   冯写意的脸色愈发苍白了起来。秦允只是传话,无意威胁。此时他收起了枪,转身离去。   ——与虎谋皮是么?   呵呵,只不过冯写意一直以来,都自负自己是老虎才对。   他要白卓寒的女人,而对方要白卓寒的公司。   可惜公司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谁有心,谁占下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写意,你怎么还不下来?”唐笙的奶茶都喝完了,也没等到人。于是一个电话打了上来。   “哦,我在洗手间,你等我一会。”冯写意的气息喘得厉害,但是并没有撒谎。   因为他就是在洗手间,用从研发室地药品库找了医用酒精和镊子。对着洗面镜子,亲手把子弹挑了出来!   “你没事吧?怎么喘气这么重?”唐笙有些奇怪。   “没有……可能中午吃坏了肚子。不好意思,稍等下。”   “要紧么?要不还是别去外面吃了,回家让芳姨烧点粥好了?”唐笙关切道。   “你……在邀请我去你家吃晚饭么?”冯写意嘴上开着不着调地玩笑,同时捏着一根缝衣针,一点点穿过肩膀上的血肉。   “只是吃点便饭嘛,何况卓澜也在。”   “呵呵,我就是在想,以前去你家的时候白卓寒还不许留我吃饭呢。现在——”   “是小宝宝请她的教父吃饭,你来不来?”唐笙笑道。   “当然。”   一面与唐笙随意地聊着天,一面撕碎衬衫草草扎在伤口上。冯写意重新套上西装和大衣,把浓重的血腥掩藏之下。然后打开水龙头,冲尽满面池的猩红。   如果这就是报应,他相信自己终于可以明白了——白卓寒那些隐忍不发的苦衷,到底会有多疼。   车开到唐笙家院子外面,冯写意挥挥手,转身从后座上拎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拿上去,送给白卓澜吧。”   唐笙心里萌动。但嘴上却说:“呵呵,他又不是小孩子。”   “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缓解狂躁和抑郁。”   “哦,那我替他谢谢你了。”唐笙微笑着推开车门,却不见冯写意下来。   “你,怎么了?下来啊。”   “我不去了。”冯写意无法下车,他整个左边袖子已经被血浸透了。还好车厢里昏暗,唐笙无法察觉。   “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白得好吓人。”唐笙关切地问道,“要不我送你去看医生吧?”   “真的不用。”冯写意笑笑说,“我一个大男人,泻肚子泻到需要女人送我去医院?拜托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么。   进去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写意,”唐笙有些急了,“你到底还把不把我当朋友?”   “嘘!”冯写意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单手指了指院子另一侧——是白卓寒的车。   唐笙凛然一惊,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冯写意摇上车窗,单手倒了个方向盘,车子绝尘而去。   唐笙进玄关,芳姨告诉她,白卓寒刚来不久。在楼上跟小南说话。   小南是个二十五六岁的专业护士,在疗养院的时候就负责专职照顾白卓澜。   因为白卓澜受伤以来的性情一直不太稳定,平日里打针喂药都得男护工上阵。唯有对小南,相对平顺了许多。于是白卓寒重金聘了小南为特殊护理,这些年来一直照料着白卓澜。   也可能是因为小南跟唐笙长得有点像吧?一双大眼睛,一颗小小的惹人怜惜的泪痣很明显。   “他还是不喜欢别人翻他的床下对么?”   唐笙走进屋的时候,白卓寒坐在床头的沙发前跟正在帮白卓澜洗脸的小南说话。   “是的,他不让人碰他床底,也不让人看他伤口。其他的倒没什么,跟唐小姐相处的也不错。之前我还有点担心他换了新环境后会不安,现在看来完全没问题的。白先生您放心吧。”   “嗯,万一有特殊状况,辛苦你护着点唐笙…她…”   “卓寒。”唐笙敲了两下门,以示打断和尊重。   “你回来了,那我先走了。”白卓寒扶着沙发撑起身子,“我是过来…给卓澜再带点东西的。”   唐笙看他的动作还不是很灵活,稍微动一下,额头就蒙出了细细的汗水。   “你的伤好些了么?”唐笙加快了两步扶过去。随手把刚才冯写意给她的那盒巧克力塞进了床底。   就看到床上的白卓澜突然发出骇人的尖叫,吓得唐笙差一点坐地上了!   白卓寒上手将他牢牢压住。一边安抚着一边对唐笙解释:“我之前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不喜欢别人翻他床底,还有,伤口也不能看。”   不能看伤口这个唐笙是知道的,白卓澜虽然意识荒芜,但还没有泯灭成年人最基本的羞耻心。   他需要人喂饭也需要人服侍出门。但解手方便之类私密的事从来都坚持自己处理,就连擦身,也不给人碰腿部附近。   “看来,还是心理上的障碍难以逾越吧。”   等白卓寒安抚着弟弟闭上眼睛,伤口丝丝裂裂的血腥再一次洇透出来。   唐笙揪紧着心,咬了咬唇叹息一声:“我也不知是为什么,总是感觉卓澜好像能听懂我们的话。   卓寒…如果有天他醒了,他会愿意祝…”   “我先走了。”白卓寒打断了唐笙的话,撑起身,同时将一份薄薄的打印文件交给唐笙。   第一次是离婚协议,第二次是离婚证。白卓寒你到底还有多少借口送过来,其实就只是想来看看我呢?   “这又是什么?”唐笙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不会是遗嘱吧?”   白卓寒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沉下了佯装气愤的表情:“唐笙你是白痴么?”   “对不起,呸呸呸,我乱说的……”   唐笙低下头,这才看清纸张上漂亮而熟悉的钢笔字,像极了白卓寒正到让人崩溃的三观——   白卓澜的使用说明。   “我把一些常遇到的问题都写下来了,也可以避免你被他抓伤或咬到……”   白卓寒别过脸去,伤痛偶尔会让他的表情略略抽搐一下,他不愿让唐笙看到。   “你也会做这么文青的傻事么……”唐笙抱着‘说明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废话……”白卓寒回过脸,目光,不由自主地盯在了唐笙的小腹上。   他伸出一只手,慢慢覆盖上去。温暖的圆润一下子充盈了感动和力量。   “是女儿么?”白卓寒问。   唐笙点点头,泪水滴在他颤抖的手腕上。   “扶我一下。”白卓寒单手压在唐笙的肩膀上,就像十五岁春天的第一曲华尔兹。因为顾浅茵扭伤了脚,白卓寒临时在校庆上拉了自己做舞伴。   也是这样的,一手搭着肩,一手扶着腰。   “你慢点……你要做什么?”唐笙紧紧扶住白卓寒的手臂,眼看着他强屏着伤痛单膝俯下,然后是双膝……   他跪在自己面前,腰不敢弯。就这样矗立着上半身的高度,慢慢把侧脸贴近了唐笙的小腹。   双臂环住唐笙粗了一小圈的腰围,白卓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名字起了么?”   “唐笛……”   “好,很好的名字。”白卓寒摒了摒呼吸,慢慢转过脸,在唐笙的肚皮上深深吻了一下,“一定是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公主。”   唐笙的双手环住白卓寒的头颈,俯下双唇吻着他??柔软的短发。   “卓寒,以后,你不用找任何借口都能过来看望我的。我把卓澜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照顾他,也是为了……为了……”   白卓寒的车灯渐行渐远,唐笙看着手里的这份‘说明书’,从第一页开始翻起——   不要突然拉开卧室的窗帘,他受不了太刺激的阳光。   不要总是给他读轻文学,他似乎更喜欢听些时政和新闻。   不要连续两天为他吃同样的饭菜,他还像小时候一样挑食   不要…….   唐笙快速地浏览着,一会儿儿,就翻到了底页。   上面赫然写着最后一条嘱托:   不要自责,阿笙。   炸开了胸腔压抑到决堤的悲伤,唐笙一下子扑到白卓澜的床前!   “卓澜……我求求你醒醒好么?我求求你祝福我们好么?如果还有来生,我愿意拿我全部的心意来爱你。求你……让我们在一起吧。   我爱他,我和孩子……都需要他啊。”   唐笙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平静了,疲惫了,准备回房洗澡休息的时候。   转身关门的一刹那,并没有看到白卓澜安详的睡颜下——有一颗泪水渐渐沿着眼角滑落进枕头……   ***   别墅区外的路灯下,上官言的脚下已经落满了烟蒂。   白卓寒的车子十分钟前驶过,他摸出一枚戒指,对身后的韩书烟说:“你猜,他有跟唐笙相认这个孩子么?咱们打个赌吧,你赢了就嫁给我,我赢了就娶你。”   说着,上官言将戒指牢牢套上韩书烟的指尖。女人没有拒绝。   “未必吧。以他的性格,即将面对那么凶险的手术。我猜他保不齐还会做出什么更不给力的事来让唐笙死心。”韩书烟叹息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钻戒。   人鱼的眼泪,跟自己以前纹在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看来有些人就算忘记了桑海沧田,品位还是不变。   “我以为至少他会愿意选择第一种手术方案,没想到……他还是坚持第二种。”上官言自嘲地笑笑,“看来他真的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失忆后变成我这样的混蛋?   只不过,知道自己有了女儿,也许会有更强大的求生意念来抵抗手术的风险吧。   除了祈祷他能把这一关闯过去,我们做旁观者的,什么也做不了。”   一开始,医生就给出的两个手术方案:   第一种,相对风险小些。但取出异物的同时会破坏记忆中枢神经,不仅有很大的失忆可能,还会影响一点点脑力。   第二种。可以一劳永逸完全康复,预后的副作用也很小。但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他很可能,无法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两种方案太过纠结取舍,才让白卓寒久久不能下定决心。   上官言觉得,他不想死,但是要他忘记唐笙,他宁愿死。   但是韩书烟不以为然:“他不是因为害怕失去记忆。他是害怕,唐笙因此而太过痛苦。”   失忆的人多轻松啊?一朝前尘尽抛下,哪管旧人泪双流?   被遗忘的那个人,才最绝望好么!   “是么?”上官言眯着眼笑了笑,“说得你好像很感同身受似的。”   韩书烟只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啊,快九点了。回去吧,小蛋还在等着跟我们视频呢。”上官言按了下钥匙,不远处的车灯亮了起来。   “这小鬼,到了那边也不闲着。听说又泡上了邻居家的小美眉。书烟,你说你这么高冷,生的儿子怎么那么贱啊!我真好奇,他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说着,上官言拉开了车门,招呼韩书烟上来。   寒风吹起她好久未修剪的短发,白皙的脸颊胜雪般精致了轮廓。   韩书烟犹豫了一下,挑挑唇角:“他爹,也是贱人一枚啊。”   ——   十年前,回忆如雪:   “书烟,别走了……就留在我身边好么?”   “我这样的女人,没可能陪你安稳过日子的。上官,你有家人,还有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就当……是个意外吧。”   “所有的缘分都是意外开始的好么!我才不相信什么门当户对。你看看我家的长辈,要是那么注重血统和门楣,也不会混血成联合国了!   我就喜欢你这匹驯不服的野马怎样?你不服,我就搞大你的肚子!让你给我生个足球队,看你还往哪跑!”   “放手!死流氓!”   “别动,让我听听。动了动了,你自己听,咕噜噜的。”   “才一个月动个屁啊,那是我肠子叫。”   “生女儿的话,要当公主宠着,就叫安迪拉丝?薇儿好不好?在乌克兰语里是不灭花朵的意思。万一是儿子,就随便起个贱名放养吧,懒得管他。”   “嘶!你连名字都起好了?”   “嗯哼。不是都说高潮容易生儿子么?我看你这个八成是带把的,就叫上官蛋吧!”   “蛋……”   ***   “我自己来吧佳佳。”傅子康放下助步器,扶着冯佳期的手慢慢坐下。   上次他被冯佳期一脚油门撞断了左膝盖,整整两个月,一直被她无言地照顾着。两人这莫名其妙的相处模式,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冯佳期表示,照顾你是应该的,因为你的腿是我撞的。   但原谅你,没门。   所以这两个月来,即便冯佳期愿意把傅子康带回家里。却依然不肯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吃饭就是往门口里一塞,跟喂狗似的。   洗澡更是故意不拿毛巾给他,害他本来断了腿抵抗力就低,大冷天的又发了三天的高烧。   上厕所就更日狗了,最多只给他三分钟。尿不出来就大剪刀伺候——   “明天我一早开会,你要吃什么自己叫外卖吧。”冯佳期端着脸盆,甩手就要出去。   “佳佳!”傅子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拖回来,“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么?”   冯佳期冷着脸垂了一地的目光:“我从小就活得像个嚣张的小公主。爸爸爱我,文姨疼我,哥哥也宠我。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除了你,除了等你的那整整六年,日夜期盼着你能回来跟我谈一谈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要跟我谈谈!   老娘一棒子砸死他!”   冯佳期的泪水在眼里转啊转,始终就没掉下来。   “傅子康,哪怕你托人来捎个信,说你死了也行啊?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咣当一声。水盆砸在地上,四溅的水花就像胶着在一起的舞点。   傅子康一把按住冯佳期的肩膀,高大的身影仿佛平地而起!   “冯佳期!我不在乎把自尊交给这世上的任何人践踏,但只有对你——   我要做你的男人,不等让你踏踏实实臣服在我身下的那一刻,我绝不会罢休。   你不要管我出卖了良心还是出卖了信仰!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至少都为你守住了!   谁没有年轻时候的骄傲?谁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小鸟依人地依附。   你本来就是女王,但我不甘做那些没用的骑士,逼你低下你高贵的头,来安就我低微的自尊。   我要……做你的王夫,让你心甘情愿的仰视。”   乱七八糟的床榻发出咯吱咯吱的鸣响,冯佳期被他吓住了。试着推了推,却从那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真实的湿润。   “如果我没等你呢?如果我……早就忘了你这个负心王八蛋。另觅新欢呢?”冯佳期别过脸,泪水慢慢融入了床单。   “所以我后悔了……”傅子康温柔了目光。低声缓下叹息,“我滚回来,我想回来做老婆狗。   你看看你的家,乱的……哪里像个美女?   我回来给你洗衣做饭,任你打骂发泄,收容你所有的小情绪和公主病。   让我用我前半生所有的骄傲,给你后半生的女王冠加冕镀金。   佳佳,我不用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其实在你心里,我从来就没有出局是不是?”   “傅子康,你混蛋!”冯佳期咬着傅子康的肩膀,两只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他宽厚的脊背上,“我打死你!你再敢离开我身边半步,我打死——”   双唇已经被那男人霸道的吻彻底堵住了,冯佳期难受地抢着呼吸,却不肯停下打人的双手。   打着打着,就好像……恩?把什么打到身体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了一簇又一簇的门铃。   冯佳期抱着衣服一高蹦起来:“都这么晚了?谁啊?”   “不会是邻居吧?”傅子康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难道是刚才……声音……”   “你!”冯佳期羞红了脸,跳下地。   “佳佳,”傅子康抬手轻抚了一下冯佳期被自己弄乱的发梢,“等我这腿好了,就去跟你哥和文姨提亲好不好?”   门铃还在急促地按着,冯佳期咬了咬樱唇,用几乎感觉不到的力度点了下头。然后匆匆过去开门——   “来了来了!别按了!”   门刷地一声拉开,就看到冯写意整个人扑倒进来。   “哥!”冯佳期吓得差点说不出话,“你……你怎么了!”   “嘘!门关上……”冯写意摇摇头,靠着墙撑坐起来。他脸色惨白灰颓,鲜血很快便淌了一地板。   冯佳期捂着嘴。两眼惊恐地瞪起来:“这…….哥你怎么了!伤在哪儿了,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路上,流氓打劫……”冯写意皱着眉敷衍了一句,“你有医药箱么?”   “我……”冯佳期的公寓乱的跟猫窝似的,想要找一片卫生巾估计都要翻开十八个抽屉。   “我……我记得有,但是我不记得放在哪了!”   “佳佳!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候,傅子康一瘸一拐地从卧室里出来。一看到眼前的状况,也惊呆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啊!”冯佳期手忙脚乱地拿了一堆毛巾,反正什么颜色的都有,一一往冯写意的肩膀上招呼。   “哥你怎么不报警?怎么不去医院啊!”   “佳佳,你先别慌……”冯写意咬着牙挺了挺身子撑起来,“你去楼下药店,先买点绷带和药上来,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冯写意仰起头,看着靠在墙边的傅子康。   “好,我……我这就下去。”冯佳期抓了零钱包就下楼,傅子康赶紧递过来一件外套,“穿上点,别着凉了。”   等到客厅里就剩下冯写意和傅子康两个人的时候,断腿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蹲靠下身子:“你的伤,不像是刀子之类弄得吧?”   “傅子康……”冯写意苦笑一声,“你得帮我做件事,就当是为了佳佳吧。这件事做完,我送她一份,够你们一生衣食无忧的嫁妆。”   “冯写意!”傅子康攥了攥掌心,“如果我想为了你们冯家的钱而来。又怎么会让佳佳受这么多年的苦?”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卖什么不是卖?她原谅你了,不表示你就真的没有错。”冯写意咬紧牙关,失血和疼痛让他整个人的意识都不是很清晰了,但攻心的本事还是一点没见弱。   “你想怎样!别以为你和汤蓝的那些小动作我都不知道。看在你是佳佳哥哥的份上,我才没有把你做的那些勾当告诉唐笙。”   傅子康的心里是矛盾的,但是曾经跟自己订婚的人是汤蓝这件事。他现在还真是没有勇气跟冯佳期坦白。   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如果冯佳期知道自己算是帮汤蓝‘绑架’唐笙的帮凶——   冯写意冷笑一声,刷地撕下自己的衬衫。   “枪伤……”他冷眼盯着傅子康,“不怕告诉你,我要是hold不住了,难保佳佳无恙。你还不明白么?”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弹孔躺在一片?红的鲜血里,傅子康倒吸一口冷气:“冯写意你到底摊上什么事了!你要是为了佳佳好,就——”   “佳佳是唐笙的朋友,她绝对不会愿意去背叛白卓寒的公司。但是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这件事。   等结束之后,我会送你们出国,带着文姨……以后……以后……”   “不可能!”听了冯写意的话,傅子康一口拒绝,“首先,会让佳佳为难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其次,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什么是底限……而不像你,自以为那就是爱,其实你是在硬生生地把自己跻身进别人的婚姻里。   唐笙和白卓寒,他们都没有真正对不起你过。冯写意,你只是个自私而阴险的小人而已。”   “那是因为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如果佳佳也和唐笙一样。嫁给了别人,今天你就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了!”   “你错了!就算她真的嫁给了别人,我也只会站得远远地祝福她!因为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一定属于哪个人的。擦肩那一刻如果错过了,就必须认命,必须放手!”   冯写意慢慢阖上双眼,眼前渐渐出现了唐笙清甜可人的笑脸。   “放手是么……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   “好啦好啦,乖乖别动哈。马上就洗完了。”唐笙戴着胶皮防护手套,再一次将惨兮兮的糖糖按进洗澡盆里,可怜的猫猫一沾水,缩得就像一只老鼠那么大了。   白卓澜像尊漂亮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厚重的毯子。   唐笙尽量在做好多事情的时候都让他再一旁参与着,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到底会不会有效果。但至少。会带给白卓澜一种真实的陪伴感。   猫洗好了澡,芳姨抱下去吹干。   唐笙扶着肚皮轻轻俯下身,双手搭在白卓澜的轮椅扶手上。   然后就这样微笑着扬起脸看着他:“卓澜,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养的朱迪么?兔子是不能用水洗澡的呢。可是我们不懂事,最后那小可怜伤了风,死掉了。   卓寒因为怕你难受,买了一只差不多颜色的替换到笼子里。可惜这种小兔子大都养不活的,买了死死了买,一连替换了三四只。到后来找不到类似的花纹了,于是小君抓了个荷兰猪进去充数,哈哈,哈哈哈。”   唐笙笑着笑着,眼泪都快要沁出来了。突然觉得腮上一暖。一只常年不见日光的,雪白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脸颊。   “阿笙……” 第079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唐笙以为自己在做梦,沿着脸颊上的温度,她慢慢侧过眉目,一点点往上寻声。   当她意识到那一只的的确确是白卓澜的手时——   “卓澜?”   “阿笙……好久……不见……”   白卓澜的嗓音沙哑着,就好像从来没有读过青春年华的变声期一样。   他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仿佛穿越了千年的‘好久不见’。   唐笙的泪水顿时如泉眼一样汹涌肆意。   “卓澜……卓澜你认得我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是阿笙姐是不是!”   抓住白卓澜的手,她用力按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泪涕交横,已是泣不成声。   “阿笙……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白卓澜微颔下头,手指在唐笙富有弹性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你呢?”   即使漫长而不见光的岁月将他折磨得要比同龄人羸弱很多,但那张得天独厚般精致的容颜,却仿佛从来没有被不公与不幸镌刻过。   唐笙一直觉得,论颜值,卓澜绝对是略胜卓寒一筹的。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静止了时间的瓷娃娃。轻翘的薄唇,干净的胡茬,乌黑纯净的双眸里似有一丝波光淡淡的水痕。   “我死了么?只有死了……才能再看见你,是不是?阿笙……”   “你没有死,卓澜我也没有死!你看,我的脸还是热的,我的手,还能抱着你——”   唐笙简直无法用任何词汇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白卓澜醒了,他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一样在跟自己对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与白卓寒的感情也如这冰封的诅咒一样复苏过来了呢?   卓澜,他能明白他们的苦,能笑着祝福他们的爱么?   “那,我是不是睡了好久呢?”白卓澜慢慢转过僵硬的脖颈,迎着窗外。看到了大年夜之前的第一缕雪花,“我记得跟你分别的时候,好像也是冬天呢。”   “没有,没有过去好久。只是经过了我们的,一整个想念而已。”唐笙伏在白卓澜的膝盖上,泪水淋淋洒洒,“有我的想念,还有你卓寒哥哥的……”   接到护工小南的电话,白卓寒立即中断了会议。赶了过来。   身影先一步被冬日的暖阳拉长在门口,白卓寒不由得为眼前这一幕看得惊呆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去,伸出手。犹豫着僵持在半空,就好像要去摸摸一只正在慵懒觅食的猫儿。   然而白卓澜仰起头,盯了他几秒钟,终于喊出一声‘哥’。   他的眼睛很温柔,口吻也轻弱。软绵绵的,就像冬天里被晒化的第一片雪花。   白卓寒逃了出去。   一点不夸张的,就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糖糖。他逃出房间。背靠着墙壁。咬着拳头一点点滑坐下去——   唐笙抬起婆娑的泪眼,却不敢轻易上前。   因为就在那扇门后,一声声传来的,是那个男人再也不愿压抑的哭声。   他等了多少年,只为等这个孩子还能再开口叫他一声‘哥’,等到几乎要赔上了今生今世的幸福可能。   ***   “公司最近很忙是不是?你…...放心吧。卓澜这里,我会照顾的。”   唐笙把白卓寒送到别墅院外,两人从前院走到后院,再从后院走到前院。   一个不说回去。一个也不说离开。   “辛苦你了,大夫说这个状况真的很奇迹。但还是要注意他的日常情绪变化,你……”   “我会的。”唐笙点点头,心疼地看着白卓寒略显瘦削的双肩。这一场伤病,让他整个人着实是憔悴了不少,“你的伤,还要不要紧?”   “没什么大碍了。”白卓寒见她的脸颊红红白白,咬嘴唇的样子十分可爱。   大抵是因为心情太好,一下子兴奋提火。就像雪地里掉落了一枚黏着糖浆的冰糖葫芦,让他不禁很想凑上去咬上一口。   这是一个很适合拥抱的季节,但白卓寒依然不给力地犹豫着。   当然,他的这番心理活动,唐笙完全不知晓。   “要不等过完了年,我们跟卓澜商量一下。如果他愿意,我们帮他订购一副义肢吧。   国外有那么先进的技术,只要能用钱解决的,还有办不到的么?   我想,卓澜一定很想站起来。只有像正常人一样行动自由了,我们才能重塑他的自信是不是?我明天问问大姐看——”   唐笙的心情实在太好了,以至于让她这一贯沉默的性格,也会如这般关不住话匣子,喋喋不休得就像雪地里的银铃。   她一直在说,白卓寒一直在听。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就这样静止……该有多好呢?   一阵北风跟着傍晚的余晖渐渐吹起,白卓寒凝望着唐笙的脸,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   “好久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   “恩……只要想到卓澜会一天天好起来,我们……”唐笙游了游眼睛,扬起的笑容却冻结在散落的余晖下。   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我们可以倾尽爱与耐心来照顾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但我们要用怎样恰到好处的暗示来告诉一个有意识的残疾人说——我是你哥,这是你嫂子?   接下来是大段大段的沉默,像北风严厉的控诉。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相对着凝望着对方。   “会好的,卓澜他……一定能理解我们的,是不是?”唐笙抚了抚眼角的泪水,满溢着期望与冲动,“卓寒,你也这样想的对吧?”   “如果万一不能呢?如果他……难过,不甘,甚至伤害自己呢?”白卓寒敛下柔和的目光,在寒风里割出绝望的言语。   “抱歉阿笙,我现在,不能再冒险失去他第二次了。”   白卓寒终于转身,身影融于一襟风雪。而唐笙怔了怔,伸手捧住那条还带着他余温的围巾。   眼泪划过脸颊,会被风惹得生疼。   “白卓寒!你就是个胆小鬼!”   “就算当年不出事,你也不敢是不是!你也不敢告诉全世界!你爱我!你认为自己亏欠他的。一定要用葬送我的爱情来偿还么!白卓寒,你就是不敢承认你爱我!”   唐笙抱着暖暖的围巾,?涕眼泪全擦在上面。   她的悲伤无法透视,所以她看不到白卓寒压着?翼的手上,淋漓鲜血就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阿笙,我只是不想让你冒险再失去我一次。   只要我能渡过这个难关——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阿笙,抱歉再让我残忍一点吧。   ***   “你今天怎么跑到海山来了?”公司隔壁的茶餐厅里,唐笙与冯佳期面对面坐着。   这段时间大家各忙各的,已经好久都没碰面了。唐笙本来想着周末要不要约见一下,岂料今天下午刚开完会,就在公司走廊遇到了前来送资料的冯佳期。   一看到饭点了,两人直接就出来点菜了。唐笙现在孕中期,整天什么都想吃。   “我过来送下资料。”冯佳期一边叉蒸饺一边说着,“给mb项目测试用的一组材料,是我们在圣光的加密课题。我哥说怕邮件不安全,让我专门送过来的。”   唐笙明白冯佳期说的意思,海山日化是负责mb项目的主体,但不是所有的设备都像母公司那样配备齐全的,有些时候也需要互相协助,资源共享。   “听说你们的新产品很快就要试投发市场了。等明天mb集团二阶段验收完成,你们股东可就能过个肥年了。”   “唉,我倒是无所谓。就想着,海山要是出了成绩,我姨夫那里也能安心不少。”唐笙才去看过顾海礁,最后一个疗程刚刚结束,梁美心已经带他回家去休养了。   唐君那里,也做好了开春移植的准备。一切不给力的灾难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放心吧,你姨夫吉人天相,肯定没问题的。”冯佳期安慰唐笙道,“等开春了,你跟我哥结婚就等于像冲喜一样——”   “你说啥?”唐笙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我什么时候要跟你哥结婚了?”   冯佳期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是又闯祸了。冯写意嘱咐过的,先不要那这个事来让唐笙难堪,可是——   可是她肚子都大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   “我说,”冯佳期瞄了瞄唐笙羽绒服下的小西瓜,“这得有七个月了吧?你跟我哥,什么时候滚一块的?我这段时间忙着对付傅子康那个祖宗来着,都没倒出空好好审一审你。   话说,我可是这小东西嫡嫡亲的姑姑唉——”   “佳佳,这不是冯写意的好么!”唐笙简直哭笑不得。平时公司里那些人误会她也就认了,可是冯佳期怎么也这么以为呢?   “不是我哥的?难道是——”   唐笙点点头:“卓寒的。”   “不可能吧!”冯佳期大跌眼镜。   “什么不可能啊。写意只是看我一人离了婚。挺着肚子在公司里难看,才随口对人家承认是他的。”唐笙表示很无奈:“但是你怎么可能会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呢?用你的d罩杯想想也知道,我跟写意是不可能……那个……”   冯佳期纳了闷了。因为她本来也是不相信的啊。如果真的只是听别人谣传,她百分百觉得是瞎说——   但是当时唐笙怀孕入院保胎,冯写意那是亲口对自己坚持的。一口咬定唐笙的孩子是他的!   “佳佳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没什么……”冯佳期皱着眉,微微垂下了头。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好了别说我了,你自己呢?我可听文姨说,你过完年就要跟傅子康结婚了是不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萝莉栽在大叔手,大叔栽在御姐手,御姐栽在正太手,正太栽在女王手,女王看心情,不一定栽哪。所以你这个女王——”   因为白卓澜最近的状况一天好似一天。唐笙心里有了期待,开朗了不少,也健谈了许多。   “行了,我是女王栽在渣男手行了吧!”冯佳期白了她一眼,嘴上插科打诨,肚子里却一直怀着心事。   草草吃了几口饭,她推说要早点回公司,于是起身拎着包叫买单。   “算了,你都到我家门口了,当然我请啊。”唐笙挥挥手,冯佳期也就没跟她客气。   可就在转身要出去的一刹那,她突然转过脸来:“阿笙,我哥受伤的事你知道么?”   “额。”唐笙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伤?”   “我也不知道,他推说是被人抢劫了扎了一刀。”冯佳期认真地看着唐笙的眼睛,“可他不肯去医院也不报警,我看了眼那伤口,圆圆的,挺奇怪的工具,不怎么像刀子。”   唐笙有点心虚,因为她以为上次冯写意挨枪的事被冯佳期抓包了。于是她赶紧跟着搪塞:“哦。那个我知道啊,是……螺丝刀,恩,圆圆的,螺丝刀戳的。”   “你知道啊?你知道你不去看他?”冯佳期酸溜溜地撇撇嘴,“他好歹对你一往情深,连喜当爹的事都准备干了。前几天在家发着高烧,人都快糊涂了——”   “前、几、天?”唐笙彻底懵了,“他两周前不是打电话跟我说出国公干了么!”   说起来,唐笙也有一段日子没在公司见到冯写意了呢。   “你在说什么呢?”冯佳期一脸懵逼。   “你又在说什么啊?”唐笙跟着她懵逼。   这两个姑娘大眼瞪小眼的,思路全浆糊了。   后来,两人各自怀着心思,互相告了个别。但是谁都觉得这事好像从哪个环节开始,就执拗得不太对劲。   ***   回到海山日化的办公大厅,唐笙看到秦允正在指挥几个人卸货,向绅也在现场。   “这是刚刚来的一批原材料?”   唐笙走上去,看到包装袋上的标注,是一批精成分的滑石香精,应该是为mb项目批量备货的。   “是的,是冯先生专门托他的渠道进过来的,比市场价低了三个百分点。”向绅若有所思地扶了下眼镜。   “哦,那个……向总您最近见到冯写意了么?”   “没有,他不是说出国去了么?”向绅狐疑地看了唐笙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小工在那边叫:“杨哥,你那边有剪刀吧?这跟铁绞丝太锋利了。”   “这种线,剪刀都不一定成。”秦允摇摆着大块头过来,唰一声从后腰抽出一把牛逼的匕首。噌一声勒断了包装线!   唐笙一眨不眨地看了全程,突然觉得脑袋里出现了一个片段。   她试探式地走上前:“秦哥,你这身手——”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上前就把唐笙给拖一边去了!   “写……”   唐笙很惊讶,因为冯写意出现得很戏剧化,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外,其他一切都正常。   “你不是出国了么?”   “刚下飞机。”冯写意笑了笑,转脸对秦允道,“阿允。这些材料还是要小心轻放的,免得触发干粉爆破。”   “是的,冯先生放心。”秦允僵了僵脸孔,转向唐笙,“诶?唐小姐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我……”唐笙孕傻,一出神就给忘了。   “她只是想说你出手轻点而已,没事了。”   冯写意的额前微微冒出一丝冷汗,不仅源于伤口处的疼痛,更源于刚刚那千钧一发的凶险——   唐笙太聪明了。一旦从秦允的动作细节里看出那日在毛家岗的行刺。那,她还能活么?   转到楼梯拐角的隐蔽处,唐笙上上下下打量着冯写意。   “干嘛这么看着我?十天没见,想我了?”冯写意用右手撑在墙面上,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唐笙的小腹:“喂,小东西,你也想我了是不是?”   可是唐笙没说话,只是用一根手指冲着冯写意的左肩膀戳了一下!   没有很重,但也绝对不算轻的。   “唔……”   “你怎么了?”唐笙侧着头。她在明知故问。   “没事,麻了。”冯写意垂着头,皱紧眉。   “佳佳说你受伤了,我本来还以为——”   “嘘!”冯写意擦身过去,轻轻按住唐笙的肩膀,“上次的枪伤不小心裂开了,说出去我很没面子的。”   “冯写意!”唐笙拧着眉推开他的手,“都三多月前的事了,你别骗我!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唐笙一把拉开他肩上的外套,衬衫下隐隐约约的绷带,裹扎着触目惊心!   “高利贷,”冯写意随口编了个相对比较容易圆过的谎言,“我前段时间资金有点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别担心了。也别跟文姨和佳佳说。”   “写意,如果你是把我当朋友的,我们就应该以诚相待。”唐笙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说你还喜欢我,还在试着追求我,那就更不能这么藏着掖着地敷衍我了!   你知道的,我把我的女儿看得比命还重要。我愿意让你做她的教父,让你走进我们两个未来的生活。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我们又没签合同。”冯写意笑了笑,扶着肩膀靠回墙,“如果你担心我会拖累你们,可以暂时……跟我保持一点距离。”   “写意我不是那个意思……”唐笙软下了口吻,因为她从那个男人玩世不恭的态度里,读到了些许无奈。   “那你是什么意思!”冯写意甩开肩膀,凛然提高了声音。   唐笙一下子愣住了,这是她从认识冯写意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跟自己这么高声呼吼。   “对不起,我有点累了……”冯写意吼完就后悔了,他拍拍唐笙的肩膀,转身消失在电梯口。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份失控与迷惘,皆来源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明知道唐笙对自己的好,只是出于回馈自己伪装的那些关心和爱护。她对自己的感情。是感激多于友情,友情更甚于爱情。更别提有一点点的刻骨铭心了!   而冯写意一直都觉得,做错过的事,就该承担后果。没有人有资格被赦免——所以白卓寒应该接受审判!   他凭什么可以一夜之间夺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他凭什么可以不知珍惜地践踏伤害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可是冯写意忘了,只要唐笙爱着白卓寒,他就可以凭着这个,被无数次地赦免和原谅。   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比爱情更不讲道理的呢?   冲进家门。冯写意一头钻进洗手间,用凉水洗着发烫的脸。   有时候冷静,需要点简单粗暴的手段。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突然响了。   “白三先生。”听筒那边的声音明显是经过处理的,冯写意没有见过对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什么年纪。   “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下周一白卓寒会代表圣光与mb集团的项目负责人进行第二阶段验收和新品上市前的最后定案。   那份机密材料成分表,也被我从我妹妹手里换了出来。   白卓寒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机密早已泄露到二级竞争商的手上。到时候,圣光难辞其咎。mb集团必然翻脸。你就可以带着远东商贸直接抄底接手了。”   “很好。冯先生我最后提醒你一下,我们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你不要给我耍花招,我也绝对不会伤害唐笙的。   但是,在我没有完全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你也别想收手。听明白了么?”   “ok。”   挂了电话,冯写意还是觉得发热难耐。   他想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这一抬头,却看到冯佳期一脸冰霜地立在洗手间的大门前。   像不认识他一样——盯着,看着。   “佳佳?”冯写意转过身,后退两步。“你怎么会,在我家?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有你的钥匙,不是随时都能来么?”冯佳期冷冷地看着冯写意的双眼,“别退了,哥。再退,就掉马桶里了。”   “别开玩笑了。”冯写意故作轻松地呵呵一声,“我这么大的人,还会掉进去啊?”   “怎么不能?”冯佳期拧着眉头,嘴角抽搐了一下。“因为你是,无耻的‘小人’啊。”   很意外地加一更,个中缘由一言难尽。明天凌晨重复,上午十点准时替换。 第080 你猜猜,他对我说了什么?   “佳佳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大概是冯写意自成年以来,最苍白无力的一句辩解了。   “我全都听见了。”冯佳期摇了摇头,咬紧了樱唇:“你要害圣光集团?要害白卓寒是不是?”   “佳佳……”冯写意低声叫出她的名字,“佳佳,你先冷静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冯佳期的眼睛里充盈着失望的泪水,“我一直以为,我的哥哥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善良,最有内涵最真诚的人。   我也一直在暗示自己,这么多年来,我无法再谈恋爱,不仅仅因为忘不了傅子康。更因为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标准放在这里作对比。哪里还有什么男人还能入得了我的眼?   可是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人?你究竟在做什么!”   说着,冯佳期翻了翻包。拽出一卷文件袋丢在地上。   “今天早上我还觉得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让我亲自来送一份文件到海山日化。原来,你已经串通好了傅子康,让他在车上下手调包了是不是?   你跟傅子康到底在做什么?他是为了帮你办事,才回来接近我的?”   “佳佳,我现在没有时间一件件跟你解释。”冯写意本以为冯佳期只是听到了刚刚电话中的只言片语,没想到她竟把整件事全部联想推理到近乎真相的程度,“你只需要记得,我是你哥,我不会害你。这些商场上的事,你无法完全理解透彻。”   “那,唐笙的孩子呢?你为什么要故意告诉我,她怀的是你的孩子?”   冯佳期个很懒很随意的姑娘,但这并不表示,拥有冯写意二分之一血统的她,智商可以差距到随便他哄骗。   “哥。你只是想把阿笙从白卓寒身边夺过来是不是?   因爱求而不得,就在背后不停给他们两个使绊子,让他们激化矛盾?   天哪你怎么会做这么下作的事!”冯佳期只觉得震碎的三观被人碾在脚下,分分钟踩成粉末状,“还有汤蓝!我上次亲眼见到你跟她在咖啡厅见面。你们又在谈什么?上次唐笙被绑架,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冯写意!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魔鬼,居然会是我哥!”   “佳佳!”冯写意想要上前去拉她,却别她一提包抡过去,正好砸在肩膀的枪伤附近,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别过来!”冯佳期已是泪流满面。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白卓寒。如果你想竞争,想夺人所爱,我拜托你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出来!这个样子,我打心里看不起你!”   “你!”冯写意之所以觉得百口莫辩,是因为冯佳期说的根本就一点没错。   羞恼和挫败夹杂着这些年来隐忍的委屈,冯写意上前抡起一巴掌,重重落在冯佳期的脸颊上!   “冯佳期你别他妈发疯了!”   “你……”从小到大,温柔的哥哥甚至不曾对自己高声呼吼过,更别提动手打她了。   冯佳期一下子就被打蒙了。那种陌生而又颠覆思维的疏离感让她整个人都快分不清孰真孰幻。   “冯佳期。你以为咱爸是谁害死的?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的,是为了找谁报仇!”   “你在说什么……”冯佳期捂着红肿的脸颊,轻轻抿了下开裂的唇。   “是白家,是顾海礁!是他们排挤爸爸的生意,用不合格的原材料把钧天坑惨了。他们互相推诿,不了了之!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唏嘘喟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人人都说爸是不法奸商,人人都觉得钧天的破产是咎由自取。一夜之间,交易所动荡翻天覆地,钧天股票摘牌的瞬间。爸从二十四层楼上跳了下来!   你看过爸的遗体么?你知道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么!   你知道文姨每天对着他的遗像哭多少次么!冯佳期,你不过是被我保护在玻璃盒子里的洋娃娃,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冯佳期哑然流着泪,由喃喃慢语逐渐变作声嘶力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说的!”   她大叫一身翻起身来,用力推开冯写意伸向她的手:“我一毕业就去圣光了。我亲身体验着白家的企业是怎样一种文化!白老太爷刚直不阿,以身作则,哪怕有一点点瑕疵的产品都会三倍造价赔付给市场,他们不会对爸爸做那种事!   还有白卓寒,他对阿笙的伤害源于那些年无奈的误会,但这并不表示他是个理应被你制裁的罪人。   哥,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真的有查清楚么?真的知道谁才是害了爸爸的罪魁祸首么?   还是说,你只想以仇恨为借口,得到你心爱的女人呢?你做这些事如果真的那么理直气壮,你敢告诉唐笙么!”   冯写意按着肩膀,新伤旧患再一次崩裂开汹涌的殷红,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那种颠覆了信仰一样的指责句句入心——   他的困兽之斗,已经越来越束手束脚。   “佳佳,”冯写意闭着眼睛靠住墙壁,“如果你的直觉有那么准,又为什么会想不到我是这么卑鄙的人呢?   报仇,是会上瘾的。一旦拉满了弦,不管瞄的是什么猎物。都只能把箭射出去,你还不明白么?”   “哥……你能收手么?”冯佳期哭着扑上去,扶着冯写意慢慢坐下。   她抹着泪水,一边吸?子,一边摁着毛巾帮他止血。   “我还记得小时候,爸爸的生意还没有做那么大。一直都有大把的时间陪着我们两个。我虽然没见过妈,但你们都说她是个温柔文静的女人,我跟她一点点都不像。   爸常带我们去九龙港那边看大轮船,那里有卖钵仔糕的老婆婆。我喜欢红豆的,你喜欢原味的。还有那种很苦很苦的港式奶茶,一大杯,我们一人一根吸管分享。   小时候你一点都不靠谱,总使坏。你那边一吹气,我这里就呛得半死。可是我心甘情愿被你捉弄。因为我知道…...这世上,除了爸爸,哥是最疼我的人。   哥,我们回香港吧。带着文姨一起走好不好?爸爸活着的时候一直答应文姨,说将来要带她回自己长大的地方去安度晚年——”   “别说了佳佳……”冯写意别过脸,“你可知道认输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有多难么?从你有记忆的那天起,见过我狼狈的样子么?”   “冯写意你以为你生来就应该背着偶像包袱么?”冯佳期气急败坏地踹了他一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因为阿笙嫁人而悲痛欲绝,独自在公园喝醉到吐血,你当环卫工人那么好心?把你送医院都不会洗劫你的随身财物么!   我知道,你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你脆弱而无能为力的样子,所以我……”   冯佳期站起身来,笑容坦然而坚定:“既然你不能输,那么我替你输吧。”   “佳佳……佳佳!”   冯佳期一路跑出社区。还没等脸上风干泪水,迎面就看到了刚从车里下来的傅子康!   二话没说地甩上去一个耳光,冯佳期把那只被他调包的档案袋狠狠摔在他脸上:“傅子康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相信狗不会再吃屎!”   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阴的。冯佳期一路恍惚不定地走在年夜前的万家灯火中——   不谙世事的冯家大小姐,哪有那么多无忧无虑的现世安稳?只不过是有人挡掉了真实而血淋淋的尔虞我诈罢了。   摸出,冯佳期盯着通讯录里唐笙的名字,久久地犹豫着。   ***   推开虚掩的门,傅子康看着颓然靠在马桶边的冯写意,一地的鲜血跟他妈流产了似的。   “佳佳她……”   “别问了。收拾下东西,尽快带着她离开t城。白卓寒会在周一上午十点的时候跟mb集团高层见面。千万不能让佳佳坏事。”   傅子康扶了一下脸颊上鲜红的五指印,苦笑一声:“你觉得,她还会相信我,还会听我的话么?”   “我管你是打晕她还是哄骗她,实在不行办踏实了扛走!还他妈的用我教你么!”冯写意一脚踹过去,失控的情绪已经崩到了理智的边缘,   “傅子康,如果佳佳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样不会让你好过的!”   “冯写意你还讲不讲道理?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你别盯上我啊!”傅子康攥紧了拳头,“有我在,绝不会让佳佳有事。但是她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的东西,我也有。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傅子康甩身离去的背影,冯写意大骂一句fuck。   “一个两个的,都他妈不知死活!”   ***   “卓澜?你在……写字?”   唐笙回来的不算晚。路过书房的时候,看到白卓澜正坐在房间的小桌台前。   她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一个个平心静气而成的墨字,竟然是出自曾经最心浮气躁的男孩之手。   彼时他年少轻狂,连拿毛笔这种事都像上大刑一样。可是现在——   从白卓澜叫出阿笙的那天,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他没再发过任何狂躁之症,也没有攻击性。   但整个人的性格完全变了——   他非常安静,大多数时候是不说话的。只一个人静静靠在床上,或是窗前。   他并不低怯与任何人交流,说话慢吞吞的,脸上总带着很温和的微笑。   但是如果要唐笙来选择,她更希望能看到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卓澜。   彼时他那么自信阳光,那么精力充沛。常会说出让人哭笑不得的豪言壮语,也会许下一字千钧的誓言承诺。   一个是意气风发的霍去病,一个像呵手弄谋的病郭嘉。截然双面的镜像下,隔着一条永远也回不去的时间轴。   可是唐笙早已不敢再向上天多祈求了,现在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   “随便写写的。医生说,我怕我的手也萎缩了。”白卓澜端起面前的一副字,谈不上恢弘与气派,但看起却是来精巧有致。   “呵呵,看你这么谦虚,我都觉得不习惯呢。”唐笙撸了撸糖糖,然后把它放在白卓澜的腿上。   糖糖咪了一声,跳下了地。顺便还撞掉了一支染着墨汁的毛笔。   其实唐笙早几日就发现了,糖糖貌似不怎么喜欢跟白卓澜亲近。   “阿笙姐,哥最近都不常来了。是不是公司很忙?”   “嗯,新项目很重要。他几乎住在公司里。”说着,唐笙扶着笨重的身子,去捡拾滚落到床底边缘的毛笔——   光洁可鉴的地板上,倒映出白卓澜微微有恙的神情。   唐笙想起了白卓寒的嘱咐,心下略有疑顿。   “卓澜,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翻你的床底么?”唐笙的话有些冒险了,但幸运的事,她并没有在白卓澜的脸上看到过激的抵触情绪。   “因为小时候,每次挨了赵姨的打,我都会躲到床底下。后来,就会有点害怕……”   “对不起,”唐笙唏嘘一声,上前一步攥住白卓澜带着墨香的双手,“我们不提不开心的事好么?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是要跟我和小君去我姨妈那里呢,还是跟卓寒去大姐家?”   “你们两个呢?”白卓澜凝着清澈的目光,一眼就望进了唐笙的心。   终于,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话题。   “我们……”   “你和哥,为什么不在一起呢?”白卓澜的神情略带黯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眼惹人怜惜,“是因为我对不对?”   “不是的卓澜,你别多想。”唐笙再一次退化了语言逻辑功能,“我们只是,我……”   “哥喜欢你,我一直都知道。从小到大,他能让我的东西从来不会吝惜的。可是只有你,我没想过要真的跟他抢。   阿笙姐,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太失落了,眼巴巴地望着茵茵姐跟我哥越走越近,只能自己躲在角落里羡慕着。   所以我才说,我喜欢你。真的……”   说完,白卓澜摇着轮椅,慢慢滚到宽敞的阳台上。   看他的背影依然瘦削得让人心疼,唐笙的泪水再一次丰盈出眼眶。   谢谢,卓澜,谢谢你。   唐笙侧卧在床上,听了一会儿胎教音乐。心情好的睡不着,却始终犹豫着要不要给白卓寒打电话。   而这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你在想着一个人,他也刚好在想你。   “阿笙,睡了么?”   “还没…….”唐笙深吸一口气,小声说,“今天宝宝动的厉害。”   “是么?那你,有没有让她乖一点?”白卓寒侧倚在床上,医生刚刚为他量完血压。手术时间定在三月底,从现在开始,他需要严密监控身体各部分机能与状态了。   “嗯……”唐笙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可是她说,她只听爸爸的话。”   白卓寒的心像被针尖挑了一颗小小的洞,风细细腻腻的,钻着疼。可是且疼且安心——   “阿笙,照顾好自己。”   “嗯。”唐笙咬了咬枕头,哽着声音点点头,“卓寒,今天卓澜跟我说了好多话。”   “是么?他说什么了?”   “先保密。”唐笙微微娇嗔,“等周一晚上,咱们项目完美地庆功宴里,我再告诉你。”   “好。”   唐笙深吸一口气:“那,晚安。”   “安。”   白卓寒挥挥手,医生出去了。他用胳膊夹着,单手取过床头柜上的一叠资料——   之前给冯佳期的那个是假的。这份,才是真的。   ***   “白先生,冯副理说有急事要见你。”韩书烟把内线电话打上来的时候,白卓寒正准备下楼去会议室。   mb集团的高管团队已经到楼下了。今天的洽谈,将是双方自合作以来最为重要的阶段性会晤。   不过,他并不意外冯佳期会在这一刻来找自己。确切说,他已经等她两天了。   白卓寒有这个自信,唐笙的朋友。都像她一样赤诚。只可惜,当初的自己怎么会把唐笙怀疑得那么不堪呢?   “有什么事,等我会议结束再说可以么?”白卓寒端着一盏淡淡的苦丁茶。   装逼谁不会?跟冯写意学的!   “白总,我……”   眼看着白卓寒夹起了文件袋,而那熟悉的牛皮纸色,更是让冯佳期的心跳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突然想起来,那份机密材料的细节处可能还有点不尽善的——”   “你说的是这份么?”白卓寒抬手举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冯佳期面前,从她拘谨的手提包里,拈出了另一份文件的一角。“我,不会再在冯写意手上栽半个跟头了。所以,你拿到的那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冯佳期:“!!!”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大义灭亲’的决定,不如,等下我们好好聊聊?我真的很想知道,冯写意还能不能玩出更高级的花样了。   这么low的手段,我已经腻了。”   冯佳期涨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你知道我哥哥在害你?”   “知道,不过无所谓了。我也会害他的嘛。”白卓寒冷冷地撇了下唇。盯了盯手表上的指针盘。   “冯小姐,如果想自首的话,直接跟法务部谈吧。真不好意思,从你把文件带出这栋大楼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立案了。”   “我……立案?”冯佳期越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你带出公司的这份机密材料,上面没有我的许可签章。新规定,你最近一直请假翘班,没好好看公司行政章程吧?”   白卓寒放下了茶杯,再一次冲冯佳期抱歉地笑了笑:“我真的要下去开会了,冯小姐请便吧。另外。还是谢谢你最后,为我,为唐笙,做出的这个决定。”   “我……”冯佳期点了点头,从提包里拽出一个小小的信封,“白总,这是我的辞呈。在圣光的这些年,我过得很充实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一回合,算我哥输了。下一回合,我会闭上眼睛。”   “你就没想过,该怎样做才能让他彻底认输么?”白卓寒叫住冯佳期。   “我若有这个能力,今天就不会几经纠结过来见你了。”冯佳期说。   “我已经把路指给你了,去自首。你放心圣光不会真的追究你的责任,但是这样做却能给冯写意敲响一个警钟。   连最重要的妹妹都因他而受牵连,我不相信他还不知悔悟。”   冯佳期咬了咬唇,似有疑虑。   “你难道,不想救你哥哥么?”白卓寒笑了笑,“这种时候,除了良知和内疚,谁也别想喊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话尽于此。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冯佳期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关门地一刹那,她对白卓寒说,“阿笙的孩子是你的,我哥只是在耍手段。   说句实话,我觉得他配不上阿笙。”   白卓寒挑了下唇:“我也这么觉得。有空让他看看我是怎么当人家兄长地吧…..   冯小姐,委屈你了。”   冯佳期离开以后,上官言才从隔壁的小会议室里走出来。   “steven,你干嘛要逼她?”他似乎对白卓寒刚才的做法不以为然,“冯佳期是唐笙重要的朋友,她今天能够悬崖勒马,多半也是看在跟唐笙的交情上。”   “所以……”白卓寒耸了下肩,“让唐笙对我产生一点疏离,总比我说我要娶汤蓝来让她死心来得好吧?”   白卓寒害怕升温,随着唐笙越来越靠近的心,他就越是怕难以割舍的情感在悲剧即将来临之前,泛滥成灾。   他好怀念那个坚持跟自己离婚后,独立坚强甚至敢为了冯写意跟自己公然叫板的唐笙。   她的心要足够硬,将来……才能抵御伤痛啊。   白卓寒觉得自己还能为唐笙做两件事——   第一,努力活下去。   第二。努力让她,要不?少爱自己一点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太踏实,”上官言站在窗前,盯着楼下的车水龙马,“之前我们不是一直在怀疑,冯写意的背后可能还有人么?   万一——”   听了上官言的话,白卓寒也觉得眼皮稍微有点跳。   “书烟呢?她在楼下吧?”   “嗯。”上官言点点头,“我让书烟跟着点冯佳期,你先下去开会吧。   把项目圆满拿下再说。”   冯佳期走出圣光集团的大楼,心情从没像现在一样轻松过。   “阿笙。我辞职了。”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唐笙的,冯佳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辞职?”唐笙上午约了产检,正抱着大肚子排队呢。今天晚上有宴会,她想再拍一张宝宝的照片,拿给白卓寒好好看看。   “是啊,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呗。阿笙,”冯佳期觉得?子有点酸,“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多去几个国家走走。你不要太想念我哦。”   其实冯佳期心里明白。白卓寒并不会真的难为自己。但是为了让冯写意明白是时候该放手了——她还是决定亲口承担一下责任的。   “你要出去?那傅子康呢?你们这算是蜜月还是旅行结婚啊?”   “呵呵,都不是。”冯佳期游了游眼圈,终于还是没能守住眼泪,“阿笙,我跟他分手了。我们,永远都没有可能了。”   “佳佳!”   听到身后一声呼唤,冯佳期先挂了唐笙的电话。厌弃地看了傅子康一眼,她掉头就要走。   “佳佳!”   “你放手!”冯佳期用力甩开傅子康地纠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别告诉我,这都是我哥逼你的?   傅子康。他再混也是我哥,我俩一个娘胎出来的,我认了。   但你不一样,我真的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   我们完了!”   “佳佳你要去哪啊!你听我说,你先跟我离开t城,我们慢慢解释好么?”   “傅子康你是不是有病!”冯佳期气得眼泪狂飙,“我还能去哪?托你们的福,我不被白卓寒起诉盗窃商业机密就已经算万幸了!   不怕跟你说句实话,你和我哥做的那些勾当,我一字一句都说了。   你们等着商业调查科的警官过来请喝茶吧!”   冯佳期转身就往马路对面拦了一辆出租车。正巧。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乘客裹着立领,迎面下来。   他撞了冯佳期一下,同时,藏在胸前的单手一撩——一把明晃晃地匕首骤然闪现!   “佳佳!当心!”傅子康一个箭步扑上去,肉盾一样滚下危机最边缘地来袭!   就听身后唰一声,一把精巧的小刀破风而来,正中那灰衣人逞凶的右手!   咣当淋漓,匕首落地。那灰衣人捂着血糊糊的手掌,匆匆进车而逃!   韩书烟松了一口气,毕竟好多年没有用飞刀了。刚刚千钧一发,她还是心有余悸的。   “冯小姐,你没事吧!”   “没,我——”   此时冯佳期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傅子康的身子就像座小山峰一样吃重,把自己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明天凌晨重复,上午十点替换 第081 我可以,祝福你们么?   冯佳期听唐笙说起过那场惊魂未定的绑架——   瘦弱的女人挺着四个多月的身孕,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她面对猥琐凶恶的绑匪挥起剪刀。   力气不过猫一样斤两,却一下就能挑破了对方的喉咙。   人心之恶,纵然可以销骨铄金。但血肉之躯,却也是脆弱得难以想象。   一根针,一片铁,一把皮筋,或者一个塑料袋……   傅子康的双手扼在自己的脖颈间。   刀锋切过去的时候,他甚至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受。   只有五分钟时间。他流尽了颈动脉中的最后一滴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上天要收回幸福的可能,一分一秒都不会多等。   上天要兑现赌咒的誓言,一分一毫都不会手软。   傅子康的眼睛慢慢扩散出灰蒙蒙的沉寂,脸上扭曲的表情最终消散成平静。   他把最后的映象烙刻在此生最想守护在侧的女人身上。唯一的遗憾,大抵是他口袋里一直藏着的,没来得及送出的钻戒。   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求婚,要趁早。   冯佳期打了个寒颤,满身满手的血红色就像刚刚沐了一场修罗浴。   踹开高跟鞋,她跑过去推了推傅子康。   “喂……”   “冯小姐……”韩书烟已经交了报警和救护车。只可惜,在人最绝望的时候,这两样东西永远慢得那么绝望。   “傅子康!!!”   冯佳期疯了一样扑上去纵声哀嚎——   “你为什么死了!你死了我就能原谅你了么!你这种人,要当渣男就当到底好了!你回来干什么……干什么呢?”   “像你这样的凤凰男,就应该是个负心汉白眼狼。你应该骗走我的钱然后到外面包个小三。再一脚把我踹到外面净身出户,我就有机会遇到一个又优秀又疼我的霸道总裁了!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傅子康,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傅子康,我还没有对你说过一句——我早就原谅你了。   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拥有无条件赦免的权限……   ***   回忆染了灰尘,泪水湿了雨季。   “阿康,你的生日快到了,那款相机我托人问过,下个月初开始预售——”   “冯佳期!我再说一遍,我不要你的钱!”   “这不是我哥给的,是我双休日去接的平面广告。一天能赚七八百呢。”   “所以我更不能让你这么辛苦……”   不是为了辛苦谋生。而是辛苦着——   为了顾及男人的面子,特意去穿地摊货。虽然她漂亮得就像一颗骄傲的美人蕉,二十块的衣服也能穿出两千多的效果。   为了不让男人透支生活费,吃饭总选在各种大排档,吃完了还撒娇着要买一块五一杯的酸梅汤。   每次约会,她都偷偷把跑车停在几条街外的地下车库,然后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挤公交过来扑向她。   佳佳,你本来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却为了低就一个男人的自尊而小心翼翼地收敛光芒。   如果我爬不到你应有的高度,我宁愿永远不染指你的温度。   十八岁的穷少年告诉自己。金钱并不能带给冯佳期所谓的幸福。但没钱的男人,不配拥有走进她世界的入场券。   风雨六七年,傅子康见惯了场面上的假笑和黑暗里的真哭。   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留给白手起家的年轻人太多的挑战和太多的歧途——   “这笔赞助费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刘总那里……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吃个饭。阿康,习惯习惯就好。”   “阿康,抱歉我打算去别家了。创业为了梦想,也为了吃饭啊。这行水太深了,从年初到现在,已经被抢了多少个通告了?咱们小鱼小虾的,太难混了。”   “阿康。我就喜欢你这种踏实又能吃苦的男孩。要不跟着我干吧?你的工作室,我来投资。呵呵,见过我家蓝蓝没?跟你一样大,眼光高得哟,到现在都没个男朋友,要不接触下试试?”   过往种种,走马观花——   他一直都明白。支撑自己一次次说‘不’的,从来都是胸口那张未曾褪去过温度的照片。   十六岁的冯佳期,连校服都能穿出女神款。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日了狗似的偏偏爱上自己呢?   ——害得他,真是的。连死得这么惨,都心甘情愿呢。   *   唐笙得到消息赶来医院已经是下午了。傅子康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认死亡,急救室都没进。   冯佳期呆呆地坐在休息椅上,目光直勾勾,始终盯着空洞的前方。   “佳佳,我们要不先回去休息好不好?你要是不想回家,到我那好么?”唐笙红着眼睛,两手轻轻扶住冯佳期的肩膀。她却不知还能说点什么来安慰,此时的陪伴已经是她唯一能为姐妹做的了。   就在出事前的半小时,冯佳期还一脸释然地给自己打电话,那些美好与憧憬——句句不离诗和远方。   唐笙起初还以为是车祸,还在感叹世事尖锐与无常。没想到阴阳界线割出来的,是那女人再也没有笑容的灰白模样。   白卓寒和上官言等人也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赶过来的,韩书烟已经向警方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什么样的人?”   “灰色风衣,身材高大,戴墨镜口罩。立领,看不清面目特征。”   韩书烟把对警方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但是还有个细节她无法对警察透露,却可以对他们两人说。   “身形动作有点熟悉,我只是初步怀疑。”   上官言一听就明白了:“难不成跟你交过手?”   韩书烟点头,像。   他们说的,应该是毛家岗外攻击上官言和唐笙的那个机车男杀手。   “佳佳!佳佳你在哪?”   就在这时,冯写意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几个人面面一相觑,不约而同地退让开来。   就看到冯佳期像突然松了阀门的弹簧,腾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   “冯写意你这个混蛋!”   拼尽全力的一个耳光闪过去,冯写意躲都没躲。   “现在你满意了?是不是要我也死了,对你来说才算是真的输的一败涂地?”   唐笙吓得不知所措,刚想上去拉扯,却被白卓寒一手捉住胳膊,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他等这场戏等太久了,麻痹的冯写意害得他吐了多少血!   可是当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白卓寒心里并没有一丝丝的快慰。   无论什么局,只要让唐笙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都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佳佳,你没事吧……”冯写意扶着墙撑起来,眼睛里有种读不出的悲哀。   此时就看着妹妹像个上了发条的斗牛犬,他知道当年那个傻不拉几的小胖丫头,穷此一生都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冯写意,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呀啊!”冯佳期推开安全梯就往外跑,这一脚踩空下去,一直跌了十几节台阶!   “佳佳!”   “佳佳!!!”   唐笙挺着笨重的身子,干着急也跑不快。等她看到冯写意抱着妹妹柔弱无骨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呼唤时——   殷红的血丝慢慢透出冯佳期雪白的西裤!   “医生!医生在哪啊!快救救她啊!”   唐笙还想上去,白卓寒却拽着她死死不放。   那一刻,她突然有种错觉——白卓寒的脊背就像一扇宽大的屏风,腥风血雨往上招呼的时候,他愿意把自己守护的一尘不染。哪怕,临敌的正面早已污秽不堪。   冯佳期的孩子没保住,才一个月。   就上次有的,那是她跟傅子康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唐笙靠在门边,看着病床上冯佳期空洞的双眼。她不敢进去,只是捂着嘴哭。   白卓寒抱着她,但已经无法抱得很结实了。因为唐笙的肚子越来越大,已经形成了两人之间甜蜜的障碍。   “阿笙。身体要紧。这种时候叫她妈妈过来照顾会比较好些,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可是佳佳她……”唐笙实在不忍心离开,况且,这混乱的事情搅合成一锅烂粥一样,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佳佳突然辞职还说要跟傅子康分手?然后就在大街上被人袭击了?这跟冯写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仰起脸,唐笙认真而祈求地看着白卓寒。   “我求你告诉我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卓寒点了下头,对唐笙说了几句话。   “有人要圣光竞争mb的项目,于是利用傅子康的华格文娱出现资金流障碍的时候,希望他通过跟冯佳期的关系,偷走圣光的机密文件。   我们将计就计,被抓个正着。对方见恶行败露,所以杀人灭口。”   “就这样?”唐笙的脸色惨淡须臾,“那跟……冯写意有什么关系?”   白卓寒抬起眼睛,很不自然地扶了下眼镜。   他本来并不近似,因为准备手术前要服用一些药物,给视神经带来少量负担。只能临时配上一副——   一架眼镜,隐藏了目光里炽烈的霸气,却多了几分商人的算计。   白卓寒微微挑了下唇,平静地回答:“跟冯写意?没关系。”   唐笙觉得胸口有点窒息,她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   “你刚才,是在跟我承认,你利用了佳佳么?”   “我有那么大的家业要打点,只论规矩,无所谓利用。她做错了事,公事公办而已。”   “你可以去报警啊,甚至可以让我出面去提醒她啊!你怎么可以让她在不知情地状态下就面临这样的危险?”唐笙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卓寒,嗓音因激动了情绪而提高了六七分。   “你怎么知道我没报警呢?”白卓寒平静地勾了下唇,“你可知道这份文件对圣光有多重要?一旦泄密,情节有多恶劣?   我们的法务部,完全保留追究冯佳期玩忽职守的责任——”   “白卓寒!”唐笙咬了咬牙,“你是在逼我讨厌你么?那你不用再努力了,你做到了。   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指责你什么。因为我的自私和无知,间接害了卓澜一辈子。   所以我相信,今天发生在佳佳和傅子康身上的一切,也未必是你愿意看到的对么?   我的错不被赦免,所以赔上了我心爱的男人和我期盼了一辈子的爱情。   你呢?卓寒,把心变硬这种事,并不是适合每个人的。”   唐笙用力呼吸了几下,吞咽了心疼和无奈。   “我先走了。你说得对,文姨比我更适合陪着佳佳。我怕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唐笙走了,没有白卓寒想象中那么激烈的争执和放狠。   她转身的时候眼神很平静,一副‘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但是你很low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着实让白卓寒万般无奈。   “你在搞什么?”上官言从后面过来,推了白卓寒一下,“这种时候你还不拍死冯写意?留着他过年啊?”   “向大哥说给他三次机会。”白卓寒的眼镜总往下掉,就像舞台上一块滑稽的遮羞布。遮不住人心恶劣的霉菌,也遮不住人性期望的光芒。   “万一我在手术中有什么不测,冯写意是我唯一相信能给唐笙后半生幸福的人。   他虽然阴险,但爱她是真。但愿他可以吸取教训,收手悔悟。”   上官言想了想,又问:“那你要是没死呢?准备把他怎么办?”   “拖出去打死。”   世间生死最大,若穿越了生死。谁也休想再叫他离开唐笙半步。   白卓寒看着窗外飘过的两条光秃秃的柳枝,隐隐约约已经开始染上嫩绿了。   今年的春节特别的晚——明天的大年夜,却依然免不了孤独。   *   “阿笙姐,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呢。是跟我哥吵架了么?”   白卓澜的双手认真地举着,他在帮唐笙撑毛线。   唐笙给宝宝织了几件小鞋子和小帽子,按理说要不了多少线。可惜每次剩下一团都会被糖糖拿去戏弄,所以浪费了不少。   “没有,你哥平时比较忙,哪有精力吵架啊。”唐笙被看穿了心思,脸上就更不爱伪装了。   “他总是这样,心里有事也不爱说。”   “卓澜,你真的了解他么?”唐笙心不在焉,毛线绕反了,又拆开来重新绕。糖糖如鱼得水,跑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给弄成木乃伊了。   唐笙怕她把自己勒死,赶紧叫小南进来把猫放出来撵走。   而目睹这一切的白卓澜,早已笑得不能自己:“阿笙姐,我觉得我哥就跟糖糖很像呢。   作茧自缚,画地为牢,从来都不知道为自己考虑考虑。你跟这样的男人相爱,累不累啊?”   唐笙觉得?子有点酸,因为她觉得白卓澜的话一阵见血。   “还是你幸运。做他弟弟,比做他女人轻松多了。”唐笙抹了抹眼角,觉得风有点冷,于是起身去关窗。   白卓澜无奈地抽了下唇角,心说:其实做他弟弟,也不轻松啊。   “对了,明天就是大年夜了,我和小君会去我姨妈那里。你也跟我一块去好不好?人多热闹些——”唐笙回过身,问白卓澜的意思。   “阿笙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白卓澜转过轮椅,认真地看着唐笙说。   “哦?”   “我想搬回白家老宅。”   白卓澜的提议不由得叫唐笙倒吸一口冷气,“你,为什么想去那啊?”   爷爷的遗嘱尘埃落定,却只有那处宅子的着落未置一词。   如今已经空了两个多月,只留了年迈的老管家忠叔,还有几个女佣花匠看守着。   “我毕竟,不能叫你们这样照顾一辈子啊。”白卓澜笑了笑,“阿笙姐,你和哥已经为我牺牲太多了。”   “你别这么想啊!”唐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白卓寒又不是因为你在我这里,才不愿意上门的。他只是……他只是还没有从你已经醒来的兴奋劲儿里沉淀出来。   冷不丁的,见你变成一个他不怎么熟悉的人。他可能还不知道该跟你怎么相处。”   “是啊。”白卓澜若有所思地笑道,“哥哥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比较好照顾?像小孩子一样听话呢。”   “卓澜,你别这么说……”   “阿笙姐,我真的决定了。”白卓澜说,“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们也可以经常来看我的呀。对了,糖糖不喜欢我,你们能送我一只狗狗么?   我想要很聪明的大狗,最好是金毛或边牧。”   “好。”唐笙连连点头。   这时小南进来了,要按时帮白卓澜量一下血压。唐笙准备出去的时候,却被他叫住了——   “阿笙姐,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我了解我哥,这世上如果还有一样东西是他拼了命都不想放弃的,那只有你。   如果你发现他裹足不前犹豫不决,说不定会有你意想不到的苦衷。   你,真的有好好关心过他么?”   “我……”白卓澜的话就像一盆开水般彻头浇上唐笙的心房,她咬了咬牙,又垂着沉默摇摇头。   她,真的有关心过白卓寒么?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文姨?”一听是文惜,唐笙本能就跟着紧张了起来,“佳佳怎么了?她还好么?”   “佳佳没事,我守着呢。”文惜叹了口气,“我是想问问你,写意跟你在一起没有?我联系不上他,手机也关机。家里也没亮灯。我听说白天佳佳跟他冲突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文姨您先别急,我去公司看看吧。”   唐笙心里明白。发生了这样的事,冯写意一定是很不好受的。   ***   唐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冯写意。   jt创意工作室里,横七竖八的啤酒瓶散落一地。   他颓然靠在墙角最冰冷的地方。涨红的脸颊,凌乱地胡茬,还有不满血丝的眼眸。把他整个人全部的气质和风度都剥落殆尽。   “写意……”唐笙放下提包,跪倒过去。   冯写意一头扎进她怀里,哭得像个傻逼。   “阿笙……对不起……”   “写意,别这样。”唐笙捧起他的脸,摩挲着他纵横捭阖的泪水,“都能过去的好不好?所有不好的事,都是可以挺过去的。”   “你会离开我么?阿笙。”   “不会的。”唐笙心里一酸,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就像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坚定。我也会帮你渡过难关的。”   “如果……我做过好多对不起你的事呢?”冯写意的手轻轻抚摸在唐笙隆起的小腹上,小宝宝踢得很用力,就好像在打他一样。   果然。冥冥之中的小生灵都是有最原始的善恶之辩。   “对不起我的人多了,你才哪到哪啊。”唐笙苦笑道,“写意,别多想了。我送你回家休息好么?明天早上我们去看佳佳。”   “可是如果,我做的事很坏很坏呢?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冯写意拉住唐笙的袖子,像个闹人地小孩子。这种奇葩的画风真是让唐笙哭笑不得。   “喂,我就这么睚眦必报啊?”唐笙哄他,“你看白妈妈都快把我打死了,我也没有计较过她啊?好了,万一有人过来值班,看到他们威风凛凛的老板哭成这样。多难看啊?”   唐笙拽出几张纸巾,刚想帮他擦眼泪。就听外面大门一响,还真给自己说着了——   “秦哥?”   来的人正是秦允,穿着厚重的风衣,抖落一身春寒的露水。   “你们……”秦允看了看唐笙,又看了看东倒西歪的冯写意,“我过来拿个充电器,你们……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唐笙红着脸站起身:“你别误会,你们老板只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而已,多喝了两杯,失控了。那个……你…….”   “阿笙。你先回去吧。阿允会照顾我的。”冯写意说。   “啊,”唐笙回头看看他,“那好吧,你自己当心点,有事打我电话哦。”   唐笙正巴不得赶紧逃离尴尬呢,错身经过秦允的时候,她确定自己仿佛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略略垂了下头,她瞄到秦允袖子里的右手上,似乎缠着厚厚地绷带。   *   “我已经按照白三先生说的做了,为什么还要冲佳佳下手!”冯写意疯了一样扑上去,一把扯住秦允的衣领。可就算是清醒的状态,他也绝不可能是这样格斗高人的对手,更别提此时已经醉的头重脚轻了!   秦允一个反手掣关节外推就把他按住了,同时膝盖奋力一顶,结结实实地撞在冯写意的腹部。登时就把他踹了个七晕八素的!   “为什么……白卓寒不上当只能说明我们的手段不够高明,伤害我妹妹有意义么!”   “是没什么意义,所以我只是去吓唬她一下,没想杀人。”秦允抬起手,咬紧绷带,“谁能想到傅子康那小子突然冲出来挡,我怕他看到我的脸,随手划了一下。”   “你——”   “总之现在我也很麻烦。但事情既然发生了,该怎么办还要怎么办对吧?这次连白卓寒半分毫毛都没伤到,白三先生已经没有耐心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冯写意捂着胸口咳嗽连连,“我认输了,我斗不过白卓寒。”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试试看,怎么交代?”秦允翻了下日历,“大年初八,圣光商场酬宾营业,同时会在一楼专柜搭设路演台。用来宣传和发售这次地护肤香氛新品,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意外——   你想想看,冯老先生当年不也是被这样坑惨的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是不是更有成就感?”   “够了!白卓寒已经把所有的关卡都防备得如同铁桶一样,上次我送进去的原材料,转手就被向绅拉去卖给火药厂了。   无论是海山还是圣光,我现在连只苍蝇都放不进去。   你告诉白三先生,既然那么想得到白氏,干脆把其他人都杀光不是更简单!”   冯写意受够了这样的无力感,原来被别人提在手里玩弄软肋的感觉,是这么的绝望。   他甚至很想去问问白卓寒,当初那一关一关,他是怎么从自己手里闯过来的呢?   “白三先生说。玩游戏是会上瘾的。只有用恐惧打碎它的门牙,调教出来的狗才会听话。”秦允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转述这些话的时候也不带任何情感色彩。   “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成功就说明你真的没办法再对付白卓寒了。那他会放了你的。   再试试吧冯先生,库存没有漏洞,就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秦允留下话,走了。   冯写意在一片酒精醺醺的气息中,挣扎犹豫了好长一段黑暗以后。他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琴琴,嗯,是我。刚从国外回来,想我没?”   *   “累了吧。要不先让小南推你进去休息吧。”   大年三十的一大早,按照白卓澜的请求,唐笙和白卓寒将他送回了白家老宅。   “没事的,我不累。”白卓澜盖着厚厚的毯子,一进院子就没有停下扫视的目光,“我想,先去看看爷爷。”   一时间,唐笙与白卓寒相视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卓澜,爷爷的遗像在楼上,他自己的房间里。你上去不方便……”   “没关系,你抱我呀。”白卓澜笑着伸出手。   白卓寒愣了一下。俯身将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他人很纤瘦,又没有小腿,轻得就像个小孩子。   老别墅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白卓寒的脚步底稳沉重。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才这么疏远阿笙的。”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未必合适。”   “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说未必合适,你说谎的技术真是烂到家了。”白卓澜呵笑一声,“哥,别总把我当小孩子。是时候给我个机会,帮你分担些什么了。”   白卓寒回避了弟弟的眼睛:“你别这样讲话。我不习惯。”   的确,白卓寒更喜欢小时候没大没小跟着自己跳脚的白卓澜,那个更真实,更踏实。   而现在的他,虽然成熟了内敛了,懂事了沉淀了。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越来越遥远了。   “人总要长大的,命运对每个人来说都无所谓公平。我不可能让你和阿笙姐为我买一辈子单。”白卓澜被放下地,轻轻跪坐在白瑞方的灵堂遗像前。他侧了侧脸,喃喃低语道。   “该付出代价的人,都已经得到报应了。哥。我真的希望你和阿笙姐能够幸福。”   白卓寒转身就逃了,一路逃下楼。   就听身后白卓澜在叫:“喂你跑什么!等会儿把我抱下去啊!”   “怎么了卓寒?”   唐笙正在帮小南一块收拾楼下卧室呢,就看到白卓寒红着双眼冲了进来——   二话不说将她拖了出去!   “卓寒你干什么啊?”   唐笙被他吓坏了,这一路拖出院子,拖到车后座上。白卓寒跟着钻了进来,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默默相对着视线,灼烧成无法控制的爱欲。   “卓寒……你……”   唐笙噗嗤一声,笑场了。   “你戴眼镜的样子真的好像斯文败类啊。”   “少废话!”白卓寒一把扯掉眼镜,扑上去吻住唐笙。 第082 为你活下去   “卓寒,唔——”唐笙被他吻得快要透不过起来了。这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抱着一个球,无论以什么样的动作来互相抚慰,都会显得滑稽而可笑。   然而白卓寒不适时宜的认真和投入简直叫唐笙几乎要笑场了——   “卓寒,你怎么了啊……”   唐笙单手抚着男人的脸颊,许久缓缓叹息出声。   “为什么突然这样……是卓澜,跟你说了什么?”   摇头,白卓寒只是摇头。却始终没有停下细密的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当许久压抑的痛楚一经灵魂的释放,除了用最原始最激烈的方式——他根本就不会表达。   “我想你,阿笙……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唐笙有点紧张,脸颊涨的红红的。她一边扶着肚子,一边往后躲:“别这样,别伤了孩子……”   “不会的,放心。”白卓寒微笑着俯下头,在唐笙圆滚滚的小腹上吻了一下。   因为顾及孩子,整个过程里白卓寒压抑了些许分寸。   可是事后,唐笙还是情难自禁地哭了起来。   她捏着拳头一下下捶打着白卓寒起伏未定的胸口,小嘴咬着他凌乱的衬衫纽扣。   “卓寒,你是不是得绝症了……”   唐笙越哭越厉害,最后整个趴在他身上,颤抖得甚至比刚才——还厉害。   “除了这个,我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医生说,小白糖总是踢我是因为爸爸很少来看她,所以很不开心。   卓寒,我们……究竟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沉默良久,白卓寒抬手扳起唐笙哽咽不休的小脸。抚弄着她那被自己弄乱的发丝。   他低语浅吻着她的额头,笑得十分温柔:“你说她总踢你?”   “嗯。”唐笙抱着肚子,一边抽泣一边说,“力气可大了,像个男孩似的。”   “真不乖,所以刚才我帮你踢回去了。”   唐笙脸颊一红:“你怎么那么下流啊!”   “白痴。”白卓寒什么都没再解释。只是静静的抱了她好一会儿。   她抱着肚子,他抱着她。就这么沉默着依偎了好久好久——   外面的阳光还很充足,远方偶尔传来几下迫不及待的爆竹声。   听起来,就像战火中得以偶尔相拥的阵地。小小的车厢里,能属于两人真正的时间,也不过就是须臾。   那一刻,白卓寒突然觉得自己比从前的每一个瞬间,都不想死。   “阿笙,如果有天我忘了你怎么办?”白卓寒捧起她的脸,目光炽烈到几乎要把她整个容颜装进眼睛里。   “像上官那样?”唐笙的肩膀不由地颤抖了一下。她记得上官言曾对自己说过,他在十年前因为外伤而前尘皆忘。   “其实我觉得……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记得。”唐笙咬了咬嘴唇。把尚未干涸的一点泪水擦在了白卓寒的衣领上,“不用记得那么多责任,那么多悲伤。不用记得谁欠了你,你欠了谁。卓寒,我心疼你……”   唐笙的一句心疼,几乎让白卓寒溃堤了紧绷的情愫——   “你心疼我?”   唐笙,我曾对你做的那些事。   你身上的每一个疮疤,你噩梦里的每一滴冷汗。   你在我面前刻意压抑下了恐惧,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却依旧比我勇敢……   而我除了吻,什么都做不到。   白卓寒深吻着唐笙的唇。吻了好久好久。他转过身来按住唐笙小巧的肩膀,双眸沥尽了清澈。   “如果有天我真的不记得你了,你能不能让我重新爱上你?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不要放弃我。阿笙,你能做到么?”   “嗯。一定。”唐笙用力地点了下头,虽然她不知道白卓寒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她就是很想毫无犹豫地答应他。   白卓寒吻了吻她,又吻了吻她白白的肚皮。   “我也相信,我一定可以重新爱上你的。”男人说。   夕阳已经西下了,路上行人渐少。无论一年风尘几许,都想跟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   白卓寒把唐笙送到顾家别墅外,跟她挥手告了别。   “我们现在……不是夫妻呢。所以可以各回各家嘛。”唐笙抱着肚子,小心翼翼咬着唇,笑说:“我看网上有帖子说,夫妻双方常常要纠结,过年应该去谁家吃饭。等明年,我们要是在一起了,就石头剪子布好不好?”   “呵,不用,以后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目送着唐笙的身影走进顾家别墅大院,大门开启的一瞬间,铺面而来一股温馨的家味,让相隔十几米的白卓寒都能切身感受得到。   他坐在车里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摇上车窗。打了个电话给上官言。   “上官,我决定了。换第一种手术方案。”   “吓?”上官言正在厨房间。   一边看着韩书烟准备年夜饭,一边伺机各种揩油。最后把女人气得差点一菜刀剁了他的咸猪手。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之前不是说,宁死也不愿意失忆么?”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白卓寒的叹息前所未有地坚定着,“何况医生说,只是有很大概率会失忆,又不是必然发生的。上天,不会对我那么眷顾的。”   是的,失忆才是眷顾。   白卓寒认为,自己欠了唐笙那么多。凭什么一笔勾销呢?   他还想用自己余下的人生,好好补偿于她。还想牢牢记住那些撕心裂肺的瞬间,时刻提醒着,那个女人对他究竟有多么重要。   “上官,为我祈祷吧。”   “你高兴就好。”上官言想了想,“哦,对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夜幕下,万盏烟花腾空绽放。新年的钟声,终于要来了。   白卓寒忍得烟瘾难受,但唯有这一次,他都走到便利店了,却乖乖遵从了医嘱,没有买香烟而是买了一支棒棒糖。   他要活下去,要确保手术的成功与顺利。所有冠冕堂皇的付出都是狗屁,他只想活着陪在唐笙和孩子的身边。   于是——在这一天新年夜的街头,就会有过路人看到这样一副奇葩场景。   衣着黑色西装大衣的英俊男人,倚在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上。戴着斯文又内敛的眼镜,咬着一根棒棒糖。他的目光很远很深沉,但嘴角有弧度,脸上有希望。   一位年迈的老乞丐从他身边走过,眼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白卓寒抽了张钞票给他,钱可以给,糖不行。   老乞丐连连道谢,并递给他一张红彤彤的护身符。   “好心的先生,希望您和您的家人生活幸福,平顺安康。”   白卓寒收下了,也不嫌弃老人脏兮兮的手。他把护身符放进大衣内侧的口袋,贴近胸口的位置。他一直觉得,从天而降的意外祝福才是最真实的。   就在他拉开车门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女人匆匆而过。   灰蓝色的大衣将她裹得像个教徒,可是不适时宜的风却吹开了她刻意而防备的纱巾。   “阿蓝?!”白卓寒下意识地伸手,捉住了她羸弱的手臂。   他有多久没见到汤蓝了?虽然轻松。但偶尔也会觉得不安。   “你认错人了!”汤蓝惊恐地别过脸,抓着纱巾就挡。   可是白卓寒还是看清楚了——她的脸颊上各有一道十几厘米长的伤疤,红肿狰狞,像极了非洲部落里的颜绘。   “你的脸怎么了!”   “过敏了……”汤蓝转过身去,她不敢哭。医生说刀口太深,冬天又不易愈合。一旦感染溃烂,后果更残酷。   白卓寒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收紧了拳身。   “阿蓝,是谁做的?”   “不重要了,卓寒,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很庆幸吧。”   白卓寒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汤蓝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很庆幸她再也不会来纠缠和打扰了。但是——   “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想要什么结果?”汤蓝冷笑,“结果都一样,刀子是往脸上戳还是往心上戳,都疼。”   都疼。   没错,无论斩断什么都疼。   挖走心里的爱人会疼,割掉厌倦的肿瘤一样会疼。   白卓寒低吟一声:“你要去哪?”   “我叔叔的公司运作危机,我得回去帮他。你放心,就算不用对你们的恨来支撑,我也活得下去。”   “唰”一声,汤蓝太熟悉这个声音了。是白卓寒在撕支票本——   “白卓寒你给我滚!”她大吼一声转过头来,终于,将这幅狰狞可怖的容颜重新晾在白卓寒的眼前!   “如果我只想要钱,当初又怎么会把自己执着成这副模样?我愿赌服输还不行么!我认了还不行么!我求你,给我最后留点尊严吧……”   白卓寒别开了眼睛,不忍再去看她的歇斯底里。   最后,他收回了支票簿,将老乞丐送给他的护身符拿了出来。轻轻按在汤蓝的手心里:“钱不要,运气可以分给你一点吧。”   着手心里鲜红如血的护身符,汤蓝的泪水颗颗成行。   在国外地那四年,每到七夕节她都非要拉着白卓寒去唐人街的一个中式许愿店去。   她看他在每一次的许愿结上,写的名字……都不是自己。   她曾想,如果有天,白卓寒愿意亲手为自己祈福一次,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等到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她的泪水却非源于感动。   “你害阿笙被绑架的事,我不能原谅你。但你对我的情谊,我仅能以此为报。”   白卓寒转身进入车里,摇上车窗的同时——   “阿蓝,新年快乐。”   “佳佳,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呢?”送冯佳期去机场是在大年初六,傅子康的头七刚刚过。   唐笙舍不得她,但她心里也明白——离开对于现在的冯佳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把华格文娱地股份都挂在我的名下了。我卖了,得把这些钱送去给他的父母。”   冯佳期故意让自己显得不悲伤,而轻松的口吻却掩饰不住颤抖的心情:“反正,他就是个渣男。我……我不想欠他什么。   之后,就像我对你说的,随便出去旅游看看吧。他死了,我还不生活了么!凭什么为他改变姐的计划啊?”   “哦。”唐笙别过脸,泪水充盈,“那你。不想找出凶手么?”   “那是警察的事。”冯佳期垂下头,心塞得慢慢的。她还没有告诉唐笙有关冯写意的事——   “你还没跟我说,这事儿跟写意有什么关系呢。”   关于那天在医院里的冲突,唐笙的心里始终有个结。   “没什么关系……他,只是知道傅子康利用我偷机密文件而已。我怪他不坦白说出来……”   冯佳期的敷衍苍白无力,可是那又能怎样?事已至此,冯写意再混蛋也是自己的哥哥,连白卓寒都没有追究,难道她真的希望唐笙挺着个大肚子去找冯写意撕逼么?   没有人比唐笙更不希望他是那样的人了吧……冯佳期想。   “哦,那你可能是误会写意了,他一直很疼你,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傅子康才——   佳佳,你心里要是难受,就跟我发泄吧。写意他也很难受的。”   冯佳期不想再进行这样的对话了。她觉得讽刺,觉得恶心,却又难以辩驳。   “哭什么哭啊你有点出息没!”看着唐笙泪眼摩挲的小模样,冯佳期轻轻打了她一下,“小心生出来是个哭包。”   说着,她蹲下身来,脸颊贴住唐笙的肚皮:“小东西,等佳佳阿姨回来哦。你妈要是不乖,你就使劲踢她知道么?将来要做个像佳佳阿姨一样强大的女人,可别跟你妈学!”   “行了你快滚吧!别把孩子给我教坏了。”唐笙拂去泪水,将她推搡进安检口。   冯佳期头也没回,她可牛逼了。这么多年像个小强一样在姐妹面前装大,怎么可以让唐笙看到她一滴眼泪呢!   她去给傅子康的父母送钱,但她并没有卖掉华格文娱。   因为曾经——   “佳佳你又漂亮身材又好,怎么不去娱乐圈发展?”   “算了吧,那种地方都是潜规则,你不陪公司老总睡觉会被雪藏的,哪里拿得到通告?”   “就是,我又不用靠节操吃饭。”   学校的食堂里,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傅子康经过的时候,只是不动声色地听下了。   临告别的那天,他对冯佳期说过——如果有天你要当明星,我就开一家文娱公司。就签你一个人,所有的资源都是你的。你想演什么片我就拍什么片。你要是想演,嗯,‘那个片’。我就陪你一起演!   傅子康,你要是个渣男该多好呢?   冯佳期的眼妆晕了。墨镜挡得住斑驳,挡不住泪光。   唐笙在姨妈这里住到大年初七。长假结束,明天又是元气满满的新开端。   宝宝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最近开始吃分量了,整个肚子又圆又滚。   唐笙开不动车。所以从顾家回来的路都是唐君在开。   “姨夫的手术定在四月一日,挺好的日子呢。”唐笙想,在一个大家都爱开玩笑的日子,老天爷一定就不屑于开玩笑了。   “哦。”   “你回学校也要注意身体,早起早睡,别熬夜哦。”   这次过完年,唐君的实习期也就结束了。他要先回外地去上学,等到手术再回来。   “嗯。”   “钱不够用的话跟姐说,吃的喝的别亏待自己。”   “知道了。”   唐君心不在焉,唐笙自然是看在眼里。   “小君,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啊。”   面对唐笙开门见山的询问,唐君动了动唇,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姐,你觉得我跟琴琴姐有可能么?”   原来是因为小家伙情窦初开啊,唐笙噗嗤一声乐了。   “小君,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最好还是选择顺其自然。琴琴是个不错的姑娘,但不错并不意味着一定适合你啊。”   唐笙觉得,感情之事,事无大小。你觉得像过家家的,人家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   特别是初恋,一定要正确引导。可别哪天听说商琴琴去堕胎了,他再急得人五人六也撞大桥。   “我也没想强求,就觉得……”唐君心里憋得难受,以至于这个年都没怎么过好。   “我就觉得,哪怕做好朋友也可以啊。用得着那么决绝么?   你知道我这实习期结束了。大年前一天,我就想着拿这段时间的实习工资请师父和几个朋友吃顿饭。都是商场里的同事。   然后我也问了琴琴,她却说她晚上已经买了回老家的车票,就不参与了。   可是当天晚上很晚了,我想起来不小心把公司电脑的电源适配器拿回宿舍来了,就想着赶紧回去送一下。   可是一进商场,我看到琴琴根本就没走!她还在商场柜台那里值班呢!   我就走到她的香水店,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她明显就是在敷衍我,说没赶上车。顺便来查查新年开业的库存表。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在躲我啊?姐,都十点多了,她宁愿一个人待在商场,都不愿意跟我吃顿饭?我又那么让她讨厌么!”   说到这,唐君小脸憋得红红的,看得唐笙也觉得心疼。   “小君,其实姐一直没告诉你。琴琴她有男朋友的。有时候拒绝不一定是讨厌,可能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也就不愿意耽误你了。   其实这样很好啊,总比拿你当备胎的绿茶婊强多了是不是?”   “我知道的,”唐君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心里不舒服,就在便利店坐着吃了点关东煮。后来我就看到她出来了,上了一辆车,车还挺贵的。一定是个有钱人。姐你见过她男朋友么?”   唐笙摇摇头:“只是听毛丽丽八卦了几句,并没见过真人。”   “那么神秘,她不会是给人家当——”   “唐君你够了哦!”唐笙板着脸教训他,“小小年纪的怎么学得那么直男癌?难道你追求不到的女生,就一定是傍大款当第三者的啊?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就努力上进,把她追到手。背后这样说人家可没道理地。”   “我……”唐君羞红了脸,“姐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那男人用的车牌是假的,所以我才想,怎么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假的?”唐笙不可思议地看着弟弟,“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唐君涨的小脸通红,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就学这个的么?想……想看看那男的何方神圣,就进交管系统黑了一把。发现这牌照早在一年多前就被吊销了,是个套牌车。”   听弟弟这么说,唐笙也觉得有点意思了。但这事关人家商琴琴的隐私,说到底也不好多打听,就没往心里去。   至于唐君感情上的困惑,唐笙觉得。你只管做自己该做的,老天自有安排。就像毛丽丽,现在不也跟那个被自己带去改邪归正保安小宏走得火热呢么!   大年初十,白卓寒正式入院。   此时距离手术还有七天,他庆幸自己把时间安排在了一个迎春花刚开的季节。头发已经剃了,不用戴帽子也不会觉得很冷。   他对唐笙说自己出国几天,没有说归期。   但是白卓寒相信,自己一定能归来。   在这样平静的心境里,他渡过这一生最值得期待的时光。   如果不是公司突然惹出这样的事,向绅和上官言本不想再来打扰他的。   可是传媒的速度,总是要比白卓寒的质问来得快——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mb集团要召回新品?不日问责?前天才开始试上市,各大媒体不是都推出了正面评论么?”   “是产品出事了。”向绅的回答也很无奈,“截止到今天早上,已经有十二位消费者因为用了我们这款护肤香氛出现皮肤过敏的症状,我带着研发部的高管刚刚去看过患者的状况。   虽然不算很严重,但绝对是要入院治疗的。我们的抗敏源测试结果显示,异常率不足百分之零点一。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三天内就有这么多人有如此反应。   卓寒,我怀疑商品被人动过手脚。”   “动过手脚?”白卓寒更加不能理解了,“你们不是已经做足了前期准备么?从加工到入库,从出库到运输,所有的环节层层把控,怎么还会被人动手脚?”   向绅表示:“我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尤其是冯写意那边。从他妹妹出事到现在,他人都没有来过公司。根本就没机会做猫腻。卓寒你先不要急,身体要紧。   我一定会查清楚原因,给mb集团一个交代的。放心吧。”   “向大哥我是信得过你的,但是……如果真的还是冯写意做的……”   “如果是他。呵,等你出院,我把他送进去。”向绅挂了电话,匆匆反身回到会议室。   整个海山日化各部门高层?聚一堂。因为这次事情突然,昨天大半夜就召集了紧急会议。   唐笙更是无法置身事外了,本来白卓寒走的时候自己还很开心地说——看这个项目的趋势,第一季度分红少不了了。   她看好了一款特别贵的电子机械义肢,正可以赚了钱买给卓澜呢。   可是美梦还没做几个来回,一下子就曝光出这样的事。她能不为白卓寒着急么?   “向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mb要求我们召回产品,所有的损失按照承诺函里一比三赔付。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算——”   “这样下去,实在无法向母公司交代,说不定明年各部分经费都要削减。”   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大家先不要自乱阵脚,”向绅站起身,面向全场朗声道:“这件事虽然来得意外又恶劣。但我相信,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同舟共济,一定可以渡过这个难关的。”   “首先,我们第一步要做的,是将出现问题的产品带回来取样。   研发部各位注意——”他把目光落在唐笙那边,唐笙很认真地点头。   “向总我明白您的意思,眼下工作的重中之重,是要尽快找出产品中的过敏原。排除是技术上地漏洞,看看有害物质是从什么环节产生的。   放心吧,这个交给我。”   “没错,我们现在就是要向舆论证明。我们的产品是绝对没有质量问题的。   现在出现意外,与我们本来的配料成分是没有关系的。这很有可能是行业内恶性竞争的栽赃。”   听了向绅的话,场面上人声哗然。大家都知道海山现在是圣光在控股,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竟敢这么阴圣光?   “但是,我们不能向消费者推卸责任。”向绅继续道:“东西是从我们手里流入市场的,是哪个环节出了披露,必须追究到底。”   这时候,仓储库和物流部门的经理开始紧张了:“向总,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实行严格地倒班监控制度,根本不可能有人有机会在库存上下手啊。”   “你们先别紧张。事情出了,我们总得重头排查一下。”其实向绅心里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他不会把过多的情绪表达在明面上,“你们两个先留一下,我们单独谈。好了其他人散会,各司其职。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要稳住军心。”   向绅一席话说完,唐笙总算是在心里咽了一颗定心丸。   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办公室,现在研发部打得是‘破案’的头阵。   在向绅的周旋下,mb集团终于同意给他们一周时间。如果一周内查不出原因,对方将单方面解除协议。   那么。接踵而来的所有在跟进合作地合同协议全部都会受到影响。从长远角度来讲,圣光带着海山荣辱与共,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唐笙几乎是泡在实验室里的。送来的几个样品都是经过了严格萃取分流工艺而成,要重新剥离成分,可不像拆了毛衣再打那么简单。   白卓寒的电话按时过来,每天一个。   “你放心吧,这里有向总坐镇,我们都在马不停蹄地赶工,相信很快就能得出个分晓了。东南亚那边怎么样,问题棘手么?”   好不容易挨到午休时分。唐笙连日疲惫实在有点吃不消了。此时她抱着肚子站在休息室的窗前,难能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   “还好,再过几天……就能回来了。小白糖好么?”   “嗯,很乖的。有时候一踢,我就拍拍她,她就很乖了。”   “别太辛苦,公司的事再大也抬不过一个钱字。只要有你们,我就足够了。”   唐笙心里很暖,但反而更想要执着地帮他度过这个难关了。可是嘴上却硬着说:“我也不完全是为了你嘛,海山也是我姨夫的心血啊。   好了,我先回实验室了,等——”   就在这时,研发部的一个同事突然推门进来:“唐姐,你快过来看看——”   正常更新是明早十点,不排除今天也可能会加更。   猫说:看你们表现。   新来的小伙伴,你们看到这里应该会有三颗钻石了,咱们商量商量投给猫怎么样?你看我长得多萌啊。 第083 我就是嫉妒你行不行!   唐笙跟着同事的脚步,一头扎进实验室的显微镜前。   “这是……活性非碳类激素?”唐笙看着镜头下面那些浅蓝色的菱形成分,不由得惊讶起来,“怎么可能?我们的蒸馏设备完全可以杀死这类活菌!”   “是啊唐姐,我们昨天晚上就发现了但一直不敢确认。现在三组样品里都找到这种成分,我觉得不是巧合。”同事说。   唐笙双手扶着实验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你的意思是,这些带有活性非碳类激素,可以导致人皮肤瘙痒过敏的样品,已经排除了是被人在生产环节动了手脚?”   向绅听了唐笙的叙述,径自理了理逻辑:“因为你说,这种活菌是不可能在我们的高温设备上持续存活。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对,成品被调包了。”唐笙重重点头,“对方无法在我们的生产工艺上动手脚,所以替换了成品,流入市场。”   “那么我们基本上可以排除原材料和研发试验环节,以及工艺流程步骤上的嫌疑。就只剩下——”向绅一个电话把库存经理拎了进来。   这位库存经理是向绅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人谨慎又老实。   这段日子公司里出了事,他也是夜不能寐的。一见向绅再次来找自己质询,他也是万般无奈——   “向总,我们库存三个门,一共二十七架摄像头全方位地踩拍。真的,这两天我看监控都要看吐了,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异常啊。   再问自杀了啊……”   其实向绅并非信不过这家伙,只是事情发生了,就一定有漏洞存在。就在这时,唐笙摇摇头说:“向总。我觉得未必是库存的纰漏。”   向绅转过脸,听她后文。   “我们这两天一共抽样了300瓶,分别从我们库存的三个货架上随机拿取。没有一瓶是有问题的。”唐笙肯定地说。   向绅皱了皱眉:“如果说对方是在库存里随机调包的,不可能这么巧,一共就放了那几瓶,却偏偏正好被我们都拿去卖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如果是库存出问题,我们一定还能找到其他有问题的香氛。”唐笙点头,“所以我更偏向是在运输途中,有针对性地。把准备送去预售的这批产品进行对换。”   “可是这也说不通。”向绅陷入苦思,“封箱过程全程监控,送到各个商场卖点的时候完全没有被破坏过。我们调看了所有的视频,都没有异常。对方到底是在——”   说到这里,向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抓起座机就拨到了运营部门:“sunny,帮我查一下,这十二个受害消费者都是在哪个销售点购买的?”   大年初八全市首发,分别在圣光百货,麒麟商贸。和新天地中心这三个t城最大地商业区同时宣传发售。   可是这十二位顾客,全部都是来源于圣光百货!   这么大的破绽,向绅懊恼自己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想到!   研发材料没问题,库存运输没问题,那么唯一还有机会接触到产品的,不就是终端销售环节了么?   “唐笙,现在你们的任务基本算是完成了。剩下的事,我来搞定。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顺便跟研发部的各位交代一声,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月底的奖金可以放心。就算我不向母公司提交批准,个人掏腰包也不会亏待你们。”   “谢谢向总。”唐笙退出办公室,虽然松了一大口气,但情绪还是有些复杂的。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白卓寒的敌人到底是谁呢?甚至连佳佳都拖累进去了。   商场上你死我活本来就数见不鲜,但是如果人命也往里搭,未免太残酷了点吧。   但是她真的有点累了。   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了,每天上下楼都像是有两颗心脏一样跳的不行。   唐笙现在就只想赶紧回家搂着糖糖好好睡一觉。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现在才三点半,芳姨刚刚买菜回来,后脚就听到唐笙开门的动静。   “嗯,好不容易忙完了这阵呢。可累坏了。”唐笙弯腰已经很困难了,低头也看不见脚,所以差点踩了糖糖。   “您早点做饭吧,我饿了呢。”   “好,我马上做。茶几上有些糖果饼干的,你垫垫肚子。”芳姨张罗着就往厨房进,唐笙洗了手,回到客厅地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一眼就看到茶几上半开了包装的一盒巧克力。   这精美的包装不像是芳姨从超市里采购回来的吧?   “这巧克力谁送的啊?”唐笙拈了一颗出来,香甜得很饱食欲。   “这是你上次带过来的呀!”芳姨探头出来,“你忘了啊?说是冯先生拿给卓澜少爷的。后来不知怎么掉床底的侧缝里了,小南和卓澜少爷搬走的时候也没发现。我前天想着把客房被褥收拾一下,偶然从床缝里捡到的。   上午有两个管道工人进来修东西,我就拆开来招待人家一下。你吃两颗吧,饭等下才好。”   “哦,这样啊。”唐笙也没多想,这会儿稍微缓过神来。准备上楼换下衣服,突然又冲芳姨道:“对了,我这两天都休息,天气要是不错的话,你陪我去商场走走吧。   我想给小白糖买个婴儿床。”   芳姨掂着个大炒锅,一脸懵逼地出来:“床?不是已经买了么?”   唐笙虽然有点孕傻,但还不至于连这个都忘了吧。   她之前在网上看了看,又总觉得怕质量没保障。还是想找个时间去实体店逛逛,但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让她到现在都没倒出精力。   “我什么时候买的?”   “就仓库间的柜子里啊,粉色那个。不是冯先生送来的么?他说是你跟他一块选的。”   “冯写意?”   唐笙回到楼上,按照芳姨的指引,找到了那个漂亮的婴儿床。   不得不说,从设计到颜色,冯写意的眼光真的很合唐笙的心意。   “难道冯先生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芳姨盯着唐笙的肚子,说实话,这么多日子以来,她虽然不多问不多说,但肚子里的事儿,有些也差不多明白了。   “这个床,白卓寒是不是也见过?”唐笙慢慢攥紧了手心。   “是。先生可能以为你的孩子……”   “是冯写意的?”唐笙觉得有些郁闷。   冯佳期这么以为,白卓寒也这么以为?难道他们都没有脑子么?   自己的孩子是谁的,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还需要怎么误会,怎么解释么?   “其实你也不能怪先生,你那个病历单上的月份确实不对劲儿嘛。”   芳姨的话更是让唐笙心头涟漪不已——   “什么病历单?”   唐笙已经到了孕晚期,现在十天就要去一次医院,病历卡都是随身带着的。   而且一本用完了,前阵子才换了本新的。   此时她翻包找了找,拿出来给芳姨看:“我的病历卡有什么不对?”   芳姨惊讶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是这本?”她匆匆去书房,翻开抽屉拿出了一本新的。   “你看,是这本,上面的时间比你少一个半月呢。”   唐笙捏着这本崭新的病历卡,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了。难道是产检的时候,哪个医生无意中弄错了,把别的病人写成了自己的名字?   而这本病历卡,又什么时候被自己带回家的呢?   当天晚上,本该心情极度放松的唐笙却没能拥有较好的睡眠。   婴儿床,病历卡,甚至还有冯佳期歇斯底里的一巴掌。   唐笙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冯写意爱她,她知道。但冯写意爱她爱到什么地步呢,她因为惧怕责任而从来没有试图去知道。   冯佳期走的当天,冯写意给自己来过一个电话,说带着文姨到南方的小岛上去散散心。   文姨怕冷,不怕数九严寒的冬冽,却怕春起还潮的那份孤单。   冯俊天就是那年开春死的,临走前还答应过她要带她去日本看樱花。   唐笙有点忍不了了,抓了刚想拨出冯写意的电话——   却被率先打进来的一个号码抢了接听键!   “唐姐,是我啊!”电话是毛丽丽打过来的。   唐笙听她口吻焦躁,气息喘得急。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   “是琴琴姐,有警察来到我们百货大楼,把琴琴姐带走了,说她……说她涉嫌什么来着,反正我也听不懂!”   “什么?”唐笙懵了好一会儿,“你是说商琴琴被警察带走了?”   “是呀!李经理也在,还有好多看起来就很厉害的老板,他们说琴琴姐好像故意把假冒伪劣的商品以次充好什么的,我听不明白。”   “你先别急,我马上过来一趟。”   唐笙把猫踹下去,急急忙忙套了大衣。连早饭也没吃就赶到了圣光百货大楼。   人群已经散去了,还有些绕梁的议论纷纷入耳。   “真的是琴琴么?不会吧,她在店里都做了两年了。”   “谁知道呢,反正那天负责新品专柜的就是她,小薇都说了,早上过来看到库里的一个盒子的的确确没有封好。像是被人偷偷打开过的样子。”   “你说该不会是竞争公司派过来的间谍吧?”   唐笙看到穿着清洁服的毛丽丽正站在电梯拐角那着急呢,于是赶紧过去找她——   “唐笙!”   听到背后有人在喊自己。她一回头,就看到向绅和上官言都在。   “你怎么过来了?”向绅的意思是,之前不是已经让她回去休息了么?   “把那些带有过敏源的香氛卖给客户的人,就是当天在圣光百货专柜负责销售的商琴琴?”唐笙满心疑惑,“这不可能啊!琴琴家世背景很简单很清白,她怎么可能会卷进这种事呢?”   “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商场的监控录像确实显示了在大年夜地前一天晚上,她一个人回到专柜店面。中途进过后仓库。   起初她也不承认,只说自己是来找私人物品的。但是就目前来看,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唐笙还是觉得不能理解,商琴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姑娘了,怎么可能会涉身这样的事件呢?   “要不,唐笙你去看看她好么?你们有些交情,兴许她能对你说实话。”就算上官言不这么提议,唐笙也是有这种打算的。   她点了点头,说要不这就带着毛丽丽去一下警署。   即便真的是她,唐笙相信她也是有苦衷的。   “诶?你怎么也在这儿?”说了这好半天的话,唐笙才想起来——   上官言怎么也在!   “你不是跟卓寒一块出国了么?”   惨了,一着急穿帮了。   上官言已经刻意地不出现在海山日化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给唐笙堵着了。   “哦,因为这边出了严重的事,我只能先回来了。”上官言敷衍道,“steven还有事处理,走不开。”   唐笙将信将疑:“那边的情况也很棘手么?甚至,比这里还重要?”   “也不是……”上官言有点语塞,“反正,他一直都很信任我和向大哥嘛。你还不走?你看毛丽丽都准备好了,在等你呢。商琴琴的事,拜托你了。”   唐笙回了下身,也没再多说什么。   上官言看着她的背影舒了口气,转脸又看看向绅:“你觉得那女的能说实话么?”   “未必。”向绅倒不是很乐观,“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圣光因产品质量问题而蒙受的损失是无法用金钱来绝对度量的。就算可以提出一个具体数字,也不可能主张向那个女的来赔偿。   她要是坚持抵赖到底,只要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或者说某某人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帮个小忙之类的。这种错实在太九牛一毛,根本连牢都不用做。   想要撬开女人的嘴,有些时候——”   上官言打了个激灵:“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书烟了,这种事才不会再去做!”   “我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向绅冷笑着抚了抚眼镜,“何况,你不觉得这是对你的认可和称赞么?”   “谢谢哈!”上官言的嘴角抽了抽,“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真有这个魅力。就比如说,我纠缠了叶溪十年,也没能让她的心从你身上移开啊。”   听到上官言提及白叶溪,向绅的脚步顿了顿。   “你不知道叶溪一直都在等你么?”上官言靠着身后的罗马柱,呵呵一声:“该不会想得到像冯佳期和傅子康那样的结局,才能想明白谁是最值得你珍惜的人吧?”   “她等我,关我什么事?”向绅攥了攥拳,仰起头继续往前走,“从凌灵死去的那天起,我这一生绝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了。”   上官言也许是故意的,因为他已经看到白叶溪就站在对面的手表专柜那里。跟她医院的同事一起,正在为向绅挑选下个月的生日礼物。   白叶溪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为什么,今天她休早班,顺便过来逛逛街不行啊!   “诶?叶溪你看那个不是你家大哥么?”同事一转脸,正好迎上了向绅的正面。   “你认错了。”白叶溪把脸埋在柜台上。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是她无法回头的原因。   “叶溪,你跟你家大哥没有血缘关系吧?我听说是你妈妈嫁给他爸时——”   “哦,你有兴趣啊?赶明儿我给你牵牵线。”   “少来啊。”同事酸溜溜地撇撇嘴,“你瞅瞅你,就差脸上贴个封条写着‘我的男人谁敢动了’。”   “别逗了,”白叶溪抬起头。望着那男人渐渐消失在商场大门的身影,“他只喜欢……温柔可爱的女人。”   “琴琴,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对我说说好么?”警署的问询室里,面对商琴琴一言不发,唐笙也是苦口婆心地劝着。   “其实这个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只要告诉我们,是谁让你换了那几瓶香氛的。相信我,圣光这里一定会对你从轻追究的。琴琴。你说话啊!”   “是我。”商琴琴终于开口,吐出让唐笙更加不知所措的两个字。   “你?”   “是我,不行么?”商琴琴冷笑一声,“我是故意的,就针对你。我知道这款新品是你和你的团队共同研创的。我嫉妒你,所以故意搞破坏。   你们要告我就告吧,反正我也没有钱。大不了坐几年牢。”   “琴琴你在说什么啊!你针对我?”唐笙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致,“你为什么要害我呢?”   “我看你不爽啊!”商琴琴激动地站了起来,却被一旁的女警深深压了下去。“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被所有的男人呵护在手心里还不懂珍惜的绿茶样,我就是故意要你难堪的。”   商琴琴咬紧了嘴唇,泪水却忍不住抖落两旁。   “琴琴!”   “琴姐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唐姐哪里对不起你啊!”毛丽丽维护着唐笙,“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两个都拿我当妹妹一样,大家不是都相处的很好么!你为什么突然要这样——”   “相处的很好?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毛丽丽,你太天真了吧。你看看唐笙身上的这件衣服,你一年的工资也买不起好么?她能拥有的东西。你这辈子都别想!   生来平等?你以为你把用剩下的化妆品分给我们几瓶,把过时的衣服丢给我们几件,就算是对我们好了?唐笙,你有我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却从没珍惜过。所以我恨你行不行?你们别再问了,这几瓶香水就是我故意放进去的,要抓就抓我吧!”   商琴琴的话让唐笙心里像塞毛线一样难受,她缓了好几分钟再慢慢地说:“我不相信。琴琴,首先我不相信你从没拿我当过朋友。其次,你也没有这个本事能拿到这么高仿的香氛来以假乱真。   你是不是,被别人利用了?”   “就算利用也是我心甘情愿!”商琴琴大吼一声,接着就只是一个人平视着前方??流泪。任凭她们再问什么,始终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颓然走出警署,唐笙觉得身心俱疲。   毛丽丽安慰她说:“算了唐姐,也许琴琴姐真的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   唐笙倒是没有多怪商琴琴,只是觉得莫名——也不看看自己身上落了多少千疮百孔,唐笙真搞不懂,自己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有人嫉妒?   但是她的思维并没有因商琴琴过激的反应而混乱。那些以假乱真地赝品来路不明,商琴琴一定是有心在维护着什么人。   “琴琴姐可能还要被关至少四十八小时,我回去给她拿点日用品吧。”毛丽丽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之前也是那么照顾我的。”   “谢谢你了丽丽,我想我最近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如果有机会,你来帮我套套话吧。”   “恩恩,”毛丽丽连连点头,“对了唐姐,你也跟我上去一下吧。小宏过年回乡下给我带了点土特产,堆在楼上都吃不完。我昨天包了一小袋,就想着找个机会给你拿去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公寓楼下了。   看毛丽丽一片热情,唐笙也就没拒绝。跟着毛丽丽上了电梯,她走进了这间一室两厅的房子。   东边那个大一点的是商琴琴的屋子,西边小一点的毛丽丽在住。   “你先坐,我给你倒水。”毛丽丽把唐笙扶到小沙发上。这两个姑娘的小公寓,布置的还是蛮温馨的。   “丽丽。我想问问你,有关琴琴男朋友的事。你后来,还有听到什么八卦么?”唐笙没吃早饭,看到茶几上有几块小包装的蒸蛋糕,也没跟丽丽客气。   “唉,你觉得她是为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朋友?”毛丽丽给唐笙倒了杯温水,然后搬个小凳子坐了过来,“过年那阵子小君哥也跟我问来着。我是没好意思跟他说,琴姐的心思啊。压根就不在他身上。”   看到唐笙吃得狼吞虎咽的,毛丽丽又从茶几下层端上来个果盘:“早饭没吃吧唐姐,饿坏小宝宝了呢。这还有饼干和巧克力,你随便拿——”   “我总觉得,能让一个女人突然翻脸跟翻书似的,只有男人这个因素了。”   唐笙伸手翻了翻零食——   “这巧克力?”   熟悉的包装,熟悉的颗粒!   毛丽丽这里怎么会有一盒跟自己家一模一样的巧克力?   “啊,这巧克力是琴琴姐带回来的,说是朋友送的。”毛丽丽舔舔嘴唇。也剥了一颗,“她怕胖,不怎么吃。呵呵,都被我消灭差不多了。   唐姐你说这个会不会也是她男朋友送的?啧啧,我偷偷在某宝上查过,国内都没有的卖,要代购呢。一盒八百多块钱,真是有钱人呐。”   唐笙盯着巧克力的包装,脑子渐渐开始混乱。再渐渐开始明晰起来。   “丽丽,我先回去了。我有点事。”   “唉!唐姐,东西还没拿呢?”毛丽丽被她突然起身的动作吓个半死,“你等会儿,我去——”   “不用了,我大着肚子拎不动,下次吧!”唐笙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进了电梯。   商琴琴有一盒巧克力,跟冯写意让自己带给唐君的一模一样——   这个。会是巧合么?   站在楼下等出租车,唐笙咬咬牙,终于拨通了冯写意的。   “阿笙?你找我?”   “嗯,你这几天看新闻了么?”唐笙镇定地问。   “哦,我知道公司的事,不过我相信向总他们一定能处理好的。”冯写意那边有点嘈杂,看起来像户外。   “你什么时候回来?”唐笙摒了摒呼吸,强撑着镇定。   “明天。你有事?”冯写意问。   “嗯,明天我来找你。”唐笙挂了电话,正巧一片乌云过来,遮了太阳。   好吧我加更了,下一章明早十点 第084 我跟你拼命!   躺在床上,唐笙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捏着,她却不知应该打给谁。   脑中反反复复的都是冯写意那张令她捉摸不透的笑脸。而明天的约见,更是让她愈发心神不安。   终于,唐笙躺不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一个人起身,步行去了两公里外的jt创意工作室。   冯写意一向是个很注重生活品味的人,唐笙觉得。   无论是马场的经营还是这座仿若花园般设计的小工作室,一年四季都有别样的景致。   踏过春露晚霜的阶梯,唐笙扫了一眼院旁的一簇傲梅。年关的风雪洗礼过后,淡淡的花瓣早已零落成泥。半个月前应该还有点颜色,只是那次唐笙匆匆来找冯写意,并没有精力注意那一丝迎春的光泽。   ——就如这么久以来,她只印象了冯写意眼里的温柔和疼惜,却从来没在意过里面是否有血色。   院子里亮着各种颜色的灯,自圣诞节布置出气氛以后就一直没有拆下来。唐笙刷了门禁卡,走进空荡荡的办公大厅。   她本是个胆小又怕黑的姑娘。可是今天,却像是中了邪一样,大抵是追求真相的脚步深深抵御了那些冥想中的恐惧。   这座工作室分两层。楼上是露台和休息室,常用作员工团建和聚会。   那时唐笙的身体刚刚好,冯写意还专门为她布置了躺椅。在一簇能让人心情愉悦的波斯菊中,仿佛置身了远离喧嚣尘埃的天使花园。   然而唐笙今天并不想上楼。冥冥之中的指引,让她如同开启了一道逻辑明晰的天眼。   她甚至连大灯都没有打开,只借着地灯指明。一路从一楼的正厅,经过办公区,会议室,实验室——最后是仓库。   别墅的格局是狭长的。仓库在整个办公区的最后放。中间隔了一道安全防火墙。后门直接连通马路和停车场,方便运输卸货。   唐笙并没有进入仓库的权限。   但她有整个工作室的内务备用钥匙。刚刚过来这里的时候,冯写意处处照料着她。唐笙一直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很惭愧,便提议帮各部门同事们处理一下简单的总务,配用了全套的钥匙。冯写意也默许。   于是,唐笙顺利进了仓库外的一间小房间。   那是负责库存管理的秦允所在的,独立办公处。   唐笙曾经见过他在柜子后面的一个抽屉里拿过备用门卡。只因为上回一次意外,他把随身的那张掉马桶里了,消了磁。   秦允的办公室不大。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后方的架子上,一摞一摞全是档案归凭。   唐笙依然没有开灯,她用上的手电功能点燃微弱的光,然后摸索着一个个小抽屉。   她想不起来对方具体是把门卡放在哪里了,只能耐着镇定慢慢摸。   第一个抽屉里是杂物,钢笔水瓶,名片盒,订书器。   第二个抽屉只有两本杂志。   第三个——呀!   唐笙只觉得手指一痛,像是被什么划伤了。抽出来看。拇指腹上一道鲜红的血痕?   她把这个抽屉拉出来,小光一照,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一排锋利的匕首就像食人鲨的牙齿——   依左到右,唐笙能知道几个名字。   因为卓澜很喜欢这些东西,曾抱着一本世界名刃教唐笙认了好几个。   丛林王2号,冷钢经典双护手,美国卡巴am222。   一共十二把,却有十三个槽!   缺的哪一把呢?   唐笙的回忆一不小心翻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一页,毛家岗外的危急关头。   手持m3军刺的头盔男凶狠地扑向自己和上官言——   当时那柄刀被见义勇为的‘机车男’击落。后来作为管制刀具。被前去警署立案的自己当证物上缴了。   唐笙开始回忆秦允的一举一动。那高壮如保镖的身材,拆绳索时手起刀落的动作,还有傅子康出事的当天,他手上莫名其妙的伤——   冯佳期为什么会打冯写意一巴掌?   傅子康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横死街头?   唐笙以为自己会被这恐怖的脑洞吓到全身瘫软,然而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   因为这世上,什么动机都能产生,什么人性都能扭曲。她只想找到真相——   秦允的门卡就贴着这盒匕首放置,唐笙轻手轻脚地抽出来。   关门,刷卡。   仓库的大门开启了地狱般的新世界,唐笙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么有使命感。   一排排货架琳琅满目,想要找寻什么线索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mb新项目的护肤香氛包装严密,但是唐笙非常清楚的是。这款新品的包装盒是找资深人士专门设计的。小巧的木质盒子里,都带有一枚精致的喷香书签。有一种淡淡的,薄荷蜜的味道。   因为据研究表明,薄荷蜜很容易让人脑产生冲动愉悦的错觉。商家认为,对于准备掏钱购买商品的消费者来说,冲动当然是好事。   唐笙站在货架中央,闭上了眼睛。   她的嗅觉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但是上次就诊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失落没有立刻分辨出几种相似的花料气息。   然而医生告诉她,你可以的,只要克服心理障碍,放松心情放空大脑,一定能够激发自己曾经最引以为豪的特质感官。   所以唐笙相信,她一定可以的。   “阿笙,眼睛蒙起来,我们玩个游戏。闻闻看,这个是什么?”   “橙子。”女孩的小?尖嗅了嗅。   “那这个呢?”   “嗯,不新鲜的橙子。放了一个多星期了吧?”   白卓寒拉下唐笙的眼罩,将又大又光亮的新鲜橙子塞给唐笙。   “浅茵上次带便当的时候送我一个,我忘了吃,今天又送一个。新鲜的给你,放久了的给卓澜好了。”   卓澜:excuse-me?   原来,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留给我。   卓寒,这一次,让我勇敢些吧。   不管你身在那里,我和小白糖一定会守护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三七列最里面的货架上!   嗅觉有些时候有心理作用,有些时候也是冥冥之中。   就好像资深的侦探站在埋尸的案发现场,常常装逼地站一会儿,然后一铁锹下去,往往就能铲到一颗头盖骨。   唐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踮起脚尖伸出手。她拽啊拽,拽出一个狭长的盒子。   没有开灯,唐笙只用的光亮照了下纸盒子上的包装字。   化学式?   水杨酸专用。复极萃取的高纯度滑石粉。   那一刻,所有的线索就像是泄了洪荒之力一般,终于连锁而上!   当初白卓寒误会自己发邮件给第三方,高价劫走姨夫准备提供给圣光的水杨酸——   后来几经波折,被上官言又从其他贸易商手里买回来投入生产,但是……却因为纯度被人替换,导致半成品躺在车床上就报废了,足足害得白卓寒损失了千八百万。   jt工作室不是号称纯天然成分引领绿色环保市场么?   它的仓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b类化工原料?   唐笙蹑手蹑脚地打开,拽出最上面的一坨固体状滑石粉。就在下面——她看到了一排排精美的香氛盒。   打开来,每一瓶的味道都让唐笙倍感熟悉。   只可惜,这里面有罪恶。   有让人无法好好体验到的,她们作为技术师,用无数个夜以继日,投放给消费者们最美好的时尚享受。   这里面,有让人望而生畏的过敏源,有一剑穿心但兵不血刃的阴谋论。   唐笙抽了两瓶塞进包里,又用纸巾挑了一小块滑石粉包好。   把所有的罪证都藏在一个盒子里,就像把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个赌局一样。冯写意,你还真是个很文艺范儿的坏人。   匆匆收拾好了物证,唐笙并没有立刻加速了心跳。   她把箱子物归原处,然后一步一镇定地离开了仓库。直到这个时候,她的心跳才开始加速,她的血液才开始喷张。   唐笙一手扶着肚子,一边加快了奔波在长廊上的脚速,一边去拨白卓寒的电话——   关机。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白卓寒的手术是明早七点。   医生说,睡不着你也使劲儿谁,充足的睡眠是手术良好进行的关键。   “喂,上官你现在方便么?”唐笙打了上官言的。   “唐笙?”   此时上官言和韩书烟还在警署,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撬开商琴琴的嘴。   可是那倔强的姑娘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就死死咬着都是自己的主意。   然而她越是这样说,他们越是不能相信。还不如说为了贪钱,换正品出去卖来的有效。   死心眼的姑娘,总是让人又气又恨的。   “你们不用查了,我拿到证据了。”唐笙一边小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是冯写意,琴琴的男朋友是冯写意。调包的商品也是冯写意交给她的——”   前面的路,好像越来越宽敞,越来越明亮了。   唐笙沿着狭长的走廊一路过去,在这条充满了甜蜜谎言,温馨假象的错路上。唐笙心里有难受,也有真实的释怀。   她突然那么庆幸,这一切若真的都是冯写意做的,该有多好?   否则自己该怎么偿还他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与陪伴?   这一刀斩得好。哪怕血淋淋的,但至此而起,她终于可以跟白卓寒——再也没有顾忌地相爱下去了!   眼前越来越明亮,唐笙以为那是希望的光芒。   极度亢奋的大脑开始辨不清真实与虚幻,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因为,有人打开了大厅的灯。   冯写意就坐在大门口的迎宾椅子上,那里的设计像个随性的吧台。北欧流线型的长桌,色调以乳白和淡绿为主。   当时唐笙还半开玩笑地说,看起来像移动营业厅。   冯写意倚在长桌上,修长的双腿随意搭在转椅上,皮鞋踩过门口的霜露,在淡灰色的地毯上留下轻微的泥印。   啪嗒一声,唐笙的惊落在地!   “阿笙?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啊?”冯写意微微挑起嘴角,那笑容,还如唐笙初见他一般。   撩人却不轻浮,温和却不阴柔。   “你不是,要明天才回来么?”唐笙故作镇定地缓了下口吻,但每一个字从喉咙里出来的时候都饱含了惊恐的颤音。   她扶着肚子,慢慢往侧面平移。   她发现冯写意所在的位置,就是工作室偏门的正出口。   如果自己硬要闯,必须得经过他才行。   那么,他会拦住自己么?会不顾她八个月的身孕,对她做出危及安全地暴力举动么?   唐笙觉得:会。   因为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足以毁灭眼前的男人。会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然后锒铛入狱。   想到这里,唐笙反而不像装,也不再害怕了。   “东西给我吧,阿笙。”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必要周旋套路呢。   冯写意脸上并没有带出任何凶恶的表情,口吻甚至还如哄骗孩子似的,有种莫可名状的宠溺。   然而他对着唐笙伸出的手,坚持决绝,像刀子一样锋利。   “如果我说不呢。”唐笙渐渐扬起目光,迎上冯写意面具下的假笑,“写意,如果我说不。你会杀了我么……”   “你胡说什么,阿笙,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冯写意的心凛然一沉。   他以为自己最怕看到的,是万一有一天唐笙发现了一切后,面对自己时那失落的恐惧。   他怕那种恐惧会将自己永远打入冷宫,再也不配拥有她的一丝笑容。   直到这一刻,冯写意才意识到,他最怕的是唐笙的冷静。   那种苍白的冷静挂在唐笙的脸上,就好像在诉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所以,你会伤害我么?’   她对自己,竟然连半分期待都没有,半点信心都没有,甚至半点失落都没有!   唐笙,因为不爱,所以你残忍到了极致。因为不爱,你甚至连质问都不屑于。   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么?!   “写意,我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但是真的很抱歉,”唐笙一手扶着肚子。小白糖大概也已经意识到了危机,这会儿一刻不停地动弹,就好像在给妈妈力量和勇气。   “真的很抱歉,写意。我的双眼欺骗不了我印证的真相,我那已经恢复了的嗅觉更加给力地帮助我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而我不算聪明的脑袋,也早就顺利将这一切穿成了通顺的逻辑。   写意,你是不是,并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呢?”   唐笙在拖延时间,因为她知道。上官言一定能够带人赶过来。   只要冯写意不会决绝到立刻杀了自己,她就有希望。   “不是的!”冯写意扑上前去,在想要抓住唐笙肩膀的那一刻,却被她本能疏离地退却深深击垮的最后的自信,“阿笙,只有对你,我从始至终都是真的。”   “是么?你的女朋友好像还在警署吃冷饭呢?”唐笙难以压抑心中失望的嘲讽,“写意,琴琴之所以这么讨厌我。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你吧?”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商琴琴。我只是……”冯写意没有说出‘利用’这两个字,因为他在唐笙眼中看到了最深刻的鄙夷。   “所以呢?”唐笙笑了,“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对我就是真的呢?   写意你没有你用过我么?”   “我……”冯写意无法回答,因为他无法问心无愧。   “当初窃取了我的邮箱,让白天茹把合同发给那个远东商贸的人,难道不是你?   利用我姨夫丧女之痛,介绍a货侦探给我们,间接逼死赵宜楠的人难道不是你?   在马场对韩书烟下手。让卓寒误会我,然后叫汤蓝在咖啡厅演戏的人难道不是你?   叫秦允在郊外攻击上官言,落了一把m3匕首的,难道不是你?   给汤蓝出主意,联手白天茹,害我被绑匪捉走,硬生生染了条人命的,难道不是你?   还有我的孩子,你故意对人说我的孩子是你的。买摇篮,改病例,硬生生把白卓寒逼走的人,难道不是你?   写意,你自己算算,比起商琴琴。你利用了我多少次?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的爱,那么如果你是我,你会恐惧,还是感动?”唐笙挑起唇角,却挑不出一颗眼泪。   她是那么爱哭的女人,他却不配拥有她一丝一毫的脆弱。   “阿笙……我承认我利用过你,可我……”   “除了利用,你害过我么?”唐笙打断了他的话,平静如水的眼神里并不带有丝毫问责的意味,却将冯写意的心戳成千疮百孔。   “写意你告诉我实话,你有没有,亲手害过我呢?”   冯写意咬着牙关。这一句脱口就能出来的‘没有’,竟会变得那么难以启齿。   他是个那么擅长撒谎的人啊。   “我只是在针对白卓寒而已。”他避重就轻。   “是么?”唐笙笑了,“那好,写意我告诉你。”   她转了转眼睛,温柔的颜色褪去上弦月一样的清冷——   “佳佳出事的那天,就在这里,我抱着脆弱的你。一直在安抚你,鼓励你。你还记得我说的话么?”   冯写意哑然,点头,随后又摇头。   “冯写意,无论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利用我也好,伤害我也罢。我都会原谅你。   没错,我他妈的就是个圣母婊又怎样!但你若是敢害白卓寒,我他妈跟你拼命!”唐笙的歇斯底里,此一生,只给冯写意这么一次。   ***   “大哥,我能进来么?”白叶溪站在向绅的房门口。她总是这样,表面上问得彬彬有礼,其实门都没敲就先一步自作主张地推进来了。   向绅正在擦一把手枪,连藏都懒得藏。   白叶溪虽然知道他身为外籍,成年起就拥有持枪证,但冷不丁看到这个黑洞洞的铁疙瘩,还是吓得僵在原地裹足不前。   向绅只嗯了一声,眼镜的余光里飘过云淡风轻地回应。   他把子弹一颗颗塞进枪膛,右手的拇指一拨。螺旋线的弹膛哗啦啦转出金属带感的鸣响。   白叶溪靠着墙,不敢动。   “怕了?”向绅问她。   白叶溪咬了咬唇,摇头。   “怕也是正常的,这世界上,敢冲过来拦我这把枪的女人,除了凌灵,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向绅把枪收尽外套里,站起身。   “叶溪,以后。我拜托你不要再在外面说。我喜欢温柔懦弱的小女人,你们有她那样的无畏和勇气么?笑话!”   向绅转身擦过白叶溪的肩膀,大步踏出门去!   今天陆巧英和向晚春都不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就只有‘兄妹’二人。   从白叶溪十五岁第一次见到向绅的那天起,还未曾有过一个瞬间,比现在还要疏离。   “大哥!”一把拉住向绅的西装袖子,白叶溪的泪水终于夺眶,“谁说我不可以?我只是从来……都没想过要去走同样的路。复刻同样的机会!   我不是凌灵姐,也永远变不成凌灵姐。没有人能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忘记她。但我一直都在告诉我自己,我根本不需要让你忘记她!她死了,我还活着。   我为什么不能守着你,爱着你?”   白叶溪的头发披着,全然没有白天盘发时犀利的女医生范儿。   她穿着珊瑚绒的奶白色长袖睡裙,一双裸足踩在地板上,粉红的指甲就像片片吹雪的落樱。   她哭起来的样子。也是那么温婉动人呢。   向绅没有回头。今晚,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没有一点分神安慰女人的必要——特别是一个明明看起来就很坚强,却偏要故作梨花带雨的女人。矫情得很呐。   向绅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握着枪,另一手,捏着凌灵的照片。   所以白叶溪这一番推拉,不小心拽出了他拿照片的手——   “你要……”   白叶溪的脸色变了,她突然疯了一样去抢夺这张照片:“大哥你不要去!你就是要去也不可以带她去!她用自己的性命换你未来的人生,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地!给我!你把照片给我!”   人在什么时候才会想着带上最心爱的照片,一路不回头呢?   向绅,我不许你立flag!   “放手!”失控的白叶溪就像一只凶猛的豹子,三下五除二地抢下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笑靥如花,温婉可人。只可惜,没有人有机会能看到她二十五岁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白叶溪想,也许未必有现在的自己这么漂亮呢?   “白叶溪,我再说一遍,照片还我!”向绅往前逼近了一步,白叶溪泪眼摩挲地摇头。   “大哥,你答应我的,要回来的。你不能带走她的照片,我给你保管好不好?等你回来……我再还你。”   “还我!”向绅几乎是在咆哮了。他大手接力一抓,指甲几乎刮破了白叶溪白皙的手背。   倔强的女人一推一扯,唰一声——照片撕成两半!   凌灵的笑容依然甜美,丝毫没有因为这毁灭性的裂痕而狰狞。只是那一道撕裂贯穿她美丽的眼睛,就像一道长久不熄的泪。   “你——”向绅红了眼,反手一个耳光打在白叶溪脸上。   倾尽全力一样,足足将她打得翻到了三百六十度。   “白叶溪,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说完,向绅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打赏和钻石可以适当给力点,兴许猫还想加更呢~~~   明天十点正常更新 第085 别怪我下手太狠好么?(喂,我是跟你们说的)   冯写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唐笙的场景。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安静的模样与妹妹生日party上轰轰烈烈的节奏极其不相称。   也就是那一眼,让他爱上这个女人沉静忧郁,可人怜惜的气质。   所以冯写意从来没想过,原来唐笙也会这样歇斯底里地发飙。   只为了另一个男人——   “你要跟我拼命是么?”   当所有的伪装一撕皆碎,冯写意突然就大笑了起来,“唐笙我告诉你,至少我敢要你,我敢夺你,我比白卓寒那个懦夫不知道强多少倍!”   “你以为你在这里为他呕心沥血?你以为他还蒙在?里被我一次次算计也不知道反击?   我告诉你,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不敢,他连许你幸福的勇气都没有。从一开始,他早就已经投降认输了!   唐笙你还看不明白么?是他把你给我了!”   唐笙的目光一下子攫住了惊恐,她摇着头往后退:“冯写意你胡说什么!他只是不屑于跟你这样阴险狡诈的人一样不折手段!卓寒给你机会,不是为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不知悔改的。   他不会放弃我,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对!他就是有苦衷的,因为他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唐笙,死多容易啊?   活着的人求而不得,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   我就是不折手段了,那又怎样?他白家人敢堂堂正正地说,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过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对付白氏圣光?他们害死我父亲的时候,还不是如你今天一样冠冕堂皇!   像白卓寒这种人,自以为自己站在责任的最高点,自以为握着最具正直的道德塔尖。他能为了他弟弟把你折磨成那样,就不能再一次把你让我么?   阿笙,这些事本来就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闭上眼睛等着开盅,看看最后是哪个男人赢了。不就好了?   ——听话,把东西给我。”   唐笙已经退到墙边,再也无路可退。她的泪水终于充盈眼眶,却依然没有一滴是为了冯写意。   “你说卓寒怎么了……他生病了是不是?他受伤了?他……”回想起白卓寒那种种反常的举动,若即若离的纠结,还有愈发严重的偏头痛和莫名其妙的?出血。   唐笙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要战栗起来了!   是怎样的绝望让他在经历种种磨难后,却还是压抑着如履薄冰?   他,为什么一点都不勇敢呢?为什么不愿意依靠着自己不算健硕的肩膀,同舟共济呢?   “唐笙。他不愿告诉你,所以你就更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了。   我已经为你认下了这个孩子,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你照顾你们。”   冯写意一步步向她走过来,面部的肌肉因太过激动而僵硬得就像冻了霜。   这一次,唐笙没有躲避。   她由着冯写意拥抱住自己的双肩,由着他满是泪水的脸颊贴上自己的额头。   宝宝还在不乖地挣扎着,硕大的肚皮左右波动。   “阿笙,对不起。可我真的……太爱你了。为了你,我可以放弃这一切。我可以带着你和小白糖远走高飞——如果你喜欢。我愿意叫她小白糖……”   “写意……”唐笙机械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然后握住他的双手,慢慢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在我还没有告诉她,她父亲是谁的时候。你就是第一个出现在胎教里的男人。我对她说,妈妈给你找了一个很好的教父,他会像爸爸一样疼爱你,教你识人知理,教你礼义廉耻。   写意,如果今天我对你说——我要走出这个门。无论白卓寒能不能挺过来,我都会把你的罪证公诸于世。   你会杀了我么?会杀了孩子么……”   冯写意像触电一样收回手,默默倒退了两步:“不!阿笙我不是恶魔,我不会的!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他以为唐笙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会不顾一切地跑出去——   事实上并没有。唐笙往前走了两步,慢慢张开双臂抱住他几乎已经褪去了体温的身子。   “写意,放我走吧。我爱他……”   这一句包含了多少决心与期望的‘我爱他’,终于让冯写意明白,有些局,从一开始就注定输的一塌糊涂了。   “阿笙。”他的泪水蔓延在唐笙的微笑里,双唇恋恋不舍地吻着她的额头,“那你……爱过我么?”   “爱过。”唐笙哽咽出如是勇气的两个字,逼出了冯写意脱力的放手。   “请你相信,你不需要用心计用手腕,一样可以有好多姑娘爱上你的真性情。写意,我真的爱过你。   我爱你在校园里默默地,安静地走在我身边。不刻意讨好,不追求激进。我常常会怀念那个时光,你比空气更能给我安全感和舒适度。   放我走吧,我会永远永远记得那些美好的回忆的。我依然,从未后悔认识你……”   唐笙把手伸进提包里,她几乎要把‘证据’交出来了。   这世上,什么都有法可循。只有爱无疆无界,没有不可赦免。   “放我走,让我去见卓寒一面好么?就算是宝宝在求他的教父……让她再去见她亲生父亲一面好么!”   按住了唐笙的手臂,冯写意摇了摇头。   “东西,你带走吧。”他微笑退后,颓然喟叹,“就用这个,给小白糖带来人生中的第一课。善恶有念,执着不如放手……   如果有天她能平安长大,请不要向她提起我这个坏人。”   “写意。”   “走吧。”冯写意转身,肩膀微微震颤:“快走!别等我……后悔……”   唐笙咬紧了唇,再一次崩流而出地泪水——写意你知不知道,这一滴泪水,终于是为了你而流。   “那我走了,你……保重……”   唐笙把最后一瞥留在冯写意的背影上。   曾经最温暖最踏实的守护,如今最坚决最无奈的放手。   她对他,终是无法怨恨。大抵是因为,终是无法深爱吧。   转过身,唐笙以为前面就是黎明了。却怎么也没想到,那是比黎明前的黑暗,更加黑暗的——枪口!   秦允那如同泰山一般的身影重重堵在出口——   与那恐惧的压迫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点不酷不帅不屌炸天的枪声!   消音装置发出很闷很闷的一声响。就像小石头打落了井里的涟漪。   唐笙觉得身上吃重,就如同被人照着胸口打了一拳。明明没有很痛,但就是怎么也站不住了。   她的身子往后倒去,双手在绝望的最后一刻还保持着扶住肚皮的动作。   “阿笙!!!”   冯写意的怀抱从没像今天这样踏实而结实。   唐笙瞪着双眼,追着视线里慢慢绽放的光。   天花板装潢的很有时尚感,吊灯是白白的颜色,外形流畅如少女的胴体。   “阿笙!阿笙!!”冯写意搂着唐笙的身子,发出一声声绝望至极的呼喊。   他手按在唐笙胸腹上的枪口处,疯狂的血流像喷泉一样涌压不住!   唐笙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枪,她只是觉得身体很沉,胃很冷。像饿了很久没东西吃一样——自怀孕后期,她常有这种又无奈又幸福的感受。   张了张口,唐笙凝聚着目光看向冯写意。   “我怎么了……”   一句话刚刚压出嗓音,接踵而来的是一股灼烧的腥恶沿着喉咙倒灌而出。   一口鲜血噗出唇,溅在冯写意泪涕纵横地脸颊上。   唐笙被自己吓坏了。   她的眼睛开始放大,恐惧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流。她颤抖着双手抓抱自己的腹部,只觉得一股又一股的鲜血蔓延了满目腥咸的绝望!   “宝宝……我的宝宝……”   “阿笙!”冯写意压着她的伤口,“不是宝宝!宝宝没事的!你撑住,你撑住我带你去医院!”   “宝宝没了……是不是?”唐笙像疯了一样扭动着身子,拼尽全力去看伤口的位置。鲜血已经淌满全身,她甚至摒弃了撕裂般的剧痛,一下一下,认真地感受肚子里坚强的小生命正在回应着力度。   “宝宝……写意……救救我……”唐笙的手扣在冯写意的肩膀上,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祈求的眼神里。她一边大口咳着血,一边用几乎窒息到蚊鸣的声音颤抖着喘出微弱的信号——   “救救我,救救宝宝……”   大概从冯写意坚决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时候,就没敢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一次次告诉自己,他爱这个女人甚至可以为之付出生命——如今却怎会将她逼迫到这么绝望的临界。   “秦允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开枪!”抱着唐笙,冯写意奋力站起身来。   哪怕这一刻要他用血肉之躯去挡接下来的子弹,他也愿意毫不退缩地为唐笙闯出一条生路。   孩子还在动,女人还在坚持。争分夺秒的死神,能不能再慢一点?求你再慢一点——   “让我救她,回头你们想怎么样我都奉陪!”   “冯写意,你以为想要你命的人是谁啊?”秦允手里的枪丝毫未放,黑洞洞的枪口,比照他血红的双眼,皆是恐怖。   “你……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伤害冯佳期?你当傅子康死了,一切就一笔勾销了么!冯写意,这世上不是只有你的爱情才他妈的伟大!你就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小人。自以为有点小聪明,把别人玩弄股掌的下三滥。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顶点大谈惩罚与救赎?   我告诉你,阿蓝的脸,那两道伤疤,我要你身边的两条命来还!”   冯写意几乎冻住了全身的血液,却在那一刻,想通了这几日下来始终未曾想通的疑惑——   阴谋失败。不过棋输一着,那个幕后的白三先生又有什么必要非得杀害自己的妹妹呢?   原来秦允说的一点都不错,他只是想毁了佳佳的脸来报复自己,没想到傅子康出来挡,做了冤死鬼而已。   自己能爱唐笙爱到发疯,为什么就不能有人爱汤蓝也爱到发疯呢。   “我不管阿蓝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做过的事有没有违心有没有狠毒。我爱她,从我第一眼看到她落寞地从白卓寒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她了。不可以么?冯写意,你敢伤害我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今天我也要你尝尝这个滋味!”   “秦允!”抱着唐笙,冯写意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他是那样骄傲的人,何曾想过有天膝下黄金如粪土?   “让我救救她,我求你让开!只要能救她,你纵然要将我千刀万剐我也认了!”   唐笙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了,只有那一双死也不瞑目的大眼睛一直一直不肯闭上。   她的双手还捧在肚子上,宝宝动的更厉害了,就好像迫不及待要来到这世上,抚慰着妈妈绝望的心情。   “冯写意你也终于知道害怕了?我就是想看着你,抱着你心爱的女人,让她在你怀里慢慢咽气。那种绝望,你总该好好体验一次的。”   秦允举起了枪,迎着冯写意的面门。   “你要跪是么?跪好吧,跪倒她在你怀里变冷就可以了。敢动一下,我现在就爆了她的头!”   活着多难,死多容易?   冯写意吻了吻唐笙的脸颊,将她抽搐不停的身子放在地上。   然后呼地站起身来冲着秦允的枪口迎了上去,那一刻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门,除了同归于尽的搏命,他已经找不到救赎的方向了——   枪应声而响,倒在冯写意面前的却是秦允。   “向绅?”冯写意震惊的看着身后举枪的男人。而与此同时,韩书烟和上官言更是箭步破门而入!   “唐笙!”   “唐笙你醒醒!”   倒在一滩血泊中的唐笙已经近乎奄奄一息。但她始终睁着眼睛,腹部剧烈地滚动着。   韩书烟紧急地检查了她的创口:“可能是脾脏破了,内出血严重。应该没伤到胎儿。”   “快送医院!”   向绅端着枪的手,始终没有放下。这一刻,秦允倒了。对着的就是冯写意了。   “向大哥你呢?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   “你们先走,我有话要跟他说。”向绅没有回头,始终盯着冯写意的双眼。   血腥的气氛里,再一次滋生了剑拔弩张的紧迫感。   ***   开往医院的车上,韩书烟正在紧急处理着唐笙的伤口。   以她的专业,对各类刀伤枪伤本不陌生。但唐笙是孕妇,这点太棘手了。   为了详细了解伤情,韩书烟只能除去唐笙的外裤,她清楚地意识到那两腿之间夹杂着血浆的透明液体意味着什么——   唐笙已经开始宫缩了。   枪伤导致地失血和缺氧,让她腹中的胎儿同样命悬一线。   “上官!再快点!”   车速已经飙到极致了,医院的大楼近在咫尺。   唐笙还清醒着,但她近乎连流泪地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手扶着腹部,一手死死扣住韩书烟的手。   “唐笙,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孩子没事的,只要你没事……孩子就没事的!知道么!”   “韩姐……卓寒……呢?”唐笙的眼睛灰灰白白,好不容易才聚拢了光。   “他在……他……”   “他真的……不要我了么?”唐笙声如蚊鸣,细细的嗓音流淌出来,揪的韩书烟整颗心都要偷停了。   “他……为什么把我给冯写意……他,为什么没有勇气跟我……在一起……”   “他没有!”韩书烟攥紧唐笙的手,一字一句重重地安抚着她,“他……他是个胆小鬼,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把孩子生他面前,让他学会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不要像某些混蛋一样——”   韩书烟的声音哽咽了,目光微微瞄了瞄开车的上官言。   “他……他以前受过伤。现在马上要手术了。他是害怕自己的手术失败,万一也像上官一样失忆……”   唐笙的脸上终于绽放释然的微笑:“原来,只是失忆啊……失忆……不是好事么……”   “到了!”上官言一脚刹车踩下去,“我去叫担架!你拖着她撑住!”   “快一点!孩子已经——”   韩书烟伸手一探,这都开几指了!孩子坚持不住,唐笙也要坚持不住了。   还有更大地难关,更艰难的选择——在等着他们!   ***   白卓寒不到天亮就醒了,洗漱后不能进食。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新发型,还是有点不习惯。   回到病床上。开机,等待。白卓寒下意识地按出了唐笙的电话。   他总是不满足的,总想再听她的声音,哪怕再听最后一次。   通了,却没有人接。   “小懒猫……”暗暗笑骂一声。白卓寒想,她大概还没起床吧。   “白先生准备好了么?来,先把这个药服下。”小护士敲门进来,给白卓寒端了水和药片,“我们六点半进手术室。你的家人和朋友什么时候到?”   白卓寒有点奇怪。   这个时间,大姐和上官言他们都跑哪去了啊?   “可能等会儿就来。没关系,我们先进去好了。”白卓寒把药含在嘴里,刚想端水。也不知道是手慌还是心慌,哗啦一声,纸杯砸在了地上!   药片只能被他生生吞咽下去,那种极致酸苦的味道简直让人终生难忘。   “白先生您不要紧吧?”   “无妨。”白卓寒把手按回胸口,又不是心脏手术,怎么平白心慌得厉害呢?   主刀医生是个外籍华人。叫史密斯。中文姓史,名密斯。   他走进病房,看了一眼正手忙脚乱收拾水杯的小护士。   “小玉,你今天跟着林大夫下急诊室帮忙吧。刚刚一个连环车祸人手都占了,随后又送来个中枪的孕妇。我这里不用那么多辅助。”   史密斯吩咐道。   “哦,好。”小玉遗憾地吐了吐舌头,“嘿嘿,本来我还想看看帅哥的脑袋里什么结构呢?”   白卓寒很想虐一把狗,说我的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然史密斯刚刚无心的一句话,骤然烧起了他心底最难安的第六感。   “你说什么?中枪的孕妇?”   “是,七八个月的肚子了,我刚才经过楼下的时候——喂,白先生!你刚吃了药不能乱动!”   白卓寒就这么跑出了病房,手里捏着电话一路打进了电梯。   “上官!”   上官言那里已经乱成一团糟了。急救室的医生的意思是立刻做决定,到底是先剖孩子还是先救大人。b超监控下,孩子并没有受到子弹的伤害。但唐笙这个状况根本就没可能顺产——   “你……你不是在手术么?”上官言无法做主,又不敢再这种时候找白卓寒。他倾向于先保住唐笙,可是那明明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却始终没有失去过意识。她攥着韩书烟的手。即便到了手术室门口也不松。   嘴里一直虚弱着念叨,要孩子……   “唐笙在哪?你在哪?”白卓寒听到那边嘈杂一片,登时心冷半截。   “我……”   就在这时,医生那边急切地吼道:“产妇快不行了,立刻准备剖宫!”   “不!”唐笙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我还行的!求求你,救我的孩子……”   这一声尖叫通过上官言的,就如电流一样传进白卓寒的耳朵里。   狭小的电梯空间,就像棺木一样将他深锁在绝望里!   “阿笙……”   “她……去冯写意的工作室偷证据……”上官言只说了这么一句,对面的大抵已经被白卓寒摔了!   “阿笙!”   白卓寒冲到一楼急救室门前。他以为曾经的那种绝望感,秉着事不过三的概率,再也不用出现在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历程里。   “卓寒……我听到卓寒的声音了……”   唐笙眯着眼睛,想要透过不再清晰的视线去找寻自己最珍视的那张容颜。   她的上身灼烧得麻木,下身撕裂的疼痛。大脑和灵魂却前所未有地明晰了起来——   “卓寒……”   终于攥到那一双梦境般温暖的手,唐笙却无法一下子认出眼前的男人。   他没有头发,好像,也还是蛮帅的呢……   尤其是他的眼睛,终于等到那么温柔的怜惜穿越了多年的障碍与雾霾。再一次望进她砰砰直跳的心里。   唐笙伸手去摸,只摸到他痉挛颤抖的双颊,和泪水沉沉的湿润。   “卓寒……我要小白糖……”   “我要你!!!”   “那……”唐笙坚持着挑出唇角的笑意,“我加油……你也加油好不好?”   “阿笙……阿笙……”白卓寒攥着她冰冷的手,鲜血的润滑让这份亲密显得更加小心翼翼。他望着唐笙起伏沉重的身躯,浑身淋漓的血污。除了一遍遍咬着她的名字,全然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别哭,你看……我很勇敢的……我把……”唐笙想要去找手提包,就像历经一场马拉松后。捧回慰问奖杯的可爱孩子,向父母炫耀成绩一样,“我找到证据了……我闻出来的哦……我的?子好了,真的……”   “你这个白痴!你干嘛要去做那种事!”   白卓寒的心情已经无力用自责来形容了,他恨自己凭什么这么怯懦,凭什么想要把唐笙托付给冯写意这个恶魔!   他自以为是地守着那些原则和责任,却看不到赤脚的女孩在身后很努力很努力地在为这段感情奋斗着。她想追上自己,哪怕腿短步子慢,却依然那么勇敢那么坚定。   对不起……阿笙。我不该丢下你的。   就算这一关闯不过又怎样?生,你是我的妻。死,你他妈的给我当寡妇!   只有爱情,是必须自私的。他凭什么用对待其他命运的那些无力感,来判刑自己,判刑唐笙?!   “不要再说了!快点进手术室!”   “保大人!”白卓寒拽着医生的袖子,“无论如何,求你给我保住大人!”   “医生……”唐笙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急救医生已经红了眼睛。她按住唐笙的手,“好了你别说了!坚持一下,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力的!你也救,孩子也会救的!”   ——可是突然之间,他们发现唐笙似乎并不是在叫自己的急救医生。   而是把手慢慢地,伸向站在白卓寒身后扶着他的主刀医生史密斯。   “您是……卓寒的医生吧。”唐笙坚持着移开氧气罩,吃力地对他说,“请求你……万一我有什么不测,麻烦你就……就切掉卓寒的记忆吧。行么?   请大家答应我……上官。还有……韩姐,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他,我是谁。”   “不!!!阿笙!”   急救室的大门砰然关闭,白卓寒捏着手掌心滑腻的血腥,整个人崩溃跪下去——   阿笙,最后一次了。   我们都挺过来好么?今生今世,将再也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将我们分开。   最后一次,就让我们再坚持一下。阿笙,好不好!   要当猫的女主,就要做好挺着肚子还要挨枪子的准备。   明天十点更。 第086 咱把这孩子偷走好不好   冯写意并不惧怕向绅的枪口。可能是源于刚刚那一场惊心动魄洗礼后,随着唐笙被救上车的节奏,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让他惧怕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感受得到——向绅的枪,其实根本就没有杀气。   颓然靠住墙壁,冯写意慢慢滑坐下去。   抽出一支烟,他上扬唇角的弧度:“警察快来了吧,放心我不会逃走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你知道你为什么输么?”向绅冷着目光,动了动唇。   “知道。”冯写意戏谑道:“因为我没有男主光环啊。”   向绅:“……”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冯写意点烟的手有点颤抖,点了三下都没点着。   秦允那一枪射穿了唐笙的脏脾,透过腰背打在自己的左下腹。   在超乎想象的肾上腺刺激作用下,他只是没来得及感觉有多疼而已。   “输就是输,就算是忏悔,我也只能等到见上帝的时候。你们都是白卓寒的左膀右臂,认可他的人格魅力。而我是阴险小人,连盟友都是不入流的货色。   所以,呵呵,向先生就不用再摆出一副老干部的面孔来给我灌鸡汤了。   如果你们一定要我写份检查,我只有八个字:愿赌服输,咎由自取……”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向绅放下枪,俯身到冯写意面前,并用打火机帮他点燃了香烟。   “哦,听故事最好了。这是无论是什么年纪的人,都拒绝不了的诱惑。”冯写意单手按着左腹,甚至仿佛能摸到嵌在血肉之躯里的那枚铜制子弹,“那,?烦你快点吧……”   向绅抬起头。看着窗外早春的?明。低吟一声道,“快十一年了。如果我没记错,再过几天,就是令尊冯先生的忌日了吧。”   冯写意半闭着眼睛,只是沉?着吸烟。听着,却不回答。   “有这样一个年轻人。他算不上有多么聪颖的天资,但幸运地拥有一位成功的父亲。从小到大,衣食教育顺风顺水,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父母离异后。他跟母亲出国住了几年。十七岁就拿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公费通知,二十二岁硕士毕业,二十四岁修完金融双管理博士学位——”   “你怎么不从受精卵结合开始讲起?”   冯写意本不是个刻薄的人,只是疼痛让他愈发没了耐性。   或者,他并不是真的很想听向绅讲下去——那个真相,也许足以颠覆他所有理直气壮的决心。   向绅没理他,只是用自己的节奏缓缓道来。   “这个男人回国后,进了t城最大的证券交易公司。短短半年内,晋升为首席操盘师。在所有人眼里。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有优渥的家庭条件,扎实的专业背景,完全可以前途无量。   而对于他自己来说,有份合适体面且得心应手的工作,有相恋多年感情稳定的女友,更是志得意满了。   ——可就在一个十分平常的交易日里,他犯了一个足以改变一生的致命错误。”   “那天下午两点三十七分,距离收盘还有一刻钟左右,操盘交易系统发生重复顿卡——   按照流程。他应该立刻切断版面向上级部门报备异常。可是他却只想着下班后,该给生日的女友买个什么样的礼物。   他们……在一起已经八年了,本来说好下半年就要结婚的。   于是,他自以为是地双击界面,重复提交。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个十进位的错误,导致亏空乘方倍地放大。就在十分钟内,盘面呈现颠覆戏剧性的跳水。   深受其害的几家人,就有钧天国际……”   “人为的错误,在第二天开盘时就被强行纠正了过来。但对于ipo发行一年,正要增资配股的钧天国际来说。这一个小小的bug,瞬间引起了全方位股东的惶恐却步。   面对钧天连日暴跌停盘的惨状。他才明白,什么年轻有为,什么天之骄子。在瞬息万变的商场游戏里,他就是个无能为力的loser!一个不敢承担的懦夫。”   “按照证监会法规章程,因玩忽职守导致损失重大的,将被判处3-7年不等徒刑。   他才二十五岁,还有大好的前程,还有憧憬的未来。如果事情曝光出去,这一辈子就都毁了。   父亲爱子心切,于是四处用钱摆平息事。但对于连锁损失巨大的钧天国际来说,封口的压力实在太大——只能将错就错!   他买通了大量的水军,在各大媒体平台制造虚假新闻。   最后借着钧天新品发行的契机,利用原材料转手空档,做了质量瑕疵的舆论压力。   一时间,人言猛如虎。人人都以为是因为钧天的产品出了问题才导致股价崩盘,却不知道,这两件事的先后顺序,本来就是颠倒的。”   故事说到这里,天已大亮。   向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看着脸色惨白的冯写意。   “现在,你听明白了么?你的父亲,从来没有急功近利,也没有以次充好。无论是白家还是顾家,也都没有在同行竞争里的下套使绊过。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掩人耳目的闹剧。   冯写意,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的复仇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而我,才是那个应该负责到底的罪魁祸首。”   冯写意脸上的表情僵了好一会儿,他笑了笑,开裂的唇好不容易绽出一丝血色。   “那,你怎么还活着?既然这么内疚,去死不就行了?”   向绅摇摇头:“死多容易啊。”   “明白了。”冯写意压着伤口撑起身来,冲向绅伸出血淋淋的一只手,   “把枪给我吧。”   向绅犹豫了一下:“能换支烟么?”   冯写意扔烟过去。向绅扔枪过来。半空互换的命运,抛起诡异的弧度。   “我去过冯老先生的葬礼。”   向绅站在原地,看冯写意一脸淡漠地用口袋里沾血的帕子擦拭着枪身。   跟磨刀似的——   “只远远看了一眼,没敢去瞻仰他的遗容。只记得他的遗孀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女,站在家属区最前面。   我全程都没看到你流一滴眼泪——”   咔嚓一声,枪上膛!   冯写意端起手臂,直指向绅的面门:“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既然知道自己该死,你早干什么了!”   向绅没有什么反应,眼里甚至连一丝恐惧都没有。这让冯写意很不爽——   “不要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淡定模样了。你若不是贪生怕死,又怎么会苟活到现在?”   “我不怕,是因为我并不是第一次被枪指着脑袋了。上一次,是十年前,我自己。”   向绅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了几步。?洞洞的枪口就像拥有魔力的灵魂,他的救赎近在眼前。   “事情发生以后,我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后来一度发展到轻生厌世,   那种绝望和解脱之间徘徊的感受,我比谁都懂。”   “是么?”冯写意冷笑道,“那我真的很好奇。最后一次让你放下扳机的,究竟是什么?”   “是我未婚妻……”向绅平静地叙述,却依然不能平静地回忆。   当争执中骤然走火的枪弹,一下子贯穿凌灵胸口的瞬间,整个世界就像失聪一样安静下来。   她只来得及对他说出最后三个字‘活下去’,连笑容都未曾褪去就闭上了眼睛。   活着多难,死……多容易?   “所以你今天,就是想要来跟我讨个救赎的是不是?向绅,其实我……真的是完全找不到放过你的理由。   那行,你把遗产直接打我妈和妹妹的卡里吧。我给你个了断!”   冯写意的手端平了枪,口吻戏谑却有颤抖。   “钱,我不欠你的。”向绅笑了笑,“你以为你这两年在东南亚投资翻倍的身价是哪来的?真当自己是个金融天才么。   抱歉让你对你自己又失望了。我和我父亲一样,都是个满手?白的俗商人。我没想赎命,只求个点滴的心安。   所以还是那句话。报仇,请你找对人。以报仇为借口来谋私——冯写意,我对不起你,但这不妨碍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是么?   我又何曾看得起我自己。   冯写意笑了笑,终是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没有那种贯穿胸膛的灼烧和无力感,也感受不到一丝丝流失生命的绝望。   向绅睁眼,回头,就看到脑袋已然开花的秦允山一样倒塌在地。   他的手里,还端着一把工具斧。   看这个架势,刚刚是在不知不觉中爬起来,想要偷袭自己的。   “你……”向绅不可思议地看着冯写意。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接踵而至的又一枪更是一点不客气地擦着他左手臂过去!   半边身子一?,向绅陡然跪倒。   “这一枪。是为了文姨。”冯写意放下手,倒退两步靠回墙壁。   “我爸死的那年,我和佳佳都只有十几岁。虽然悲伤,但未来的路总是走得出坦途。而我复仇的执着,就如你所说,从来都只是为我自己而已。   却只有文姨,是真的伤心欲绝了这么多年。爸死了,她这一生都再难幸福。这一枪,我替她赏你。”   外面警车呼啸,噪音杂杂的大喇叭已经开始循环喊话。   冯写意把枪丢在地上,向绅刚想去捡——   “别动了!好不容易擦掉的指纹。”冯写意的目光意味深长,向绅却震惊不已——   原来他刚才擦枪,是为了帮自己擦掉指纹?   冯写意压了压腹部的枪口,慢慢撑起身来。他一步步往向绅身前走去,擦肩的时候,连余光都没有睥睨。   “如果唐笙和白卓寒都能挺过来,”冯写意沿着那条长廊走下去,尽头处,是仓库已经开启的大门,“帮我带句话吧——”   向绅按着手臂站起身来,看着冯写意踽踽独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什么……”   “白三先生。”   冯写意没有回头,他摸了摸口袋,还想再点一支烟。   可是已经空了,烟盒里就只剩下一枚低调简约的打火机。   “就帮我带这四个字,白三先生。”   长廊的尽头,?洞洞的仓库就像恶魔的眼睛。   如果冯写意记得没错,最下面的货架里,放了整整十公斤的蓖?籽底油。   他拨了拨打火机,淡蓝色的火苗跳跃出欢快的序章。   向绅倒吸一口冷气:“你去哪……不自首么?我可以作证正当防卫——”   “自首?”冯写意顿下脚步,仰头深吸一口气,“自首太?烦,死多容易啊……”   振臂一挥,冯写意将燃着的火苗扔进布满易燃品的材料仓库,冲天的热浪挥斥方遒!   在那愈演愈烈的呼唤中,冯写意的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唐笙。你还好么?你能坚持的住么?   我是那么地想再见你一面,却那么地不愿再玷染你一寸一毫的距离。   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我,只要想到你能带着小白糖依偎在他身边,就会觉得那么真实又感同身受的幸福呢?   原来,以放手的方式来成全爱与宽容,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真可惜了,那么多执着那么多心血,不过是在作茧自缚。   伤人伤己的切割,只是一场烟火尽然所有。   活着多难啊。但活着……多好啊。   警察鱼贯而入,防爆的防爆,救人的救人,拖尸体的拖尸体。   眼看现场燃起了明火,乱七八糟的对讲机几乎在同一时间呼叫消防。   向绅站在安全区的救护点,等医生过来让他脱掉外套的时候——他紧张地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凌灵的照片并没有被自己带在身上。   昨天晚上,是被白叶溪抢坏了。   “先生,手伸一下,先上个止血带。”   向绅看了一眼血染的衣袖,眼前慢慢出现白叶溪那张又要心疼到大惊小怪的脸……   事情终于解决,他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很想把第一个电话打给她。   ***   “孩子出来了,是个女儿,四斤九两。实在太小了,快送去保育科送温箱!”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抢救,早已疲惫到亢奋的家人们终于等来了第一个好消息!   “孩子?是阿笙的孩子是不是!”梁美心在韩书烟的搀扶下跄踉起身,“那阿笙呢!阿笙怎么样了!”   “产妇失血过多,还在抢救。你们不要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的!”   说完,满身血迹的医生重返战场,关闭了那扇刚刚落下却又揪紧非常的心门!   “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可怜的阿笙,到底还要受多少折磨啊!”梁美心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韩书烟只能扶着她的肩膀慢慢安慰。   “顾太太,像这种危机情况医生一般都会先保大人的。既然孩子都没事,唐笙一定也可以挺过来的。您要保重身体,万一再病倒了,谁来照顾家里呢?”   “是是是。阿笙会没事的。我……我们过去,看看小宝宝,看看她长得像谁。”   白卓寒的手术几乎是同时进行的,术前就已经反复研琢过方案了。因为过程复杂,至少也要花费七八个小时。   现在没有消息,也就意味着算是个好消息。   上官言与韩书烟对视了一下,说服彼此和自己,都不要太担心。   两个小时又过去了,疲惫的梁美心已经撑不住了。韩书烟把她劝进休息室稍微睡会儿。然后她独自出来。靠着上官言依偎过去。   “刚才向大哥来电话了,说冯写意……”上官言叹了口气。   “哦。”韩书烟平静地应了一声。   “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警方现在还在清理现场,说是整个工作室烧得寸草不生。”   “我们要通知他继母么?”韩书烟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的。   她与冯写意交道打了几个来回,曾经做梦都希望他可以死于非命。可如今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难禁唏嘘。   “警察应该会通知吧。唐笙带出来的那些证据,我已经都提交给了专案组。只是可怜了她妹妹——”   上官言与冯佳期有过一段拉郎配一样的广告合作,想起那个漂亮直爽又不做作的姑娘,他的心里总是些许难过的。   “喂,你吃醋了啊?”看韩书烟不说话。上官言伸手揽住她的腰。   “瞎想什么呢!”韩书烟嗔他一声,“我就是不踏实,向先生说冯写意只透露了一个名字,白三先生。   你说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白三先生……怎么想都不可能啊。难不成,白老太爷还有一个私生子?”   上官言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陷入了一阵阵深思。   这时候,医生又出来了。   “唐笙的家属是哪位?”   两人起身过去,急急询问状况。   “你们别紧张,生命体征基本上稳定了。只不过由于大量失血导致颅内缺氧严重。什么时候能醒来,我们也说不准。而且醒来后,还会不会有后遗症,也不好说。等下出来,先送她进icu吧。”   “颅内缺氧?”上官言面色一沉:“医生,她不会失忆吧?”   医生无奈地摊了下手:“我只是把可能的风险跟你们告知一下。也许运气不好一直醒不来,当然也许运气很好,什么事都没有。至于你说的失忆,那只是不良术后反应中的一种,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上官言与韩书烟面面相觑——   “这下完了。万一这两个人都不记得对方?后面怎么演?”   “是啊,那小白糖怎么办啊!”   上官言转了下眼睛:“唉?不如这样,万一他俩都失忆了,咱就把小白糖抱走吧!带回家给小蛋当媳妇。”   “上官言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认真的啊,我就喜欢女儿嘛!要么你给我生,快点生一个好不好!”   “生你个大头鬼!”   下午两点十八分,唐笙手术结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还要在重症室观察四十八小时。   下午三点零七分,白卓寒手术结束。医生说每个步骤都很成功,他已经进了最大的努力,避开记忆中枢的损害。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在三天内苏醒。   “医生,能不能?烦将他们放到一间病房里!”上官言请求道,“如果他们醒来,一定会想第一个见到对方的。”   “不行!”唐笙的主治大夫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阿姨,“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万一一个出事了,另一个横在一边多耽误抢救啊!”   “大夫。如果一个出事了,请相信我们——只有另一个在一旁才是最好的抢救手段。”韩书烟坚持道,“求您了,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生死能分开的了!”   最后,医院破例将白卓寒送进唐笙所在的icu。   而小白糖的保温箱就被放在一墙玻璃窗隔壁的备疗室,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在照看。   也许有人说,只要有钱就可以处处开后门。   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多撕一张支票。   医院破例。是因为这里每天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偶尔,大家也需要爱来做正能量。   “你说,他们醒来到底会不会问对方,你是谁啊?”上官言蹲在小白糖的保温箱前。透过玻璃窗,看着病床上那两人起伏平稳的呼吸。   就好像此时正在梦中相会到缠绵而不舍——   “别开玩笑了,那都是杜撰的。”韩书烟买了两杯咖啡上来,递给上官言一杯不加糖的,“真正失忆的人,醒来的时候都是很懵逼的。才不会问出这么脑残国产剧的台词。”   “是么?”上官言想了想。“也对,我好像就没这么问。”   “上官,失忆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啊?”韩书烟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你就真的……连一点点影子,都捕捉不到么?”   “也不是。”上官言呷了一口咖啡,“有些时候呢,我觉得就算想不起来也不错啊。如果我的生命里真的有那么重要的人,她早就来找我了是不是?   十年了都没动静。说不定已经死了。又说不定,本来没有那么重要吧……”   “哦……”韩书烟捏着咖啡纸杯,慢慢垂下头。   时光在玩笑中奔跑,命运总爱作弄有情人,不如珍惜眼前吧……   “唉!动了动了!”上官言双手扶住保温箱,就看到那肉呼呼的小东西突然张开小嘴打了个萌萌的呵欠。   而与此同时,那对苦逼夫妻的心电图也在这一刻起了诡异的小波澜。   白卓寒的手指慢慢张开,撂住了一根输液线。因为两人的床相距不远,所以输液架是共用的。   那绵长缭绕的两根输液管。就像他们在冥冥之中牵住的——永远不会放开的手!   “我说,我不跟你开玩笑。”上官言爱不释手地巴望着小白糖,“他俩要是真失忆了,我立马就把这丫头抱回家!”   “行了吧你!还没完了!”韩书烟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回家!”   “回家?”   “废话,你不是想要么!赶紧回家生一个啊!”   明天上午十点 第087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等到去年年底,我回国继任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在爷爷的主持下,我们结婚了。半年后有了小白糖。阿笙,你……想起来一点了么?”   白卓寒坐在唐笙的病床前。整整三天来,他把这个故事讲了近乎三十遍。   自从唐笙苏醒叫出第一声‘卓寒哥’的时候,眼睛清澈得就像懵懂羞涩的少女。白卓寒的心情,也是日了泰迪一般无奈着。   “可是,我记得你喜欢的是浅茵姐啊。”唐笙还不能独立坐起身,每天那么几个小时的药效期过后,伤口都会痛得受不了。   此时她在白卓寒的搀扶下,靠着身后的玻璃墙。她的目光怯生生的,偶尔望着保温箱里的那一小坨‘东西’,嘴角不自然地撇了撇。   “没有,”白卓寒攥着她苍白瘦削的手,轻轻按在脸颊上:“从来没有。我爱的人是你,阿笙,一直都是你!”   “骗人……”唐笙游了下眼睛,“你是因为浅茵姐去世了……才肯跟我结婚的?你是因为我们两个长得很像,所以想要把我当成替代品么?   我怎么会糊里糊涂地嫁给你,然后还生了一个——这么难看的猴子?”   抬起满是针孔的手臂,唐笙一边指着宝宝,一边泪汪汪地咬住唇。   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虽然很惹人怜爱。但此时的白卓寒,真的是恨不能回到手术台上去死一死了——   “哪里难看了!明明就很可爱!”   孩子早产,这一周下来都不如人家足月的大小。皮肤是皱巴巴的紫红色,哭起来倒是蛮大声的。   白卓寒唯心地隔着玻璃轻轻抚摸着,眼里尽是自卖自夸的得意:“你看她长得跟我多像啊。?子那么高,嘴唇那么薄。头发……嗯,一根都没有……”   小白糖:妈的智障。   “可是跟我完全不像啊。”唐笙扭着头,擦了擦眼角,“眼睛那么小的,脖子也不长。”   “那是因为你躺在下面不动!所以孩子不像你!”   唐笙:“……”   白卓寒觉得有点无奈,为什么唐笙会惟独忘记这五年来的事情呢?   她的记忆终止在送别的机场,如今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些许若即若离的怅枉。   彼时,他还是她仰望而不可及的卓寒哥哥。   然而白卓寒又觉得窃喜。他宁愿这五年来的一切。如果真的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呢?   “阿笙……”白卓寒抚摩着唐笙湿润的眼角,声音柔和入微,“没关系的,医生说可能只是暂时性出现了记忆障碍。可能过几天就恢复了。别害怕好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卓寒扶着唐笙躺下,吻了吻她的额头。   看这个时间,护士差不多该来换药了。   白卓寒退了出去。像以前一样,他还是完全不敢直视唐笙千疮百孔的身体。   她能忘,自己却不能忘。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难道受伤时撞了脑袋?什么颅内缺氧。我一个字都不信!哪有这么巧的!”   白卓寒披着外套靠在走廊里,正冲上官言吼得欢呢。   他三天就能下地了,医生说手术比预计的还要成功。记忆保住了,至于智商,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感受。   不过上官言觉得,白卓寒明显是变蠢了。尤其是呵护唐笙时那近乎没有理智的老婆狗模样……2333   就如同现在,上官言握着一张脑电波扫描图,近乎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你自己看看吧!”   白卓寒看不懂图,但总看得懂结论的字样。   “什么意思?平层扫描区域。未见异常?”白卓寒抬起头,盯着上官言道。   “就是字面意思啊。”上官言耸了耸肩膀,“如果我理解的没错,唐笙应该是假装的。”   “什么?”白卓寒一炸,差点用脑袋去撞墙!   “你说她是假装失忆?!”   上官言笑得岔了气,好半天才拉回一张严肃脸:“其实前天我就有所怀疑了。我进去跟你说冯写意的事,也没刻意避开她。   我记得她脸上的表情微微有恙。”   “是么?”白卓寒回忆了一下,也拿不准状况。   “如果唐笙真的忘记了这五年的所有事,那她根本就不认识冯写意啊。”   上官言上下打量了白卓寒一番,“我劝你出院前去找史密斯医生做个iq测试吧。这一场手术下来,稍微有点不在线了哈哈。”   “滚。”白卓寒很郁闷,“那她干嘛要这样?耍我好玩么!”   上官言严肃了几分颜色:“steven,难道你真的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假装么?”   话及于此,白卓寒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如果唐笙真的是假装的。那么她的良苦用心,自己又何尝不能体会得到呢?   “算了,先不说这个。”白卓寒低吟一声,“冯写意的事,最后到底怎么说?”   上官言摇头:“警方依然没有找到遗骸。但是就那么严重的火势来看,灰烬化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的继母文惜已经去警署接受了死亡证明。葬礼好像在昨天,简简单单的。”   “这样啊。”白卓寒的脸上渐渐隐去一丝莫可名状的苦笑,“我倒是蛮欣赏他最后的这个结局。做小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活得阴险死的坦荡。   只不过——有关那个白三先生,他还说了些什么?”   “这个要问向大哥了。”上官言无奈地摊了下手,“他是最后一个跟冯写意接触过的人。据他说,就连冯写意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白三先生是什么来路。电话里的声音难以辨认,而唯一的一次照面,也是隔着会所的屏风,什么面目也没看清。只知道是个子很高的人,应该比冯写意还要高。   而这个白三先生的目的十分明确。他只想要白氏圣光集团。无论现在谁当家,都坚决取而代之。”   “个子很高?”白卓寒眉头深锁,低吟一声道,“如果连冯写意都觉得个子很高,那得是外国人了吧?”   “说不清。”上官言表示说,“要么上楼再问问向绅吧?哦对了,他今天应该要出院了。”   白卓寒想了想:“也好,我正有事要找他好好说道一下。”   两人来到楼上的普通病房门口,看到向绅正在收拾东西。   “你还好吧?”白卓寒问。   “嗯,一点皮外伤而已。”   “真的没事?”白卓寒沉着目光,双手拱在面前。这个动作,稍微有点刻意得不太自然。   “真的。不用担心我,你们好好休养就是了。”向绅点点头。   “既然没事,那我就不用客气了——”就听咔嚓一声,白卓寒用左掌施力压了压右拳。清脆的关节响,伴随着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边拳,   直挺挺地揍在向绅的脸颊上!   “steven!”上官言上前拉住他。“你干什么呀!医生说你现在最好不要情绪太激动,这脑袋再缝一次可就真成棒球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毫无防备的向绅一下子跌撞倒数步。他用单手撑了几下才站起来,微裂的唇角沁出丝丝血迹。   “你对我姐做什么了?”   向绅怔了怔,竟觉得白卓寒的这番质问实在是略讽刺了些——   这么多年了,能让白叶溪执着又难过的,不就是源于自己从来没有‘对她做什么’么?   他的冷淡,疏离,一次次刻意地逃避。特别是那天失控的一巴掌——早就将那女人的心伤透了吧?   难怪这么几天下来,白叶溪连看都没有过来看自己一眼。   “我姐去参加无国界医疗救援队了,三天前走的。”白卓寒缓了缓气息,手术过后还有一段缺氧气。   “哦。”向绅抬起手背擦了下唇角,“然后呢?”   “然后?她第一站就是去y国,一签就是三个月!你他妈的知道那里在打仗么!”   y国连年战乱。在极度混乱的无政府主义系统下,简直堪比暴力的天堂,民众的地狱。   如果有心去搜索相关新闻,就会发现每年牺牲地记者,医生,志愿军,都能组成一支兵马俑了。   有的有名字,有的无名字。有的有遗体,有的尸骨无存……   原来,白叶溪不来看望自己并不是在赌气,她是已经走了啊。   半晌,向绅终于缓缓开口:“知道。不打仗,要救援队干什么?”   “你——”   麻痹的冯写意怎么不一枪崩了你算数?!   上官言拦腰把白卓寒抱住了:“行了吧你们!刚刚摆平一点外患,就恨不得窝里斗么?   向大哥你也真是够了,逼他揍你你很有快感是不是?如今冯写意都放过你了,你再不放过你自己,是不是也太矫情了!”   “你们有这个时间来教训我,不如想想怎么帮她找个更合适的男人吧。”向绅拎起地上的小箱子,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你给我站住!”白卓寒推开上官言,上手扳住向绅的肩膀,“如果我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会吧。不过无所谓。我的一辈子,本来就已经准备好了要拿来后悔的。”   “那好。她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你也不用看了!”说着,白卓寒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洁白小巧的信封——顺窗就给撇出去了!   然后他拖着上官言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看着一层层下降的按钮,白卓寒抚了抚额头上的轻纱布。   “话说,我要找他干什么来着?不是要问白三先生的事么?”   妈的气死宝宝了。正经事都没干,光想着揍他了!   “算了吧,”上官言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现在大家伤病一箩筐,消停几天也好。   其实我觉得吧。叶溪这个事做的也是有点太绝了。你就没想过一种可能么?万一向绅就是不喜欢她呢?   就算没有凌灵的事,他也不喜欢像叶溪那样的女人呢?傻瓜才会用自己的性命当筹码。”   “可我觉得他对我姐还是有感觉的。”白卓寒苦笑一声,“毕竟,那种想要靠近却又放不下纠结的心情,有谁比我更了解?”   “也是,”上官言眯了眯眼,故作轻佻地叹了口气,“要么说感情世界本就是个食物链。叶溪这么好的姑娘,当初横竖都看不上我,真的是让我很情殇——”   叮一声,电梯到了。   门扇缓缓打开,就看到韩书烟端着汤煲站在面前。   “书……”上官言咬了舌头。   “上官,你刚才在说什么呢?”韩书烟笑容可掬,纤长的手指扣在便当上。就像藏了刀片一样深寒凛然!   “没什么!呵呵,我什么都没说!”   白卓寒瞄了他一眼,画外音:自求多福。   太阳快落山了,来来往往的医护和患者皆惊奇地看到——住院楼下的花坛里,一位吊着胳膊的西装男子正弯着腰扶着眼镜,一寸一寸地找寻着什么。   “就是他啊?之前v病房的,听人说刚才被揍了呢。”   “长得挺斯文的,该不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这找什么呢?找半个多小时了。”   “谁知道,满地找牙呢吧。”   向绅对周围的纷纷议论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搜寻着被白卓寒扔出去的信封。   终于,在一片红掌花的后面他寻到了那一方精致的小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是凌灵的那张。   之前跟白叶溪撕扯的时候,向绅以为,他永远失去了这唯一的凭吊。   然而此时看上去,那撕坏的裂痕很明显被人用心地粘补了起来,丝丝扣扣,对照得十分整齐。照片上的笑容如花如靥,故事和回忆都不受任何影响。   要知道,以白叶溪那个没耐心地性格——让她缝个扣子都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这么整齐地修补,要花不少时间吧……   向绅觉得眼眶有点酸,却不敢相信究竟是为谁。   白卓寒回到病房的时候,唐笙还在昏睡。   月子里重伤加身,使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憔悴不堪。   而枪伤带来的感染。更让她一到晚上就高烧不断。   白卓寒凑到她床边,握住她还在输液的手。   冰凉的温度,清晰的静脉,还有那假装睡着却依然忍不住抖动些许的小痉挛。   “阿笙。”白卓寒轻唤她的名字。   唐笙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是在骗我的,你并没有忘记那些事……对吧?”   白卓寒吻着唐笙的手,温温唏嘘,轻轻呢喃着。   “我们名存实亡的婚姻里,我从没对你说过一句像样的话。我带着别的女人招摇过市,把你的尊严和容忍一次次踩在脚底。   我害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连累你一身病痛和疮疤。我甚至站在所谓的道德顶点,把你定性了不能翻身的人格,宁枉勿纵了你的罪,你的罚。   阿笙,这些,你统统都记得是不是?   我知道,你想用失忆来一笔勾销。你不愿我因歉疚而补偿,不愿我们好不容易确认的心意,无法再走到一个平等的感情容器里。   可是我不愿意假装着一切都没发生过。   因为在我心里,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一切——无论是开心的,还是绝望的,都将为我视若珍宝般重要。   我爱你阿笙。从我们相识的第一天起,我爱上的那个姑娘就是你。   今生今世,我将为你所做的一切,也全部都是因为我爱你。   在未来地日子里,我们没有补偿,也不会源于愧疚。那些矫情和不安的情绪,从来没有一种。能让我不计生死地将自己绑在你身边的力量。   只有爱。   阿笙,别再害怕了好么?   让我看看你的伤疤,看看你的委屈。无论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风波,都不会比松开你的手更让我恐惧了。   不信你看,我们的小白糖——长得是多么像猴子啊!我也想不通凭她爸妈的颜值,这小东西怎么一点不取优点长?   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依然很爱很爱她,依然把她视为上天赐予我们最美好的礼物。   阿笙,连女儿长得丑这种事我们都能勇敢面对,未来还有什么——”   “白卓寒!你再敢说宝宝丑我咬死你哦……”   唐笙闭着眼。泪水已经泛出倔强的眼角。   白卓寒的话,她一字一句都入耳入心。不开口,只是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更感人的话。   可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因为她听得出,白卓寒哭了。   抬手捧起男人的脸,唐笙笑中带泪,柔软的话语却是字字坚定着的:“卓寒,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们是夫妻,再也没有什么谁连累谁。   我是真的真的希望你能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去。可惜上天不够宽恕,不给你记忆的赦免。所以我才想,要么由我来忘记吧。”   白卓寒摩挲着唐笙的脸颊,本想拭去她的泪水,却无助的撒上了更多自己的。   “傻瓜,我不许你的记忆里,有我半帧画的缺失。不管是什么样子的,你的身你的心,你的快乐与痛苦。我都要插足都要占据。”   “那我们,永远好好的?”   “恩,以后再生一个稍微好看点的。”   两个人就这样相依相靠地消磨了一整个夕阳,后来隔壁的小白糖哭了。   唐笙求白卓寒把自己抱起来,她想看看女儿。   “你看她哭得多大声啊。”   “是啊,一点都不淑女。”   “仔细看看,好像也没那么难看……”   “恩。”   唐笙倚在白卓寒的怀里,隔着玻璃看着女儿蹬腿的小模样,越看越顺眼。   “喂!你们怎么回事啊!”保育的护士进来了,气得脸色铁青——   “孩子哭了难道不知道叫医生么!居然还看热闹,有这么当爹妈的么!”   ***   半个月过去了,小白糖昨天才从保温箱里出来,而唐笙已经能够起身坐直了。   那一枪击穿了她的脾脏,打断了她两根肋骨。长期的消炎镇痛药让她留下了很无奈的遗憾——她没有办法给小白糖喂一口奶。   然而白卓寒很庆幸,他说那是专属自己的特权,就连小白糖也不许吃!   唐笙表示,男人一旦流氓起来,都是没有下限的。   可是涨奶这种事。跟纤瘦或受伤貌似没什么大关系。   “喂,你干什么呢?”   白卓寒一进病房门,就看到唐笙正在用母乳给小白糖擦脸!   “美白啊。”唐笙端着女儿,左看右看,还是忍不住咋舌,“貌似比刚生出来那会儿好看一点了。就是还不够白,女孩子一白遮百丑,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白卓寒瞪了她一眼,把涂得跟瑞士雪山似的女儿抢走了。   “她爹是我,光着一条就已经开挂压人家好几条起跑线了!对吧,小白糖?”   白卓寒把女儿搂在怀里爱不释手,可小丫头片子倒没怎么领情,哗一声,一?作气般赏了她一泡尿。   “诶?你说如果涂母乳的话可以美白,那童子尿的话,能不能祛湿?”   白卓寒看着丫头脖颈处的一小块红点,新生儿湿疹什么的本来也算不上大毛病,但还是叫他心疼得不行。   唐笙看了他一眼。跟看神经病似的。   “你可以自己试试,我听说能长智商……”   半小时后,孩子被保育室抱走了。唐笙的身体还要恢复很久,着实不能太劳累。   “你睡一会儿吧,我下午去趟公司。晚上叫芳姨煲了黑鱼汤,我送来给你。”   白卓寒已经可以出院了,除了没长长的头发让他偶尔会产生一种没穿衣服的羞耻感外,其他一切步入正轨。   而唐笙的心情起起伏伏,且不说对冯写意最后那个结局的唏嘘喟叹。对文惜和冯佳期感同身受的心疼。光是姨夫顾海礁即将面临的移植手术,也足以让唐笙提心吊胆。   手术原定在四月一日,但因为顾海礁前段时间突然对一种国产药产生抗药性,不得不临时更换进口药。   所以为了调整一下身体机能的适应性,手术延迟到四月下旬。   算算日子,也是近了。   “对了,上午姨妈来过了。当时你还在睡,”白卓寒穿上外套,正要出门地时候对唐笙说。“她让我问问你,知不知道小君什么时候回来?   医生的意思是,捐献者最好也在一周前入院。配合一定的身体检查,能最大限度保证手术成功。”   唐笙点点头:“我记得之前跟小君说过了。恩,我想想看,他……应该是今晚的火车票回t城吧?”   唐笙受伤的事没有告诉唐君,所以他只知道姐姐早产了一个女儿,目前正在坐月子。其他的,也就没多想。   毕竟捐肝手术不是小儿科。保证他身心的良好状态是成功的关键。   唐笙拿起,拨了唐君的号码。   一下两下三下,忙音——   “奇怪了,小君的电话怎么没人接呢?”   白卓寒安慰唐笙别着急,也许走在路上没听见。既然他已经做好准备要为顾海礁捐肝,自己一定也很重视这件事。   唐笙也了解弟弟,他看起来内向寡言,其实骨子里很倔强很自主。一旦做了决定就一定坚持到底。绝对不可能临时改变主意的。   看着屏幕,唐笙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了。   捱了十分钟。她又给唐君打了个电话。结果却还是没人接!   明天10点 第088 为什么孩子长得跟我们不像啊!   一直联系不到弟弟的唐笙,怀着莫名的不安闭目养神了些许时分。但始终无法睡踏实。   直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毛丽丽来看她了,赵志宏也跟着。   唐笙还不方便起身,只能招呼她们随意坐。   小白糖刚刚喂好,这会儿碰巧醒着。于是唐笙叫护士从保育室推了过来。   唐笙一抱就哭。等毛丽丽上去逗了逗,小东西反而笑了。   唐笙有些无奈,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身上的药味和血腥味太重,孩子都不怎么亲呢。   “唐姐,”毛丽丽轻轻捏着宝宝的小手。看看脸,又瞅瞅唐笙,“哈,说句实话你可别介意。我怎么觉得小白糖跟你和白先生都不太像呢?”   从女儿降生到现在,已经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了。唐笙和白卓寒早就?木了。   他们只能暂时把这个略带瑕疵的出品归结为——造人的时候身心太不愉快,导致颜值基因复制力下降。   “这个嘛,说不定长大就像了。”唐笙笑了笑,也没介意。她认真地看着女儿乌溜溜的眼珠,并用手指探了探她的小嘴唇。这会儿刚吃饱,一个劲手舞足蹈,也不哭闹了。   唐笙做了个小鬼脸,并嘟着嘴发出逗弄的声音哄着女儿:“要是将来能爸爸多一点就好了。对吧?妈妈那么瘦,也跟个小猴子似的。”   一听‘猴子’,小白糖哇一声就哭了。估计是有点条件反射了。   唐笙赶紧抱起来,一边拍一边哄,“乖乖不哭了哦。妈妈错了,我们小白糖长得最漂亮了。谁再说猴子,咱们咬他~”   木呆呆的小宏站在毛丽丽身边。一脸欣羡地戳戳她:“丽丽,以后我们也生一个吧……”   “少来,”毛丽丽小嘴一哼,“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你看我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津贴,都一分不少交给你呢。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很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唐笙表示,你们是来探望我的呢?还是来虐狗的啊?   小白糖也挺给力的,刚吃完就便便了。这会儿唐笙手忙脚乱地换尿布。毛丽丽见状赶紧把小宏给推了出去:“走开走开,我们家大小姐挖金矿呢,非礼勿视哈。下楼买奶茶去!”   唐笙身上带伤,动作不方便。也多亏了毛丽丽手脚?利,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小屁股干干爽爽,一点不受罪。   后来护工把孩子带走了,唐笙这才问毛丽丽:“你们两个,真的开始进一步打算了?”   毛丽丽羞涩地点点头:“嗯,我们想先搬到一起住。能省点房租呢。我爸妈那里,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小宏家困难,什么彩礼都不用。我俩就想先攒点钱,将来回他老家开个小店做点生意。”   提到‘住’这个字,唐笙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丽丽,你要是搬走的话,琴琴她——”   唐笙知道的,白卓寒并没有以公司的名义追究商琴琴的商业责任。   而冯写意出事后,警方那里也不了了之。很快就把人放出来了。   “琴琴姐她,唉,我也说不清楚。”毛丽丽叹了口气,“这半个多月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去劝她,安慰她,都不顶用。   我想,她对那个冯先生也许真的是很痴情吧。唐姐,你说琴琴姐,她以后会想明白的是不是?   其实那个冯先生,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而已。哪像小君哥啊,一心一意对她好。”   “小君?啊,对了,”唐笙看了看上平静的显示屏,唐君依然没有回应。   “丽丽。琴琴的情况,小君知道么?他们联系过么?”   毛丽丽摇头,说自己不清楚这些细节。   “我只知道琴琴姐那天从警署回来后,去了百货公司办完了离职的手续。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几天,直到昨天晚上才起身出门的。   我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跟她说了要搬出去同小宏住的事。她什么都没说,表情冷淡的很。   唐姐,其实我想搬出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有点怕她了……”   唐笙明白毛丽丽的顾虑,想想那日商琴琴为冯写意而跟自己翻脸的样子。爱情的盲目有时候真的让人无力挽救,现在冯写意死都死了,活着的人也只能想开点,各自安好吧。   “搬出去也好,”唐笙低吟一声,“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跟她好好谈谈吧。”   “是啊。不管怎么说,琴琴姐之前也是那么照顾我的。我也很希望她以后一切都好——”   说着,毛丽丽开始收拾给唐笙带来的一些保养品。虽然唐笙什么都不缺,但心意总是到的。   “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唐姐,我相信经过这一次的事,白先生以后也一定很疼你哈哈。诶?唐姐,你没事吧?”看到唐笙有些出神,毛丽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没事,只是伤口有点痛。”唐笙敷衍着笑笑,其实她只是在想商琴琴的事。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的念头萦绕在心。   冯写意做了那么多错事,唐笙不愿计较他的动机,也不想再为他的结局感叹。但他利用商琴琴的事,让唐笙打心里觉得别扭。   这时候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毛丽丽把礼品堆好。冲唐笙摆摆手:“那唐姐,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好好养伤早日出院,我等你来给我们当证婚人呢!”   一席话出口,站在外面的赵志宏竟已是激动地涨红了小脸:“丽丽!你……答应我啦!”   毛丽丽马尾辫子一甩,小眼睛翻了翻:“我只说让唐姐当证婚人,又没说跟你嘛!”   可怜的男生:“……”   “好啦,我先去个洗手间,回来再告诉你!”   说着,毛丽丽把提包往赵志宏手里一塞,倔强作态的小脸上却掩不住幸福的颜色。   唐笙看到他们现在这么好,心里也是积了德般欣慰着。   “小宏,你等一下——”看到赵志宏准备离去,唐笙出口叫住他。   “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对丽丽的!”小宏倒也是个心思明镜的男孩,连连点头表态。   唐笙叹了口气,尴尬地笑笑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呢。上次我跟你说的——”   “哦……”赵志宏挠了挠头,“我找到胡八哥的妻子了。她在一家餐馆当服务员,拖着两个儿子。你给我那十万块钱,我都如数交给她了。应该够孩子念完高中的…..”   想起自己一时错手杀死的胡八,唐笙总是觉得耿耿于怀。   她托小宏去找找胡八的亲人,也是为了能让自己心里好过点。   “谢谢你了,那位大嫂还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胡八哥喜欢酗酒赌博,经常家暴。胡嫂深受其害,见他死于非命也没那么伤心。就是可怜了两个没爹的孩子了。”   唐笙做了妈妈以后,更是听不得这样的事了。眼下不由?然了神色,徐徐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便是再说抱歉也没有意义了。但愿他的家人可以平安长顺地好好生活。”   “唐姐……”赵志宏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其实我觉得,你也没必要这么责怪自己。”   唐笙摇头,无奈笑了笑:“我知道你们都劝我,他是坏人死有余辜,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有权利夺去任何人的生命——”   “不不!”赵志宏摇头道,“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唉,怎么说呢?当时在仓库里,我被打得七晕八素。有些事好像隐隐约约记得,但又记得不是很清楚。我总觉得,胡八哥未必是你那一剪刀刺死的。好像,好像……抱歉,细节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唐笙皱了皱眉,茫然地看着眼前抓耳挠腮的男孩。她完全没听懂赵志宏在说什么。   “其实,我也没有看的很清楚,唐姐你当我没说好了。也可能……是我自己乱想出来的?”   这时,毛丽丽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一蹦一跳地依在赵志宏身边。两人同唐笙告了别,手挽着手离去。   不一定是我刺死的?   唐笙咀嚼着赵志宏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心陷沉思。   那日在警署录口供的时候,貌似自己也被反复提问过有没有二次伤害的行为。   唐笙觉得隐隐有种呼之欲出的真相,暂时……却还找不到头绪。   太阳尚没落山,白卓寒就过来了。   保温煲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鱼汤,对伤口愈合很有效。   “下午睡了没?”白卓寒探了探唐笙的额头。还好,今天没有发热。   唐笙摇头,情绪不高。   因为她刚刚又给唐君打了个电话,依然没有回应。   “哦,稍微躺了一会儿,毛丽丽来看我了。”   白卓寒的汤勺端到一半,手臂顿了一下。   “她来看小白糖?”   “嗯。”   “不要给她看。她长得太丑了,影响孩子发育。”白卓寒对这个姑娘全然没有任何好感。   唐笙噗嗤一声笑了:“你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记仇啊。丽丽本性又不坏。不过——”   想到这儿,唐笙隐隐觉得不怎么舒服:“卓寒,怎么大家都说小白糖跟我们两个长得不像啊?”   “废话,你二十岁和二十天长得一样啊?我妈说我生出来的时候也像猴子呢。别管他们,那都是嫉妒我家小公主。”   这会儿,护士又把孩子抱过来了。唐笙虽然不能哺乳,但坚持尽量由自己抱着喂奶瓶。   “还是我来吧。”白卓寒把汤碗递给唐笙,让她自己喝。随后伸手就要去接孩子。   唐笙故作吃醋:“干嘛,有了小情人就不管我了?不要,你喂我,我喂她。”   事实证明,话可以乱说,醋不能乱吃。   小白糖眯着一双小眼睛,一边咂着奶嘴,一边哗啦啦地,尿了唐笙一身。   “喂,你这小东西,怎么又欺负妈妈!”白卓寒把女儿抱过来,在她的小屁股上轻轻掐了一下。   小东西不哭反而笑,一边笑一边继续尿。霎时间就在白卓寒的西裤上画了个非洲地图。   唐笙笑得直不起腰,可怜伤口上的纱布都弄湿了。   白卓寒把孩子放在摇篮里,扶着唐笙躺下。准备帮她换衣换药。   “没关系,叫护士来弄吧。”唐笙不愿给白卓寒看伤口,主要是怕他心疼。所以住院这么久,偶尔难免直视的场景下,唐笙始终没有叫过一声痛。   “少废话了,乖点被自己的男人照顾才是女人应该做的。”   解开唐笙的衣扣,白卓寒稍微怔了怔。   “别……别看了……”唐笙羞红了脸,把头转向枕头内侧,“很羞人的。”   “不会……”白卓寒埋下手,轻轻摘下她的纱布,“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复婚吧。”   “啊?”唐笙想了想,对哦,他们现在还不算夫妻呢。   “那你更不能看我了!”嗖一声,唐笙把衣襟扣上,“流氓!”   “闹什么!”白卓寒皱着眉拉开她的手,“别动,又流血了!”   “卓寒……”唐笙安静地游了游眼睛,伸手拂过男人专注的脸颊,“明天吧。你抱我去……我真的,一天都不想等呢。”   白卓寒心头一暖,俯下身吻住唐笙。   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身下的女人冷得发抖。赶紧关上她的衣襟,拉上被子——   “喂,凭什么只有你来看我,我也要看看你!”唐笙撅了撅嘴,手指故意不老实地勾住了白卓寒的衬衫。   这一勾。劲儿用得挺寸的,一下子就拽出他精健的胸肌!   “别闹!”白卓寒伸手就要挡住——   因为他的身体上,具体说来,几乎是低头所及地那几块明显地肌肉上。胸膛,肩窝,锁骨,下腹——就像中了诅咒一样!   一排一排的刺着青,全是挥斥方遒的楷书!   一生挚爱,唐笙。   此生不渝。唐笙。   永不相忘,唐笙。   …….   “我……”白卓寒别过脸,“我手术前去纹的。我怕……忘记了。呃,是不是很难看?人家都说身上纹中文很傻逼,算了没事的,我过两天洗掉就好了……”   唐笙盯着那些字,盯着盯着就笑出了声。   “真的好傻啊!你看起来就像一本武功秘籍!”唐笙笑得直咳嗽,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   白卓寒张开双臂,任由唐笙不顾伤痛地扑了进来。   “不要洗掉!就让我的名字。在你身上的每寸肌肤里存在一辈子。好么?”   唐笙说,我也想做一会玛丽苏女主行不行?白卓寒,我就要你没道理地宠我一辈子。   “好,我留着。”   于是白卓寒想,还是不要让她看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到处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记事本,回忆录。   他用拙劣的文辞近乎把两人从相识以来的每个细节都记录下来,就是为了能够永不将她遗失掉……   抚着唐笙的脸颊,白卓寒一时情动失控。吻着吻着,越发投入到旁若无物。   摇篮上的小白糖大概是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这会儿不遗余力地大哭起来。   “吵什么啦!你妈为了生你差点没命,我亲她几下你还不乐意?小猴崽子!”   小猴子哭得更凶了,多半是已经很后悔投胎过来了!   什么爹妈呀真是的。   天晚了,白卓寒很明显没有离开的打算。唐笙略有心疼地劝他:“其实你不用每天在这儿陪夜的,还是回家休息吧。你的手术也没没多久,白天还要忙碌公事。也很辛苦的。”   唐笙还是很不习惯让白卓寒这么事必躬亲地服侍,这会他刚刚帮自己擦了擦手脚,比以前熟练的不只一点点了。   “公司有那几个家伙帮我撑着,都是小事。”   上次的状况由于解决地及时,并没有给圣光集团带来太大的损失。然而白卓寒也不敢完全放手,因为他很明显感觉到向绅这几天心不在焉的。连开会的时候都在刷时政新闻,一听国际板块说y国遭受第几次空袭,他的脸色就难看。   “那以后,我还能回圣光帮你么?”   唐笙的嗅觉已经完全恢复了,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金手指。   冯佳期走了以后,圣光研发部的一二把手全空了出来——   不过说起冯佳期,唐笙心底亦是?然得很。   事情发生这么久了,冯佳期并没有来医院看望过唐笙。只在几天前突然发送了一条短信叫她保重。   唐笙太明白了。冯佳期是觉得没有颜面来见她。   冯写意的错,又不是她的错。但挚友的拥抱只能让人愈发不安和愧疚。   唐笙明白,现在的冯佳期,只需要时间和空间来?痹这一塌糊涂的生活现状。于是唐笙只能祈求岁月静好,不忍打扰。   “等你身体好了,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白卓寒把唐笙的手塞回被子,指关节在她精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哦对了,我给卓澜买了一条金毛猎犬。他也一直很担心你,每天都在问你和孩子的状况。”   唐笙想起来白卓澜之前提过,确实想要一条大狗来着。   “那,他一切都好吧?”   “嗯,上次你帮他从国外订购的义肢也到了,不知道他习不习惯。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带着小白糖去看望他。”   白卓寒忙完这些琐碎的事,拽了把椅子撑在唐笙的床前。他单手住着下颌,眼睛里的光简直比催眠还要温柔。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结婚呢。”他吻了唐笙的额头。   唐笙微笑着闭上眼,刚想落定安神的心境——突然床头的叮咚了一下!   她睁开眼。很激动地去看,却只换来了广告短信的失落!   不是唐君,依然不是他?   “怎么,还联系不到小君?”白卓寒看唐笙愁眉不展,一语中的。   “是呀。”唐笙傍晚的时候就已经跟梁美心打过电话了,她本以为小君下了火车后会直接去姨妈那里。   “你有没有他其余同学的联系方式?”经白卓寒这么一提醒,唐笙想起来了。   “小君有个关系不错地女同学,也是t城人。前两天他好像说过,这次回来的票是人家一起帮忙买的?”   “我帮你查一下他学校那边的联系人。”白卓寒把指令发到高斌那边的。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辗转找到那位叫齐晓琳的女大学生,唐笙客气地询问她是否知道唐君的下落。   “小君?我们两个是今早的火车回t城。他说他要陪家人手术,我正好清明节回家扫墓。于是就一块回来了。   他还没到家么?我们十一点半就下火车了。”   “齐同学,”唐笙越发觉得有些心颤,“你是说你们两个一并下车到了t城,才分开的?”   “是啊,都走出站台了。我们一块站在出租车站点,可是他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神色匆匆地跟我说自己有点事。就独自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齐晓琳的话信息量很大。   唐笙?然地挂了电话。看向白卓寒:“卓寒,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呢?小君已经回t城了,但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   就在这时候,门外匆匆脚步过来!梁美心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焦急的神色近乎要把五官都扭在一起了!   “姨妈?”   “阿笙!卓寒!”梁美心记得语无伦次,“海礁突然病危,送……送进去急救了!”   “姨夫病危?!”   唐笙从病床上撑了起来,白卓寒赶紧伸手扶住她。   顾海礁所在的住院部距离这里有几条街,属于中心医院旗下附属的肿瘤专院。   “阿笙。大夫说可能是新药物导致的敏感细胞扩散,也许……也许要提前手术了!”梁美心的眼圈急的红红的,“你们…….联系到小君了没有啊!”   唐笙记得之前的主治大夫也说过,为了得到更好的移植效果,家里人也同意稍微承担一点风险,换药化疗后再接受手术。   但是病症有不测风云,所以当时医生也提议让唐君早点入院,万一有突发状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眼下危机已生,唐君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联!这到底是——   “阿笙…….你说小君他会不会是害怕了?”梁美心流着泪水。试探地问。   唐笙一口咬定,不可能!   “姨妈,你们养育小君二十年,他是怎样的人品我们比谁都清楚。   当初是他主动提出的捐赠,现在不可能打退堂鼓。”   看了看时间,唐笙又把脸转向窗外:“姨妈你先回那边住院部守着点姨夫,我们来想办法找小君!”   “我……我没事,你姨夫那边有冯太太帮忙——”   冯太太?   唐笙与白卓寒面面相觑。   “冯太太?”   “就是,佳佳的妈妈啊。”梁美心咬着唇解释,“我在楼下的药房偶然看到她在开药,就聊了几句。然后你姨夫突然就不行了,她说她帮我看着,我跑过来找你们。”   梁美心晃了晃,因为下午忘了充电,这会儿关机了。   “阿笙你先别急,我来想办法。”白卓寒担心唐笙的身体,坚持把她按回床上,“既然他的同学说他人已经在t城,那说不定是因为什么紧急的事走开了。”   什么紧急的事呢?能让小君一个电话就跑掉?   唐笙觉得,除了商琴琴,没有一个女人有这个本事吧!   “卓寒,你叫人去找一下丽丽,问问清楚商琴琴去哪了!”唐笙抓着白卓寒的手急道。   然后就在这时,一条高亮的短信传进了唐笙的——   点开一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明天十点 第089 我的幸福,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唐笙,你害死我心爱的人,我也要你尝尝失去最重要亲人的滋味。你们就等着给唐君收拾吧!】   短信是商琴琴发来的,只有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话,就好像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冷血决裂的撕逼气息。   “商琴琴她……她绑架了小君?”唐笙顿时六神无主,“这,这怎么可能啊!”   商琴琴不过是个纤柔的女人,弟弟再不济也是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   可是唐笙那站不稳脚的自我安慰,很快就被理智否决了——   唐君对商琴琴一往情深,这个已经不是秘密。如果商琴琴真想要害他,就是给颗牛粪球,那毫无戒心的男孩都能心甘情愿当糖吃下去!   “卓寒!这……怎么办!商琴琴一定是为了冯写意的事嫉恨我们!可她为什么要找小君下手啊!”   “阿笙!”白卓寒扶住唐笙颤抖不已的肩膀,“先不要急好不好?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好多不太合理的地方,比如说——”   “我怎么能不着急!小君是我唯一的弟弟!”唐笙的泪水都飙出来了,这会儿焦躁的肾上腺素一路飙升到大脑,连伤口都来不及疼。   她微微欠着腰,将里那条催命符一样的短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卓寒,你说她会不会已经对小君下毒手了?她怨恨的是我们,可我们早就对她有了戒备。所以不得已,就从小君身上做文章了!”   唐笙越想越绝望,越绝望就越是不敢想下去。   “阿笙你先听我说!”白卓寒按着她的肩膀,目光又坚定又炽热,“我还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如果真的是商琴琴为了给冯写意报仇而乱咬人,那她之前刚从警署放出来的时候怎么不动手?   小君一直在外地上学,要下手的话更容易才对。为什么偏偏要赶在姨夫手术这么关键的时候?”   白卓寒庆幸自己还能保持足够的冷静。这个时候,唐笙已经完全进入关心则乱的恶性循环中。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呢?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你姨夫他……”梁美心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她又不好直接表达自己更关注丈夫手术的态度,只能小心翼翼地表达紧急的节奏感:   “本来今天下午还好好的,我这才刚回家去拿点日用品过来。突然就说不行了——”   唐君不见了。意味着顾海礁最后的希望近乎渺茫。   手术还在一分一秒地与死神竞速。   医生说,如果不能在四十八小时内进行移植——之后的成功率也将成倍缩水。   唐笙轻轻推开白卓寒的手,走过去抱着姨妈的肩膀。   “姨妈,不会有事的。无论是姨夫还是小君,都一定能闯过来的。我们这个家,真的不能再散了。”   “阿笙……”梁美心哭得泣不成声,“我这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老天要给我这样无休止的惩罚啊!”   唐笙也是心疼的不行了。可是眼下状况危机,总要先打起精神来解决。   “卓寒。我们先去报警。”扬了下手里的短信,唐笙说,“我一定要找到商琴琴,哪怕她对我千刀万剐,我也不能让她碰小君!”   可是话音未落,唐笙脚下一软,差点跄踉过去。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要不是肾上腺素支撑着,现在能站起来都算是奇迹了。   “阿笙!”白卓寒箭步上前,将她牢牢挽住。“别再逞强了,我送你回病房!”   唐笙喘了几口气,已是一身的冷汗。   “可是……”   “可是什么!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白卓寒竭尽全力地安抚唐笙,“我承诺你,一定找到小君的下落。”   唐笙还是不肯答应,惨白着一张小脸,连连央求着:“卓寒,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实在是没办法——”   “听话!你身体还没康复。若是再有个闪失,小白糖怎么办?”白卓寒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就当给我一个为你承担的机会。哪怕把t城整个翻过来。也要帮你带回小君。”   就这样,唐笙坐立不安地把自己留在病房里。梁美心已经先回去了,顾海礁的手术还在紧张进行着。一道门未开启,谁也不知道里面是福是祸。   唐笙的心太乱了,事到如今她依然无法接受商琴琴绑架唐君的事实。   可是爱情的力量太过盲目和偏激,她早就不敢给任何与人性有关的东西打保证了。   那个看起来乖巧文静,性情温润的女孩。真的会为冯写意做到这么自掘坟墓的程度么?   唐笙很难受——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从来没有刻意让自己去接受冯写意死了的事实。   她不想再窃据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的温存,也不愿再去探究,自己在冯写意的心里究竟怎么利用才能效果最大化。   唐笙故意令心情肆无忌惮地徜徉在新晋妈妈的喜悦,以及跟白卓寒同心同结的释然中。   她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日明的自己,再也不需要那些沉重的爱。   所以冯写意死了,她略有些庆幸。虽然,她依然没有真正讨厌过那个男人。   而这份不讨厌的友情,其实远远比不上商琴琴那样近乎变态的执念吧!   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自己却从没珍视过。人与人之间从嫉妒到仇恨,不过也就是隔了一层求而不得罢了。   “丽丽,你睡了没?”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唐笙纠结了一会儿,把电话打到了毛丽丽那里。   “唐姐?”   事情紧急又复杂,唐笙没有时间解释来龙去脉了。她开门见山地问毛丽丽——   “你说琴琴一直待在家里,直到昨晚才突然出门是不是?”   毛丽丽打着呵欠,近乎被唐笙给问傻了。   “对……对呀?”   “丽丽,帮我个忙。现在就去你们小区调看监控录像——”   唐笙实在没有办法平心静气地等消息,只要一想到弟弟现在可能遭遇的不幸,她整个人都要疯了。   “你帮我看看,琴琴到底去哪了?她有没有跟什么人见过面?”   “好,你等等我,我这就下去。”   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呢?唐笙的伤口痛得厉害,却一刻不想停转飞速的大脑。   她祈祷商琴琴的本性,还不至于在短短几天内就蜕变成丧心病狂的神经病——   唐君那么喜欢她,她真的下得了手么?   一遍遍看着上的编辑短信,唐笙发现了一个细节。   短信里有个很掉逼格的错别字——   她应该是想写‘收尸’吧,却被狡猾的输入法弄成了‘收拾’。   商琴琴是个有点小强迫的处女座,平时发朋友圈的时候都要检查再三。一旦有错别字了,甚至要删掉重发的。   唐笙有点想不通。   绑架人质这种事,可以说是一个平凡人一生里最为巅峰的刺激,最为逆转地经历了。   唐笙试着代入那种咬牙切齿,生无可恋的情绪。   她实在不能理解。短短两句包蘸愤恨的威胁里,带个那么重要的错别字算是几个意思呢?   也许,商琴琴真的是已经恨到崩溃的边缘?一边对弟弟捅刀子一边泄愤似的发短信?   唐笙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撑着身子蹭下床,想去保育室看看女儿。   这种时候,她想不到还能用什么来平复一下灼烤的心情。   “医生?!医生我女儿呢!”   隔着保育室的玻璃窗,唐笙看到写着女儿名牌的小摇篮上空空如也。   她承认自己是太敏感了。一层空虚一层恐惧,逼得她登时拖住了一个白大褂——   “我女儿怎么不见了!”   “女士你先别紧张,孩子不在床位上一般是被保育护士带去做检查,或者洗澡什么的。”医生好脾气地安慰唐笙,“你看看,现在都很晚了,已经过来探望的时间。保育室暂时不开放。   明早再来看女儿好么?”   “可是……”唐笙不放心,“既然这么晚了,怎么还带着孩子去做检查?我女儿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隔壁诊疗室的门打开了。眼看护士推着小白糖出来,唐笙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你是唐笛的妈妈吧?”   小白糖依然用了这个名字。唐笙喜欢,于是白卓寒也没有坚持要跟自己的姓。   “对,我就是。”唐笙连连点头,“刚才,你们是去——”   “哦,例行检查。孩子早产,心肺功能发育得有些迟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初步怀疑可能是引产时用药导致的。   我们也只是在一一排除不良因素——”   唐笙一听这话就急了。在当妈的眼里,孩子只要打个喷嚏,那就像全世界都感冒了一样!   “心肺功能?引产药?医生,我没有用过引产药啊!”   唐笙回忆起当时危在旦夕的朦胧,即便自己已经快要流尽最后一滴血了,却依然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她问医生,是不是弄错了。   医生翻开床头的病例,摇摇头:“你看着上面都有化验结果,孩子验血时体内就有这类纳地烃类药,一般用于临床引产时促进宫缩。   你当时意识全无,也有可能是家属为了保大人,同意院方引产弃小。”   虽然医生的解释很合理,但唐笙还是想不通——当时自己已经快不行了,压根就没有半点力气来顺产。   就算白卓寒和韩书烟他们最终决定保大弃小,也只能剖宫取胎儿,而不可能让她自然引产的。   那么,这个什么药物,又怎么来解释会在女儿血液里呢?   看到唐笙忧心忡忡的样子,医生安慰她:“你别紧张,这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毛病。我们院方也是为了确保保育过程万无一失,才会积极跟进。   目前来看,孩子的心肺功能还谈不上障碍,不过我希望你们最好给她做个基因检测。排除一下先天性地遗传因素——”   “遗传因素?”唐笙奇怪道,“我和我先生都没有这样的家族病史,应该不可能是遗传因素吧?医生,你别吓唬我,我女儿到底有没有很严重?”   唐笙已经快急哭了,她因唐君的事心急如焚。本想过来看看女儿找安慰的,没想到这负面情绪还真是一点不客气地往下砸!   “唉,你看你们,又不相信大夫,又要东问西问地吓唬自己。”医生也是无奈了,“宝宝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的健康问题,只不过因为早产,我们相对更关照一些罢了。   她的心肺功能发育尚且迟缓,检查结果表示,左侧肺腔呈不规则粘连。有可能是药物所致,但大多数是遗传先天的。如果要最终确诊原因,需要再做些检查。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是不会有太大的健康隐患。   现在你听明白了吧?可以安心了吧?”   大夫塞了好大一颗定心丸,唐笙总算舒了一口气。   小白糖显然已经困了,打了个大大呵欠,眯上了小眼睛。   唐笙站在玻璃墙外,看医生把孩子安放回摇篮。心情如涟漪般,在水上慢慢飘散。   真是虚惊一场,自己和白卓寒又没有这样那样的家族遗传病,小白糖怎么会有事呢?   唐笙心想:难怪大家都不爱跟医生交朋友,真是分分钟吓死你。   离开了保育室,唐笙接了毛丽丽的电话。   “唐姐,我们看到录像了!”毛丽丽真是个精力充沛的丫头,虽然尚且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帮唐笙可足足是出自内心。   “琴琴姐在昨天晚上六点半的时候,上了一辆?色的私家车。车牌号应该是——哎呦,实在是看不清,隐隐约约好像就有一个8字。”   “好,谢谢你了丽丽!”   唐笙立刻打电话给了白卓寒——   白卓寒人在警署。他知道唐笙根本不可能乖乖睡觉,正想着把最新的状况进度分享给她。不料唐笙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卓寒,是车!不管商琴琴把小君带到哪里去了,她首先必须要有一辆车的!我问了毛丽丽,小区监控显示她昨晚上了一辆?色的车——”   听了唐笙的话,白卓寒顿时绷紧了思路:“唐笙你听我说,齐晓琳现在也在警署。她说自己隐隐记得唐君穿过出租车扬招点的队伍,貌似也是上了一辆?色的车。   可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车牌。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调看周遭区域的监控,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你先别急——”   齐晓琳正眼泪汪汪地坐在闻讯室里。她是唐君很好的朋友,一听他出事,立刻主动过来提供信息和线索。   这会儿能做的事已经尽力了,白卓寒叫高斌先把小姑娘送回家,自己跟韩书烟继续留盯情况。   “你觉得,商琴琴会不会有帮手?”韩书烟对白卓寒说。   “一个人做的话,难度是太大了。白卓寒陷入严谨的思索,“其实我也更偏向于有帮手。就单从车这一点来看……商琴琴的家庭条件很普通,也没听说过她有自己的车。”   “我去楼上交管部再看看。说是锁定了火车站同时间段的十二台马路监控。按照唐笙说的,如果牌号里真的有个8,能缩小不少范围。”   “嗯,只能先按这个路子来。不管商琴琴把唐君带到哪,只要用了车,就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白卓寒点点头。末了,对韩书烟说了声多谢。   “多事之秋总是得不了空闲。真抱歉了,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小蛋自己没事吧?”   白卓寒听上官言说。上周韩书烟把儿子从国外接回来了。   “没事,都那么大人了。何况有上官看着呢。”韩书烟牵强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白卓寒皱了皱眉:“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上官?”   “告诉什么?”韩书烟垂下头,明知故问。   “小蛋是谁的儿子,心照不宣吧?”   韩书烟惨然一笑:“这个重要吗?能重新拾回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何必一定要他承担起过去那些绝望?”   “可你们总要结婚,难道一辈子不见他的父母,家人?书烟,你想过之后……”   韩书烟把半长到快披肩的头发随手扎了一下。白皙精俏的脸上,?然出一丝无奈取不凄凉的韵味。   “性命是捡来的,爱情是偷来的。过一天我就赚一天…哪怕将来,他亲手插一把刀在我心上,我也无怨无悔。走了,我上去看监控,你休息一会儿吧。刚出院没多久,自己当心点。”   “我……”   “别嫌我啰嗦,我辈份比你大多了。以后叫我韩姨!乖!”   唐笙一夜没睡,就这么睁着眼守到天亮。白卓寒那边有了最新的消息,现在基本锁定了一些可疑的车辆,警方正在做最后的登记排查。   并且多线追踪车辆的行驶路线,现在基本已经能排除三分之二了。   “听话阿笙,赶紧睡一会儿。你要是再拖垮了,我怎么集中精力想办法救小君?”   唐笙道理都明白:“卓寒,你也当心点身体。我等下过去再看看姨父,阿姨早上来电话了,说情况非常不好……我……”   生活总是不容易的,层出不穷的意外毫不留情地考验着大家的坚强和抗压能力。   唐笙只能试图调整焦灼的心态,她理解此时的白卓寒已经尽全力了。剩下的,只能交给仁慈的上帝。   小君还那么年轻。又善良又真诚。商琴琴她一定不会下得了手的是不是?   就像冯写意对她和白卓寒做过那么多坏事,自己都能因爱而赦免。只要想到那个男人眼睛里最真实最无能为力的疼惜,唐笙亦是会心痛不已。   小君,也是那么一心一意喜欢着商琴琴啊!   面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备胎,商琴琴真的能丧心病狂的把刀插进他的身体吗!   唐笙挂了白卓寒的电话,正好有护士进来问她要不要配送早餐。   唐笙实在没胃口。摇头拒绝了。可护士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敲门。   “文姨?”   来人是文惜没错,多日不见,她瘦削了不少。   但眼睛还是挺有精神的,笑容也没有特别牵强。   唐笙一直都很喜欢文惜的性格。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一直是??地收拾好一切残局。不多言不辞苦,也不在人前流一滴泪水。   “阿笙,我来看看你。不吃饭怎么行,来尝尝我新煲的粥。”   文惜的厨艺很好,且有一颗喂饱别人的心。   就连心情紧张到随时想作呕的唐笙都差点沦陷在这一碗满足的鸡肉粥里。   “谢谢你,文姨。”   “哈,我随便做做的。港式的熬法,完全做不出我先生的精髓。倒是写意,一直深的他爸爸的真传…”   文惜口吻淡淡的。忧伤与唏嘘隐藏的不留痕迹。   “还要么,我再给你盛点。下面那层等下我给顾太太送过去,她在那边守了一夜。一定也没吃饭呢。”   唐笙游了下眼,抬头看着文惜:“文姨,您歇着吧。不用一直为我们奔波劳碌。我阿姨说昨天看到你在医院开药,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也不舒服?”   话及此处,文惜的眼睛里似有一丝雾气满满升腾出来:“没事,有点失眠,过来配点处方药而已。   阿笙,奔波劳累这四个字我哪里担当得起?不过就是想给自己找点有意义的事做罢了。   否则。我不知道我该怎么…”   文惜的声音一下子就梗住了,她把脸转向一边,泪水顷刻夺眶。   “文姨…”   “对不起阿笙,你还在养伤,我不该过来说难过的话。”文惜转身就要走,却被唐笙紧紧攥住了手!   “文姨,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文惜怔怔地看着唐笙,三秒过后,失控地扑了上来!抱着唐笙的肩膀,泪洒汹涌。   “阿笙,我觉得对不起老冯。他走之前连一句话都没留,但我明白,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写意和佳佳了。   我就想着,这辈子不管多苦多累,也要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可是现在…我……我死了以后可怎么去见老冯!   阿笙,你别怪写意好么?他是为了我,他是不忍看我思念老冯多年的辛苦,才下定决心去报仇的。他做的那些事,我隐隐约约都有感觉,可是我不敢去确认也无力去劝阻。到头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掘坟墓,害了自己也害了佳佳。   阿笙,我心里真的是太难受了,却不知道还能跟谁说……”   “文姨…”唐笙陪着泪流满面,“别难过,这都不是你的错。写意走错了路,怪他太过偏执,也怪我……明明知道不可能,还在年轻的时候给过他盲目的希望。如果他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您能好好的。   文姨,以后我给你做女儿好么,我让小白糖给认你做干外婆。佳佳也会回来的,她只是需要点时间调整一下自己。要不了多久,我们一家人还能好好在一起。怀着对离开的人的真实怀念,什么仇恨什么执著都放下,好不好?”   两人哭了一会儿,又说了好多真性情的话。   唐笙一直认为,只要活着就什么都能闯过去,因为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终结。   打起精神来,她发现自己对白卓寒的信任又加深了一个层次。   “文姨。我也过去看看姨夫,粥我带去给姨妈好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肿瘤科就在两条街外,唐笙认为自己可以走过去。   “我送送你吧,我的车在下面。”文惜把唐笙扶起来,细心给她披上保暖的外套。   ***   “就是这一辆?”面对画面信息锁定的?色轿车,韩书烟跟白卓寒面面相觑。   负责系统的警官点点头:“目前看下来,这辆车途径的路线最为可疑。”   他们用的是排除法,大多数的车辆都在比较能解释通的线路上,或行或停。   却只有这一辆。貌似开到过远郊的国道附近。有去,也有回,最远的监控落脚点,是在外码头的加油站。   “这辆车车主是谁呢?”白卓寒急道。   “套牌车辆,没有登记。但是……”年轻的警官还是很负责任的,“我们可以再入其他的系统,看看这辆车以前的行轨。不过可能要花点时间。”   距离唐君失踪已经超过十二小时了,多耽误一秒,就是多一份渺茫。   就在这时候,韩书烟说道:“不用了。我知道这辆车是谁的。”   白卓寒转脸看着她:“什么?”   “是冯写意的车。套牌,但挂在他工作室名下。”   冯写意的车?!   “所以,冯写意死后,他的动产不动产,现在应该在谁手上?”   “他妈妈吧,或者,留给商琴琴了也不是不可能?”   韩书烟扶着桌案站起身来,“我现在就跟着刑警一块去那个远郊的加油站,监控从那里断掉,一小时后又有返程回市区的录像。我觉得。唐君很有可能就被藏那附近。把人卸下来后,再离开。”   白卓寒觉得有道理,但他不太喜欢韩书烟用‘卸下来’这个词。   听起来,就很绝望很没生气。   “阿笙,我们已经锁定可疑车辆了。”白卓寒知道唐笙一定心急如焚,于是随时跟她联络着。   “真的?”   “恩,警方已经按照思路去找人,这辆车牌照是假的,监控显示牌号t72238,是冯写意以前的车。我们怀疑。他死后,车留给商琴琴了。   所以商琴琴应该就是开着这辆车带走了小君——”   此时的唐笙已经跟着文惜走到楼下了,看着身边的女人车钥匙一按,停在路边的车灯叮一声亮了。   唐笙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扫了眼牌照。正要伸向车门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   “怎么了阿笙,上车呀?”文惜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   明天十点 第090 求你让我救他吧   车号t72238,一辆纯黑色的雷克萨斯。   电话那端的白卓寒还没有挂机,貌似感觉到唐笙这里气氛有异常。   “喂,阿笙?你怎么了?”   “我……”唐笙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楼下……”   “你怎么跑出来了?”白卓寒焦急地说,“大夫说你还不能随便下床。”   “我姨夫不太好,我去看看。你……你放心啦,有文姨陪着我呢。就两条街而已,何况她开了车,送我过去。”   唐笙已经尽力把‘她开了车’这四个字咬的很重了,担心白卓寒不明白,又不动声色地埋了一句:“别总女司机女司机的,人家文姨都开suv的。”   唐笙的电话挂了,白卓寒的脑子大了。   唐笙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自说自话,刻意强调文惜开车的她一定是在向自己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冯写意的车,t72238黑色雷克萨斯。   比起说,他死后车子留在商琴琴手上,明明是文惜在开才合理是不是?   白卓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煮沸了起来,唐笙跟文惜在一起?   跟那个真正绑走唐君的人——在一起?   “警官!我们的方向错了!快去中心医院!”   ***   “阿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口痛?”   看到唐笙惨白着脸颊,一手微微扶着腰。另一手搭在车门上近乎毫无气力。文惜上前扶了她一下。唐笙的身子本能抖了抖,却佯装着平和点头道:“有点……文姨,我想上楼拿点止痛药。”   “止痛药啊?我包里正好有。”文惜翻了翻手提袋,“这是我昨天一起开的,最近失眠有点偏头疼。唉,不过阿笙啊,如果你之后还想哺乳。我劝你辛苦点,别总是依赖止痛药。实在受不住了再吃。”   唐笙怕她怀疑,不敢特别坚持,于是脑中灵光一现——   “文姨,能麻烦你帮我买瓶水么?”   现在是早上六点一刻,路上行人虽然不多,但医院门口永远不缺眼睛。   对面就是便利店。隔一条马路的功夫。足够唐笙跑到十几米外的保安室!   “车上有,没开封的呢!”文惜拉开了车门,将唐笙轻轻一怼!   温暖的车后座上,唐笙只觉得如坐针毡!她无法想象,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蜷缩的弟弟会以怎样一种恐惧同样滞留在这里!   如果,他还有恐惧。而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唐笙的牙齿不停打颤。   这些年来,她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攸关,却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畏惧危险。   “文姨……”唐笙没有去接文惜递过来的矿泉水。   “怎么了阿笙?”明显能感觉到唐笙的态度很奇怪,文惜疑惑而关切,“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文姨……写意的事,我们大家都不想弄成这样的。我知道这些年来,您将他视如己出,一直很希望他能有个幸福完美的好归宿。   我……没做成您的儿媳妇,是我没有这个福分。但是写意对我的情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我们,还是可以如同亲人一样关心和交往的是不是?”   事到如今,比起搏命,唐笙更希望可以规劝。   她一直那么相信着文惜不会是坏人,就算做了错事,也不表示就真的不能回头。   “阿笙你说什么呢?”文惜狐疑地看着她,“你心里有白先生,无法接受他,这本来就没什么谁对谁错。是写意自己想不开。其实我倒是觉得,琴琴这姑娘很不错的,对他一往情深——”   “你认识商琴琴?!”唐笙倒吸一口冷气,剧情发展逆转太快!   “啊。”文惜点点头,“葬礼上那姑娘也来了,但是没进来,就远远看了一会儿。   我看到她戴的围巾,跟写意那条一模一样。手工织的。以前我还故意逗过写意,问他那围巾是不是你送的。他脸上的表情,也懂得……唉……”   “所以你知道商琴琴?但是没跟她说过话?”   “说过啊。那天葬礼上太忙,没什么交流。但是前天晚上,”文惜的眼睛向左上方转了转,“大概五六点吧?商琴琴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能不能挑几样写意的东西作纪念。   我总不能说不好啊?之前我就把写意的一些私人物品整理出来,想着要么拿去公墓烧掉。于是我就开车去找她了,两包东西都给她拿了过来——其实也无非就是些本子钢笔水杯等私人物品。   我看琴琴抱着那些东西,哭得快昏过去了。我这心里啊,也是难受的很。你说感情这事。就是没什么道理。写意一门心思都在你这,对她只有利用。但到最后,愿意守着那块冷冰冰墓碑的,唯她而已。”   “那后来呢!”   “后来她说想去公墓。”短短两条街,开过去不过五分钟而已,可惜今天一路吃红灯。   “她挑了两样东西留着。剩下的,说是想亲手烧给写意。于是对我讲,她想去公墓。哦对,她把我的车借走了。”   “你说是商琴琴借了你这辆车?”   “对啊。”文惜从倒视镜里看了看唐笙,“我还有点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去公墓不是作孽么!她却戚戚然地跟我说,她只是写意见不得光的情人,有什么资格白天去呢。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难过,但这种事旁人规劝也无用,只能让她把想做的该做的,疯一疯,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于是我把车借给她了。”   唐笙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那她现在人呢!她什么时候还车给你的!”   “昨天晚上吧?我没见到她人,她把车给我停楼下了,然后钥匙交给我们小区的保安。我晚上头疼,下楼往医院去,就看到车在。她还发了条短信你看——”文惜把车停下,摸出点开信箱,在唐笙眼前晃了晃。   【谢谢您文姨,车已停好,加满油。钥匙在保安处。】   唐笙的大脑飞速运作着——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文惜是在第一天晚上把车借给商琴琴的,然后小君第二天中午的火车到t城,失联。   第二天晚上,商琴琴又把车还给文惜。   “阿笙,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文惜把车停好,拉开后车门将唐笙扶下来,“你问我这么多关于商琴琴的事?到底怎么了?”   “文姨……琴琴把小君绑架了。很可能,就是用的你这辆车。”唐笙惨白着脸色,将手里的那条短信出示给文惜看。   “啊!”文惜顿时捂住嘴,“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文姨。我们现在只有找到商琴琴的下落才能救出小君!”唐笙的泪水焦灼而下,“距离他失踪已经快要24小时了,您究竟知不知道商琴琴去了哪?她回来还车的时候,有谁见过她啊!我求求你再想想,商琴琴到底把小君弄哪去了!”   “我……我……”文惜也急哭了,咬着发白的唇语无伦次道,“我真的就只见过她一次,真的,昨晚她还钥匙,根本没跟我见面!   你说她怎么能这么糊涂,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啊!   还有这辆车,写意的后事我陆陆续续都办了,该销户销户该处理处理。这辆车牌照不对我也知道,但我的车前两天刮了送去修,就想着先开几天,然后再去交警队处理牌照的事——”   眼看文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唐笙想着还是先给白卓寒打个电话吧。既然商琴琴昨晚还过车子,那她肯定还会留下其他的行踪和线索!   然而就在这时候,只听文惜一声高八度的惊叫——   “啊啊啊啊啊啊!!!”   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文惜语无伦次地指着车的后备箱!   就看到左下角处,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   唐笙双膝一软,跟着一并瘫倒!   两个女人抱成一团,惊恐失态地发着抖。近乎一步一瘫爬地移动过去——   掀开后备箱,唐君紧闭着双眼,大长腿蜷缩在胸口地位置。   脸上的表情平静而惨白,没有一滴血色!   “小君……”   “小君!!!”   唐笙一跤扑倒,瞬间崩溃到哑然。文惜同样也是四肢发软,想要去扶唐笙却怎么也扶不起来——   所以远远看过去。这两人就好像正在挣扎厮打一样!   “阿笙!”   就在这时,白卓寒带着高斌从车上下来。正好看到眼前这般混乱的一幕——   “混蛋!你放开阿笙!”   在白卓寒的指令下,高斌上前一步脱开唐笙的手,同时一脚踹开文惜。   可怜的阿姨连吭都没吭一声,直接被踢出了两米远!   “不是!不是…….小君!卓寒不是!”唐笙被白卓寒抱在怀里,一边崩溃大哭一边语无伦次。   她想解释,却连一个完整地句子都说不出口!   “阿笙!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小君啊!!!”   “白先生!还有呼吸!”高斌探了探唐君的?息,然后将他整个人从后备箱里抬了出来——   “小君…..小君!”   唐笙最后的视线,只停留在唐君染满鲜血的身体上。终于精疲力竭,她昏倒在白卓寒的怀里……   ***   唐笙醒来的时候,白卓寒就靠在她床前。   一天一夜折腾下来,他也很累了。   “卓寒!小君呢!”唐笙一骨碌翻起来,只觉得伤口如火如荼地疼着。让她不得不无力地跌回床榻!   “阿笙你醒了?”白卓寒一个激灵惊醒,急忙起身按住她。   “小君呢!小君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没事的,没有生命危险。”白卓寒先给唐笙一颗定心丸,但她显然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不……你骗我是不是?你身上这么多血?他……他怎么会没事!”   “这是你的血。”白卓寒紧紧搂住唐笙的肩膀,“别乱动了好么?伤口都裂开了。阿笙,我求你相信我,你只要安安心心养伤好不好?”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折磨到这个地步,白卓寒亦是心如刀绞。   “小君真的没事。商琴琴没有对他下杀手。可能是,不忍心吧。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唐笙像个刺猬,揪着白卓寒不放,“他到底怎么了?伤哪了!”   “他右腹挨了一刀,但是一点不深,只是插进肝胆之间两厘米多。而且被包扎好了。虽然流了蛮多血,但并不会危及生命。   我们怀疑。很可能是商琴琴最后犹豫了,不忍对喜欢自己的男孩下手。这才把小君送了回来。   只不过,他肝受伤了……大夫的意思是,就不能……”   不能移植手术了?!唐笙颓然靠回床头。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姨夫顾海礁没有希望了?   “我想去看看他。”唐笙抬起眼睛,泪眼婆娑的看着白卓寒。一直把白卓寒看到不忍拒绝——   “好……”悉心给唐笙穿上外衣,白卓寒抱起她。一路走到唐君的病房口。   还没等见到人呢,就听到里面哭声期期艾艾。   半大的小伙子躺在姨妈梁美心的怀里,哭得像个小仓?。   “好了小君,身体要紧,你这份孝心,你姨夫领了就是了。咱们各人安各人的命,别再自责了好么?”   “姨妈……对不起……我不该跑出去的!都是我不好。呜呜,你跟医生再说说行么!我身体很好的,这点轻伤不算什么,我……我可以手术,真的!”   “小君,别这样。你姨夫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嘱咐我说,绝对不许你冒险。听话好不好?他已经这把年纪了,我们……我们早就有准备了,”梁美心试着眼泪,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抚着唐君的背,“只要你好好的,你和阿笙都好好的。我们将来到了那边,见到你们的父母,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姨妈……小君……”   唐笙秉不住哽咽。轻轻叫出两声。   “姐!”一看到唐笙过来,唐君更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回来住院的!姐……琴琴她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那么喜欢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小君……”抱着弟弟,唐笙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而家人的最大作用,往往就在于此——   明明什么也做不了,但至少还能相互不离弃地陪伴与安抚。   白卓寒默默退了出去,自从生了小白糖后,他发现自己的心也软的不行。   尤其是唐笙的绝望和泪水一次次感同身受地落在自己心间,让他越发徒增了无力感。   “书烟回来了么?”上官言带着小蛋赶来医院。   “还在路上。”白卓寒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连日的奔波让他的身体也渐渐吃不消了。为了唐笙,他才没那么容易倒下。   “警方已经发了通缉令,全城搜捕商琴琴。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哦。”白卓寒叹了口气,“可就算抓到她又有什么用?也只能徒惹唐笙难受。”   “这没办法。能有一个汤蓝为你死心塌地。就能有一个商琴琴为冯写意死心塌地。”   “少拿我跟那种人渣比。”白卓寒白了他一眼。   不远处,小蛋正在自动贩卖机那里泡漂亮的护士姐姐:“hi,美女,你看我长得这么可爱,能不能请我喝杯橙汁啊?”   上官言拄着下颌,笑眯眯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   “要是他妈妈也能对我这么死心塌地就好了。哈。”上官言心里隐隐有些苦涩,他并非感受不到韩书烟对自己的爱。只不过。在爱之余,她若即若离的惆怅总在高潮褪去后一下子浮现。让他很郁闷地错觉了——特么这女人是不是装的啊!   “也许是你不知道罢了。”白卓寒若有所思。   上官言郁闷——爱就说出来啊,不能说就做出来啊!自己这么靠谱的男人横在这儿,她有什么缺乏安全感的呢?   “对了上官,你帮我约一下程先生,下周我要亲自去见见他。”白卓寒岔开话题。   “为哪件事?”白卓寒提到的程先生应该是指侦探程风雨,上官言心里沉了沉。“有关你和唐笙被人下药的事,他们给出过答复。说线索太少,根本无从查起。而你这个人又太谨慎,不愿提供太多的私人生活信息,人家说了不肯接。”   “不是为那个。而是为小君绑架的事。”白卓寒说。   上官言疑惑道:“什么意思?这件事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商琴琴爱慕冯写意,因此怀恨唐笙。借了文惜的车后对唐君实行绑架,过程中又因为人性未泯。不忍下手,中止了犯罪过程。现在畏罪潜逃了…….   警方的报告都出来了,就等抓到人以后结案了。整件事,都没有任何破绽啊?”   白卓寒幽幽游了下眼睛:“可就是因为没有破绽,我才觉得奇怪。这也太天衣无缝了吧?而且我总觉得,有些人的目的和动机,尚且未能浮出水面。”   上官言耸了下肩。心满意足地接过小蛋‘出卖色相’给自己换来的果汁。   “你这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劝你也别把精力都牵到侦探游戏这里了——mb集团已经正式跟我们圣光签订了为期三年的共享合约。这意味着圣光从此开启国际化进程的新纪元,steven,我觉得是时候把你爸叫回来商量商量,毕竟,老爷子的遗嘱一兑现,他才是圣光第一大股东。”   “嗯,还有……卓澜?”白卓寒想了想,“卓澜现在挺好,除了行动不便,思维行为都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圣光有他的份,也用不着我再全权帮他打点了。”   说起卓澜的状况,上官言也为白卓寒欣慰:“我觉得他现在连行动不便都算不上吧?那天我帮你送东西去白家老宅,看到他义肢用得很熟练呢。   就上次唐笙帮他买的?”   “哦?”这段时间下来,白卓寒的心思都在唐笙和孩子身上,也确实没有很关心过弟弟。   况且他以为,对于一个有思维的残疾人来说。你不要总是故意把他当做残疾人,反而让他有更多的自由去安排自己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尊重。   “可是听医生说,卧床多年的残疾人要想要适应义肢,少说得三个月才能迈出第一步——你真的看到他能戴着假肢站立?”白卓寒惊奇道。   “是啊,”上官言点点头,“要么我就说,如果卓澜不出事,白家可能还真没你什么份儿呢。这小子一看就是人中之龙,学习能力不要太强大啊。”   两人在这里随便聊着话,就听到隔壁病房突然发生了激烈地状况!   下午三点还有一章 第091 她也有个孩子?   唐笙和梁美心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几个人面面相觑,目光沿着走廊拉伸过去。   “那边是在吵架么?”   白卓寒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唐笙:“好像,是冯太太的病房。”   唐笙恍然惊呼:“糟了,你们把文姨怎么了啊!”   记得当时在后备箱里看到唐君的样子,唐笙已经近乎完全崩溃。   大概是之前那个暗示的电话让白卓寒误以为文惜是坏人,眼看着她搀扶自己,还以为在挣扎扭打。结果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老阿姨给踹开了——   高斌是什么身份啊?无国籍雇佣兵退役,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说的就是这种人!   在白卓寒的搀扶下,唐笙一路来到隔壁病房。就看到冯佳期柳眉倒竖,风度全无地冲着高斌大吼。   “你们到底是想怎么样!我哥做错的事,我们都已经认了。我妈这么大年纪,你居然还动手打她!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   “冯小姐,真的很抱歉。虽然是个误会,但我难辞其咎,冯太太的医药费我会——”高斌靠着墙,盯着一张客服脸。领带已经被冯佳期拽歪了。   文惜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被高斌一脚踹散了腰,这会儿只能侧倚在病床上。   “哎哟,佳佳算了吧。高先生也不是故意的——”   “佳佳!”唐笙有段时间没见到冯佳期了,着实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番场景下相会。   “你……好不好?”唐笙的眼圈有点发酸。“瘦了不少呢……”   冯佳期本来就苗条漂亮,这一个多月下来,整个人越发往锥子脸上发展了。倒是多了几分时尚圈的气息。   唐笙后来知道,她并没有卖掉傅子康的传媒公司。看样子,是打算为他把另一条路走下去了——   冯佳期没有针对唐笙,只是尴尬地别开眼睛。最后落在白卓寒身上,“白先生,你们认定我哥是坏人。于是我妈也是,对么?那我也是坏人对吧!所以你叫汤蓝占着华格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从一开始就在监视傅子康,监视我?   我拿你们当自己人,你们拿我当贼啊!”   “冯小姐,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白卓寒搂紧唐笙,诚恳地道歉说:“伤了冯太太,我们实在难辞其咎。但是华格文娱这里。跟我没有关系。至于汤蓝是傅子康前任未婚妻的事,如果你还有机会问冯写意,让他来跟你解释最好了。”   唐笙满脸疑惑地看看白卓寒,又看看冯佳期:“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梁美心毕竟是长辈,这种时候也只能她发话来镇场:“冯太太一心一意帮助我们,阿笙。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她呢?”   “姨妈……”唐笙自责的很,“都是我不好,当时实在太害怕了,就……”   文惜的脸色还是很差的,笑容佯装得十分辛苦:“好了,我真的没什么事的。阿笙有点警惕性也是好的,毕竟现在外面各种各样的危险随时会发生。   更何况,车子是我借给商琴琴的。小君出事,我难辞其咎,也不算冤枉。”   ***   回到病房,唐笙虽然疲惫但无心入睡。   叫护士抱来了小白糖,夫妻两个依偎在一起,这一刻才把心思拉回安定的幸福里。   “卓寒,谢谢你为我这么奔波了。”唐笙看看女儿的脸,又看看白卓寒疲惫的颜色,“总算小君有惊无险,唉……看来商琴琴还是有点良知的。”   白卓寒闭目养神,?腔里发出一声慵懒的哼音,“本质上,我也没有帮上任何忙。何况,夫妻之间有什么可谢的?”   “就是因为还不是夫妻,才谢啊。”唐笙轻声道。   本来是说好要去复婚了,结果唐君出事折腾了好几天,差点把这个都忘了。   此时唐笙把小白糖抱在中间,让她温和的小手轻轻抓挠着白卓寒的脸颊。   “你告诉爸爸,想不想妈妈和爸爸永远在一起?”   白卓寒把女儿的小手指头含在嘴里,轻轻吻着:“那,你先告诉爸爸,还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要不要爸爸妈妈再努力点?”   唐笙红了脸,掐了白卓寒一下:“说什么呢你!”   “说大号练废了,我们再开个小号吧。”几天过去了,小白糖看起来比之前那会儿圆润了好多。但怎么瞅着都不像能出落成个美女的样子,让白卓寒也是心塞塞的。   “滚!我就要小白糖!”唐笙佯装愠怒,将白卓寒一脚踹开,“你要是不喜欢,找漂亮的女人生去?”   “怎么会呢…..”白卓寒拥住唐笙,细细吻着她的额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想让她拥有完美的人生。像让她像个公主一样,从小就万众瞩目。”   唐笙摇摇头:“我只希望她平安健康就好。”   后来护士过来把孩子抱走喂奶去了。唐笙搂着白卓寒,睡了好一会儿。   清晨一早,白卓寒去公司了。   唐笙放心不下小君,又偷偷溜出了病房。   医生的意思很明确,肝脏受了外伤的患者保险起见是绝对无法接受移植手术的。如果你们要坚持,那只能签好风险告知书,什么后果都不要找医院来承担。   顾海礁的状况已经很不乐观了,一天偶尔能清醒个把小时。但反反复复絮叨的,都是不许唐君为自己冒险。   前天更是激动得不行,说小君要是敢接受手术,他就要从楼上跳下去。   唐笙唏嘘不已——想起当年,为了顾浅茵的肾而差点跟自己翻脸的姨夫,如今会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为小君着想。   原来爱,真的是可以翻转一切的。   经过文惜病房的时候,唐笙再一次遇到了冯佳期。   上次不欢而散的节奏就像一块大石头,深深压在唐笙心上。   “佳佳!”   快走了两步,唐笙追上冯佳期轻盈的脚步。她的身体还不能负荷,只加快了一点点速度就气喘吁吁了。   “别逞强了,快回病房吧。”冯佳期别过故意眼神,不去看唐笙。但手臂却已经牢牢将其扶住——有些关心,是掩盖不住的。   “佳佳……”唐笙忍不住红了眼睛,“你怎么都不理我了?”   “没有……”冯佳期叹了口气,坚持把唐笙送回来病房。   看到桌上的一些食物和器具,她难以忍受地皱了皱眉:“白卓寒也真是的,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香蕉么?怎么准备这么一大串!”   唐笙红着脸,表示说香蕉是有特殊用处的。(治便秘的。唐笙腹部受枪伤,肠道缝过针,排便会有点困难。想歪的自行面壁去!)   “什么用处?喂猴子啊!”冯佳期翻了翻白眼。   一听猴子唐笙就紧张,快得神经病了。   抬手轻轻摸了摸唐笙的脸颊,冯佳期叹口气:“就知道他照顾不好你……不过,再怎么都比我哥那个混蛋强。”   两人的话题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刻。   “佳佳,你别再逃避我了好么?就算要逃避我,你也不能逃避小白糖啊。   你看看她都已经长得这么难看了,你这个做阿姨的,还不赶紧多抱抱她,兴许以后就能像你一样漂亮了!”   冯佳期抱着唐笙的肩膀,突然就哭了出来。   她一边摇头一边说着对不起,?涕眼泪蹭了唐笙一脖子。   “阿笙……我以为我再也没资格跟你做姐妹了,我哥他……他做出那样的事,差点害死你……”冯佳期抽泣连连。好不容易才咬出自我折磨这么久的心结,“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弄成那样。   当初我跟他翻脸的时候,还留有私心,所以在机场没有跟你把话说绝。谁知道他竟然还不悔改,还变本加厉地搞阴谋。   阿笙,都是我不好,我早该警告你让你认清他的真面目。就不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了……”   唐笙如何不明白冯佳期的心情呢?其实傅子康死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一切都与冯写意有关。作为妹妹,她两头为难。跟自己告别那时,也是欲言又止地纠结了好久。   “佳佳,不是你的错。”唐笙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写意是你哥哥,你维护他是人之常情,即便是我,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也没有真正怨恨过他啊。我们都希望他能有机会改邪归正,可是现在——”   你可以原谅,但上帝未必。   “对了佳佳,你那天跟白卓寒说,什么汤蓝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几天白卓寒忙于公司,我都没来得及好好问。”   其实唐笙明白,若是想问,随时都能好好问。只不过汤蓝这个名字还是蛮忌讳的,特别是对于刚刚劫后余生破镜重圆,感情好的蜜里调油一样的两人。   “我接手了子康的公司,才知道汤蓝也持股。”冯佳期的表情就好像从汤碗里挑出了一只苍蝇,虽然厌恶,但也很饥饿。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冯佳期把匪夷所思的真相告诉了唐笙,当初跟傅子康订婚的富家大小姐。就是汤蓝。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层牵着关系,傅子康被冯写意利用了,以致后面惹上了杀身之祸。   “佳佳,我劝你还是把公司卖了,不要再跟汤蓝扯上关系了!”唐笙听得毛骨悚然:“你想想看,你哥哥害汤蓝毁容,秦允爱慕汤蓝甚至不惜去报复你,这才害死了傅子康。现在,他们虽然都死了,可是汤蓝能放过你么!”   “我找汤蓝谈过。”冯佳期游了游那双漂亮的眼睛。   “蛤?”   “她倒是没有特别难为我,只说现在的自己早把一切都看平淡了。公司里的股份,她不肯出让给我。但自己也不说来打点,就这么吊着,真的是让我很郁闷。”   冯佳期叹气连连:“阿笙,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总觉得她之所以粘着我这条交集,可能还是没有真的放下白卓寒吧。   你们,心里清楚下就好。但愿有天她真的能想开,把华格文娱的股份卖给我,哪怕多给她点钱我都愿意。我只想留住子康地公司。”   “佳佳你别急,我会跟卓寒商量的。总之你自己小心,万事都不要太相信别人。这行不好做,否则傅子康也不会那么辛苦了。   哪天你想开了,再回来圣光也行。有我在,不会让你挨饿的。”   冯佳期笑笑:“我又不是没钱,唉,人活着有时候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较劲些什么。”   话题太沉重了,于是唐笙打电话叫护士,让她再把孩子送来。   “佳佳,来看看小白糖吧!”   “我已经见过了。”冯佳期说,唐笙还昏迷的时候自己就在医院徘徊过几天。一直到确认她们母女平安。   “怎么样,可爱吧?”   唐笙把女儿抱过来,在她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呃,长得实在是——”   “你敢说丑我跟你绝交哦!”唐笙扳起脸来,“说点别的!”   “那我……没什么可说了。”冯佳期宁死不屈地耸了下肩,气得唐笙差点一口老血喷她脸上!   ***   两个多月后,唐笙出院,同天小白糖满百天。   虽然依然算不上个漂亮的小姑娘。但萌萌的样子也挺招人喜欢的。   唐笙把熟睡地孩子交给芳姨照看着,起身去柜子里挑衣服。   白卓寒从后面走上来,慢慢拥住唐笙的肩膀:“还要出去啊?累不累?”   “今天不出去了,明天早上。”唐笙拿出一件黑色的长袖连衣裙,神情黯淡几分——   “明早是姨夫的七七,烧过了才算真的了份心思。”   顾海礁在唐君出事后的十天左右病逝了。   临走前,他把唐君独自叫进病房,说了很多话。   后来唐笙好奇问弟弟。姨夫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男孩很悲痛,但也表示有点奇怪。   “姨夫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直嘱咐我。让我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担当的男人。还让我照顾好你和姨妈,还说让我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明确的是非观感情观——   姐,我有点想不明白了。尤其是琴琴对我做的事,真的让我都有点害怕女人了。你说我会不会弯了啊?”   唐笙:“……”   按照唐君后来的口供,当天他接到商琴琴的电话后就赶到那辆车上。刚上去就看到眼泪汪汪的商琴琴坐在里面,她扑上来抱住了自己。然后脖子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候医生也证实了,唐君是被注射了麻醉剂。昏迷效力大概在24小时。   “小君,你也不能这么想。琴琴本来也是个好女孩,只是遇人不淑罢了。就像你,你本来也是个好男孩,难道因为遇到她了,就颠覆自己的三观?   好女孩有的是。你看上次跟你一块回来的姑娘,叫?晓琳是吧。你受伤时她还来看望过你呢,我怎么都觉得她对你有点意思呢?”   唐君当时就红了脸,说没可能的好不好。那姑娘家里很有钱的,哪会看上自己这种穷小子。   唐笙当时表示,你看看你姐我这个条件,不是也有霸道总裁当老婆狗呢么?   那会儿白卓寒正在旁边逗孩子呢,三下五除二又给尿了一手。   他刚抱着唐笙去把结婚证补回来,对老婆狗这个称呼,还是很认命的。   再后来,顾海礁让梁美心陪着自己。最后的一夜,他近乎深度昏迷了。   一直就握着妻子这双三十年风雨同舟的手,再也没睁开过眼睛。   直到凌晨六点,医生确认停止了呼吸。   梁美心比唐笙想象的坚强,有条不紊地打点完丈夫的后事。按照顾海礁的遗嘱,他将自己名下的几处房产留给了姨妈和小君。把海山日化剩下的那些股份都转到了唐笙名下。   这下子,唐笙在海山地持股快追上圣光集团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疲惫不堪的梁美心才安静地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好好端详了丈夫的遗容。   她有点记不清了,最后那晚上,她一直牵着顾海礁的手。半梦半醒中,顾海礁好像有一直在对她说对不起,也不知是真的发生了。还是自己的错觉……   ***   “你下午要去公司么?”从公墓回来,唐笙坐在副驾驶上问一旁地白卓寒。   “不用,但我约了人,有些事要谈。”白卓寒没告诉唐笙自己是打算去见程风雨的。   之前让上官言帮他约见,没想到一直不缺案子破的程先生跑到国外去了。等了两个月才约到。   商琴琴一直都没有下落,警方那里差不多也准备做悬案报告了。   但是白卓寒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始终放不下。   “那你先送我去卓澜那吧,好久没见他了。”唐笙看了看时间,“等你结束。晚上来接我?”   “好。”白卓寒想了想,“晚上我们可以去家具城看看。”   “家具城?”   白卓寒脸上憋着一股别扭:“给小白糖买个床啊。”   唐笙心里明白,白卓寒那是讨厌冯写意置办的东西呀。   不过这种洁癖她也是能理解的,虽然自己还蛮喜欢那个公主床的。   “好,我们去选个更漂亮的。”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没想到前面的车会突然刹住!   白卓寒的车距保持的不够,虽然已经尽力踩刹车了,但还是轻轻地亲了人家车屁股一下!   唐笙心惊。倒不是因为撞疼了,而是她一眼看到人家前面的车后贴了个‘baby-in-car’的标志。表示人车里是有宝宝的,现在被自己家这么一追尾,实在是很过意不去。   车撞了,重要下来处理。   白卓寒的意思是,私了吧,报警太麻烦。   对方是个女司机,穿着一件棕色的风衣。带着墨镜和口罩。   她一句话也没说,先下来开了后门去看安全椅上的宝宝。   那宝宝吓得大哭,一双小手抓挠着。她裹在一件粉色的小花袄里,看样子也就三个来月。长得倒是白白嫩嫩的,大眼睛水灵灵,连嚎啕大哭都显得那么惹人怜爱。   唐笙心下怜悯,连连上前道歉:“真对不起,孩子没事吧?您看看怎么处理——”   可是站在一旁的白卓寒半天都没出声。再等唐笙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了。   墨镜女人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看样子,连赔偿都不用,转身就要进车门。   就在这时候,白卓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汤蓝!”   明天十点 第092 你怀疑她不忠?   那女人确是汤蓝无疑。   她脸上的粉底擦得很厚,但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出那两道伤疤的痕迹。   唐笙只是听说了冯写意所做的事,并没有亲眼见到过汤蓝的脸。   如今只一眼,就轻易脑补出了当初的绝望和鲜血汹涌。   其实唐笙一直都承认,汤蓝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下意识地发问,却换来了汤蓝的一声冷笑。   “我走我的路,敢情又不是来跟你们碰瓷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唐笙被噎得没脾气,抬眼看了看白卓寒。   而白卓寒的眼睛始终就没离开那襁褓中的女婴——   “这孩子……”   “我女儿。”汤蓝用卡通小帽子把女婴的脸遮好,只露出两瓣粉嘟嘟的小嘴唇。   “你的?”白卓寒狐疑地看着她。   “不行么!难道这世上除了你白卓寒以外,我就不能给别的男人生孩子?”   汤蓝提高了八度的嗓音。脸上的肌肉一抽搐,唐笙只觉得她伤疤附近的粉渣渣都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卓寒并未收起眼里的诧异,他一手紧紧拖住唐笙,同时身子往另一侧转了转——大概是想看看婴儿的脸。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汤蓝瞅瞅白卓寒,又瞅瞅唐笙,“怕你的新婚妻子误会是不是?那我就好好解释一下,孩子是秦允的。否则你们当他为什么会如此拼命?   他能为我去死,我当然会好好替他养大女儿的。现在你们放心了?   相信我,我比你们还不希望继续纠缠不清下去——”   汤蓝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转身就要上车。   “等等!”白卓寒叫道。   “还有事?”   “既然你也清楚,我们之间最好不要有任何交集。那么,我请你帮个忙。把你在华格文娱的股份转卖给冯佳期可以么?”   白卓寒的话让唐笙心暖彻底,她之前也就是简单跟男人提了这么一句,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为佳佳出面。   毕竟,那是冯写意留下的历史问题。白卓寒不愿管冯家的事,也都是人之常情。   本来唐笙还想过,要不要去找向绅说说呢——   汤蓝转过脸。摘下了墨镜。   伤疤更清晰了,眼里愤恨的湿润也不再遮掩。   “白卓寒,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不,我和我的妻子都愿意祝福你以后的生活可以顺利安平。但我们都不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再有一点点联系。冯佳期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决心,开个价吧。”   “白卓寒,我告诉你,钱是我的。我喜欢投资哪里就投资哪里。我现在要养女儿,挂靠一家公司等分红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   另外,你们凭什么说华格文娱是傅子康的?要不是靠我叔叔,他能有今天么!   况且,就算是他的又怎样?别忘了,我才是傅子康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吧?冯佳期要是看我不顺眼,可以自己走人。而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汤蓝一声尖锐的喊叫,再一次吓哭了怀里好不容易哄乖的女儿。   唐笙听不得孩子哭。总是觉得太揪心。她牵了牵白卓寒的手,低声说:“算了吧。佳佳有佳佳的选择,人家也有人家的。大家若是相处的不开心,后面总有走到分歧路的时候……”   就好比宝宝的新电影上映,制片人里还有马容的名字一样。有些时候,你就是不得不在屎堆里挑钻戒。   “唐笙,别摆出一副我随时都会欺负你们的样子。跟冯佳期纠缠在一起?我觉得我要多买几道符才能保命呢!”   说完,汤蓝头也不回地钻进车子,刚要开走。又倒回来了。   她拉下车窗,从白卓寒伸出一只手。   “钱!车给你撞了,总不能不了了之!”   白卓寒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下来,这还是汤蓝第一次冲自己伸手要钱。   以至于让他不由得有些心花怒放了!   他无数次想要用钱划清两人的界限,但汤蓝要的永远比钱多。   如今,他如释重负地拽出支票本。   “多少?”   “后面要喷个全漆,至少要两千。”   白卓寒在支票后面加了个零:“不好意思,我的支票五位数起额。”   直到汤蓝开出很远,两人才重新回到车上。   “难怪佳佳说前段时间她也不来公司,也不管事情。原来是去生孩子了啊……”   唐笙心里总是有点别扭的,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别扭。   白卓寒更是心事重重,只是趁着脸开车。   “可是我也没发现她肚子大起来过啊。”唐笙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汤蓝是被白天茹绑架的时候,汤蓝穿着红色连衣裙,踩着高跟靴子,完全没有怀孕的迹象。如果这宝宝真的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大,又不是早产,那么汤蓝至少要比自己早怀孕两个月。   那时候,得有快七个月了才对!   “不过,兴许我判断的不对,孩子刚生不久也可能……”唐笙新晋妈妈,又不是正常的育儿过程。通过一眼就能判断孩子大小的本事,她可没有练就。   “卓寒……你怎么不说话?”   “阿笙,你就没怀疑过汤蓝的孩子是我的么?你怎么……那么相信我啊?”   白卓寒转过脸,表情有点可爱。唐笙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这半天在想这个啊?”   “是啊。我觉得正常女人的思路,都应该怀疑汤蓝是偷偷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一点都——”   白卓寒有点郁闷,别说唐笙相信他,就连他自己都未必相信他自己。   汤蓝给他下药爬床那次,要不是大姐及时赶过来,说不定真的就晚节不保了。   有第一次难免就没有第二第三次,他脑袋没做手术那会儿,谁知道有没有间歇性昏迷失忆之类的症状。   万一真打过一炮,可怎么办啊?   “以汤蓝的心性,要是真怀了你的孩子,那还不得打上门来啊?”唐笙呵呵笑道,“放心吧,你的子弹都交给我了……”   “喂!”白卓寒一脚刹车踩出去:“唐笙,你现在怎么学的这么污!”   唐笙小脸一扭,对着镜子擦了擦唇膏:“有么?我怎么记得是某人每天晚上蹭来蹭去地,一点没浪费。一周两次如数交粮——   你别这么看我,每周三周六,卫生纸用得都特别快。”   白卓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此来掩盖自己面颊发烧的窘迫。   这段时间下来,唐笙各种受伤。完全不敢随便碰她。   但有些事跟钱不一样,不能光攒不花啊!他又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习惯按时间表。嗯,自助餐也是。   闹了几分钟后,唐笙不再说话了。   这会儿轮到白卓寒紧张了,他把车停在白家老宅的大院门口,关切地问:“你怎么了阿笙?是不是哪不舒服了?   要是不行,我先送你回家吧,下周末再去看卓澜。”   “不是。”唐笙幽幽垂下头,叹了口气,“我就是不爽。凭什么汤蓝的女儿长得那么好看啊!我家小白糖就像个猴子似的!   刚生出来的时候像雪山猕猴。现在终于长大点了,好看点了,像四川金丝猴——   我就是想不通啊!那个秦允你见过没?就跟在写意身边的大块头,长得跟河马似的,凭什么他的女儿那么水灵!”   “不是说了不许提猴子么!”白卓寒眼角抽搐了一下,“老天都是公平的,也许她继承她妈妈多一点。而咱家女儿虽然没有继承他爹的良好颜值,但说不定就继承了牛逼的大脑。   但汤蓝她们的女儿,无论智商像谁都一定很蠢。放心吧,她比不上咱小白糖的。”   “哦?”唐笙咬着唇斜了斜眼睛,“白卓寒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她女儿好看是继承她的美貌,我女儿难看是没有继承你的颜值?敢情说半天,我长得丑咯?!”   “不是……”白卓寒自知说错了话,上手就要去搂唐笙。女人佯装愠怒,小手噼里啪啦地一阵捶打,“你别碰我!找漂亮女人去生猴子吧!我的女儿我自己疼,自己养!哼!”   “别闹!”白卓寒把唐笙紧紧匝住,凑不要脸地上去吻她,“谁说你丑了,我觉得你最好看了?”   “不信!”唐笙别过脸,不肯就他的吻。   “不信你问问‘它’,你看它最诚实了。”白卓寒搂住唐笙的腰,把她整个人拽到自己腿上。   “喂!你该不会是又——”   “你说我每次都按规律表,这让我很没面子。”白卓寒的表情很受伤,“其实我很多时候也很随性的,时刻为你准备着,过来!”   “白卓寒!你——”   白家老宅三楼的露台上,白卓澜披着一件外套。在义肢的支撑下,整个人略显高大地靠在栏杆上。   六月天气还没有热的那么烦躁,正是鸟儿叫,狗追猫,泰迪日空气的好好季节。   “小南。”白卓澜皱着眉头,看向院子外面那辆颤抖得很没规律的车。   “什么事,卓澜少爷。”小南从后面上来,把白卓澜掉下一半肩膀的外套给他重新披上。   “下去敲敲窗。跟他们说。别每次都搞在我家门口。”白卓澜抚摸着那只乖顺的金毛,笑容比六月的阳光还和煦。   ***   白卓寒只坐了一会儿就先行离开了,他约的程风雨是在下午一点半。   “那,你陪卓澜说说话,我晚上再来接你。”   两人告别后,唐笙只能独自咽下满心的尴尬。   “阿笙姐,还要茶么?”白卓澜看着唐笙面前空下来的碗,温柔地说。   “啊,不用了,我自己来。”   “没关系,你看看我现在,走路的样子好不好?”白卓澜扶着沙发站起身,义肢是从膝盖下面连接的。所以起身落座的时候,因为没有关节韧带的支撑力,会显得有点困难。但是平地移动地时候,很是熟练。   “你看,我现在每天可以连续走十几分钟呢。”   白卓澜拎着茶壶,从茶几到厨房交给小南,然后在走回来。   那只名叫科比的金毛犬,撒欢?舞一样身前身后地冲他叫唤。   唐笙难以自持地?起掌:“好棒啊卓澜,我还在担心你一开始使用会很困难呢!”   白卓澜垂下头,微挑唇角沉默不言。   倒是送茶出来的小南心疼道:“谁说不是呢,卓澜少爷刚戴上义肢的时候,伤口处全都磨破了,整天都在流血。他要强不肯告诉你们就是了。”   “小南,去准备点心吧。”白卓澜打断她的话,“阿笙姐喜欢吃蓝莓蛋挞。”   听了小南的话,唐笙心里很不是滋味。   “卓澜,你受苦了……”   “还好,”白卓澜摇摇头。逗弄着乖顺的大狗,眯眼笑道,“命运已经如此安排了,能重新站起来是我赚来的幸福。还没谢谢你呢,这幅义肢,少说要二十几万吧?”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嘛。钱赚来。不就是为了用在最有意义地事上么?”唐笙看白卓澜摘掉了义肢,重新坐回轮椅上。听话的狗狗叼走义肢,一路跑到洗衣间那里,给小南清理消毒。完事还乖乖的蹲在地上,等一颗嘉奖的狗零食。   唐笙被逗得格格直笑:“难怪你更喜欢狗,比我家糖糖乖多了。”   “阿笙姐,你什么时候回公司?”白卓寒话题一转。   “再过一个月吧。”唐笙也跟白卓寒商量过了,七月底圣光启动mb合作计划里的第二项,争取在年底之前,完成护肤香氛升级版的研发投放。   这一次,她可是要以研发部总监的身份来挑这份大梁了。   她的嗅觉恢复的很好,从一进门起,就知道科比在房间的哪个角落撒过尿。   “真希望也能为你们做点什么。”白卓澜脸上一纵即逝的失落,让唐笙心起涟漪。   “卓澜,你那么聪明能干,如果有心陪着卓寒一并打点公司的话。我相信对圣光来说,绝对是如虎添翼。况且,你本来就有这个资格啊。”   “阿笙姐,其实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这么废下去。”白卓澜看着从窗户外轻洒进来的阳光,像金沙一样落在地板上。   科比摇着尾巴晃过去,选了最美妙的温暖盘腿躺下。   如是岁月静好的午后,在唐笙眼里可能已经到达幸福的巅峰和极致了。但她明白,对于白卓澜这样一个24岁的男人来说。   他本该雄心勃勃,他本该染指天下。而不是如今天这样,抱着狗,盘着膝,躲在别人为他撑起的荫凉下。残生如禅。   “卓澜,我从没觉得你是在废下去。我看了你上个月交给卓寒的新品企划案,说实话,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太成熟,但无论是设想还是主体构架,都能让人感受眼前一亮的清新。   我们圣光从爷爷起家那里就未曾尝试过用香氛地镇痛作用,涉足医疗保健领域。   卓澜,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本是个天才,只不过上帝嫉妒了你横溢的才华——”   “阿笙。我不想做天才。天才太辛苦,太背负。像我哥那样,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白卓澜笑了笑,“天才是没有血肉的,他们背负的是时代进步的权责,要独自忍受太多的苦痛。   而你看他现在,有了你,有了小白糖。他变得更有人情味,有时候智商也就开始不在线了。对吧?”   “哈哈,好像,是这样呢。”唐笙忍俊不禁。   “所以阿笙姐,我希望你们可以做一家快乐的傻瓜。”白卓澜真诚地看着唐笙的双眼,似有欲言又止的后半句话——   唐笙诶了一声,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白卓澜说出口。   终于,烤好地蛋挞被小南一一端了上来。一股充满梦幻地香气毫不客气地勾动了唐笙的味蕾。   “我去换身衣服,你先坐坐。”白卓澜推着轮椅回了房间。   在隐秘的洗手间里。他慢慢褪下衣裤。伸手抚摸着双腿膝盖的断口处——   那是一层又一层,深厚的老茧。以至于让他永远都不能忘怀,当初是怎样刻骨铭心的鲜血淋漓。   你们都做快乐幸福的傻瓜好了,就让我来做那个——看透一切的人。   ***   “你先点些饮料吧。”   上官言提前到了十几分钟,这会让选好了包厢座位,才看到白卓寒的车子停过来。   “程先生还没到?”白卓寒把菜单还给服务生,老样子,还是曼特宁。   “嗯,他刚才电话里说有点塞车,不过——”   上官言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男子风风火火闯进玻璃旋转门。   这是白卓寒与程风雨的第一次见面。   出于礼貌,他站起身来向对方伸出手。才注意到程风雨身上挂着个几个月大小的婴儿!   那种前扣式的婴儿背包,把他整个人的商务气质一下子拉暖了。   “真抱歉,我迟到了。孩子没人带,路上又塞车。”   程风雨冲推来宝宝椅的服务生道了声谢谢,将不满一岁的小儿子落座上去。   孩子明显不太配合,一咧嘴就要哭。   然后就看程风雨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递给他!   “拿着,自己玩哈。爸爸有事要谈!”   白卓寒当时就懵了——   不自然地戳了戳上官言。他小声道:“这人,真的靠谱么……”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小声了,然而程风雨余光一瞥,笑着直起身来:“白先生放心,这枪是仿真的,不会有危险。我还是不能接受他那个战斗民族的妈妈,大冬天把他带到河边洗冷水浴——所以宁愿自己带着。他不会经常哭的,我们谈正事吧。”   原来程风雨也是个新晋的奶爸,只不过画风有点清奇而已。白卓寒瞧了瞧那孩子,啧啧,跟他爸爸这样花样大叔的五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妈的,怎么人家孩子都长得这么好看!有没有天理了!   “白先生,这次您亲自来见我,可还是有什么重要的委托?”   “我能先问您一个问题么?”白卓寒看着那边拆枪拆得咔咔响的男孩,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请说。”   “如果孩子长得……不像自己,怎么办?”   上官言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程风雨倒是见怪不怪地笑道:“亲子鉴定咯。这种案子我们现在很少接了,首先要先确定您的太太在外出轨,我们才会协助您收集一些证据。为了后面离婚时财产分割做准备。”   “steven,跑题了。”上官言指了指手表盘,“程先生一小时3200美金好么!”   “没关系,你们可以想好到底要问什么,等下再算时间。”程风雨看了一眼儿子,小家伙拆枪时把手指轻轻夹了一下,这会儿很不给面子地大哭了起来。   “男孩子怎么这样娇气?等着——”说完,他点头示意两位帮他看一下孩子,转身就去外面的车里拿东西了。   上官言趁机一脸严肃地对白卓寒道:“你没发烧吧?怎么可能怀疑唐笙对你不忠?”   “我没怀疑她不忠!我就是想到当初冯写意对我说的那些话。你说他可不可能真的把唐笙给——”   上官言觉得背脊一冷:“不对不对,就算小白糖长得不像你,那也不像冯写意啊?”   “他那么混账,兴许就基因突变了!说不定他就是趁着阿笙喝醉难受地时候做了无耻的事,但阿笙自己也不知道,还以为……还以为……”白卓寒痛苦地捶了捶太阳穴,那种仿佛在焚烧尊严的炽烈在自己胸腔来回?动——   如果自己可以勇敢一点,又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否则他凭什么要喜当爹?凭什么对我说那些话!”白卓寒越想越懊恼,一拳拍在咖啡桌上。把小程先生吓得哭得更厉害了。   听到白卓寒这么说,上官言也有点动摇了:“可是我说,我说万一真要是像你想得那样,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如果阿笙知道了,她会有多痛苦!说不定,一个人抱着孩子躲到我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白卓寒单手按住胸口,那一刻,比起会失去唐笙的痛苦——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长得丑不丑都不重要了。   他爱唐笙。也会爱着这个孩子的。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程风雨去而复返,把一只黑猫塞进儿子怀里。   “给,黑猫,警长。别哭了自己玩!”   就看到男孩破涕为笑,抱着猫咪,硬是让它两只小爪子搂紧枪。   “这小东西,一看到猫就不哭了,指不定将来是不是gay。”程风雨抿了一口咖啡,“白先生。如果我猜的不错,您的太太就是上次的那位唐女士吧。   以我二十年来的刑侦经验来判断,她为你的事奔波劳苦的样子,该是出于百分百真心。如果你怀疑她对你不忠,很可能会遭天打雷劈哟。”   白卓寒的脸颊有点发烧,尴尬地皱皱眉,“程先生误会了,我是想让你帮我查这个案子——”   说着,他将事先准备好的档案推了上去。   明天十点   程风雨可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啊,对他感兴趣的,可以看猫咪旧文!   《我先爱,你随意》 第093 吓唬我女人算什么本事!   “按照警方目前的案卷进程,我家内弟被绑架一事,基本已经定案。嫌疑人商琴琴暂时下落不明。但我始终觉得——”   白卓寒出示给程风雨的这些资料本该属于警署机密。当然,只要花些钱和精力,也总是有办法拿得到。   “这是发现人质的车?”程风雨盯着一张照片看了很久,他专注的样子总算让白卓寒稍微定下些心神。   “是的,就是这辆套牌黑色雷克萨斯。现在已经重新做了登记,被当事所有人文惜带回去了。”   “后备箱有问题。”程风雨把照片丢还给白卓寒,又去看剩下那几张图片。有监控录像的截图,还有唐君身上的验伤照。   白卓寒与上官言对视了一下,暂不做声。   且看程大侦探如何装逼——   没想到他竟然转身过去哄儿子去了,随后笑眯眯地对两人说:“你们先想想,我去换个尿布。”   说着,他把猫往茶几上一丢,拎着儿子就去洗手间了。   “他……就这个风格。上回我和唐笙去拜访的时候,也被圈得跟猴儿似的。”上官言一摊手,表示牛逼之人总归有些恼人之处。   “我倒是觉得,先想想也无妨。”白卓寒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张后备箱现场图。手术过后他多少有些心理障碍。总怕自己的智商真的受了影响,那天唐笙发现他正在做公务员考试的行测逻辑题,笑得差点直不起腰。   看着手里的照片,白卓寒记得很清楚——当时唐君已经被高斌送去抢救了,血淋淋的后备箱被警官第一手拍摄下来。   “唐笙和文惜都说,是看到后备箱里有血滴下来,才意识到里面有人的。”白卓寒的目光落在车后灯下角,那些滴滴答答的血痕上。然后又拿起刚才程风雨看过的——唐君下腹包扎好的伤口照片。   “可是按照文惜说,商琴琴是在前一天晚上把车给她送回来的,然后自己九点多开去医院配药。那么在这个时间段里。小君应该是一直躺在后备箱的,足足有七八个小时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新鲜的血淌出来?”   上官言想了想:“所以……唐君的伤很可能不是前天晚上造成的?”   白卓寒低着头,又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一个电话打到唐笙上:“阿笙,你知道文惜在哪么?她现在是一个人住还是跟冯佳期——”   “你问文姨?”唐笙正在帮白卓澜一起洗狗呢,“她出国了呀。前段时间出院后,佳佳就把她送到东南亚那里。听说写意那还有几处房产和庄园,她可能想去散散心吧。”   “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么?”   “这个不清楚了,不过上次听佳佳的意思,她妈好像要把房子挂中介。也有可能就不回来了吧。   唉。文姨这辈子也是苦命——”   结果唐笙那边话没说完,白卓寒就已经把电话挂了。   “咦?”唐笙盯着屏幕唏嘘一声:“真是莫名其妙,干嘛突然问文姨?”   “文姨是谁啊?”白卓澜在科比身上又打了一圈肥皂泡,看起来比萨摩还萌蠢,“听起来,我好像缺席了你们太多的生活。”   唐笙也知说来话长,只能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来龙去脉——   “总之,她是个很好的阿姨,对我和小君都很好。她儿子虽然做了些坏事。但——”   “这世上没有谁会对谁无缘无故的好。”听到此处,白卓澜漫不经心地评论了一句,“要么出于愧疚,要么出于本能。反正,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卓澜?”唐笙被白卓澜的话吓了一跳,“你这话从何说起?”   “没什么,呵呵。”白卓澜用一条宽大的浴巾给科比擦干身体,然后叫小南把它牵出去抖。   “我只是觉得,你和我哥都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有时候。最临近的真相和危险,反而不能察觉。”   ***   “看来白先生已经有些眉目了?”三分钟后,程风雨带着孩子回来。   在这一点上,的确让白卓寒自叹不如——要知道,他给小白糖换一个尿布至少得一刻钟,还穿得跟屁股里塞石头似的。   “程先生,你的意思是车厢里的血迹有问题?”   “人的血液暴露在空气中,最少的只要七八分钟就会氧化凝固。所以我搞不懂,这帮警察干什么吃的?”程风雨把猫抓回去,一边撸着,一边笑眯眯地逗着儿子。   “文惜在撒谎,而且把这个谎圆的十分精妙。”白卓寒低吟一声,“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说她已经出国了是不是?”程风雨表示,这样的动机很好猜测啊。人会在什么时候选择突然出国定居?   “要么是逃避罪责,要么是功成身退。或者,两者兼得咯?只要想想这整件事最后造成的后果,就可以很轻易地推测出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程风雨表示,说虽然是这样说,但如果人人都有这个觉悟——那做侦探的就没有那么高大上了。   “唐君的受伤,直接导致了顾海礁的捐赠手术一场空。”白卓寒恍然大悟:“这么说,她应该是跟顾海礁有旧仇咯?”   这些不省心的爹妈啊。   白卓寒为唐笙难受,他知道她从小就没有父母,对姨夫姨妈很感恩很憧憬,对文惜也很依赖。   如果文惜真的跟顾海礁有些过去,真不知道又是一出多大的戏了。   “唉,我们上一辈的人呢,对感情向来执着。干出点偏激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白卓寒想,程风雨有四十多岁了吧?   什么叫‘我们’上一辈人?大叔你跟我装嫩真的好么!   “所以,文惜已经做完了她想做的事,就算抓回来也不过就是个轻微的故意伤害。”白卓寒想,如果这个就算是真相,那自己还真是多事了。   “谢谢你了程先生。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追究下去了。只要确保文惜不会伤害我太太和朋友就ok了,至于她要报复渣男,那是她的事。   当然,酬劳我还会按照之前谈好的支付——”   “你真的不打算追查了?”程风雨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失落,要知道——他做侦探的宗旨向来是,刺激第一,正义第二。   有些时候,就算当事人没有多少钱,他也不愿留下一个悬案的尾巴。   “是。”白卓寒点点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向来不觉得顾海礁有多无辜。   事已至此,我不希望再给唐笙和她姨妈。甚至是她朋友冯佳期带来困扰。况且,我也没有觉得文惜真的犯了什么罪无可赦的——”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罪无可赦?”程风雨冷笑着摇摇头,“如果她杀人了呢?”   白卓寒心头一凛:“杀人?”   “唉,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怀疑过——这么久都没下落的商琴琴,可不可能已经被杀死了呢?”   “程先生您别开玩笑……”白卓寒敛下眉峰。   “我像是在开玩笑么?”程风雨把一堆照片平铺在桌面上,对着小儿子说,“来,小混球,给爸爸挑一张最可疑的照片!”   小东西咿咿呀呀地,爬过两只肉呼呼的小手,将最血腥的一张后备箱特写推了出来!   “程先生……我也刚刚做父亲不久。让孩子看这种东西,真的好么?”   “看惯阴谋恐怖,将来才会有颗安于平凡的心灵。”程风雨把儿子挑出来的照片翻转一下,推给白卓寒:“看看清楚。不到三厘米深的刀伤,能流这么多血么!”   特写的后备箱里,从唐君压过身形的边缘往外,一点点延伸铺张开来——这出血量,得有四百毫升以上!   “你说文惜杀了商琴琴?”白卓寒陡生恐惧,“这太离谱了,如果她要杀人,干嘛不连唐君一块杀了?”   “我也很想知道啊,所以这个案子我接了。”程风雨表示,是时候给那些不够专业的警察小菜鸟们好好上一课了。   “有消息我会尽快告诉你的,但我希望白先生不要把今天的事透露出去。为了您的家人着想——打草惊蛇总是不太明智的。”   说完,程风雨看了看时间道声别,一手搂猫一手拎儿子,简直是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   太阳落山了,一口没动的咖啡也凉了。   白卓寒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爆炸般的信息量,其实他唯一在乎的——只要唐笙和唐笙在意的人们不遭受危险就好。   “steven,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上官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突然觉得,当初把我和唐笙设计在床的人。可不可能也是文惜呢?”   “蛤?”上官言没想通,白卓寒这凭空而降的脑洞是从哪里来的。   “唐笙说过,那天我回国的航班信息,她是从冯佳期那里得知的。当时她在文惜家里吃饭,然后直接叫了车来机场。路上就被人下药迷晕了——”白卓寒越想越觉得逻辑渐渐清晰了起来,“也就是说,知情人除了冯佳期,就只有文惜了。”   “那她这么做地目的是什么啊?让唐笙嫁给你?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呵呵,我倒觉得这件事的目的并不在我和阿笙身上。而是在冯写意身上——”白卓寒攥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你想啊,冯写意之所以把这股仇恨燃得像要屠城似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是说,他对唐笙的爱很有可能磨灭了替父报仇的遗志。所以文惜才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将冯写意利用殆尽?”   “目前来看,这是最合理的动机了。”白卓寒点头道,“但是我更倾向于怀疑文惜的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而这个人。有意将白家和顾家塑造成导致冯骏天死亡的罪魁祸首。”   上官言觉得,光凭文惜一个女人,要做到这样运筹帷幄的水准的确是有难度的。   “那,会不会是冯写意所说的白三先生?”   白卓寒表示这是有极大可能的。   “这个白三先生骗了文惜,而文惜又骗了冯写意。兜兜转转的,大家都是傻逼。”白卓寒觉得有点懊恼——事情越牵越深,谜团貌似渐渐清晰,但一步一步也只是砍掉了外围的爪牙。   至于白三先生究竟是谁,依然没有任何着落。不过这三个多月来,对方貌似也没有什么动作——白卓寒宁愿相信,这要是冯写意自己故弄玄虚编造出来的该多好?   大家经历了重重苦难,才有今天这来之不易的云开月明。他承担得起,却害怕唐笙再也承担不起了。   “算了,文惜的事暂时交给程风雨吧。我劝你还是把精力放在公司上,听唐笙说,下个月她也要回去上班了?”   “嗯。你呢?办完婚礼以后,你会带着书烟去哪?”   “不知道,看她想去哪呗。其实我知道,她更倾向于留下t城。说这是她的家乡,就算记忆不美好,也希望能落叶归根。”上官言跟韩书烟的婚礼订在年底,目前各种筹备,“但是,我总觉得她可能是有点忌惮见我家人。所以不愿跟我回欧洲。”   “你父亲太严厉了。”   “你以为谁家的老爸都跟你爸的画风一样另类啊?好好一个爹当得跟孙子似的。”   上官言的父亲拥有英国世袭伯爵之位,就跟中世纪古堡里壁画上走出来一样。据说,能见到他笑容的人,差不多都被吸干了血钉在十字架上了!   这样刻板的男人,能拥有一位那么热情奔放的拉美模特做妻子,也是很颠覆三观的。   所以上官言作为联合国杂交产物,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堪比奇葩界的一股泥石流。   “我爸只是装糊涂罢了,其实心里比谁都明镜。”白卓寒对父亲的评价越发中肯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之所以理解不了他,只是因为年龄和经历不够。   “那孩子的事呢。你是要装下去,还是要弄清楚?”上官言表示说。“叶溪下个月就要回国了,我知道她们中心医院的遗传科那里也有亲子鉴定可以做。   你要是真的怀疑小白糖——”   “我不知道……”白卓寒摇摇头,“其实,真的假的又能怎么样呢?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再跟唐笙分开了。”   ***   洗完澡出来,白卓寒看到唐笙正在哄着小白糖唱催眠曲。   小丫头趴在妈妈瘦削的肩膀上,眯着眼睛嘟着嘴。   睡着的样子,就像这世上一切美好的小生命一样,依然可爱。   “卓寒,你抱抱好么?我腰有点痛。”唐笙对白卓寒说。   要是之前,但凡自己逞强抱着孩子超过五分钟,白卓寒都会心疼地主动接过来。   但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他站在一旁盯着孩子的脸看——看啊看的,也不说话。   唐笙主动把小白糖交给他,他却愣了一下才伸手。   结果差一点点没抱住,孩子吓了一跳,哇一声哭了。   唐笙抱着她,一边拍抚一边哄着:“好了好了,乖乖的。爸爸累了,抱不动我们小白糖了是不是?小白糖长胖了,好重的呢。”   “阿笙……”白卓寒从后面伸出手,轻轻将她们母女环在怀里。呼吸落在唐笙的耳畔,弄得她脖颈痒痒的。   将孩子交给上楼来的芳姨,唐笙转过脸抱住白卓寒的腰,扬起眼睛笑眯眯地看他:“卓寒,你怎么了啊?”   白卓寒没说话,就只是认真而深情地看着唐笙的眼睛。   女人红了脸颊。轻轻咬了下唇:“你是不是,要把今天没做完的事……”   白卓寒摇摇头:“就是想抱抱你而已,今天有点累,先不了好么?”   “那,早点休息吧。”唐笙踮起脚,在白卓寒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去铺被子——   灯关了,夜深了。白卓寒始终无法安稳入睡。   他把一只手慢慢搭在唐笙的腰间,暖暖的呼吸撩拨着她柔软地发丝。   “卓寒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唐笙也没睡,她感受得到白卓寒异样的心跳。   “突然想到一个事。想问问你。”   听白卓寒这么认真的口吻,唐笙翻了个身,转过来。   “你说,冯写意是不是整过容啊?”   “蛤?”夜色中看不清神情,但不妨碍唐笙一脸懵逼,“你说什么呢?”   “我是在想,长那么帅的人不可能那么恶劣。他是不是本来长得特别丑,后来去整容的啊?”   “白卓寒你说梦话呢是不是?”唐笙笑得差点岔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别发神经了好么。佳佳也很漂亮啊,难道人家兄妹一块去整容啊?”   “整容这种事,总是自欺欺人的。自己虽然光鲜了,将来可怎么跟孩子的基因解释啊。”   唐笙撑起来,打开台灯:“卓寒,你今天中邪了啊?”   “你当我说梦话吧。”白卓寒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像咸鱼一样躺平。   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明明已经决定了不要去证实。心里却还是很没出息地犯郁闷——   唐笙悻悻地关掉台灯,躺回去。她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若真是想要和谐到像人家夫妻那样随性自然——只怕还需要好好磨合一段时间。   就这样各怀心事地睡到半夜,唐笙发现白卓寒突然又很精神地往上爬。   “不是说累了么?”唐笙轻吟一声。   “还好,突然又想你了。”白卓寒吻着她。一边吻,一边伸手去摸抽屉。   “戴么?”唐笙双手抓住他健硕地肩膀,“你不是说,还想再生个好看点的么?”   “那也要等你身体恢复好再说。”白卓寒温柔地说,“阿笙,不管小白糖好不好看,她都是我们的女儿。我像你一样爱她,知道么?”   “知道了呀。”唐笙回吻着他,心里却一个劲儿犯嘀咕——白卓寒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呀?特么能不能不要在准备*自己的时候,用那么郑重的语气来表白女儿啊?   ***   圣光集团,午休餐厅里。   唐笙已经恢复工作一周了,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效率的忙碌节奏,稍微还是有点吃不消的。   她没有之前那么专注,主要是因为总想孩子。隔一小时就溜个号,非要芳姨发一小段视频过来。   这会儿白卓寒正在跟向绅谈事情呢,唐笙就抱着个在那边格格傻笑。   “喂。董事长太太。”白卓寒瞄了她一眼,“你的行为已经让我的日常管理出现极大障碍了。下不为例,否则我叫你继续站电梯好么?”   唐笙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向绅。   “你们,说到哪了?”   “说下个月的研发课题计划,上次卓澜交给我们地那份企划貌似很得mb集团的欣赏。唐总监,前天开会时定下来的几个初选方案,你们研发部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卓寒公对公,严肃的表情倒让唐笙觉得有点萌。   “白总请放心,全部按照进程表投放了试验。至于最终效果,要等到新招聘来的药剂师下周上岗后——”   “不错,今天下班到我办公室来,令一下月结红包。”   向绅表示,你们两个够了好么!   “喂,我这是故意在刺激你。”白卓寒瞄了瞄向绅的屏幕。警惕的男人立刻反手扣住——   但白卓寒还是很鸡贼地捕捉了上面的第一条即时新闻:y国战事愈演愈烈,各国纷纷安排撤侨。我国第一批志愿者医疗队,将于明天中午抵达t城国际机场。   “大姐明天回来了哦。你要是也没事,咱们一块去接她好了。”   “我有事。”向绅说。   “我没问你!”白卓寒狠狠盯了他一眼。   唐笙如何不明白这个气氛。连连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不过我看了撤侨的名单,怎么没有大姐的名字啊?”   “那也可能是今晚的那班。据说,一些受了伤的志愿者会先一步被专机送过来——”白卓寒端着咖啡,口吻故意若无其事。   “不是的,专机应该是明天凌晨抵达。”向绅脱口而出。   “关你什么事?你又不会去的!”白卓寒冷冷地瞄了他一眼,唐笙则在那边忍笑到快要内伤。   后来向绅悻悻地走了,唐笙这才蹭到白卓寒身边的椅子上:“喂,你说向大哥到底会不会去接大姐?明显就是担心到不行。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怎么跟你以前一个德行?”   “唐笙,你不是失忆了么!”白卓寒咬牙切?。   ***   第二天中午,白卓寒带着唐笙先去了白叶溪家。同陆巧英和向晚春汇合,一并赶往机场。   这还是唐笙第一次见到向晚春。他个子高高大大,五官倒没有特别出众。但是听说他对陆巧英千依百顺,十分爱护。   这样的男人,就算是五十多岁了也一样魅力十足。   唐笙悄悄戳戳白卓寒,你说向大哥怎么跟他爸一点都不像。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凶的!   白卓寒:“呵呵。”   志愿者回国。那都是英雄。   一早就有大批记者围在机场出口了。   等白卓寒他们挤进去的时候,第一批穿着志愿t恤的人们已经出来了。   结束了例行的拍照留念和慰问采访,几个人终于见到了毫发无伤的白叶溪。   那一刻,大家的心才算是尘埃落定。   “你这死丫头,一声不响的就跑了,想当烈士啊!”陆巧英抱着女儿,眼泪止不住。   “妈,看你说的。你自己也是医生好么?当初是谁讲的,觉得出国做救援队特别高大上。好了好了。别哭了。”白叶溪拍抚着妈妈的肩膀,那场面让唐笙也跟着动容不已。   白叶溪抬起头,像是冲大家扫视了几眼。   白卓寒和唐笙都明白,她是在找向绅。当然,结果可能是有些失望的。   唐笙刚想上前去活跃下气氛,毕竟自己生完了孩子,白叶溪貌似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呢。   可就在这时,白叶溪突然从身后的人群里拉过来一个很高很帅的男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容伟。是个药剂师。我在y国战地医疗组织里认识的——”   “你们好,我叫容伟,你们也可以叫我leo。我是叶溪的男朋友,请多指教——”   一时间,全场人脸上都僵了怪异的笑容。白叶溪红了双颊,微笑地点点头。然后一个个指着介绍道:“这是我妈妈,我继父向伯伯,我弟弟卓寒,我弟妹唐笙。还有,呃,我还有位大哥,他可能太忙了就没——”   “我在这。”说话间,向绅的身影挤过人群。   谁也没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到过一丝一毫的异样,就如同谁也没看到,他把专门给白叶溪带来的那束夜来香——轻轻丢进垃圾桶一样。   “你好,向先生,我叫容伟,请多指教。”   “你好。原来您就是leo.rong?真巧呢,我想未来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互相了解——”   “哦!!!”唐笙顿时恍然大悟:“您就是圣光新招过来的药剂师?”   “对,也多亏了叶溪帮我举荐的简历。我们在国外的时候聊得很投缘——balabalabala。”容伟连连点头,手臂却始终没从白叶溪的肩膀上拿下来过。   而白叶溪依偎在他怀里,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除向绅以外的身影。   这他妈就有点尴尬了。   “那个,我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餐馆都订好了,去吃饭吧。”   白卓寒牵住唐笙的手,故意往前几步,追上了背影有点萧条的向绅。   “喂,要不,你回公司加个班?”   “为什么?我就不能一起吃饭么!”向绅依旧冷着脸。   唐笙则怯怯地拉着白卓寒的手,小?子抽了抽:“向大哥,你身上有夜来香的味道。这是大姐最喜欢的花吧?”   “闭嘴!”   白卓寒把唐笙拽回自己这边,狠狠剜了向绅一眼:“别理他,神经病。吓唬我女人算什么本事!”   向绅:“……”   他不想回头,但眼镜的余光却好像总是不合时宜地反射着身后——白叶溪和她的男友有说有笑的身影!   哈哈哈,向大哥叫你作死!   明天上午十点 第094 孩子是什么血型?   “容先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席间,陆巧英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地宝贝女儿。问询套话的责任,自然交给了向晚春。   继父也是父啊,这颗好白菜到底没给自家的猪拱着。也不知道向晚春倒是个什么心情。   “家父在国外从事医药研究,家母退休前是个老师。我排行老大——”   “哦,那妹妹现在做什么?”   “妹妹去年刚从斯坦福毕业,也是学医的。”容伟回答得不卑不亢,席间一直不忘给白叶溪殷勤夹菜。   “好啦,堆成山了。”白叶溪低头敛眉,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倒时差的缘故,一张俏脸涨的红红的。   唐笙从没见过这样的白叶溪——从她有记忆起,雷厉风行的大姐何曾有过这等娇羞温和的模样?撸胳膊挽袖子的,用扫帚追打弟弟们才是正常画风吧!   说起这个容伟,外貌年龄职业,甚至家世,配白叶溪简直正点到不能再正!   陆巧英表面上虽然每多话,但眼神里对这个‘未来女婿’也是许了不少满意。   这么些年来,女儿从没正经谈过一次恋爱。当妈妈的虽然尊重她的好强和选择,但说是一点不急,怎么可能呢?   这是,服务生端上来这家饭店最特色的稷山香茅烤鲶鱼。正好传菜到容伟面前——   男人彬彬有礼地把菜先转到陆巧英那边:“伯母,您先尝尝。叶溪跟我说啊,她以前最爱吃您做的烤鱼了。在y国战地的时候,有一次营地因空袭而起火。我们两个困在山上三天三夜。最后饿得实在不行。发现干涸的小溪水里有好些烤熟的鱼,她一边吃一边哭,还说特别像小时候您做的味道!”   “燃烧弹燃起的火灾,主要靠化学煤焦类原料引着。烤出来的东西会带有一股浓重的汽油味,是不会好吃的。”向绅冷着一张扑克脸,幽幽飘过来一句话,就跟诅咒似的。   “向先生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呢。我觉得要是能蘸些醋吃的话。味道会更好——”容伟笑眯眯地拄着筷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反正那个‘醋’字是咬的很重。   “服务生,帮我倒碟醋过来!”白卓寒突然直起身来,冲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唐笙嘶了一声,在桌子下面轻轻踹了踹他,小声道:“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白卓寒侧过脸小声跟她咬耳朵:“你不觉得向绅活该么……”   唐笙咬了下嘴唇:“是不是人只有在失去了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白卓寒:“……”   也许唐笙不是故意的,但白卓寒自讨了个没趣。只好悻悻坐正身子继续进食——反正这一桌子人。就只有他领着唐笙算是冲着吃来的。   接下来,白叶溪和容伟讲了好多战场上的惊险片段。随便一代入,都觉得画面感特别给力。   唐笙这才注意到,容伟的左胳膊活动不是很方便。贴身的t恤下,貌似有绷带缠紧的突兀。   “当时那颗炸弹就爆破在我们营地的院门外,要不是leo救我。妈,我还真不一定能再见到你了呢。”   听到女儿形容的惊心动魄,陆巧英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容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伯母您别客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像叶溪这么漂亮又勇敢的女孩。呵呵,我没那么高尚啦。救她也是因为有私心嘛。”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舍命一救,咱家叶溪就以身相许了。”向晚春略有委屈地瞄了陆巧英一眼:“我对你一往情深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对我再好一点?”   “去去去,老不正经的。”陆巧英红着脸嗔他一句,“孩子们都在这儿呢,瞎说什么!”   一桌子人都笑了,只有向绅突然站起身离去。   “你去哪?”白卓寒问。   “刷单。”   “不用了向先生,我已经买过单了。”容伟腾地站起身,拦住向绅,“第一次见叶溪的家人,连礼物都没准备。这顿饭,理应我请。”   “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一天之内被人劫两次道。”   看着容伟诧异的眼神,向绅面无表情地说:“另外,这家酒店是我控股。消费只能现金支付,不接受刷卡。所以,容先生带够钱了么?”   向绅说完,一招手叫来服务领班:“?烦帮容先生安排退刷,记我账上。”   “是,向总。”   “喂,我也是股东,我好像没听说过必须支付现金——”白卓寒举起两个手指,向绅的眼镜反光一瞪,又收了回来!   唐笙轻咳两声,表示白卓寒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好不好。   然而此时的白叶溪坐不住了。只见她眉头一凛,呼地站起身来:“没关系,向总,现金我这里有!”   说完,她一拉包,捧出一叠零零碎碎的钞票。   数数看,足有千把万块!   “大姐没事带这么多钱干什么?”唐笙惊诧不已。   “向绅,这些钱,你难道一点都不熟悉么?从我十五岁起,每年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圣诞礼物,每次给你织围巾煮便当。你收下我心意的同时,无一例外。都会付我相应的钱。   每一分我都留着,随时随地带着。我就等着有一天,你能求我把这些钱重新花在你身上!”   白叶溪甩手一扬,漫天散落的钞票就像硝烟滚滚,和着重生的灰烬簌簌而下。   大抵是动作太夸张了,一小坨东西从白叶溪鬓角耳边滑落了下来。   像耳环又不是耳环,像耳机又不是耳机。   而白叶溪瞬间皱紧了眉头,俯身捂住左耳!   “叶溪!”容伟冲将上去,扶住她的肩背:“当心点,医生不是说,你不能大声喊叫么?”   他捡起白叶溪的那只‘耳机’,小心翼翼地帮她重新戴上。   整个过程细腻隐秘,却没能逃过向绅的双眼。   餐桌上地气氛已经尴尬到极致了。   陆巧英为难地看了看向晚春。最后老两口表示,年纪大了没胃口,先回去了。   白卓寒拉住唐笙的手:“要不,咱们也回去吧。”   唐笙点点头,虽然她还是有点想留下看热闹的。给钱这一招,只怕白卓寒也是跟向绅学的?嗯,自己虽然舍不得再虐白卓寒,看看向绅受虐也一样感同身受得爽嘛。反正不是自己的男人,也不心疼。   “容先生,如果我没记错,下周您要来圣光报道了吧?”白卓寒到底还是胳膊肘拐向绅的,这会儿一句话就把容伟勾走了:“如果您不觉辛苦的话,今天下午先来公司谈谈怎么样?这次新项目的研发剑走偏锋,我们对您这个职位也是寄予了厚望。”   “叶溪,要不我先回酒店吧。晚点电话你,自己小心。”容伟跟白叶溪告别的时候,在她脸颊上宠溺地轻吻了一下。   整个过程里,向绅就站在白叶溪面前,直勾勾的眼神配合着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就这样,一行人三三两两地离去。   一地狼藉的包房里,白叶溪渐渐平息了哽咽。   她翘了翘嘴角,抹去泪水。   “抱歉,大哥,我可能是刚回来,情绪还没能从前线的紧张局面里调整好。让你见笑了。”   说着,白叶溪拎起手提包,转身就走。   “等等!”向绅拉住白叶溪的手腕。   熟悉的力度,陌生的温度。在白叶溪的记忆里。向绅不是第一次拉她的手。   抓狂的拒绝,厌弃地推搡,却没有一次是为了不舍和挽留。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快就爱上容伟,只是从来没有感受过,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原来是那么轻松而美妙的。   因为爱向绅的感觉很充实,也很累。   白叶溪就不会累么?虽然她一向被人冠以女汉子永动机的名义。可是有哪个姑娘明明被人捧在手心里,还能狠下心让自己强大到那种程度的?   也许从她一下下粘好凌灵照片的时候,同时就一下下撕碎了自己最后的期待吧。   “你的左耳,怎么了?”   白叶溪左耳上的小零件并不是什么耳机,而是一枚助听器。   向绅观察得很仔细。   “没什么。”白叶溪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转身又要走。   可是向绅始终没有放开钳着她的手——   “别骗我。”   白叶溪游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旋即一莞尔。   “炮弹震的,行了吧?”   “我不信。”向绅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他多么希望那是自己的错觉?   在他去找冯写意对峙的那天晚上,一巴掌挥倒白叶溪的时候——转身的一刹那,他似乎用余光看到女人捂着左耳的手,似乎淌出一抹血色。   她之所以急急匆匆去参加什么国际救援组织,并不是为了跟自己赌什么气。而是因为一年一度的医师资格体测要开始了。   她暂时不想让医院的同事们发现,她的一只耳朵失聪了?   白叶溪的耳朵很漂亮。小小的,薄薄的。绒毛细密,骨廓均匀。   向绅慢慢抬起一只手,沿着她鬓角的碎发挑上去。   那天晚上,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打了她一耳光。那种决裂,那种愤怒,明明画面犹记,心境却怎么也复刻不出来呢?   终于碰触到唐笙冰凉的耳垂,向绅触电一般收回手。   白叶溪却笑了:“你还像以前一样怕我。”   她捉住向绅的手腕,力度徐徐收紧。   “不敢看我,不敢碰我,也不敢爱我是不是?向绅,你那么想让我放过你。现在不是应该如释重负才对么?”   “的确。”向绅深吸一口气,却没有推开白叶溪的手。   好奇怪的站姿,好奇怪的牵手。两人就这么执拗着关节,相形站立了好久。   最后向绅哑然而问:“医生说,你的左耳能治好么?”   “能。”白叶溪笑了,泪水纵横肆意。她抓着向绅的手狠狠戳在自己胸膛地心跳处:“但是这里,治不好了。”   白叶溪甩手而去。这一次,向绅没有追。   ***   “大姐,你真的跟那个容先生——”唐笙知道自己不该多话的,但是几天过去了,公司里向绅的僵尸脸的的确确已经让她带着一众员工不堪其扰了。   用白卓寒的话说,向绅差不多已经打算在海山日化顶层也造个玻璃房子了。   所以今天,唐笙带小白糖过来中心医院注射个疫苗,顺便就跟白叶溪多了几句嘴。   “leo已经去圣光了吧?”白叶溪摆弄着病历卡,漫不经心地说。   “恩,前天刚去报道。我们的新项目诣在研发凝神静脑类的药用香氛,像这样的未知领域的前景虽然壮阔,但也少不得摸索的风险。   我接触了容先生几次,技术过硬人也随和。只不过……”   “向绅为难他了?”白叶溪眼睛也没抬。   “这倒不至于。”唐笙尴尬地笑笑:“卓寒暂时没有叫向大哥跟进这个项目。目前都是他自己在负责。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企划案里也有卓澜的心血吧。”   小白糖乖乖的,打针地时候哭了一小下,这会儿已经趴在唐笙怀里睡熟了。   白叶溪叹了口气,苦笑着蹭过身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   “好好带你们的小白糖吧。我的事。乱得跟十二指肠似的,懒得理清了。”   白叶溪收回手指,而小白糖就在睡梦里笑了。   笑得大姑姑心花怒放,赶紧摇着唐笙的手:“你看你看,她笑起来的样子跟卓寒多像啊?”   “有么?”唐笙抱着女儿,左看右看。   “大姐,从她出生到现在,你还是第一个说小白糖跟我们长得像的。”   白叶溪想了想:“可能因为我是医生吧?医生看人的五官总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么。其实本来就长得差不多。都是猴子变的嘛。”   小白糖:“哇——呜——”   唐笙:“……”   打完了针,唐笙抱着孩子准备回家。今天是周末,但白卓寒还在公司加班。   然而唐笙渐渐觉得,每天守着女儿等他回家的时光——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生活里最主流的幸福。   想起一年多前,两人那捉急日狗一样的婚姻。真是世事无常呢。   “大姐你上去吧,我自己过去开车就行了。”唐笙告别了送她下楼来的白叶溪,伸手去按车钥匙。   “那行。路上当心点。下周向伯伯生日,记得来家里吃饭哦。小白糖,跟姑姑说再见哦!”   白叶溪冲着小东西做了个鬼脸,小白糖还挺给面子,竟然咿咿呀呀了两声,小手捏着唐笙的头发抓啊抓的。   可就在这时候,高八度的一声喊叫几乎要刺痛唐笙的鼓膜!   “孩子!还我!!!我的孩子!!!”   一个二十多岁的疯女人从花坛那边冲了过来,上手就要抢唐笙怀里的女儿!   她穿着脏兮兮的花衬衫。油腻腻的头发灰白了一大半。一张脸焦?瘦削,跟吸大烟了似的。   一双眼睛里倒是绽放出精神的邪光!   唐笙哪敢让她碰到孩子?她下意识就往后躲,一不小心被路基绊了一下!   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屁股颠得生疼,但还好孩子被她牢牢护在怀里——   医院的保安冲上来,按住张牙舞爪的疯女人。而此时的唐笙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阿笙!阿笙你没事吧!”白叶溪和另一个女医生闻讯过来,匆匆扶起唐笙。   “我……没……”唐笙语无伦次,只是惊恐不已地看着那正在地上抽羊癫疯的女人,“她……她……是谁啊!怎么回事啊?”   这会儿,医院已经来人把那女人拖走了。唐笙涨红了脸,赶紧哄着哇哇大哭的小白糖。   唐笙这才看到,刚刚摔倒的时候,自己领子上的纽扣不小心划伤了女儿的眉峰。细嫩的小皮肤上钩出一条细细浅浅的血痕。   唐笙心疼得不行,一边拍抚着女儿,一边掉眼泪。   “没事没事,小孩子一点点伤不留疤的。”白叶溪赶紧安慰她。“走,进去擦点碘酒吧。”   唐笙哽咽着说:“真没事么?本来就不好看,再有疤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不会的,婴儿地肌肤再生能力很强,只是一点小伤口嘛。不过刚刚也真是够危险的了,那女人该不会是人贩子吧?阿笙,你一个人带小白糖的时候可要小心点。”白叶溪想起刚才那一幕,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然而同行地那位女医生说话了:“那疯女人不是人贩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哦?”唐笙擦干了惊恐的泪水,一听这话也好奇了起来。   “她姓王,叫啥不知道。几个月前在咱们院就诊,当时都快八个月了。婆婆一看b超是个丫头,当时就绿着脸要求引产。   这女人也是苦,嫁到婆家有几年了。头胎就是个女孩,半岁的时候生天花,她婆婆心疼钱不让送医院。就拿草木灰和着?泥巴给孩子往嘴里灌,没扛过三天就咽气了。等第二胎的时候,听人家算命先生说又是女的,于是五个月的时候强行打了。结果一看是男胎,气得他家差点放火烧了那个算命摊。   半年后又怀上了。这回那婆婆精明了些,不信郎中了信医院。先在县城小医院照的,说是个儿子。当时那叫一个欢天喜谢祖宗啊!   后来想着说大城市的医院条件好些,正好她家男人也在t城打工。于是就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这边建卡。没想到b超一照又是丫头。   都快八个月了啊,那女的挣命地求着要留下。可是她家婆婆带着小叔小姑一群人,硬是把她压上了手术台。   说是那女胎掉下来的时候,还有口气呢。他家人硬是看都不看一眼,就让医院处理了。   从那天起,这女的就疯了。天天就徘徊在医院附近,看到人家带孩子的就往上扑,为此也没少挨打挨揍的。   真是作孽啊。”   “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畜生!还有没有天理了!”白叶溪最听不得这样的事。“这他妈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唉,一天天的,因为生不出儿子而强行流产的女婴有多少?见惯不惯了哈。”同行医生无奈地摊了下肩膀,“你以为谁家都有咱唐小姐的小白糖这么好命啊?别看生的时候那么惊心动魄,可是有多少人疼着她护着她呢。   那女人,啧啧,貌似也就是跟你差前差后生的吧?这人的命运啊,真心是没法比。”   唐笙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八卦。她觉得那女人虽然可怜,但现在自己的同情心明显是不够用的——她只想知道女儿脸上这道小伤口到底要不要紧啊!   这要是回到家,给她爸看着了,不得心疼死?   ***   “怎么摔成这样啊?我说让高斌送你去,你偏逞强!”白卓寒掀开唐笙的睡袍,看到她腰上一片青紫的淤伤,满是心疼。   这会儿一边帮她擦红花油呢,一边抱怨着:“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带小白糖去危险的地方。”   唐笙噗嗤一声笑了,去医院也危险?那站在家里的阳台上还能被流星砸到头呢。   唐笙泪眼汪汪地翻过身来:“我痛点又不打紧,可是小白糖的脸伤了怎么办啊?”   其实不过是一道细小地痕迹罢了,但着妈妈的总是会把担忧无限扩大。   白卓寒给唐笙拉上被子,抱起摇篮里的女儿,对着她的小脸蛋亲了又亲:“让爸爸看看,伤哪了,还疼不疼?”   “呀呀!哒哒!哦~”   “不疼了呀?小白糖最坚强了,以后爸爸带你去整容,咱们想长成什么样就长成什么样,让全世界的男人都高攀不起好不好?”   “呀!噢!”   “好哎!阿笙你看她说好呢——”   唐笙的眼角抽搐一下:“白卓寒,你少在那里给我三观不正!要教女儿建立强大的人格和自信,不是要漂亮成绿茶婊!”   白卓寒:“那是因为你已经得天独厚了。只有美丽而没有后台的女人才需要上位当绿茶。有我这样的老爸,她只负责漂亮就够了,谁敢打她主意试试!”   “呀哦!啊啊!吧~巴巴!”   听着女儿乱七八糟的呓语,白卓寒突然眼睛一亮:“阿笙!你听她刚才叫爸爸了!”   唐笙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白卓寒一眼:“她才四个多月好么,怎么可能会讲话!”   “不管!我就是听到她喊爸爸了!”   唐笙侧着头想了想:“那也许,她说的是粑粑呢……”   说话间,屋子里弥漫出一股温馨的臭味。   白卓寒绿着脸,转身抱着女儿冲进了洗手间!   唐笙笑得腰间盘突出,缩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一边笑一边跟白卓寒一一汇报今天医院的流程。   “我带她打了疫苗,然后去做了个肺片。前见天有点发烧嘛,大夫说排除一下肺炎。哦,还验了六项血项。一切都正常,放心吧。”   洗手间里的白卓寒刚刚收拾好女儿的小屁股,听了唐笙的话,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到了电视柜上的那个儿童病历卡。   血液六项里,应该是有验过血型的吧?   小白糖出生那会儿貌似没有测过……   而此时的病历卡,对白卓寒来说就像?洞一样恐惧又有魔力。   他是那么地想翻开看看。看看o型血的自己,和a型血的唐笙,到底能生出什么血型的孩子——   明天十点 第095 孩子是不是死了?   ab型,谢天谢地。   白卓寒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纠结了。长得这么丑的孩子,果然不可能是他的亲生骨肉。   原来这世上的剁手党除了双十一双十二外,还有一种叫做——千万不要随便翻病历卡。   如果白卓寒记得没错,当时叫上官去查过冯写意的个人资料。他档案上的血型,貌似是b型还是2b型来着?   妈的法克——   痹的冯写意你就是死也不让我安生是不是?!难怪小白糖长得跟猴子一样,你他妈的亏心事做多了,报应都找到女儿身上了你知不知道!   “卓寒,你在干什么呢?”   唐笙在床铺上等了好久也没见白卓寒出来,于是她穿着蕾丝睡裙匆匆下地。一双粉嫩的玉足踩在地板上,身后拖着一串精巧的小脚印。   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若隐若现的肌理妥帖在半透明的布料下。   瘦削的骨架上稍微长了几斤肉,丰满的胸脯因不曾哺乳而没有明显的下垂。   白卓寒抬起头,目光炯炯。他吞了吞喉结,一股压抑到内伤泛滥的愤懑直冲云霄。此时的他就像一头蛰伏的凶狼,万丈饥饿似能吞噬星光!   “你……你怎么了嘛?”唐笙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自己刚过生理期,也知道白卓寒已经隐忍好几天了。   要不是因为今天突然摔了一跤又弄伤了小白糖,搞的心情大打折扣。唐笙本来还想好好打扮一下,晚上铺点情调什么的呢。   然而白卓寒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压着她一路吻上大床。   “卓寒……”   唐笙被这突如其来的进犯吓住了。虽然这很白卓寒式的风格,但她还是更喜欢两人情到深处毫无压力地分享彼此。   只是唐笙并不知道,这一刻的白卓寒心里是有多痛......   六月的闷夜,还没到开空调的季节。   很快就滚满了一身的大汗,从内而外的烦躁。焦灼着白卓寒的理智。   他无法想象唐笙究竟遭遇了什么?无法想象在自己没能守在她身边的时候,是谁玷污了她为他保守多年的纯洁。   那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最想用尽生命来保护的女人。她美好的身体,娇柔的神态,只能在他一个人的驾驭之下绽放光彩!   他怎么可以让她被别的男人占有呢?!   白卓寒想不通,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有多懦弱,多无力。多么不像个男主角!   “卓寒,你怎么了?”   感受到一点点水滴落在脸颊上,唐笙嗅了嗅,咸咸的潮湿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你……能不能轻轻些,我有点不太舒服……”   因为没有足够的亲吻和抚慰,唐笙一直都没能进入很好的状态。为了不扫白卓寒的兴致,她已经忍得很辛苦了。这会儿见男人的眼神稍微平和了一下,才试着祈求道。   “阿笙。对不起……”白卓寒用力叹息一声。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平躺着沉?。呼吸声此起彼伏,却仿佛敲不开一颗闭塞的心门。   “还要……接着来么?”唐笙有点自责。她以为是自己恳求的一声‘痛’让白卓寒憋着心情强压回去。她不愿令他败兴而眠。   “不了,休息吧。”白卓寒突然翻过身去,然后一头撞在床头柜上!   “喂!你别这样啊!”唐笙吓得目瞪口呆,连忙拉住他。   “这次只是个意外好不好!我们平时,不都很和谐的吗?其实……怪我自己没在状态,不是你表现的不好。我……要不我下次好好补偿你行么?”   唐笙很能理解。男人的雄风往往是他们自信立本的关键——   但是像白卓寒这样,因为一次滑铁卢就懊恼到想撞墙的,唐笙也是醉了。   “阿笙,”白卓寒翻身抱住唐笙,整张脸埋在她的肩窝处,久久不愿再抬起:“我好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请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再离开我。行么?”   他突然很释然地想:如果小白糖真的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好,就当是老天爷为了惩罚自己曾经那些混蛋行为,而故意开的一个命运玩笑吧。   只是可怜了唐笙,如果给她知道这一切,她得多难受呢?   虽然被白卓寒今天晚上这一系列怪异的表现弄得有点懵,但唐笙还是很受用他这么低姿态的表白。   这么久以来,两人生死与共地闯过了无数不堪回首的痛定思痛,却还没有一次——用这么深情这么认真的氛围来坦白这个爱字。   “卓寒,我也爱你啊。我有你,还有小白糖,我也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了。”   唐笙抱着白卓寒的肩膀,手指轻轻抚弄他的短发。   手术过后的新发已经长出来了。比以前更?更柔软。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让唐笙每每爱不释手。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连梦都要穿插在一起了。   难能可贵的相依总是来在极度绝望的风雨后。白卓寒睡得挺踏实,因为在他一次次失去,又一次次获得的那个过程里,很容易确认什么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   顾海礁烧完百天,差不多也是赵宜楠的周年了。   过去这一年,有的来有的走,人性好像被扔在一只巨大的熔炉里,重新炼化。   唐笙渐渐看开了好多事。如今的自己,有相爱的丈夫有可爱的女儿,有热爱的事业,还有三五知心过命的好友。夫复何求呢?   “这些是白妈妈生前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了。按照习俗,周年的时候该一并烧给她。”   唐笙收拾楼上衣柜的时候,把赵宜楠零星剩下的几件衣物找了出来。   今天梁美心也来了,顾海礁死后,她出国去外公外婆的故居住了一段时间,亡夫烧百天的时候才回来。   她倒是没说有多想念唐笙,却对小白糖挂念得紧。   “快来给姨婆婆看看,我们小白糖都长成大姑娘咯。”   七个多月的宝宝已经能爬了,四条小腿儿蹬得飞快。有时候唐笙被她调理得没脾气,满床滚也抓不住她。更何况是上了些许年纪的梁美心呢?这半天。她跟着芳姨围追堵截了好久,才把小东西逮住去洗澡。   “比刚生出来那会儿好看多了。啧啧,眼睛开了,鼻梁也高了。就是这小脸蛋啊,还没你爹妈一半白呢。咋叫小白糖呢,该叫小红糖。”   唐笙:“……”   还好姨妈并没有因为姨夫的过世而变成一个期期艾艾的孤僻老太太。,唐笙欣慰于她的絮叨。人只要还会絮叨,就说明生活还有期望。   “哎呦,别爬!别爬!还没擦干呢!”刚刚铺好毯子呢,小白糖就滴溜溜地爬走了。梁美心跟着追,一直追到唐笙脚边。就看到小白糖抓着一块小花布就往头上盖——   梁美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小妮子,才多大啊就这么爱漂亮。帕子给姨婆婆,乖,多旧多脏啊。”   说着,梁美心从孩子手里取走那块手帕——凑到眼下,顿时愣住!   “阿笙,这手帕你哪来的?”   唐笙回过头:“哦,这是白妈妈的遗物。姨妈,你看这上面的绣字,是不是大舅舅当年送给她的啊?”   “哦,对对!”梁美心伸手摸过那年代已久的‘棋’字,不由唏嘘一声:“咱们梁家祖上是做绣坊生意的,你大舅那一手好绣工全是传承你外婆。你妈妈也是,从小天分就足。唯独我不行,一看到针头线脑就想睡觉。你可知道咱们梁家祖传的那种双排戳纱法,前几年还准备申遗呢。”   唐笙听得一头雾水。她只知道像大舅梁棋那样的人,斯文博学还会一门这么苏的手艺,可想而知当年能把赵宜楠给迷成什么样。   “可惜了,到我们这一代……”唐笙没再说下去。   遗传天赋这种东西,有些时候隔代得很没道理。自己织几件小衣服还成,但论起实打实的针线活,可完全比不上表姐顾浅茵呐。   她怕再挑起姨妈的伤心事,赶紧换个话题说:“对了姨妈,今晚卓寒不回来,要么咱们出去吃吧。这附近新开——诶?”   说了半天没看到梁美心应答,唐笙一转身,就见她俯着腰身从那一堆叠好的衣物里抽出一个块布角。   “这旗袍也是卓寒他妈妈的?”   唐笙愣了一下,解释说是文惜送给自己的。   梁美心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变化,抿着紧紧的唇,不再说话了。   唐笙也没在意。把东西收拾收拾交给了芳姨,说让她先帮忙拿去车库,明早去公墓。   整个晚餐下来,虽然新开的茶餐厅韵味十足,但梁美心很明显不怎么在状态。   她总是觉得,赵宜楠的那件旗袍,从花式到绣工,怎么看怎么熟悉呢?   ***   “哇啊——呜!”   “好了好了,我们小公举乖乖的,不疼了哦。”漂亮的护士姐姐推进最后一针药,用干净的棉布擦着小白糖的泪水。   “上一次还不哭呢,这次怎么不坚强啦。”   防疫处每天注射疫苗的孩子排成行,哭声此起彼伏的。唐笙偏爱女儿,总觉得自家小白糖就是哭起来也是最好听的。   白卓寒上次没跟来,这是第一回见女儿打针。整个过程都心疼得不行,始终抱在怀里哄着,连唐笙都抢不去。   “一看就是个实习小护士,连点经验都没有。我说等大姐在的时候再打嘛,找个熟练点的老司机——”   唐笙:“……”   尼玛老司机不是这么用的好么?   “我听说大姐今天跟容伟去见父母了是不是?”唐笙叹了口气,“大姐真打算闪婚啊?”   “恩,她这个人做事一向如此风格。要么死亡,要么重生。”   小白糖还在白卓寒的肩膀上哼唧,两只小手搂紧他的脖子,就像搂紧自己的全世界。   “白先生——”   就在这时,一个医生从遗传鉴定科的诊室里出来。许是巧合了,一眼就认出了白卓寒。   “白先生您的报告都出来了,怎么一直不记得过来拿呢?”   白卓寒的脸色变了变,回避了唐笙异样的质询。   两周前他拿了小白糖的唾液样本来到这里做亲子鉴定。但事实上,从得知血型的那一刻起,白卓寒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而报告刚出的时候,他正好在国外出差。一来二去就拖了下来,没想到竟然在唐笙面前给人逮个正着!   “什么报告?”唐笙疑惑地看着白卓寒。   “哦。是我做的遗传病理分析,我怕偏头疼不一定是车祸引起的。”白卓寒反应的还算快,但还是引起了唐笙的担忧。   “要紧么?我看你最近没怎么头痛啊。怎么都瞒着我呢?”   “没事,就是保险起见嘛。我现在越来越怕死,实在舍不得你和小白糖啊。”白卓寒把女儿交给唐笙,并将车钥匙一并给她,“你先带孩子去车里,我马上就来。”   白卓寒看着眼前的亲子鉴定结果,认定基因匹配比率不足0.9%。根本就是毫无悬疑的,小白糖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种虽然是亲生却发生血型异变的案例全世界也不过只有三五起,白卓寒认为自己能够和唐笙走到最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幸运。再也没有奇迹和例外了。   此时此刻,他如释重负地走出诊室。将报告单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他祈求上苍能为自己和唐笙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小白糖,他认定了。唐笙,他爱定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   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白卓寒看到唐笙抱着孩子等他。   “你没事吧?”唐笙脸上遮不住关切之意,“报告呢?给我看看呀?”   “没事,都是电子版的。我瞄了一眼,没有异常就没叫医生打印。”白卓寒敷衍了一句,伸手接过孩子,“不是让你去车里等么?”   “哦,我……”唐笙心有余悸地冲着外面张望了一眼。“上次就在这遇到的那个疯女人,我现在都很小心的。”   “有我在,别怕。”白卓寒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拎着唐笙。几步远的停车场外,还穿着那件脏衬衫的疯女人正蹲在电话亭后面啃苞米呢。一直没抬头,也就没什么威胁了。   “说起来,也是怪可怜的。”唐笙同情地瞥了一眼那疯女人:“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重男轻女到这个地步。投胎到她那也是作孽,还不如把孩子送给懂得珍惜和感恩的人来养呢。对吧。小白糖?”   唐笙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这会儿不疼了,小家伙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白卓寒盯着那疯女人看了几秒钟,才把车子发动出去。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刚刚的医院大厅里。一个戴着墨镜围着纱巾的女人悄悄从墙后闪身过来,拾起白卓寒丢弃的那张亲子鉴定……   “你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白卓寒先把车开回家,芳姨出来将孩子接了进去,唐笙却有进家的意思。   “恩。我要去公司加班。”唐笙把车钥匙拿过来:“你出差才刚回来,好好休息吧。”   “加班?”白卓寒拽住唐笙的手腕,“我太太要加班,我怎么不知道?”   “别提了,我们研发部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生病。上次负责新项目药妆的那个小团队,三个重感冒,四个腹泻肠炎。我和leo现在一人带两个组。每天实验数据都抄不完。唉,他还能到处闲心来泡咱家大姐,啧啧。周末只能我去加班咯。   不过白卓寒,我跟你认真地讲。我觉得你得给我们研发部多买一份保险了,现在咱们研发项目里也接触些药物制剂,可别搞出什么职业病来。”   “阿笙,别这么辛苦。工作只是为了谋生的,我们又不缺钱。”白卓寒心疼地看着她,他心里明白,唐笙干劲满满的样子多少也有疲惫下的假装。   新项目里有卓澜的心血,也有他白卓寒对股东大会夸下的海口。唐笙想要站在自己身边,想要追上自己的脚步,这十几年来,她真的追的太辛苦了。   “放心吧,你把小白糖帮我带带好就是了。你颜值高,多陪陪她让她越长越像你!”唐笙吻了吻白卓寒的脸颊。然后独自把车开走了。   目送唐笙的车子开出别墅社区,白卓寒心思难宁。此时芳姨已经给小白糖换好了衣服,陪她在沙发上玩呢。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突然搭了个牵线,白卓寒摸出,回到楼上给高斌打了个电话——   “有件事你帮我立刻办一下。”   白卓寒凝着眉头,重重咬紧字音:“中心医院门口有个疯女人,白天会在停车场和花坛那里徘徊,晚上就在车站睡觉。你跟周围的保安或者商贩打听一下就知道,好像是姓王。你把她给我带回来,先找一家疗养院控制住。我需要她的dna样本。”   “知道了。”   白卓寒并不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他是在赌。   赌上天不会惩罚那么可怜的唐笙,赌冯写意还有最后的廉耻和人性。   赌他的小白糖,会不会依然在一个未知的角落,等着她的爸爸妈妈?   ***   “喂!你——”上官言正叼着牙刷呢,刚开门就被白卓寒劈手一拳揍过来,吞了一嘴的薄荷味。   “steven!你疯了吧!我还有两个月就要办婚礼了你居然打我的脸!”   听闻外面争执,韩书烟从洗手间里出来。   “白卓寒你发什么疯!要打架找我啊。别欺负我男人行不行?”   可是一看到白卓寒红着眼圈,貌似刚喝过酒的样子。韩书烟心知他必然是遭遇了什么大事,否则绝对不会再把自己失态放纵到这个地步的!   “医生不是说你至少要戒酒一年的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上官言吐掉牙刷,胡乱擦了一把脸。   他想要把白卓寒拎起来,一路却跟扛死狗一样无力。   “你们……把我女儿弄哪去了?”   白卓寒摇摇晃晃得根本站不稳。这会儿终于被上官言扶到沙发上,抱着个抱枕就嚎叫。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你说什么呢?小白糖怎了么!”韩书烟打了水过来给他洗脸,上官言好不容易把他扶正。又被他挣扎着推开。   “她根本就不是我和阿笙的小白糖……”   白卓寒的领带歪在一侧,血红的眼睛泪水晶莹。他的委屈和绝望就仿佛瞬间萎缩了脑垂体,像个无助的大男孩一样摊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上官言和韩书烟面面相觑,好半天才从他含糊不清的言语捕捉到有效的信息。   “你说什么?小白糖不是你们的女儿?”   “什么意思?”上官言看了看韩书烟,“难道唐笙的孩子真的是冯写意的?书烟,你不是见识过那混蛋的动向么?难不成——”   “你胡说八道什么!阿笙是我女人,谁敢碰她我宰了他!”白卓寒撑起身来,恶狠狠地扭住上官言的衣领。“你装什么装!你不止一次跟我说…...你要把小白糖偷走当媳妇,你把我女儿弄哪去了!”   上官言:excuse-me?   白卓寒醉的实在太厉害了,理智和智商都已经不在线了。上官言又急又郁闷,被他扯得哭笑不得!   “我那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的把小白糖带走!steven,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能有什么误会?”白卓寒掏出揉烂的一张亲子鉴定书:“你自己看看,这上面的女人叫王翠翠,是个农村来的务工!她才是小白糖的生母!就在同一天。她在中心医院引产了一个八月胎的女婴——   她的女儿,被我们当成小白糖养了整整八个月!那我们的女儿呢?”   捡起地上的鉴定书,上官言和韩书烟的脸色都变了:“这……这怎么可能啊!我们是亲眼看着医生把小白糖送进保温箱的!”   白卓寒哪里还能顾忌半分仪态和理智,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鼓足勇气认真地盯着两人的眼睛。   “上官,书烟…….你们别再骗我了。我求你们告诉我实话。   孩子……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挺过来?你们是怕我和阿笙伤心,才……故意弄了个孩子安慰我们是不是?   你们给我说实话!我能挺得住。只要……只要先别告诉阿笙,我怕她会受不了……”   明天十点 第096 你为什么不怀疑自己身边的人?   “唐总监,我下午想请个假。”研发部职员小刘敲了敲唐笙的门,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请求道。   “项目追的太紧,加了一周的班,老婆孩子都有意见呢。”   今天是周五,一如既往的忙碌让唐笙几乎忽略了即将到来的美好周末。   此时她摘掉实验面罩,看了看头顶那已经逼近中午的时针。   人家小刘说的也没错,总不能因为自己是白氏圣光集团的总裁太太,就把员工们往死里逼啊?   “真是辛苦了,去跟人事部打个假条吧。祝周末愉快!”   “谢谢唐总监。那个,我之前的报告先交给——”   “交给一验部的小林好了。”唐笙端起茶杯,这一上午忙的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可是小林也请假了。”小刘对唐笙解释道:“他早上过来就说有点发烧,已经回去了。”   “又病一个?!”唐笙的心情一下子晴转多云。   新项目走马上架两个月。对于本就在摸索中前进的团队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挑战了。再加上员工们跟受了诅咒似的,接二连三请病假。唐笙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   小刘吐了吐舌头,大概是生怕唐笙刚刚批准的假条再反悔。赶紧把报告一丢,脚底抹油了。   唐笙无奈地摇摇头,心里也说不出个所以地郁闷着。刚出门没几步就碰上了容伟——   “唐笙?去楼下餐厅?”   “恩,还没吃午饭呢。”唐笙点点头。   “我也去,一起吧。”容伟挡开电梯门,很绅士地把唐笙让了进去。   这两个月来,两人在工作岗位上交集密切,互动也多。但唐笙是个明智的人。白叶溪的事她不好掺和。   毕竟,出于同样身为女人的直觉。她能感受到白叶溪并没有打心里放下向绅。   “怎么一脸疲惫的,是不是最近加班太累了?”容伟端着餐盘过来,唐笙微微让了一点位置。   “还好,就是人手不够真的很头痛。”唐笙掰着指头算了算现存的人员配备:“一验部的十几个员工都是负责药妆香氛项目的第一手团队。前段时间,发烧的那三个人里有两个转成了慢性肺炎,剩下一个刚回来工作两天,还是不行。今早又病了一个。   你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我们团队风水不好么?”   容伟笑道,表示自己是个无神论者。   “生病这种事,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只怕是大家对新项目信心不足,风险厌恶。尤其是第一实验团队的人,各个都怕担责任吧。”   “是这样?”听了容伟的一席话,唐笙茅塞顿开,“我怎么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呢?研发进度安排的这么紧,第一试验队的员工又被要求数据精准高效到近乎变态——”   “呵呵,我也就是随便猜测的。毕竟,向总给大家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好像也是。”唐笙若有所思。之前这个新项目是白卓寒亲手打点。后来因为东南亚那边要扩张工厂,他忙不过来,于是又交给向绅接手。   向绅这个人,工作狂度跟间歇性抽风似的,谁也摸不准他的套路。   不过貌似也就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研发部这里频频怨声载道。   “哦,不过你别误会,我可没有说他处处针对我的意思哦!我和叶溪的事,公是公私是私,拿来影响工作就不好了。”容伟笑着。推过来一杯果汁,“尝尝看,我刚才不小心多点了一杯。”   “谢谢。”唐笙笑了笑,“你放心吧,我才不会那么无聊呢。何况向大哥做事很有分寸,他有他的管理策略,自然也会想明白该怎么处理眼下的困难。”   “呵呵,我当然相信。能让我未婚妻喜欢那么多年的男人,不会那么low的是不是?”容伟放下餐具,笑眯眯地端走盘子:“我吃饱了。你慢用。”   唐笙也没什么食欲了,她不愿承认自己是个没智商的长舌妇,但容伟的话的的确确让她心里起了涟漪。   “卓寒,你在休息么?”唐笙离开餐厅进电梯,一路上到九十九层。   白卓寒正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发着呆。见到唐笙进来,他紧绷了一上午的容颜微微展出一丝疲惫而佯装的笑意。   “哦,你有事?”   “一点公司上的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唐笙拽了把椅子,蹭到白卓寒面前。   悉心如她,怎会没有发觉白卓寒的情绪不太对呢?   可是问两遍都说没事,唐笙也就不愿再问第三遍了。   她知道白卓寒若是不愿告诉自己,总是有不告诉自己的理由。   “你知道我们研发部现在缺勤人员已经有八位了——”   唐笙把自己的看法和刚才容伟说的话简单转述了一遍,用词还是比较柔和的。毕竟这话题你牵扯的两个男人对大姐都很重要,唐笙是个外姓人,讲话还是留点分寸的好。   “所以卓寒,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向大哥。可是再这样高压下去,大家就都受不了了。我怕这个项目早晚要搁置流产。”   白卓寒抱住唐笙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只有在公司里,他才敢稍微肆无忌惮地跟唐笙温存几分。   他怕回到只面对她和孩子两人的家中,所有的强颜欢笑都会瞬间崩溃。   如果小白糖是冯写意的孩子,白卓寒认也认了,毕竟那是唐笙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是现在,亲生女儿生死不明。面对一个跟两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女婴,白卓寒承认——他的心态是有所变化的。   上官言和韩书烟已经倾力帮他去调查了,几天下来,走访医院大大小小的目击点,线索偶尔明晰偶尔又断层。   白卓寒已经有了很强大的心理准备,他认为孩子很可能是被医院弄错了。   引产的婴儿命大,被送进了保温箱。而自己的女儿,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份痛苦整夜整夜地折磨他到失眠,却一点也不敢给唐笙知道。   “你说的这种情况,我早有有过相应的考虑。不过首先,我还是信任向绅的。其次,你还不够了解白氏的风格。   如果仅仅像现在这样的工作强度,就能把他们集体逼到装病?那你也太小看我们的人事管理制度了。”   白卓寒打了个电话给人事科长,确认了那八位员工的的确确是因病休养,连医院假条都辨认过。   “也可能是他们经常一起出去吃饭活动,不小心传染了肠胃炎吧。总之,你别那么容易就被容伟左右了思想好么?”   “诶?”唐笙拍拍脑袋,“所以你的意思,容伟真的是在挑拨离间?”   “那也无可厚非啊。”白卓寒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大姐的左耳,毕竟是向绅弄伤的。如果有人敢这样对我的女人,我废了他都是轻的。”   唐笙鼓了鼓腮帮子,那意思是,我身上的伤还少么?   “嘶,你什么意思啊?我吹个牛逼不行啊。”   “卓寒。”唐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其实我并不怎么太喜欢这个容伟。”   “那就对了。你想喜欢别的男人?是等我给他们挖坑埋了么?”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唐笙认真地说,“对一个人好太容易,对一个人真却很难。我觉得容伟对大姐的感觉,就跟当初写意对我差不多。”   白卓寒舒了一口气:“看来,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我一个啊。可是那又怎么样?我是怎么伤害你的,向绅就是怎么伤害大姐的。能有一个冯写意钻空子,难道就不许再来一个容伟么?”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唉算了,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唐笙站起身来,帮白卓寒倒了一杯水,“大姐最近也忙,说是夏秋换季,医院里病人成倍增长。   你也当心点,别染风寒了回头再传给小白糖。”   “你心里就有小白糖,就不担心她爹?”白卓寒故作吃醋地从后面抱住唐笙。   “怎么不担心啊?可是你又不像小白糖一样好玩。她冷了饿了难受了尿了,就会哭,就会闹。”   唐笙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抬手轻抚着白卓寒微微皱起的眉峰,   “可是你呢?你只会藏在心里,什么都瞒我。卓寒,我真的不愿意看你这么辛苦。”   “阿笙……”白卓寒吻了吻唐笙的脸颊,目光渐渐沉出柔和,“我不辛苦,只要有你们母女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我都甘愿替你们承担。”   “傻瓜。”唐笙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好了我下去开会了。哦对了,明天周末,咱们约好要去给小白糖拍一套儿童写真的,你空出时间了吧?是佳佳帮我找的摄影师,听说很难约呢。”   “嗯,记得呢。我们一起去。”   ***   第二天是大周末,唐笙很早就起来了。芳姨的儿子在乡下刚刚添了个小孙子,上周她乐颠颠地回家去看了。   所以唐笙担心自己和白卓寒手忙脚乱弄不好孩子,便叫梁美心也过来帮忙。   “卓寒,你把童车搬下来吧,我阿姨说已经快到社区门口了。”   此时白卓寒还在楼上打电话,小白糖坐在沙发里蹂躏着糖糖的大尾巴。   糖糖比刚带回来那会儿大了两圈了。全没有小时候那古灵精怪的劲儿,倒是活脱脱地散发着布偶猫良好的脾气秉性。   怎么作弄,都不发火。就这么软塌塌的一坨,整天窝在沙发里。   小白糖喜欢拔猫毛,唐笙担心毛发把孩子呛到,最后把糖糖送去宠物店剪了一圈——糖糖很伤自尊,一周都没理唐笙。   “阿笙!”听到唐笙的召唤,白卓寒匆匆下楼:“真抱歉,我临时有点急事,不能陪你们去了。”   “啊?要紧么?”虽然有点失落,但唐笙还是很理解白卓寒的。   他说是重要的事,那一定很重要。   “没什么,我去处理一下就好。”白卓寒帮唐笙把童车放到唐笙那辆车的后备箱里。他亲了亲唐笙。却没有记得亲小白糖。   这让唐笙有点不爽——   “喂,爸爸还没跟小白糖吻别呢?”   “回来再说吧,乖。”白卓寒拍拍唐笙的肩膀,“自己当心点,别太累了。”   白卓寒的车先一步开出了院子,唐笙有些失落地站了一会儿。   话说起来,这段时间她发现白卓寒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疼女儿了。   以前只要能空下两只手,就恨不能让女儿不用带腿。晚上一定要亲了她才能睡,早上爬起来上厕所时,也是要到隔壁的儿童房瞄上一眼。   连唐笙都有些吃醋呢。   可是现在,他看着女儿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回避。更多时候,是一个人站在摇篮床前,目光滞滞地盯着窗外。   唐笙懊恼自己无法走进他的内心,饶是几经生死相依,他与她也还是站得那么疏离。   想到这,唐笙鼻子有点酸。不过还好,她还能在事业上帮助他,还能在被窝里暖着他。   “小白糖不哭哦,”唐笙心疼地吻了吻女儿的额头,“爸爸工作很忙,给咱们赚钱钱。以后买漂亮衣服,把小白糖打扮成小公主好不好?”   哄着女儿,唐笙怀着略有不安的心情上了车。   “诶,卓寒没来啊?”在路口接到了梁美心,看到车上只有母女二人的她有些惊讶。   “哦,他临时有事。”唐笙敷衍了一句,也没多话。   而此时的白卓寒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程风雨通知他的地点——   就在一小时前,程风雨他们找到了商琴琴的遗体!   ***   “你们来得挺早嘛。”冯佳期推开影楼大厅门的时候,唐笙和梁美心已经等在休息位上了。   “白卓寒没来?我还以为这个女儿奴不放心把小白糖交给我摆弄呢。”冯佳期捏捏孩子的小脸,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呵呵,他临时有事去办了。”唐笙也没解释许多。   此时梁美心先把孩子带到育婴室那里去喂奶了。不吃饱了,可没力气拍照。   ——给小孩子拍过写真的人都明白,那个过程简直不亚于给哈士奇拍!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小白糖拍写真了了?”唐笙抱着一摞厚厚的样照,问冯佳期说,“我还以为你嫌弃我家女儿不漂亮,都没心情搞这个呢。”   “别提了,我那也是无意中看到汤蓝里——”冯佳期故作神秘地凑上去,跟唐笙咬着耳朵:   “你知道么,汤蓝前段时间不来公司,是因为偷偷生了个孩子。”   “我知道。”唐笙的表现过于平静。“说来也巧,我和卓寒……那次偶然看到的。是个女儿,应该跟我家的差不多大呢。”   “唉,我问她,她说是秦允的。真搞不懂,凭什么她俩的孩子那么好看!”   冯佳期愤愤不平道:“我无意中在她里瞄了一眼。有一张是她给女儿拍的一组小美人鱼的写真,超级可爱的。于是我就想啊,咱小白糖化化妆,应该也不差吧?”   “说了半天,你是为了跟她较劲啊?”唐笙不是很能get到冯佳期的点。   “我就是不爽行不行?秦允是害死子康的人,你知不知道我每次想到这个都恨不得掐死她俩的小杂种?”   冯佳期狠狠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啊,长得太好看了,就是容易叫人心生怜悯。”   “算了,不说她了。只要她不给你为难,我就已经烧高香了。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唐笙苦笑一声,看见梁美心也带着孩子出来了。   摄影师说里面的布景都准备好了,孩子要是状态还不错,就开始吧。   小孩子么,拍拍写真最多也就两三套便开始耍赖了。   一会儿要尿一会儿要抱的。   好不容易抓出来十来张能看的,冯佳期说让后期处理三天再发给她们。   唐笙悻悻地表示,照片照骗嘛!ps的再好看,也像个小猴子似的~   痹的汤蓝,凭啥她的女儿那么好看!   ***   “我们根据那辆羁押唐君的套牌车辆行踪,分析了往来路程上的所有监控图像。最后锁定了了一个可疑位置。”程风雨给白卓寒看的只是商琴琴的尸身照片。在这么优雅的一家咖啡厅里,重口味的话题直逼悠扬悦耳的轻歌剧。   “看来事发当天,我叫韩书烟去寻找的方向还算是正确。只是我们一直以为是商琴琴把唐君藏在了远郊加油站后面的荒地里。却没想到,被藏在那里的尸体原来是商琴琴。”   “这就可以解释了,开车的人为什么会跑那么远的距离兜个大圈子,而唐君最后却被发现是藏在后备箱里的。”程风雨表示。“很多人的智商都可以跟侦探匹敌,但是经验和逆向思维往往才是破案的关键。”   “商琴琴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头部,造成颅骨骨折而死。尸体被丢在荒地外的一口枯井里,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败近白骨化。”   白卓寒不忍再去看那些照片。这样的高温天气里,抛尸两个多月是可想而知的惨状?   “尸体现在已经被警方带回去了,至于怎么找文惜,那是警察的事。但我这里可以做一个很大胆的场景还原和动机推测——”程风雨说道,“如果事情是这样子的:文惜找到了商琴琴,用了一些理由来威逼利诱她把唐君约出来。   然后用药物弄晕唐君,但并没有立刻弄伤他。接下来。文惜趁商琴琴不备杀害了她——当然,杀人动机究竟是蓄谋安排还是临时冲突起歹心,我认为并不重要。总之商琴琴死了,文惜穿了她的衣服,模仿了她的行为,用车装载了商琴琴的尸体,开到郊区抛弃。再返回来假装到保安室还车。我们去询问过保安,他们说当晚确实有个戴墨镜的女人过来还钥匙,却没能看清她的容貌。所以文惜的话完全可以被推翻。   接着,我们假设等到第三天上午。文惜来找唐笙之前才用刀子捅伤了唐君的肝脏。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唐君身上的血迹还是新鲜的。   白先生,你觉得我这样还原下来,逻辑合理么?”   白卓寒想了想,点点头:“看似天衣无缝,可是动机完全说不通。如果文惜只是为了逼死顾海礁,她连商琴琴都杀了,为什么不杀唐君?故意演这么一出费劲的戏码,她想干什么啊?”   “文惜不但不杀唐君,而且似乎还有意将他的伤害降低到最小。不仅下手很有分寸,甚至连伤口都包扎好了。更没有狠心将他丢在后备箱里半个晚上——   白先生。你就不觉得,这里面的原因很好猜么?”   说着,程风雨推上来一份检验报告。   白卓寒一看这种样式的检验报告就觉得心塞,因为dna鉴定书都是张这个样子的。   “血缘统一认定匹配?这是……谁和谁啊?”白卓寒多么希望,这是自己和小白糖啊!   “顾海礁和唐君。”程风雨说。   “什么?!”白卓寒差点站起来,“你说唐君是顾海礁的儿子!那文惜她是——”   “我认为,如果您太太尚且没有特别强大的内心来接受这么毁三观的真相,您最好还是掂量一下再觉得该怎么告诉她——她的妈妈有可能还活着的事实。”程风雨站起身来,伸手按了下白卓寒的肩膀让他坐下。   他习惯在思维上碾压一切,当然也不太喜欢面对的客户比自己高。   “剩下的事,只能等警方找到文惜再说了。她现在逃逸到了国外,可能会有些难度。我想,他们很快会因商琴琴的尸体被发现,而一一传讯您太太,您内弟,甚至还有文惜的养女。   白先生您可以先想想怎么安抚全局,尤其是顾海礁的遗孀梁美心。我想,她应该是您太太很重要的人。”   “程先生,能先请您保守这个秘密么?”白卓寒低吟一声,“这些事。归根到底都是上一辈的事。我和我太太,已经所有的亲人朋友,都不想再因此而遭受任何负面的影响。   虽然——”   虽然白卓寒明白,文惜手里若真有商琴琴一条命,那他渴望平静渡过这一场劫难的设想,基本上很难实现。   如果唐笙知道自己的妈妈还活着,并且跟顾海礁,跟梁美心,甚至弟弟唐君的血统——   白卓寒觉得脑袋都要炸了,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唐笙不要去承受呢!   “我尽量吧。”程风雨叫来买单。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请求程先生。”白卓寒轻轻攥紧拳身,“是关于,我的女儿。”   “哈?你还在怀疑你太太?”   “不,不是怀疑。”白卓寒坚定道:“是我们的女儿,在医院里被人调包了。生产的时候我太太重伤昏迷,我也在进行同台手术。只有我的两个朋友在外看护,我的女儿……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调包了。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怕我太太伤心,一直也是隐瞒她的——”   程风雨侧头皱皱眉:“你怎么什么事都在隐瞒她啊?她到底是不是你太太!”   白卓寒苦笑:“你不懂,我真的没办法看到她再受一点伤害了。程先生。从我发现真相到现在,私下追查了一个多星期了,到现在都搞不清头绪。又不敢大张旗鼓给太多人知道,进度真的让人揪心。我想请求你再接一个案子,无论多少钱都行,只要能找回我们的亲生女儿。活要见人,就是死也要让我们知道她死在……哪里……”   “我不收你的钱,因为我接下来还有其他很重要的委托要办。白先生真抱歉,能来找侦探的人,每个都很急。大家只能按时间排队。   容我说句宽慰的话——孩子已经丢了八个月了,如果还能活着,那么她也许活得还不算糟糕。如果不幸已经没了的话,那她很可能早就没有痛苦了。   但我依然可以免费赠给你一句话,如果——当初真的是你的朋友在外面看护,却让孩子出了差错。如今你的朋友帮你四下打听,却依然毫无头绪。   那么你是不是应该怀疑你的朋友了?再会!”   白卓寒:“!!!”   离开于程风雨见面的咖啡厅,白卓寒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连车停在哪都快记不起来了。   “steven!”上官言刚刚才赶过来,之前接了白卓寒的电话。可是路上堵了好久,“怎么样?你跟程先生见过面了?”   “嗯,商琴琴死了,凶手很可能是文惜。剩下的交给警察,个中曲折一言难尽。”白卓寒寥寥几句话,却没说出一句有用的信息。   “文惜?那文惜什么动机呢?难道她真的跟顾海礁有一腿?还是——”   “上官,”白卓寒抬起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书烟呢?她没跟你一起来?”   “哦,她还在帮你追查小白糖的下落。前两天我们找到了医院计划生育科的护士。说凡是引产出来的孩子都会统一送去焚化。但是大多会留一份组织底液,可以凭这个来判定dna。   唐笙生产那天,中心医院一共接了七个引产手术,但八月胎的就只有王翠翠这一个。我们现在只能用排除法,想先通过这些低液来找,看看是不是有小白糖。steven,我觉得如果没有的话,也许是好事。这说明小白糖很可能还活着,但是负责管理这一环节的护士已经辞职好几个月了。我让书烟去调人事档案,但是她说档案里有缺页——”   “是么?”白卓寒目光炯炯。盯得上官言有点发懵。   “那你,亲自看到那些缺页的档案了么?一家医院,同天生产的不过就那么几个孩子,上官言,你真的觉得这件事有那么难查么?!”   “steven,你什么意思啊?”上官言退后半步,“你不会是,还在怀疑我吧?”   白卓寒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拉开了车门。   靠在马路对面一家报亭后面的韩书烟,慢慢探出半个身子来。她想走过去对上官言说点什么,纠结再三,却无力说出口。   上官,对不起……   白卓寒,对不起……   明天十点 第097 你把孩子弄哪去了?   给小白糖拍完写真已经快中午了。唐笙刚想打电话问问白卓寒在哪,显示的一个陌生号码却先一步打进来了。   唐笙起初还以为是冯佳期的,因为她也是在同一时间接了电话。   “是唐笙女士么?我是市刑侦重案组的警员。关于几个月前你弟弟唐君被绑架一事,我们现在有了新的进展。请问你能联系到当事人唐君么?”   电话是警署打来的,唐笙心里凛凛一颤:“我,我就是,你们是不是找到商琴琴了?”   挂断电话,唐笙看着脸色惨白的冯佳期:“佳佳,你是不是也接到——”   此时冯佳期咬着唇,激动地凑到唐笙面前道:“不可能的!警察说找到了商琴琴的尸体?所以说,现在很怀疑我妈?!这,这怎么可能啊!阿笙,你跟我妈当时是在一起的对不对,我妈怎么可能绑架小君再嫁祸商琴琴!”   冯佳期抓着唐笙的双肩,急的眼圈都红了。   “佳佳你先别急,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的。”唐笙把孩子交给梁美心,“姨妈,?烦你先帮我带一下小白糖,我跟佳佳有事要去一下警署?”   “是因为,上次小君被绑架的事?”梁美心问,“你们说,这事跟冯太太有关?”   唐笙也没时间解释这许多了,只敷衍了几句说回头再讲,然后拉着心神不宁的冯佳期就跳上了车。   抱在梁美心怀里的小白糖咿咿呀呀了两声。肉呼呼的小爪子调皮地去摸梁美心的手提包。   那里露出一角花纹精美的布料,是梁美心从赵宜楠遗物的那条旗袍上偷偷剪下来的一块花样。   望着唐笙她们开车离去的背影,梁美心的泪水突然决堤纵横。   她本是个性情弱势的女子,这一生,因伤心绝望恐惧难过,眼泪不计其数。   只有这一次,是因为恨。因为那近乎要焚烧一切理智和修养的恨。   ***   “佳佳,有句话我知道这句话不该说。虽然我相信文姨是无辜的,但她突然就离开t城出国定居,并把家里的房子卖掉,甚至连绿卡都办下来了——”   “我妈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不行么?”冯佳期的情绪依然激动得很。刚刚在警署里,警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现在已经向国际方面发布了协查调令,一定要将文惜逮捕归案。   “可是你最后一次联系文姨是什么时候了?”   冯佳期低头沉?,因为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文惜的离开的确匆忙得有些反常。   “上周末吧。她说她在国外一切都好。让我不用挂念。”冯佳期捏着发烫的,从刚才起她也试着跟文惜再取得联系,但是里传来的却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阿笙,你说我妈会不会有危险?她会不会也是被人利用的呢!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冯小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警官拿出一些证据照片,“但是我们很抱歉地告诉你,我们更倾向于文惜是在畏罪潜逃。这些照片记录的,是她近一周来的消费凭条。因为她的银行卡开通的是海外账户共享,我们这里没有权限对她进行停用。   当然,在嫌疑人正式被逮捕归案之前,我们所说的话都只是推测,您别介意。”   “佳佳,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文姨找回来才是。”唐笙劝道,“你再想想,她还有没有什么朋友或者亲人,总能有些线索啊。我相信她是无辜的,所以她不可能一直不跟你联系。我们只能争取尽快找到她,再帮她洗清嫌疑啊!”   “阿笙……”冯佳期颤抖着双肩,突然一下撞进了唐笙的怀里,“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阿笙,万一我妈妈,她真的是坏人怎么办?   子康走了,我哥也走了……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该怎么办……”   “佳佳……”唐笙抱着冯佳期,轻轻拍抚着她,“别怕佳佳,我们一起面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怕。你看,就像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从小就没有妈妈,我从小也是。但我有姨妈,你有文姨,我们得到的爱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是时候该坚强一点帮她们遮风挡雨了。”   “阿笙……”   好不容易哄好冯佳期,回家的路上,唐笙更纠结的是该怎么跟弟弟小君说。   商琴琴死了,唐君怎么可能不难受?   如果说,之前因为怀疑那女孩不顾情谊对自己下了手,还有些怨愤在里面。但现在,商琴琴很可能是被胁迫或冤枉了,唐君又该多自责,多痛苦呢?   “卓寒,你回来了!”听到外面的引擎声,在客厅里坐立不安的唐笙几步跑上去。   刚刚在电话里,她已经把事情跟白卓寒简单叙述了一下。男人叫她先等在家里,自己马上回来。   “阿笙,你没事吧?”   “我还好。就是佳佳难受的不行。还有小君……”   唐君在准备考研,参加了一个全封闭式的学习班。唐笙几经由于才决定把事情跟他说了。   当时电话那端的男孩一直在沉?,好久好久才说,他晚上就买车票回t城。   “卓寒,你觉得文姨可能是坏人么?我怎么都想不通,她那么热情那么善良。对亡夫冯俊天思念深沉,对写意和佳佳都视如己出。如果她都是坏人,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唐笙到底还是个性情中人,对今天发生的事自是无法释怀的。   “阿笙,”白卓寒洗了手出来,从后面轻轻拥住她,“好坏的标准太难判定,所以人类社会才会发明法律这个东西。只要触及这个底线,就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是……”唐笙想说,自己想不通这个动机。   “那就别想了。”白卓寒拥着她,靠在沙发里闭目休息,“阿笙,你有没有怪过自己的母亲?”   “母亲?”唐笙对这个词太陌生了。   “是啊,她留下那么小的你就走了。这么多年,你有想过她,有梦到过她么?”   唐笙茫然摇摇头:“还好,小时候有,也只不过是来源于生为孤儿的本能自卑。却并不是因为有多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毕竟年纪太小了,印象也不深刻。”   “那就好。”白卓寒吻了吻唐笙的额头,环顾着空荡荡的家,“芳姨还没回来啊?我有点饿了,晚饭我们出去还是——”   “我没什么胃口,要么帮你下点面吧。”唐笙心情郁闷,自然也是不太想吃东西的。她一边在厨房翻东西,一边难以释怀地唏嘘道,“现在也只能祈祷快点找到文姨了,不过,她都已经入外籍了。如果真的不打算配合,就算警方发了协查通告,逮捕也是有困难的。但愿她真的是无辜的,能主动回来——   你要吃粗面条还是细面条?”   “粗的。”   “哦,那没有,只有细的。”唐笙找了找。   白卓寒:“……”   “那我给你吃粗的——”说着,白卓寒压进厨房里。要把抱住唐笙就给按墙上了!   “喂!”唐笙皱着眉推开他,“卓寒你——”   “想你了。”   “可是……”唐笙认真地看着白卓寒的眼睛,“卓寒,你不觉得你今天回来,忘了什么事么?”   白卓寒怔了一下:“没锁门?”   “卓寒,你还没有去看过小白糖呢。”唐笙似乎有点不开心了。   以前白卓寒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问女儿怎么样了,然后就是洗手换衣,把个猴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   “哦对,小白糖好么?是不是在楼上睡?”   “她不在家,在我姨妈那。”唐笙把餐具放下,神情依然很严肃,“我跟佳佳接到警署电话就赶快过去了,姨妈在带小白糖。后来她说没家里钥匙,就先抱回自己家了。晚上我先去接小君,要么你去我阿姨家接孩子吧。”   “哦。”白卓寒点点头,“这样啊。我晚上可能还有点事,实在不行就辛苦姨妈带一晚上,明早再去接?”   “卓寒,你很奇怪唉。”唐笙捉住白卓寒的双臂,将男人健硕的身子扳过来,“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小白糖啊?”   白卓寒避开唐笙的双眼,笑容有些牵强:“你说什么呢,那是你姨妈啊,放在她那里有什么担心的呢?好了,你要是实在想孩子,我等会儿就去接回来?”   “不对。”唐笙可没那么好糊弄,“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上次出差逼我倒着时差给你开视频,就算是小白糖睡着了你也要看她一眼才安心的。   卓寒,我真的觉得你最近有点奇怪。”   “你想多了阿笙。”白卓寒抱着唐笙,脸埋在女人的颈窝里。压抑着一声唏嘘:“初为人父的时候当然兴奋又新鲜,养孩子是一辈子的事。以后我们还要生第二个第三个呢,我好歹也是个霸道总裁,你希望我天天老婆狗女儿奴啊?”   白卓寒的话说得好像挺合情理的,但唐笙怎么听都有敷衍的成分。   “算了,出去吃点吧。我不太想做饭了。”唐笙把围裙一丢,推开白卓寒便上楼穿衣服去了。   看着灶台上煮了一半的面,白卓寒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强撑着不倒的情绪。   一手带大八个多月的女儿,要说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对真相的纠结,让他真的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在意这个不算漂亮的陌生小丫头。   即使是为了唐笙,白卓寒已经很用心经营‘父爱’了。但假装终究是假装,瞒不了唐笙多久的。   白卓寒靠着墙面,慢慢滑坐在地砖上。好久没有这么欲哭无泪的心酸了,那种感觉,就像小刀不快慢慢切割在心扉。   虽然没有撕心裂肺的动容,和歇斯底里的汹涌,却让他身心俱疲到无以复加。   可是他的小白糖,到底在哪里啊……   ***   “你今天没去公司啊?”韩书烟早早把儿子接回家,很意外地看到上官言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小蛋,手洗洗上去写作业去。”冲着儿子小屁股轻轻踹了一下,韩书烟将他赶上楼。   “你在公司?”上官言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太对,这让韩书烟骤然收敛了脸上刚刚浮现的柔情。   “哦,白卓寒说最近研发部那里多事之秋,让我协助人事那边准备一场招聘会。”   “是么?我以为你继续去查小白糖的事了。”上官言站起身来。抬手去抚摸韩书烟的脸颊,却发现她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一下。   “书烟,你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   “你说什么呢?”韩书烟放下手提包,一半高跟鞋踩在玄关上。眼里却藏不住一丝一毫的谎言。   “我以为我们已经可以足够信任对方,敞开心扉了。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你曾为谁卖过命,犯过罪,你做过什么我都愿意陪你承担!韩书烟。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欺骗我!   白卓寒的女儿到底在哪?我来来回回在中心医院查了好几遍的线索,为什么每次到你接手的时候就断掉?   失踪的产科护士,还有缺页的人事档案。女婴被送到保育室的时候,我还守在那两个苦逼的手术室外,只有你跟着医生过去的。”   “上官……”   “你背后的人是谁,你知道白三先生是谁对不对?他要对付白卓寒,你从一开始就是帮凶?”上官言真的很懊恼,他以为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想要将这个女人从地狱的深渊里救出来。   一个人是重生。两个人是涅槃。他以为他们可以成为这世上最合适的伴侣。   为什么,她还在欺骗自己?而且变本加厉地,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   “上官,如果我说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你信么?”韩书烟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不戴眼镜的她,眼睛变得更脆弱了。   “我信。”上官言冷笑:“可是韩书烟,你把‘无奈’和‘自私’搞混了。你可以被威胁。可以一次次做这些违背良心的事。无非就是有人拿小蛋,甚至拿我来做要挟!   我告诉你,如果我的命需要一个小婴儿来换,你还不如现在就一刀宰了我!”   “上官!不是这样的!”   “妈妈,你怎么了!”小蛋叼着个点心,一脸懵逼地站在楼梯口,“妈妈,你跟爸爸在吵架么?”   “谁是你爸爸!”上官言红着眼转头便吼。   小蛋手里的零食啪嚓一声掉地,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妈妈!你骗我——”   跄踉着扑到韩书烟的脚下,小蛋抱着女人的双腿哭叫道:“你说我有爸爸了,你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你骗我,上官叔叔不是我爸爸!”   “小蛋……小蛋不哭,上官叔叔只是生气了,他没有不要小蛋…”韩书烟抱着儿子哭花的小脸,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上官言心软了,走过来蹲下身拍拍男孩毛茸茸的小脑袋。但是小蛋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委委屈屈地躲到妈妈身后。   “小蛋,先上去看会儿卡通片,等会儿妈妈带你去吃披萨。”哄走了孩子,韩书烟咬着唇揩去脸上的泪痕:“上官,我带你去找他们的女儿。”   ***   “我并不知道真正的白三先生是谁,但我怀疑,他跟白家的仇恨许是与白老太爷有关。另外,我知道你和白卓寒都怀疑是我给老太爷下的药。其实不是……”韩书烟坐在副驾驶上,一路静静地看着上官言开车。   男人不说话,大概是等着她先说。   “你的意思是,跟白老先生一直保守的那个秘密有关?”   “上官,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相信,那个人没可能就这样放手的。他利用了文惜,利用了冯写意,除此之外还利用了谁我也不知道。”   韩书烟指引着上官言把车开进一个胡同:“就是前面了。”   “所以你按照他的指示,买通了那个叫徐梅的护士。把小白糖给换走了?”   “我没告诉白三先生小白糖在哪,因为我不想一路被他牵着鼻子走。找这个徐梅,是我自己的主意。上官,我知道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了,可是我这么做,既是为了保全你和小蛋,也是为了能给小白糖留一条路。她很好,真的。我虽然不敢去看她,但一直让徐梅发照片和视频过来的。”   韩书烟的祈求让上官言打心里难受。   他眼里的韩书烟,何曾骄傲,强势,何曾冰山一般坚挺。可现在,她哭求忏悔的样子,简直让他快不认识这份深爱了。   “你最好祈祷孩子没事,让我把她还给白卓寒。至于我们之间的事。再慢慢说吧。”   找到那间公寓的门牌号,上官言停车下来。   叮咚一声门铃响,一个年轻的女人怯生生地从防护链子里往外张望,“谁……谁啊?”   “是我。”韩书烟挡开上官言,上前一步进来。   “韩小姐啊。”徐梅赶紧让门进来,“你是来看孩子的吧?你放心,一切都好。”   上官言迫不及待进门,就看到一个粉嫩的小孩子正爬在大床上。咿咿呀呀的,煞是可爱。   虽然上官言也没有觉得这孩子有多像唐笙和白卓寒,但至少比那个小猴子可爱多了。   “就是这孩子了?”   “恩,你们放心吧,多亏了韩小姐出钱让我爸爸治病,她交代的事我都做得很好。孩子一直很健康,就上个月发过一次烧,两天就退了。”   那一刻上官言的心终于沉回胸腔。他上前抱起孩子,刚想仔仔细细地看看。   就听哗啦一声,孩子尿了他一身!   “这小家伙,冲击力比那个小猴子强——多、了?”   低头看着孩子开裆裤里那只小小的‘铃铛’,上官言当时就傻眼了:“这……怎么是个男孩!”   “不是男孩么?当时换过来的就是男孩啊。”徐梅莫名地看了看韩书烟。   只见韩书烟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男孩?”   她冲上去推开上官言的手,仔仔细细扒开孩子的尿布:“男孩?这不可能的,怎么会是男孩!我明明看到是个女孩——”   “韩书烟!那孩子到底哪去了!”上官言大喝一声。   最近更的太少了,钻石什么的都不给力了。加一更吧。明天十点见! 第098 妈妈,救我!   “上官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韩书烟急了,她明明看准了时间看准了保温箱的床位,在确认孩子各方面身体机能都无恙的状况下,用王翠翠引产下来的‘死胎’换走唐笙的女儿。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那个小姑娘福大命大,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是谁先下手为强,早已先一步用一个男婴换过一次呢!   “你去换孩子的时候还看到了什么!”韩书烟摁住徐梅,娇小的女孩吓得手足无措。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你给我的消息是当天午夜的时候,医院会同意将12号箱的婴儿送到他父母隔壁的监护室。趁着这个机会下手,就算移动了孩子也不会有人怀疑的。当时王翠翠的孩子刚引产下来,还有口气呢。我去换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12箱的是个男孩没错。   我当时还有点奇怪呢,这孩子看起来分量体型都不像是早产婴,为啥也要放在保温箱?可是您说让我带着孩子就赶紧回这个公寓,医生和设备都准备好了,叫我不许出门也不能主动联系您。于是我也就……”   “韩书烟,原来你当时坚持要医院把小白糖安排在他们两人的隔壁,是为了这个?”上官言冷却心意,狠狠地盯住她,“我以为你也是女人,会感动会心软。会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好好团聚。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这么无耻地演戏,就一点都不怕有天所有的报应都落到你儿子头上么!”   “不!上官,我的错我一定会弥补,不要诅咒小蛋,我求你不要诅咒他!”   “你也会害怕诅咒么?你没有信仰。也没有原则。韩书烟,我想一直以来真的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你与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韩书烟十年多前对上官言说的最后一句话。   冷血的女杀手因为养父的命令,卷进了一起名欧洲流政界的暗杀任务。   她与上官言的相遇,就是在他的订婚宴上。   她是来杀上官易的。当然,并没有成功。   没杀成老子没关系。拐走儿子也不错。这就是他们之间,注定悲催的缘分。   韩书烟的突然响了。   她抖抖索索地按下接听键,上官言立刻警惕了起来。   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暗示,意思是让她免提公放出来。   “我警告过你,韩书烟,游戏的规则只能由我来制定。”   这就是白三先生么?   声音是完全被经过处理的,的确无法辨别口音年龄甚至性别。但即便这样,上官言还是悄悄录下了对方的话。   “你把小白糖弄到哪去了!”韩书烟明白上官言的用意,于是尽力多拖延些。   “呵,我可以利用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不过这一次,我有必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惩罚了。”   电话挂断了,韩书烟的泪水凝结在脸颊上。她无助地看向上官言,颤抖的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简直是个疯子!”上官言狠狠踹倒了一把椅子,“这个白三先生可以利用的人太多了,但能对小孩子下手的,总要符合一些条件吧?总不可能派个五大三粗的保镖去抢——”   韩书烟说自己上当了。   “他叫我把白卓寒的孩子偷出来我起先是不肯答应的,但是就在当天晚上,我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一直在医院里外徘徊。我不能确定那个男人是不是在盯梢伺机下手的,所以我……我担心他早晚还会派人过来,于是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徐护士,你再仔细想想,事发当天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上官言转向护士徐梅,眼下她已经是唯一能够提供线索做进展的人了。   “我想想,我……我自己倒是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不过跟我一起值班的小玉说了一件事挺奇怪的。”   毕竟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徐梅能回忆起来实属不易,细节上再逼也没用。   “咱们t城很多医院的新生儿衣服和包被都是统一样式的。男婴蓝点点,女婴红点点。但是那天小玉在前台值班的时候说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个女婴。只有一点点大,匆匆出去的。但是被子的一角是男婴的样式。”   “她怎么知道是女婴?”   “因为那女的打电话说的,好像是安排家里那边的事,说到‘囡囡’,应该是女儿吧?”徐梅表示,那个叫小玉的护士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女人打扮特别。   大热天的还带纱巾,而且她很漂亮。不过可惜的是脸颊上似乎有伤疤。   “当时她还跟我开玩笑,说那种女人保不?是给人家当小三的,被原配拿刀毁容呢。”   上官言和韩书烟瞬间面面相觑,一个名字不约而同脱口。   “汤蓝!”   临出门前,韩书烟看了一眼徐梅和床榻上不知道是谁家的男孩。   “徐护士,你趁着天黑把这孩子送到医院或警署,让他赶快跟父母团聚吧。我会再转给你一笔钱。你离开t城,先再外边待一段时间,这些事,本来就跟你无关。”   丢下这一句吩咐,韩书烟匆匆跳上车。上官言一脚油门踩出去,甚至都没有等她系好安全带。   “汤蓝只是因为爱而不得才做这样的事,她……看样子并没有伤害过小白糖是不是?”韩书烟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上官言的手臂,结果换来的却是他眉头紧锁的厌恶。   “及时在你下手之前孩子就已经被换过了,我也不可能原谅你的。”   “我知道……”韩书烟垂下头,“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赵宜楠死了,白家老爷子死了,甚至冯写意也死了。她明明就可以带着小蛋远走他国,明明就可以全身而退!   为什么还要留下?为什么还要把自己陷入有软肋有把柄的境地?   还不是因为贪恋这个男人身边的温度,还不是想要再偷几分钟的幸福!   上官言,这样也要。你来放手,我就再也没有理由坚持了……   “等小白糖找到了,你就带你儿子走吧。我先去找白卓寒。过几天再去收拾东西。”   上官言并没有在t城购置过房产,一直都是住酒店的。后来就搬去了韩书烟的家,同居到现在。   “对不起,帮我跟白卓寒和唐笙说对不起……”   上官言把车停下,韩书烟下来。   “书烟!”在她转身的瞬间,上官言叫住她,“其实我有想过,我和你,以前会不会就认识呢?”   心跳一下,疼一秒。   韩书烟哽咽着喉咙里难以启齿的苦涩,指甲掐进掌心里也不觉疼:“那你觉得……我们认识么?”   “maybe,那我一定是瞎眼了。”   上官言觉得,神补刀是一种气质。   韩书烟惨笑一声,点点头。可就在她回头往家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熟悉的呼叫声!   “妈妈!妈妈!”   看到儿子半个身子探在栏杆上,两只小手忽闪忽闪的。哭喊因剧烈的咳嗽而变得沙哑非常!韩书烟的心跳仿佛瞬间静止了!   “小蛋!!!”   “妈妈!!!”   “小蛋快回去!快回去!你在干什么!”   韩书烟的公寓在顶层,十二楼,附带一个小阁楼。   此时小蛋踩着个凳子,一条腿已经跨出了栏杆。他的样子惊恐极了,按道理来说,十岁的男孩已经有相当的安全逻辑意识,他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事!   “妈妈我怕!有蛇……呜呜,地板上有好多蛇……”   蛇?   上官言踹上车门冲出来:“小蛋!不要害怕!你先回去,藏到衣柜里。蛇不会主动咬你的!爸爸妈妈马上就上去,你快下来!”   “呜呜……我下不来了!凳子倒了!妈妈,我害怕…….呜呜!”   十岁的男孩能有多少力气,连惊带吓,这会儿哭声都不在调上了。   “妈妈我怕,我跳下来行不行?你接住我好不好……”失去理智的男孩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像小时候那样,无论妈妈把他抛得多高,都能稳稳接住他一样。   他从小没有父亲,但妈妈是超人。虽然十年来带他躲躲藏藏地生活,但从来不会给予他少掉一份的关爱与呵护。   他是那么地信任着妈妈,小手一松,整个人飞跃而下。   然而这是十二楼啊!   “小蛋!!!不要!!!”韩书烟疯了一样冲上去,就在她准备拼命去接住儿子的瞬间。上官言大手一挥,将她整个人推了出去!   男人先了她一步,抱住在加速度下坠之下,如同一颗小炮弹一样的男孩。   小蛋身高一米四三,体重六十三。十二楼高约三十七八米。牛顿告诉我们,重力加速度是9.8m/s2。   只要初中物理没还给老师的小伙伴们都可以算清楚,在这个时候徒手接孩子,跟张开双臂迎抱一辆120迈的小型汽车有什么分别!   咔嚓咔嚓,韩书烟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那男人肩胛肋骨断裂的声音。上官言的身子如山轰倒,而小蛋就趴在他几乎变形的胸膛上。   眼睛闭得毫无痛苦。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节奏一抖一动,睡着了一样安稳。   而他身下浸渍的鲜血,如同母体还原出最原始的安全感。这不过,这一次是父亲的血。   “书烟……救小蛋……先救……”   上官言眯着眼睛试图往上抬一抬脖颈,胸腔炸裂般的痛楚却让他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在后脑着地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晰了许多影像。只是尚且不清楚——还有没有机会一件件回忆一遍。   “小蛋……”   “上官!!!”   韩书烟噗通一声跪坐在地,看着那些鲜血如同诅咒一般往自己身下铺就。她只觉得灵魂都要被灼热烫伤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不知还有没有资格来祈求上帝——放过她最爱的人们吧。所有的一切,她愿意以性命为代价来承担。   ***   “小君,你还好吧?”陪着弟弟从警署出来后,唐笙一路小心翼翼。   在看到商琴琴那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唐君的第一个反应跟自己那天一样,转脸就呕吐了出来。   此时,坐在后排的唐君还好有坚持陪他前来的好友?晓琳安抚。   唐笙很喜欢这个姑娘,真诚热情又敢于主动。   “我只是不明白,那天在车里发生的事……”唐君的情绪已经渐渐平缓下来了,只是在回忆的时候,那些如鬼如魅的细节简直快要叫他懊恼死了。   “我一上车,就看到琴琴在后座等我。接下来脖子上挨了一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从没想过那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她。她一定是想跟我说些什么,说……让我小心?还是说对不起?”   唐笙心里也很难过。想当初唐君的口供里就已经有这个细节了,但是他们谁都没发现。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商琴琴策划的,她当时又怎么可能在车的后座里呢!   逝者已逝。文惜现在还没有下落。真相就像尘封在琥珀里的蝇营狗苟,明明一触即发,却好像总是摸不到精髓。   即使,真相那么残忍。   “小君,想想开吧。至少说明琴琴没有真的想要害你,对么?”唐笙把车停在红灯前:“今晚你去我那住吧,卓寒去姨妈家接小白糖了,现在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不了,我就去火车站旁边的酒店住一晚好了,明天一早就回学校。”   唐笙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乖乖巧巧的?晓琳,心想也好。人家姑娘不辞辛劳地专门过来陪他,总得给人家点空间吧。   只不过小君的样子还不是很给力。唐笙希望他能早日走出阴影,别再放过了本来已经悄然临近的幸福。   送走了弟弟,唐笙开车回家。   钥匙还没拔呢,就听到屋子里孩子呜哩哇啦的哭声。   她知道白卓寒对女儿哭闹最没辙了,于是赶紧进门——   就看到小白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衣服都蹭掉了一半。身下的沙发被尿了个湿窝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这可把唐笙心疼坏了,上前搂住女儿哄了老半天,才往楼上去找。   “白卓寒你等会儿再洁癖行不行!跟你说多少次先给小白糖换好再洗澡——”   咦?白卓寒人呢?卧室没有,书房没有,阳台洗手间都没有?   白卓寒居然不在家!   一股恼火夹杂着心酸委屈冲进唐笙的天灵盖,当初九死一生才有了这个宝贝女儿。才稀罕没两天,居然能干出把孩子丢在家这么不靠谱的事!   白卓寒,你到底是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啊?   唐笙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打过去,这么久以来,白卓寒无论是误会还是故意,对自己所有的伤害和侮辱她都可以原谅。唯有这一次——唐笙近乎歇斯底里了!   “白卓寒你人呢!”   “阿笙?”白卓寒刚刚赶去医院,“我在医院,上官出事了!”   “上官?”唐笙懵了一下下,“严不严重,我也过去看——”   “算了你不用过来了。他情况不是很好,现在还在抢救。有消息我再跟你说。”   “唉!”唐笙虽然也很担心上官言,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无论什么理由都不是白卓寒把八个月大的孩子独自扔家的借口啊,“出事了你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你不能把小白糖自己放家里啊!”   白卓寒真的是有点焦头烂额了。当然他也明白,自己的心态因真相的起伏而有所变化,对小白糖的关心作乱的的确确无法继续保持温度。   接到韩书烟电话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以为孩子反正也不会走路,况且唐笙很快就回来了。于是随便拿了几个靠垫就把她给围住了。   “对不起阿笙,我真的是太急了。”   “你跟我道歉?”唐笙真的是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孩子的爸爸,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该对我道歉么?”   “阿笙,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跟你吵架!”白卓寒挂了电话,痛苦地抓着头发靠在椅子上。   刚刚医生出来了,说小蛋没什么大碍。只是左手臂脱臼,外加轻度脑震荡。住院几天再观察一下,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但是上官言到现在还没出来,状况是不是凶险,看那边一脸呆滞的韩书烟满身血就知道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卓寒站起身走到韩书烟面前,话音刚落,就见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   “白卓寒,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一字一顿地听完了韩书烟的叙述,白卓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成冰!   “汤蓝……”   难怪自己,在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婴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在毫无意识的状况下,跟她生的?!   那眼睛,像唐笙一样忧郁而美丽,那?梁似自己一样高挺而精致。那才是他和唐笙的女儿!   汤蓝,汤蓝,汤蓝!   她究竟要怎么样呢!!!!   今天还有一更,下午三点 第099 绝对不可以告诉她真相   唐笙给女儿洗完了澡,这边哄着她睡,那边心神不宁地盯着电话。   她有点后悔,刚刚不该那么激烈地跟白卓寒吵架。   上官言是他过命的兄弟,这么久以来为了他们两人的事没少帮忙。白卓寒一时情急出乱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唐笙也明白,今天的事不过是连日积压情绪下的导火索。白卓寒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心不在焉了——   他对小白糖的态度急转而下,就好像突然发现孩子不是他生的一样!   唐笙觉得又好笑又难受,不就是长得丑点嘛!看来人家说的没错,当爸的永远没法跟当妈的比!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韩书烟并没有避讳自己的责任,虽然她的‘犯罪’行为只能用未遂了形容,但是她知道,在上官言的心里已经将她判了无期徒刑了。   白卓寒耐着性子把这些听完,即便他焦躁的情绪已经快要燃烧到临近点,恨不能现在就掐死汤蓝——   “所以,你能联系到白三先生?”   韩书烟摇头,说他都是单线跟自己联系的。   从上官言的衣物里翻出那只血淋淋的,韩书烟怀着心痛交给白卓寒。   “他录下了一段话,但是我们都觉得实在伪装得太好,难以辨认。   他说他会给我教训,我……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对小蛋下手……”   警方已经去公寓处理过了,二十多条蛇应该是从楼顶的通风天窗里扔进去的。   当时小蛋正在阁楼房间里看动画片,再怎么彪悍的小男孩也不可能不被这种恐怖的东西吓到啊!   虽然,这二十条蛇都是被拔了牙的肉用蛇。估计是餐馆里买来的。   “白三先生从来没有让我们杀过人。可我觉得……越是这样的手段越卑劣…..他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只要你们难过,他就高兴……”   “你觉得,他冲谁来呢?白家?”白卓寒冷冷一撇唇角,“白家的人都死差不多了。剩下的男丁,上一辈只有我父亲和二叔,这一辈也只有我和卓澜,白天翼在监狱。二叔脑血栓也瘫了小半年了。还能冲谁来呢?”   白三先生,按照辈分,应该是个跟自己的父亲平辈的人。   白卓寒搞不懂了,因为那样的话,这个人不就是爷爷的私生子了么?   爷爷不可能还有一个私生子的。   白卓寒了解白瑞方。他说过这辈子翻过一次大错,不管这次大错引起了后面多少失控的余波。但一次就是一次……   “也不排除……是有人打着白三先生的名号。”韩书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我还是觉得他是想要向老太爷复仇,但是老太爷已经走了。他还是不肯收手,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冯写意说,他要白家,只要白家。”白卓寒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神经病,你要白家可以直接跟我说,大不了我转一半股份给你!”   这时候,手术室地门开了。   “医生!”韩书烟撇下白卓寒。冲上去揪住人家逼问:“他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了,不过不能大意,还是先观察四十八小时吧。他肋骨断了七根,差一点就插中左心房了。要不是那孩子的小胳膊给别了一下,估计……唉,也是命大。只不过——”医生不会放过一点披露风险的机会,“他以前是不是受过伤?脑袋?”   “十年前了,头部有受过重伤。失忆了整整十年。”   “难怪。”医生若有所思。   听到医生解除了死亡危机,韩书烟心里的巨石总算落地。   “医生,他的头不会又——”   “这倒没有,不过倒地的时候应该是撞了下后脑。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包块,核磁共振下来也没有大碍。只不过,我们发现监控的脑电波里有些异常的动态,尤其是靠近记忆中枢这一块。”   韩书烟看了看白卓寒,两人听的都不是很明白。   “医生,你的意思是他还会二次失忆?”   医生笑了,摇摇手:“不,我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会记忆复苏。不过呢,对于当事者来说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要取决于他之前的记忆是否足够快乐。总之,你们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上官言,会恢复记忆?   “你……”白卓寒不知该跟韩书烟说点什么。她此时的表情是那么平静,又那么复杂。   摇了摇头,韩书烟苦笑一声:“我们已经分手了。出事前,他就决定了。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的结果未尝不好。   当年我是个不称职的杀手,后来又成了个不称职的情人。如今我是不称职的母亲,更是不称职的伙伴。   他恢复记忆也好,再加上他未婚妻的一条命……我还给他就是了。”   天?了,韩书烟扬起漂亮的眼睛。倒影的万家灯火,都如烟花般绚烂。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了。   ***   “阿笙,我有事跟你说!”   冯佳期突然匆匆上门,把靠在沙发上的唐笙吓了个激灵。刚刚得知上官言脱离危险了,她也算是有心情稍微打个盹了。不过白卓寒并没打算立刻回来,他说自己还有要事去办。让唐笙先哄孩子睡。   “佳佳?这么晚了你怎么跑过来了!”   “是我妈的事。”冯佳期都快要哭出来了,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掏出划开一条短信,“你看看!这是我妈发给我的。”   【佳佳,妈妈对不起你。在我们亲如母女的这十几年光景里。我是真的把你和写意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只不过,我的前半生有太多太多割舍不下的爱恨情仇。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事情做完了,我也该离开了。不要再找我,愿你一切安好。】   “这是文姨发给你的?”这短信看得唐笙心里也是凉凉的。   “是的。我昨天终于打通她的电话了,可是我问的话,她什么都不回答。很快就挂断电话,一直到刚才,才突然传过来这么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我再打,就忙音了。可能是境外电话卡注销。”   冯佳期急得泪水乱转:“阿笙,我妈这是……认罪了?她现在有境外双国籍身份,讲这种话的意思就是摆明了不打算回来。我昨天查了我哥留在境外的几处资产,有一栋别墅和两个庄园都被她卖掉了。   阿笙……我真的没办法相信,她……”   “她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就有三十多岁了吧。”唐笙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许她以前真的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过去——”   “难道她的过去跟你们家有关?”冯佳期一语提醒了已经孕傻好久地唐笙,“你想想看,她绑架小君的目的难道不是跟你姨夫姨妈有关么?”   “你这么说的话……”唐笙急急忙忙把翻了出来,“佳佳你把这条短信给我,我转给白卓寒,让他看看怎么回事。”   女人的思路总归是有些狭隘的,常常不如男人那般理性而明晰。   “要是我哥还活着就好了……”冯佳期咬的嘴唇都破了,短短一年来,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一个不用担忧外面天塌的大小姐变成今天的孑然一身,纵有再多地坚强也会偶尔还原成泪水打湿的纸老虎。   唐笙心疼她。她想,佳佳缺一个男人。缺一个能配的上她,能倾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你觉得高斌怎么样?上次他把文姨踢伤了,懊恼了好一阵。之后还向我打听过你呢——”唐笙想说点能缓解紧张情绪的话题,“我觉得他人不错,别看平时动刀动枪的。但是能陪在白卓寒身边那么多年,得多好的脾气啊。”   “我没心思想这些。”冯佳期蜷缩在沙发上,一脸懊糟。   唐笙也不想讨没趣了,正好这会儿小白糖在楼上哭了。她赶紧上去看孩子,“你自己吃点水果什么的哈,嫌我女儿丑,我不带你上来看了。”   然而冯佳期哪里可能老实坐的住,不一会儿就颠颠跑上来了。   “喂,白卓寒回短信了没有?他怎么说啊?”   唐笙瞄了瞄,没动静。翻开来一看,糟了!   “发错了,发我阿姨那里去了!”   小白糖在梁美心那住了两个晚上,这会儿白卓寒刚刚去给接回来。姨妈就想孩子想得不行了。   刚才还发短信来问唐笙,孩子冷热啥的。所以短信置顶在最上面,唐笙刚刚手一抖就给转错了。   这边刚刚把短信重新发给白卓寒,那边梁美心的电话就进来了——   “阿笙,你给我发的什么东西啊?”   “啊,没什么,发错了。”唐笙本来是想随便敷衍一句的。毕竟,如果文惜的事真的跟顾家有关。现在事情又没水落石出,她怕敏感的姨妈再胡思乱想。   “这样啊,那没事了。”   梁美心也信得太容易了吧?这让唐笙反而滋生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佳佳,你说你妈妈她可不可能很早就认识我姨夫和姨妈?会不会——”   能让女人不顾一切的,只有男人。这个道理,唐笙从自己,从身边的一切人身上都能得到阐释。   冯佳期看着摇篮里的小白糖,摇摇头,不说话。她心情很烦躁,看看小猴子还能稍微平静一点。   冯佳期到现在都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把这条短信交给警察。   只是谁也没想到,此时独自坐在家中的梁美心,脑中却是风起云涌地泛滥着逻辑——   她不算是个聪明地女人。性情柔软而温和,敏感又简单。生于物质条件优渥的书本网,父慈母爱手足亲密。她受过良好的教育,也邂逅过梦幻般的爱情。   顾海礁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彼此一见钟情,携手整整三十年。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命硬,父母走了,哥哥走了,妹妹走了,女儿走了,如今顾海礁也走了。   但是梁美心依然没有怨恨过命运,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成为最后一个人的那份责任,要用余下来二十几年的光景。把过去那些事,替逝去的人们一遍遍回忆。   除非,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相爱了那么久,他心里,得有多少愧疚呢?梁美心的泪水沿着眼眶一圈圈打转,这一次,终是没有掉下来。   挥起手,一拳砸在爱人的遗像上。碎片切割过她这双柔软无骨的手,鲜血一滴滴落在那男人照片上熟悉的眼角眉梢里。   遗像上的顾海礁,五官的轮廓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岁月尘封了他的活力,也尘封了他的秘密。却尘封不了,两人之间最珍贵的相知相遇——   “同学,借我抄抄!”   那是大学时代的选修课考试,马列主义基本理论,拥有着极高的逃课率和极高的挂科率。   本着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的原则。临到考试了,大多数男生手里那本教材还跟新的似的。   顾海礁也不例外,有点课余时间都用来钻研专业课了,才没心思听老教授叽叽歪歪讲哲学主义呢。   所以等到卷子一发,基本上是没有一句话能读通顺的。   他戳了戳坐在前排那个很认真的女孩——   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卷子上写着财会专业。   此时她很认真地读着题,很认真地填答题卡,很认真地蹙着眉头思索——   长发?在平整地脸颊上,着淡绿色的小花衬衫和一条到脚踝的棉布裙。   她的背挺得很直。轻轻一戳就很敏感。   老师转身过去,她小心翼翼地回头:“我……我才背了不到两个礼拜的书。也不确定答得对不对……”   说着,她打开纤细的胳膊肘,将答题卡推过来几寸。   顾海礁看到了那个好看的名字——梁美心。   成绩出来了。顾海礁23分,梁美心22分。   原因是,他担心全抄的一样被发现,于是自己改了几个答案。   重修的课堂上,他们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不过这一次。顾海礁一节课都没逃。   披上婚纱的那一天,梁美心问他,当年自己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你。   “漂亮,认真,听话,还笨……”   顾海礁说,你在我眼里,这些全是优点。   彼时。她以为所有的幸福已经全被自己不客气地收入了囊中。她糊里糊涂地过了前半生,老天爷说——你这种女人,活该一辈子幸福!   她从来没有偷看过妹妹梁美仪的日记,也没有看到过——她曾将那个暗恋好久的学长的名字,写满了一张心形的信纸。   如今,全都泛?成了谎言和背叛。   梁美心想:爱恨情仇皆是空。谁犯了错,下辈子再算;谁犯了罪,警察去抓。她只想平静地守着丈夫的灵魂。等到上帝接走自己的时候,记得看一看,他有没有等在天堂口叫着自己的名字忏悔。   可是她怎么能允许那个女人……就这样逍遥法外呢?   ***   “你怎么来了?”开门看到白卓寒,汤蓝还是心有怯怯。她的表情故作镇定,但脸颊上那两道敏感的伤疤却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唔——”   白卓寒的大手就像铁钳,二话不说就拧在她的脖颈上。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呼吸!   “我女儿在哪!”   汤蓝被挤出了泪水,手脚并用着挣扎:“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汤蓝,你不要以为我永远不会有底线!把女儿还给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卓寒从来没想象过用这双手亲自掐死一个人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汤蓝的脸色从白转青,从青转紫。最后两眼一翻,才等到白卓寒松手。   她抱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汤蓝住的公寓不大不小,目光所及处还有奶瓶和尿不湿之类的婴儿用品。乱成一股特有的奶香和温馨。   白卓寒翻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却没有孩子的踪影。   “你凭什么说孩子是你的?”汤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是我的女儿,我生的我养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偷你的?”   “你少废话!快把孩子交出来!”白卓寒实在没心情跟她废话。“是不是我的女儿,带出来验血!”   “呵,女儿不在我身边,被我爸妈带到外地去养了。我一个女人还要想办法赚钱,带在身边不方便——”   白卓寒抓起汤蓝的头发,近乎失去理智地将她惯在墙上。   咚一声,当时就飙出了血。   “你真以为我不敢宰了你!”   汤蓝笑了,笑容僵在脸上。一手按着额头,一手飞快地从台子上抓起一枚水果刀,就在白卓寒面前割开了手腕!   “你不是要我放血么?行啊,我放,你看着——”   不得不承认,汤蓝疯狂自残的行径的的确确是吓到白卓寒了。   他曾低估了这个女人对自己扭曲的爱,自然也就低估了今天她越发扭曲的恨意值。   “白卓寒,我死了,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哪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要图什么!”白卓寒将汤蓝拎起来。一巴掌丢在床上,欺身上去,一把就扯开了自己的衬衫!   就如一头完全没有理智的野兽,他捏住汤蓝的手腕,用衬衫恶狠狠缠上去。连骨骼咔咔的作响都能听得清楚。   双手扣在汤蓝的肩膀上,白卓寒用膝盖死死顶在床两侧:“把女儿还给我!你想要我不是么?我成全你,*舒服你行不行?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汤蓝闭上眼睛,死鱼一样的身体泡在鲜血里。突然就发出狰狞又可怖的笑声:“白卓寒,你想知道我要什么?我就要这样子,看到你可怜兮兮地求我,看你无能为力地抓狂。   我就不告诉你,她在哪?等到有一天,她会走了,会跑了,会管我叫妈妈了。我就带着她到唐笙面前。指着鼻子告诉她,这个贱人抢了妈妈的男人,咱们冲她吐口水好不好?”   白卓寒一个耳光扇过去,汤蓝顿时口鼻流血。可是她依然在笑,像个演技很投入的女鬼。   “我警告你,敢动我女儿一根寒毛,我把你切碎到你妈都拼不起来!”   白卓寒像踹一堆垃圾一样踹了汤蓝一脚,夺门而去。   冲进楼下公厕的洗手间。他恨不能把自己身上每一寸被那个贱人碰触过的皮肤都洗一遍。   究竟是怎样变态的心理,会将原本一个那么骄傲那么光彩照人的女子扭曲到今天这个程度——被她爱过一场,简直是白卓寒今生最悲催的劫难。   “高斌,二十四小时监视汤蓝。人手不够就去聘请雇佣兵,多少钱你做主就是。不管她去哪,干什么,一定不能离开视线。”   “白先生,你觉得可以报警么?”   “报什么警!现在跟绑架有区别么?她有外籍身份。我们没证据,甚至孩子在哪都不知道。警察根本连立案都不肯。这个死都不怕的疯子,万一真的惹恼了她……我怕孩子会……”   白卓寒一拳捶在洗面台上,又追加了一句吩咐:“不能告诉唐笙,现在这个时候更不能告诉她了!她会疯的,会去跟汤蓝拼命的。   我……我再去找一下程先生……”   已经连续两天加更啦!快夸我。明天十点见,如果你们还觉得我更的慢,那是因为剧情到高潮了,很紧张~   咳咳,鲜花钻石呢!我不吼就不送嘛!哼~~~ 第100 这是,我们应承担的代价   唐笙向来不太喜欢麻烦别人,今早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给芳姨打电话。   老阿姨在乡下刚把儿媳妇带出月子,自然也是舍不得孙子的。   可是唐笙这里人手太缺了——   “卓寒,我今天下午想去公司一趟,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在白卓寒出门前,唐笙照例把摇篮推进书房。芳姨离开这两周,她几乎是没办法上班的。部门里的事情只能依靠电话邮件来处理。   但是昨天晚上,实验室里的一批数据又出现问题了。唐笙想来想去不放心,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我晚上约人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叫姨妈过来帮帮忙吧。”白卓寒回答。   “卓寒,我知道上官受伤的事让你心情很不好,”唐笙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去拉住他的手,“可是我们现在为人父母了,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不管孩子啊。我姨妈前段时间已经帮了不少忙,昨天我打电话过去,感觉她身体和精神也不太好。我们自己克服克服好么?”   “阿笙,我是真的有事。”白卓寒转过身来,轻轻抚摸唐笙的脸,“你要是实在忙不开,公司的事就先别管了。”   “那怎么行呢?研发部接二连三病倒,容伟那里都快成光杆司令了。我们是跟头把式的,好不容易难产出第一批试验品,这马上就年底了——”   “阿笙,做生意跟你们做研究不一样。如果公司条件不成熟,可以随时下马一个项目。白氏圣光向来不缺市场危机意识,但现在,还没到不创新就存亡的关头。   我昨天问过向绅,药妆香氛这里市场调研下的结果还有待商榷。实在不行,押到年后吧。你也休息休息,花点时间陪孩子……”   “可是……”唐笙知道自己不能多嘴,因为刚刚的这番对话也可以被看成是董事长对研发部经理的指示。   “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算是我第一次站在这样的位置陪你并肩作战……”唐笙叹了口气,转身去抱孩子了。   其实白卓寒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昨天上午,境内外免疫检验局的几位高管亲自来到圣光。说是因为近几个月来,一种新型的流感病毒在t城蔓延起来。现在控制住的二十几名患者里。圣光的员工就有一半以上。这不可能不引起官方的重视。   白卓寒私事公事已经焦头烂额了一大筐,现在还要配合政府调查病毒来源。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他只能先选择暂停药妆香氛的项目。   但是对此时的唐笙来说,她的失落感是难以言表的。   “卓澜……你最近好不好?”   喂完了孩子,唐笙随意处理了几封邮件后,给白卓澜打了个电话。   “阿笙姐?是你啊。”白卓澜很意外接到唐笙的电话。   “药妆项目取消了,今早卓寒跟我说的。”   “这件事啊,我知道了。圣光毕竟只是个拥有生产b类亲肤资质的日化集团,多元化发展本来就是摸索进行的。阿笙姐,你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灰心吧?”   白卓澜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清晰,伴随着咯噔咯噔的细微杂音。   “我倒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说嘛。毕竟这份企划是你——诶?电话里什么声音?”唐笙揉了揉耳机,以为是音效有问题。   “没有,是我在走路。”白卓澜笑道,“现在我每天能走一个多小时了呢。不过有时候控制不好速度,比科比还快!”   “哈,”压抑许久的心情难能在这一刻绽放些许轻松,唐笙轻轻叹了口气:“卓寒要是能像你这么乐观就好了。”   “阿笙姐,你是不是跟我哥吵架了?”白卓澜一语中的,唐笙无言应对。   “也不是啦,只是他最近情绪很不对……我也说不出他哪不对。卓澜,这几天他有去看过你么?”   “没有,我倒是去了一次公司。因为一项资质协议需要全股东签名。反正我整日待在家里也无聊,就叫小南陪我去了。”白卓澜顿了顿又说,“不过阿笙姐,如果你觉得他有事瞒你,那多半就是了。我哥这个人根本不会撒谎,小时候他藏什么东西我都能找到。他哪里有鬼,眼睛就不敢往哪里看。哈哈哈。”   跟白卓澜打完电话后,唐笙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盯着正在熟睡的女儿,她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太渴望与人沟通了。   小白糖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虽然她知道,跟丈夫有了些不愉快后到处找他家人倾诉的行为实在有点怨妇,但唐笙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地给白叶溪也打了个电话。   上次向晚春过生日,他们一块吃了顿饭。后面就各忙各的了。最近一次见面是半个多月前,白叶溪过来公司找容伟。唐笙当时正在跟向绅谈论项目,这等火药味劲爆地场面——她还是躲开了。   “阿笙?”   白叶溪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听着就让人不怎么舒适。   “大姐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感冒。”白叶溪没有去医院上班,请了两天病假卧床。   “感冒有这么严重么?”唐笙有点担心。听白叶溪这个气场,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她在发烧,“你家里有人么?等卓寒回来,我去看看你吧。”   唐笙知道,自从白叶溪跟容伟在一起后,向绅就已经搬出去了。   而且上次给向伯父庆生日的时候,她也听说陆巧英夫妇接下来打算出国度假一段时间。   空荡荡的家里,该不会就白叶溪自己躺了两天吧?   “放心,我自己就是医生,严不严重最清楚了。”白叶溪摒着鼻音说,“可能是最近医院流感太多,空气也不好。你还是别管我了,当心再传染给小白糖。”   白叶溪这么说了,唐笙想想也对。于是只好悻悻地挂了电话,见人家生病,也没好意思说白卓寒的事。   唐笙觉得有点难受:想当初,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一点点小事,就会心神不宁到这个地步。   其实唐笙的不安皆来源于此。一旦习惯了白卓寒的好,就受不了他再有半点不好。人跟猫一样,都是会喂刁的。   唐笙想着想着,抱起地上的糖糖撸了撸。女儿在睡梦里的小脸突然裂开咯咯咯的弧度。   每每想到孩子,唐笙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希望的力量。   “小白糖,爸爸要是不乖,咱娘俩儿就自己过。把他踹了好不好?”   白卓寒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一身疲惫的样子让唐笙心疼不已。   “饭还没吃吧?我给你热热。”唐笙的厨艺已经有了很大进步,至少现在能把菜炒成了菜,而不是生化武器。   “我先去洗澡。”   “不去看看小白糖么?她今天叫出一声怪怪的音,听起来好像爸爸啊。”唐笙从厨房里探出头。   “哦,我去看看。”   白卓寒洗好了澡出来,披着浴巾坐在小白糖床前。   小东西眨巴眨巴眼睛,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听起来,真的很像‘爸爸’。   白卓寒的眼睛霎时间就红了——   他的女儿,也已经这么大了。也是快要学说话的年纪,快要能叫爸爸妈妈了。   可是,他连抱都还没有抱过一下。   “小猴子,你要是能有心灵感应就好了。”单手抚着摇篮,白卓寒轻轻摸着孩子的小脸蛋,“看在我们那么爱你,把你当成自己亲生女儿来疼份上。你要是能知道你的小姐妹在哪……就告诉爸爸行么?   我和妈妈还是会一直一直疼爱你的,把你们养成人人羡慕的姐妹花,好不好?”   已经一周过去了。按照白卓寒的指令,高斌派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汤蓝。然而她除了去医院换药,回家里睡觉外,压根没有任何异常地举动。   白卓寒有些丧气了,他甚至觉得孩子可不可能已经被那个所谓的‘白三先生’带走了。他恨不能现在就跟敌人交涉谈判——   你想要白家不是么?只要把女儿平安还我,多少钱我都双手奉上。   于是今天下午,他跟程风雨的助手见了一面,把上官言之前录下来的音频交给他。   姓林的助手告诉白卓寒,程先生三天后会从国外回来。还好之前的案子解决的顺利,他愿意帮白卓寒把整件事跟踪到底。   “卓寒?”这时唐笙上楼来,催他下去吃饭,“菜都要凉了,下来吧。卓……?”   白卓寒转过身去,悄然擦了一下眼睛。但这个细小的动作,却被唐笙完全捕捉到了。   “卓寒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有。”白卓寒不肯去就唐笙的目光。   “睫毛都湿了。”唐笙仰起脸。抱住白卓寒的腰。他身上还留有沐浴过后的香氛气息,是唐笙很喜欢的品牌。   “小白糖会叫爸爸了,感动的。”白卓寒挑了挑唐笙的下颌,俯唇吻过她额头。   晚餐过后,白卓寒在书房办公。唐笙给孩子喂了奶又哄睡,这才独自来到洗手间——   她换了一件宝蓝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是之前代购过来的,今天第一次穿。   她把头发悉心吹干,长度刚好能盖住肩背上的伤疤。唐笙总为这份缺陷略有不自信,因而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没答应过白卓寒从后面跟她亲热……   手里的香氛是她之前闲暇在实验室里配出来的,甜美醉人的果香最能放松紧绷一整天的脑神经。   唐笙看了一眼生理日历表,已经快有两周没跟白卓寒在一起了。   他越来越奇怪的情绪,在这档子事上表现的也是十分明显。   所以唐笙的不安,从来不会是没有缘由的矫情。   化了淡淡的妆,唐笙赤着脚依进书房。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白卓寒。   男人只披了一件浴袍,对着电脑专注了好几分钟。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眼角的‘尤物’,只是情绪很难高涨。   “小白糖睡了呢,卓寒,我们也早点休息吧。”唐笙伸出双手环住白卓寒的肩膀,轻盈的身子像只蓝蝶一样落在男人腿上。   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卖着力。同时在他耳边猫一样摩挲着细小的喃语。   白卓寒抱住她的腰,亲吻了一会儿才把电脑关上。   他不忍唐笙鼓起勇气的示好,在第一次尝试就流产在自己的抑郁里。虽然这段日子下来,白卓寒每天如同热蚁焦躁,压根就没有这个兴致。   唐笙今天的情绪很好,也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然而这种事,并不是一厢情愿就够的。脑子里装满事情的白卓寒,自然很容易力不从身。   所以几分钟后,他无奈抱歉地对唐笙说,今天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是不是很难受?或者,我用手帮——”   唐笙沉?了几秒,拉上被子摇摇头:“没事,你累的话,就早点睡吧。”   “嗯,那关灯吧。”白卓寒靠躺下去,单臂自然地环住唐笙的腰腹。   女人还有点懊恼的小情绪,故意把小屁股往前挪了几寸。   “生气了?”白卓寒苦笑一声,又往她身上蹭几分。   “不是……我就是觉得……”唐笙眼睛有点酸,双排牙齿紧紧咬着拇指,“卓寒,你答应过我,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的……我真的不希望,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我一些东西。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承担的呢?”   白卓寒搂着她的力度加了几分,像是在捉一只调皮的猫,恨不能将她揉进怀里。   “男人总是有尊严的嘛,自己能解决的事,何必要老婆跟着操心呢?”白卓寒吻了吻唐笙的头发,用力叹息一声。   “等你扛不住的时候再来找我?那我多心疼啊?”唐笙还是有点别扭,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别乱动,当心我又——”   “哈,石更了又怎样?也不能用嘛。”唐笙吃吃地笑了一声。   “你——”   白卓寒心中微苦:要不是因为女儿现在还下落不明,他们的生活本应该多么幸福多么愉悦啊。   后来两人都睡着了,深秋的夜,就好像因为这份拥抱而不再凄然了。   可是温馨不能永远阻止噩梦的脚步——   “贱人!!!”   唐笙一下子被吓醒,翻身起来就看到冷汗淋漓的白卓寒正坐在自己身边大口喘息。   “卓寒你怎么了!”唐笙急忙开灯,只看到白卓寒眼中满是泪水,嘴唇青紫得让人心疼。   “阿笙!”白卓寒一把将她抢进怀里,双手扣成连环同心锁一样,几乎将她搂到窒息。   “我在。卓寒我在……别怕……只是噩梦而已。”唐笙拍抚着他的背,吻着他眼角咸咸的泪。   “我把宝宝抱来给你看,别怕……”唐笙匆匆下地,到套房外的隔间里把女儿抱了过来。   小白糖虽然不好看。但有一点好处,小猴子似的长得滑稽,往往能让人心花怒放。   这会儿她醒了也不哭。小眼珠滴溜溜的,瞅着两人笑呢。   白卓寒抱了一会儿,像抱热水袋一样暖了暖左胸膛。后来他们都没再说什么,送回了孩子,各自安睡。   唐笙觉得自己听的没错,噩梦中的白卓寒叫了一句‘贱人’。   他从小教养良好,几乎不会爆这样鄙俗的粗口。   到底是谁把他逼得这么三观尽毁呢?!   ***   上官言醒来的时候,是在午夜。手边的韩书烟已经不知是第几个不眠不休坚守于此了。   实在太疲惫,就趴在男人的枕边睡着了。   上官言不用吵醒她,正好。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回忆一下这十年来的真假实幻——   “你叫什么名字?”   “书烟。”   “c国人?好有底蕴的名字。我父亲也有一半的c国血统,我很喜欢那里的文化。还有菜,东方人很讲究美食文化,不像我们英国的暗?料理界,仰望星空的鱼你见过没?还有人头蛋糕棒棒糖!”   “小子,我是个杀手。我刚刚在你的订婚现场上行刺你父亲,因失败而躲在你更衣室的柜子里。你确定你要跟我说这些?”   彼时,二十岁的少女将一把锋利的军刀比划在十八岁男孩刚刚青涩懵懂的喉结上。   “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我父亲的保镖枪法很准,为了留活口,每一枪都往关节上瞄。不赶快处理的话,会致残的。”   “不用你管……”   “可是你弄脏了我的两套晚礼服,大约三万两千英镑。不赔钱我是不会让你走的。除非——”   “除非你挟持我,否则不可能逃出我父亲的保镖圈。”   ——   “你的脸怎么了?才几天不见,怎么又乌青了一片?”   “我是杀手,挂点彩不正常么?”   “你养父打你?”男孩上手去摸,却被少女狠狠瞪回一眼。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于是韩书烟就范。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一个男人如此亲密的肌肤接触。   “托上官勋爵的福,他逃过一劫,我当然要受罚。”   “哈,想杀我爸的人多着呢,你那养父算老几啊。喂,不如你跟我吧,我保证不逼你杀人,我跟你造人怎么样?”   “滚!”   少女说,我最讨厌你这种有了未婚妻还拈花惹草的负心汉!   “我知道我对不起蕾贝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你不出现,我可能根本就找不到不娶她的理由。可正是因为太熟悉了,差点忘了真正的爱情其实也是需要检验的。书烟,她是我重要的亲人,但你才让我心动。”   “能让你心动的,是动静脉交替循环。”少女白他一眼。   “哈,你也会开玩笑啊!”   ——   “书烟。我一定会跟蕾贝卡说清楚的。你先接受了我的戒指,我就带你去见我的家人。”   “我不需要昂贵的钻石来承诺,我想要钱的话,把你绑架了交给我养父就可以了。”   “我大学还没毕业,没钱给你买钻戒。走,跟我去个地方!”   狭小的纹身店,隐藏在教堂后面一条古朴的巷子里。那里有卖唱的吉普赛人,还有浑身散发古铜油味道地工人,端着啤酒到处吹口哨。   “这种纹戒在乌克兰语里叫‘托比亚斯’,意为上帝的囚锁。书烟,陪我纹一对儿吧,以后我就要把你牢牢锁在我身边——”   为了对接花纹,整个纹身的过程,两人的手都是紧紧相扣的……   当时韩书烟想,等纹好了戒指。就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吧。刚刚一个月,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   “简直是胡闹!”上官易长了一张铁血宰相脾斯?的脸。穿着爵位戎装,整个人像是从壁画里走出的暴君。   “你要娶这个来路不明的女杀手?!u-stupid-asshole——”   英腔美俚语夹杂在一起,差点就举着拿破仑杖代表月亮消灭这个傻儿子了!   “父亲,书烟只是从小的经历异于常人,被她养父培养成杀手而已。她本性并不坏!”   争执不下的结果,就只剩下私奔这一条路。   上官言告诉韩书烟,我领带夹上的三颗红宝石就足够陪你一起把孩子养大了。走吧,我们可以乘船先去基督山伯爵的那个原型岛,再把咱们的小张无忌给生下来!   ——   “你要跟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私奔?韩书烟,我养你七八年,就是为了等你今天背叛我的么!”   “爸,我跟他是真心相爱的。你要杀上官易,也不过就是一旦接钱的生意。你与他们又没有深仇大恨!这些年我也为你做了好多事。你答应我的,等我二十岁就放我离开。”   “不想为你姐姐报仇了?”   “仇我会自己报!”   “你知道杀死韩云曦的人究竟是谁么?真相,只是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韩书烟,你太天真了。   你看看那个上官言,他的出身背景,他的未来和他应该走的一条路。十八九岁的男人,说的话比他自己忘得都快。你就这么相信他会爱你一生一世?”   “爸,如果我愿意相信呢?”   “那我就做个试验。如果他愿意为你死,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人的一生。总要犯几次傻,总要受几次骗。   ——   “书烟!书烟在哪?你就是她的养父?你把她抓到哪里去了?”   初生牛犊的少年只身前往,毫无悬念地陷入了圈套。   “你找书烟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把你骗过来,就是为了绑架你威胁上官易就范的么?”   “你胡说!书烟不可能——”   “先生,那边抓来个鬼鬼祟祟的女人。”   “蕾贝卡!不要!!!”   ***   医生说,断裂地七根肋骨要完全恢复至少三个月。而且为了减少手术的困难,不得不剪掉半根。   以后,尽量不能做太剧烈的扩胸运动——再想拥有那么牛逼的胸肌,只能靠ps了。   圣经上说,上帝取了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就了夏娃。   而他的夏娃。就在这里么?   上官言抬起手,轻触女人的脸颊。   韩书烟像触电一样跳起来,不用开口问一句话,只盯着他的眼睛——   就知道什么都回来了。   十年的空白,如同大梦一场。   “你的头发留长了。”上官言喜欢长发的女人,以前的韩书烟一直扎着高高的马尾,配上酷帅的紧身衣,像极了电影里走出来的女特工。   “你的眼睛还是那么蓝。”韩书烟望进对方的眼眸,时隔多年,还是那么沉迷。   “你瘦多了。”   “你也是。”   上官言闭了闭眼睛,抽出最后的回忆片段。   “我知道那天袭击我的人,不是你安排的。我相信你。”   “嗯。是我养父。我……后来刺了他一刀,逃走了。警察说他死了。”韩书烟杀过好多人,只有那一次,她没后悔过。   “谢谢你。明知道那么难,还愿意坚持爱着我。”上官言一直觉得,相爱是件多么勇敢的事。   “还好。爱着爱着,就习惯了。”韩书烟认为,人们太愿意夸大辛苦了,明明就是心甘情愿地幸福,不值得称颂。   “可是,蕾贝卡……死了。”   “是,已经埋了整整十年。连墓碑上的字都风化了。”   “所以……”   “所以……”   那一句分开,谁也不想先说出口。   “妈妈……”   病房的门开了,小蛋吊着胳膊,揉揉眼睛挤进来。   “小蛋!过来……”韩书烟招了招手,把他拽到上官言的床前。   “上官叔叔,谢谢你救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接住我。不过下一次,我肯定不跳了。这几天我看了好多好多蛇的电影,我再也不怕了。以后谁也别想再吓唬我,我要做保护妈妈的男子汉!”   “小蛋,叫爸爸。”韩书烟转过脸,泪水夺眶纵横。   小蛋怯怯的,不敢开口。大概是因为那天见两人吵架的时候,被狠狠凶了一句。   上官言的胸骨抽痛得厉害,原来一句呵斥给孩子带来的心理阴影,竟是比蛇还难克服。   “小蛋,我是你爸爸……叫爸爸……”   抬起满是绷带的手,他摩挲着孩子柔软的头发。   小蛋轻轻抿出两个字,大抵是只摆了个口型,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却已经足够让这个游戏十年,心硬如铁的男人潸然泪下。   “爸爸!我们以后,还会分开么……我做梦都想有个家,有爸爸有妈妈,我想跟别的小朋友一样!”   孩子的话一声声拷问着成人世界里的良心,可是命运的枷锁总是无情又任性——   稀稀拉拉一阵脚步声嘈杂入耳。咣当一声,病房的大门被踹开!   小蛋吓坏了,但却真的像自己刚刚承诺的那样——   他张开还没痊愈的小胳膊,一下子拦在韩书烟面前!   “你们是谁!不要伤害我爸爸妈妈!”   韩书烟蹲下身,将儿子抱在身边。然后仰起头,冲着那被一群?衣众星捧月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   “小蛋,叫爷爷……”   “给我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国际刑警已经通缉了你十年,臭名昭著的杀手,竟然还敢出现在我家人面前!”   上官易命令一出,周围七八个保镖齐齐端枪。小蛋吓得小脸惨白,却   颤抖着小身体不肯退缩。   “父亲!”上官言忍着痛撑起身,每一寸移动都像在切割早已千穿百孔的创伤!   “你闭嘴!这个女人把我们害得还不够么!”   “父亲,放她走!”   上官言厉声大喝,硬生生咽下涌上喉咙的一口腥咸。他单手按在肋间,丝丝猩红已经沿着绷带和衣料洇透。   “医生说我差一点就是断骨戳心,如果你不想你唯一的儿子今天死的这么窝囊,就放她走!”   “你——”   十年前就拿他没办法,十年后还不是依然拿他没办法。   上官易挥挥手,保镖撤去咄咄逼人的架势。   “上官……”   “走!”上官言撑到极致,在韩书烟领着孩子踏出门的一瞬间,终于跌垮下去。   “慢着!”上官易一个眼神拎过去。保镖会意,一把抢住了小蛋的胳膊!   “你走,孩子留下。”   韩书烟的脸上顿时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几乎是跄踉着跪倒了!   “不!小蛋是我最重要的人。上官先生,我求你不要带走他!”   “他是我的孙子,怎么可以跟你这种下三滥的杀手一块流落在外?把他留下,你要多少钱,我可以叫人转给你!”   “不!我要妈妈!妈妈!妈妈!!!我不走,我要妈妈!”   保镖扛起男孩,大步流星地冲出门。孩子哭喊声声入耳,徘徊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就像诅咒的幕钟。   上官言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悄然抹去唇角压抑不住的鲜血。他闭上眼睛,无法再去直视韩书烟那张绝望到心碎的容颜。   “书烟,我会照顾好小蛋。我们既然选择相爱过,那么。现在就是……必须要承受的代价……”   “上官,别让他受委屈。他很乖,但很倔……就跟你以前,一模一样。”韩书烟拉过最后一个字的哽咽,然后夺门而出。   听着走廊里一声声坚定而绝望的高跟鞋声,上官言想:果然,失忆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啊。   ***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唐笙刚给小白糖喂完奶,看到白卓寒接了个电话,就开始穿衣服。   马上要十二月了,夜里凉得渗人。   “嗯,我去医院看看上官。”   “他怎么了?”唐笙也跟着紧张,“不是说昨天醒了。情况已经很稳定了么?”   “他恢复记忆了,情况稳定不等于情绪稳定。他爸带着人从英国过来,带走了小蛋,强行分开了书烟母子。上官无能为力,自己恼得吐血不止。虽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我也陪你去吧!带着小白糖一起——”   芳姨还要几天才回来,唐笙只能寸步不离地绑着孩子。   “算了,你抱孩子去不是让人家更难受么?”白卓寒拍拍唐笙的肩,“你乖乖等着,天晚了,别出去。”   “那……韩姐也一定很难受吧。”唐笙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伤的伤病的病,大姐好像也生病了,我都还没时间过去看看她呢。”   “大姐?”   “嗯,我前天打电话。说是流感了,一个人发着烧也是很可怜唉。”   说到流感,白卓寒心里微微一悸。   打开大门,唐笙陪着白卓寒一起走出去。   “你进去吧,不用送。外面这么冷。”白卓寒说。   “哦,我去信箱取东西。前段时间订了一份母婴杂志,我看看是不是到了。”唐笙走进院子。借着白卓寒的车灯,打开了信箱。   杂志,广告。乱七八糟宣传册——咦?这怎么还有个信封啊!   唐笙把东西拿回屋子,对这封收件署名为白先生白太太的信,产生了很大兴趣。   她没有急着拆开,先观察了一下信封上的信息。   来自中心医院的?遗传鉴定科?   唐笙想起来那天在医院,带小白糖打第二次预防针的时候,一个医生把白卓寒叫进去的事——后来男人对自己随便敷衍了几句,现在想想还真是细思极恐啊。   白卓寒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还是手术有后遗症?不敢告诉自己才百般隐瞒?   唐笙越想越害怕,反正这封信上也写了白太太的名字,拆开来也不算侵犯他隐私。   三下五除二撕下封口,呈现在唐笙面前的,是一份不怎么太平整的报告单。   看起来,像被人揉过一样。   dna匹配检验?亲子鉴定结果?   唐笙呼吸一窒,白卓寒竟然去做了亲子鉴定!   明天十点   关于英国料理,仰望星空的鱼和人头蛋糕棒棒糖,百度之。 第101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他   “你已经找过汤蓝了?”   白卓寒进病房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了,但上官言还没睡。这两日来,他那刚刚复苏的记忆就好像十年没开的邮箱突然登陆,不停往里面跳邮件。   医生说,睡眠障碍这些都是常见的症状,慢慢就会调整好了。   “嗯,可是她什么都不肯说。”白卓寒想起那女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孩子可能早就被她转移到别的地方了,我们再想办法——”   “你安心养你的身体吧,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救。”白卓寒看了看床头那捧白色的花,是韩书烟之前带进来的。人走花不败,倒是做足了讽刺。   “书烟的事,真的很抱歉。”上官言把目光从花上移开来,这几日幻听幻觉层层叠叠,但是一直无法忘记那天小蛋被抢走时,女人站在门口绝望而凄然的眼神。   “她跟我坦白过。老实说,我是真希望孩子若是被她抱走了该多好。”白卓寒双肘拄在膝盖上,把脸深深埋在掌心里。   “所以你看,报应总是来得那么及时……她也会尝到跟自己的骨肉强行分离的苦痛。一点都不会比你们来得轻微。”   白卓寒愣了一下:“所以你是故意不帮她?上官,你没必要非得这样。我并没有责怪过韩书烟。”   “我不是在惩罚她!”上官言突然激动道:“我只是不知道,我还能用什么理由留住她……   就像经历过两生两世。在我无忧无虑无压力的这十年里,从没想过丢失的会是这样一份感情。   我们之间相遇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隔的却是重重困难下的道德深渊,甚至是一条人命!   你不明白,那种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有好多责任要付的感觉,其实一点都不好玩。”   “所以你,将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上官言了?”白卓寒觉得挺遗憾的,他之所以会跟这家伙做朋友,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身上那种天地不惧玩世不恭的乐观与坦定。跟这种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可以替自己那与生俱来的苦大仇深中和掉了太多的负能量。   白卓寒说是说不愿意像上官一样失忆,忘记自己最心爱最珍视的东西。其实心里又何尝不羡慕他?   “嗯,以后,我可能没有那么有趣了。不过你放心,我依然可靠。   好了别管我的事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小白糖,你联系过程风雨了么?”   “嗯,他答应会帮我的。”白卓寒想了想,差不多后天应该可以再约见那位程先生一面,“这些日子。我只能派人全天不间断地监视着汤蓝。只要一有动静,就——”   话音未落,白卓寒的就响了。   “白先生,汤蓝出门了。”电话是高斌打过来的。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出门?”   “是的,我的人一直跟着。发现她去了你家。”   白卓寒眉头一凛,顿觉情况不太妙:“她去我家干什么?你们盯住她,我马上回——”   “哦,不用了。她又离开了。”高斌的回答更是让白卓寒狐疑万分。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离开了,她到底在干嘛?”   高斌有点无奈地解释:“我也不清楚,感觉她奇奇怪怪的。一个人开车到你家门口后,也没敲门也没进来,就在院子外站了一会儿。大概三分钟吧。我们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然后就走了。”   “这样?”白卓寒想了想,觉得汤蓝该不会是想来找自己谈判吧?   “你们盯住她,哦对,座机也监控上——”   高斌表示,这个没用。他发现汤蓝基本不再用自己的实名了。不排除她还有其他的匿名卡,或者是到处找公用电话亭来对外联系。   白卓寒明白,她把孩子藏了起来,自己现在又不能去看,所以很可能用电话联系。   妈的,干脆抓起来严刑逼供——   可是一想到汤蓝那天视死如归的混蛋样,白卓寒投?忌器。他怕这个女人疯狂起来,一不做二不休地伤害孩子。所以也不敢逼得太紧。   上官言看到白卓寒懊恼地挂了电话。替他叹了口气:“不是说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东西,可以拿来威胁,交易。不过汤蓝好像是个例外啊。”   “是啊,半年前她叔叔的影视公司破产,听说好像脑出血入院了,现在死活都不知道。她父母又都是没什么身份的老实人,从小就把她送去国外,亲情浅淡。我也叫高斌派人去确认过,说孩子根本就不在汤家夫妇那。现在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f**k。”   “唉,要是能抓到汤蓝的什么把柄就好了……”上官言仔细思索了一会,“我说的是把柄,那种能让她不得不就范的。”   “把柄是么?”   白卓寒几乎把能想的路都想了一遍,走走堵堵。每一步都像推箱子似的。   “除非她曾经杀人放火,否则还能有什么把柄?”   现在白卓寒唯一还能自我安慰的就是,记得唐笙说冯佳期看到过汤蓝手里的照片。孩子白白胖胖,又水灵又可爱。她……应该还没有伤害过自己的女儿吧?   离开上官言的病房,白卓寒在楼下的车场看到了韩书烟。   “我看到你的车,猜你在这儿。”韩书烟瘦了好多,短短两天时间就足以让一个母亲在离子之痛中脱胎换骨。这也更加坚定了白卓寒不愿让唐笙现在就知道真相的决心。   “你找我?”   “是向总找你,公司那边出了些事。一些员工的家属把大楼围住了,希望圣光能给个说法——”韩书烟的精神还不错,只不过那种故意摒弃抑郁后强装出来的振奋,看起来就像嗑药了似的。   白卓寒刚才已经接过向绅的电话了,本来就是要往公司去的。   “书烟,你休假去吧。公司的事,暂时不用你操心了。”   “能不能让我做点事情?我不是为了弥补,我只是想……可以不要闲下来……”韩书烟微微颤抖着肩膀。寒风夜色中,雷厉风行的气场与弱势恳求的眼神之间,之隔一个‘母亲’。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现在,你并不适合思考任何决策。”白卓寒三分理性,韩书烟七分认命。   她点点头:“那我不打扰了……明天,我会去公司把手里的东西交接一下。”   “要不,你去陪陪卓澜?他也是你的亲人,你们应该也有好多话可以说吧。白家老宅那么大,他一个人,也蛮寂寞的。”   白卓寒拉开了车门,留下一个充满治愈的提议。   韩书烟站在街角,仰望是病房,远望是霓虹。小蛋离开的每一秒,她都在用心丈量——如是万家灯火时,自己就好像一下子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   唐笙捏着亲子鉴定报告,双手抖了几分钟。   她看不懂图表数据,但总是认识汉字的。   鉴定人的姓名:白卓寒,唐笛。关系:父女。   报告结论:不匹配亲缘关系。   唐笙突然想起白卓澜电话里跟自己说的话——他哥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越想隐瞒什么,就越不敢直视什么。   白卓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多看小白糖一眼的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   唐笙双手抓着桌沿,憋回差点无助而出的眼泪——这一定是阴谋,是有人故意想要破坏白卓寒跟自己的感情,弄了个假的亲子鉴定!   唐笙想:自己是什么智商啊?才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当!她与白卓寒之间生死都历经多少个来回了,这种雕虫小技——   打开电脑,她想先查一查这个报告单的真伪。中心医院都是有网络服务站的,上面的编号可以打出电子版。   唐笙的手是颤抖的,虽然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叮一声,一条彩信传了过来。   唐笙随手一划,哪里还能真的冷静!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传过来的照片:白卓寒赤裸着上身,跪骑在汤蓝腰侧。他的表情如是狰狞,就跟早些时候报复自己是……所做的那些事一样!   唐笙一直觉得白卓寒是个太神经质的动物。爱到极致要啪啪啪,报复到极致也要啪啪啪。   照片拍得挺清晰,画面感劲爆到就像一场带暴力主题的av。   电话旋即打了进来。唐笙手一抖,按下接听——   “汤蓝!我知道是你!”   电话那端没有先说话,但唐笙听到了对方的呼吸。   “你想怎么样,你又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要离间我和卓寒!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没有要你非相信不可。只是希望你明白,管好你的男人,不要再让他来骚扰我。”汤蓝在电话那端冷冷嘲讽,唐笙的心却在慢慢降温。   “你在说什么!卓寒才不可能去骚扰你!”   “是么?唐笙你一点都不了解白卓寒么?自己的老婆生了别人的孩子,他跑到我这里来泄愤难道不是很符合他的性格么?”   唐笙记得那张照片。汤蓝和白卓寒的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与其说是出轨,还不如说是肉搏。   “汤蓝你什么意思!我的孩子凭什么不是卓寒的!那个亲子鉴定书,又是你搞鬼是不是?”唐笙不能相信,就算白卓寒真的误会了自己,她也来不及伤心了。   她只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唐笙你够了!孩子是谁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当初你脚踏两条船,这边装婊子跟白卓寒断不干净。那边又跟冯写意卿卿我我的。你敢说你就没有个一次半次的酒后乱个性?   告诉你,我可从来不觉得冯写意是个什么正人君子!你要是不信,自己去医院再做一次鉴定,没人拦着你!”   汤蓝挂掉电话,唐笙却已经懵得晕头转向了。   孩子不是白卓寒的?她对天发誓她绝对没有跟其他男人发生过这种事——难不成挤个公交车都能怀孕么?   “喂,卓寒……”唐笙打通了白卓寒的电话,但男人那边明显乱哄哄的。   “阿笙,有事么?”   “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已经十点多了,小白糖都喂了一气尿了两气。唐笙摒着刚刚激动的?音,静等男人的说法。   “我在公司,这里出了点意外,我——”   “你不是在医院看望上官言么?”   白卓寒不是没听出来唐笙的逼问,字里行间都开始透着怀疑。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渐渐开始意识到,隐瞒不是长久之计。   他心疼唐笙,也信任唐笙。她是那么勇敢那么坚强,甚至很多时候比自己还要冷静。   “阿笙,你让我把公司的事先处理完。等我回去,我们再说。”   “卓寒!”唐笙心里痛得很钝,一个小小的谎言就这么脱口而出:“小白糖好像有点发烧,我想带她去医院。”   “那我——”白卓寒是想回来的,可是现在黑压压的大厅门口挤满了记者,向绅一个人怕是难以应付得过来。   他冲向绅看了一眼。向绅会意,转身走过来对白卓寒说:“怎么了?你要有事的话先回去吧。我已经安排了明天一早的新闻招待会。无论如何,我们先不能松口承认是实验室的化学药品出了问题。   现在研发部的十几个员工里,有三个人出现严重的病危状况。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脱水和昏迷——”   “家属的情绪是可以理解的,”白卓寒挡住听筒,暂时并不想让唐笙知道公司的变故。   “你就按照之前的护肤香氛事件的处理方式。态度要明确而明理,钱更是可以垫。但责任千万不能松口承认。   现在谁也不知道感染病毒的源头是什么,如果有需要,我们整个研发部的职员都需要隔离配合检疫局体检。但这件事对于整个圣光来说,关系重大,只要一个步骤叫人抓了把柄就可能全盘皆输。赶快通知各部门负责人,今晚要把方案敲定出来——”   “了解。”   白卓寒松开听筒,感觉到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似有一丝哽咽了。   “阿笙,真抱歉我这里暂时走不开。小白糖严重么?要不我叫高斌送你们去医院——”   “不用了……你忙吧。”唐笙挂了电话。   白卓寒听得出来,她应该是生气了。   “你真没事吧?”向绅看白卓寒的脸色很不好,“你这样事事自己担着,是不是把唐笙看得太蠢了?”   “先别说这个了。”白卓寒揉了一下太阳穴,“关于公司的事,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向绅:“……”   “你别装了,刚刚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卓寒瞪了他一眼。   “知道还问。”向绅怨念着低吟一声:“我说我怀疑容伟,你们一定又以为我是在故意针对他。新项目拉长两个月的战线,第一验队的员工几乎全军覆没。如果不算交叉感染的情况,只要查查他们在试验第一阶段单独接触过什么药品就可以了。因为圣光第一次接触药妆新领域,从建立课题到原料配比都在规范的指导下进行。   可是为什么容伟没事?”   “我没事是因为我更专业,我知道药剂试验操作的步骤该怎样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说话间,身后一声喝断袭来。   “向总,我早就说过,就圣光现在的研发团队硬件设施和人员配备,远远达不到开发药妆的资质和水平。   如果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何必花这么高的价格请我回来,是人傻钱多么?   我说的话,我做的安排,有几个员工是愿意遵循的?在他们眼里,我大概是翘了他们向总女人的第三者罢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巴掌打聋她一只耳朵,让她宁愿去y国吃枪子也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算哪门子‘向总的女人’啊?   何况,要论嫌疑。我怎么觉得向总的嫌疑应该更大些?别忘了,我们采购试验用的第一批原材料,用的是一家前所未合作过的药商。向总,我听说对方好像是您父亲的朋友呢——”   火药味已经呛到这个地步,白卓寒再不出面也是很难圆场了。   “好了。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出了事大家都要想办法解决,先上楼开会吧。”白卓寒身份所致,事情已经拿到台面上又不能太过偏袒向绅。   然而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却没有让容伟很领情:“算了,我就不参加了。项目下马我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了。何况,既然已经被怀疑了,还是避嫌吧。   不如白总给我放个假吧。正好我也要跟叶溪筹办婚礼了。哦对了,叶溪这两天感冒,我要过去看看她!”   看着容伟的背影,向绅皱紧眉头:“你不觉得他这个鬼样子就跟冯写意差不多么?”   “唐笙也这么觉得。”白卓寒叹了口气,挥挥手,叫向绅先上楼。   把车开出两条街外的容伟正在等红灯,他转头看着圣光集团大门口依然乱糟糟的人流,与这深寒更路的午夜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铃声大作,他瞄了一眼上面陌生的号码——   “事情已经按照您的计划进行下去了。那么,关于我父亲实验室的麻烦,您可以出面帮忙了吧”   “他们怀疑到你了?”   容伟冷笑:“怀疑到我有什么可意外的?我本来就是颗空降过来的棋子。您还是担心一下您自己吧,如果有天真相大白了,您会失去您现在拥有的一切。”   “这不用你管。只要你别多嘴,你父亲亏空的公款,对我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放心,我有这个素质。”容伟看着平板电脑上的出行通知,明天一早的飞机去a国。他没有订返程的机票。   “我,只想请求你。能不能不要伤害到叶溪?”   “动感情了?”电话那端的人低吟一声,反问。   “没有。”容伟笑了笑:“我是个聪明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帮助我年迈的父亲渡过难关。我选择做一次坏事,就像出卖一次灵魂或肉体一样。在这个过程里,我不允许自己像个伪君子那般邂逅身不由己的爱情。   否则,是对爱情的玷污,对原则的漠视,对孝心的背叛,也是对善恶评判的不负责任。   所以我从没花时间和精力去试图爱上过白叶溪。只是单纯觉得,她是个好姑娘而已。”   “她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对方沉吟,“如果不是白靖瑜的女儿就更好了……”   “呵呵,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容伟挂断电话,长长唏嘘一声。   他把车子开到白叶溪家的院子外,看着那如同雪白鸽子一样的飘窗里,散发点点暖暖的灯光。   不知她的梦,今晚又要为谁妆点?   叶溪,我就是一个单纯的坏人,做着单纯的坏事。   并不想用‘突然发觉自己爱上你了’这种话,来试着洗白。   再见吧,愿你能遇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被温暖地对待。   再见,我那从来没有资格守护下去的——荆棘公主。   ***   唐笙坐在摇篮前,从午夜一直发呆到天明。   她看着女儿的睡颜,眼泪从丰盈到凝结,从凝结到干涸了整整五个小时。   不管是清晰还是模糊,都无法从小白糖的五官里找到一丝一毫属于白卓寒的痕迹。   如果真的是遗传突变,能够完美避开一切优点长成这样,这得多少狗屎运啊?   唐笙从中心医院的官网上查到了这份报告,登记显示的也的确是白卓寒的医保卡。   鉴定是他亲自去做的——   且不管是不是汤蓝买通了大夫还是买通了医院甚至买断了白卓寒的智商都ok的——但他瞒着自己去做亲子鉴定的这个行为。让唐笙心痛到麻木。   孩子不是他的,所以他不再爱小白糖了?   不紧张她,不关心她,甚至连抱抱她都在敷衍。唐笙觉得,自己用了整整十年来爱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都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   他不说出口,是因为他不想失去自己。但孩子不是他的,他过不了这道坎。就如那晚一场莫名的噩梦,他大喊一声‘贱人’,说得是冯写意,还是自己呢?   唐笙觉得:在这一点上,白卓寒的骄傲甚至要比冯写意犀利得多。   可是麻痹的冯写意,他倒底是不是真的跟自己发生过什么呢!   唐笙记得很清楚,就在怀小白糖前后的那段日子。因为白卓寒控制了日化业界监事会,导致冯写意工作室的新品得不到认证资质。   为了帮助自己的朋友,她去办公室跟白卓寒讨了一巴掌。也就是在当天晚上,心情郁闷的唐笙在工作室喝了两罐调酒果汁。   她酒量不行,睡得迷迷瞪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在沙发上腰酸背痛着。衣衫虽然完整,但身上盖着的的确是冯写意的外套。   这次醉酒她记得很清楚,后来发觉怀孕了,她还有些懊恼而担忧呢。   冯写意真的碰了她么?可是除此之外,她确定自己没有任何断片失去意识的经历!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温暖男人,却藏着一颗城府的心。他有他的仇恨,他的算计,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所以他,究竟有没有趁人之为地要了自己呢?唐笙不敢给冯写意的灵魂做担保,也不敢再以自己的纯洁和清白骄傲自居。   趴在小白糖的摇篮前,她俯身悲恸大哭了好一会儿。   孩子的小手冲她伸了伸,就好像在安慰妈妈。   “小白糖,如果爸爸真的不要你了,怎么办呢?”   “麻——木木。”   第一次听到女儿叫出这么不清晰的‘妈妈’,唐笙的心中,却是酸楚大过于欣慰的。一想到白卓寒脸上再也不会有听到‘爸爸’时的那种喜悦,她难过得要死。   可是——她答应过白卓寒,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却从来没有想过命运竟会出这样大的一道难题!   在爱人与骨肉之间,无法真实契合的亲情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卓寒,我真的可以相信你?能为了我而尽力去爱。能为了我而接受小白糖么?   唐笙擦干了眼泪,换了一身保暖而干净的衣服。   白卓寒彻夜未归,唐笙宁愿相信他真的是在忙公司的事,而不是故意回避自己。   不过,就算他是有意在躲,也是人之常情吧。   唐笙打算跟他好好谈谈,就他们两人。   看着摇篮里懵懂单纯的小眼珠,唐笙吻了吻她的小手小脚,然后把孩子的一些日用品打包起来。   “小白糖,妈妈先送你去姨婆婆家住几天好么?等爸爸想开了,他一定……会愿意再接受宝宝的。相信妈妈,爸爸很强大,他是这世上最有担当。最负责任的男人。他一定会理解妈妈,体谅妈妈,一定会好好疼爱我们的小白糖——”   唐笙在?舞女儿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安慰呢?   她给女儿装了三天的衣物用品,但她更希望能从白卓寒口中说出的话,让她连一天的准备都多余——   她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走!现在就去接小白糖!   一定会的,那是她心心念念爱过来的男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她,相信她的!   打定主意,唐笙给白卓寒发了条短信。   【忙完就早点回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白卓寒刚刚打发掉那群蚂蟥一样的记者,身心俱疲地瘫在沙发里,连水都没有力气喝。   唯有唐笙的短信像一根救命的稻草。让他觉得,若有一天真的临界崩溃,他还有这个女人可以依靠。   【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到白卓寒的回复,唐笙舒了一口气。抱起小白糖,刚想出门——   叮咚一声,门铃却响了?   “请问,您是唐君的姐姐唐笙么?”   来人两个,一男一女。大约四十四五岁的样子。   男的西装考究,像个生意人。女的苗条白皙,保养得也不错。看衣着打扮和言谈气质,唐笙觉得这对夫妻像是个有身份的文化人。但在礼貌和矜持的外表下,却掩藏不住焦虑的神情。   “我是唐笙。您二位是?”   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叫齐鑫,旁边这位是他太太。他们是唐君的同学齐晓琳的父母。   “哦!是晓琳的父母?您好,快请坐吧。”   唐笙把女儿放回摇篮跟猫玩,赶紧把二人让进来。   “喝点什么,我去——”   “不不不,您别忙了,我们冒昧前来,主要是有事想问问。”   唐笙也知道,两人与自己素没谋面就上门,总不可能是过来相亲的吧!   难不成,自己弟弟闯了祸?把人家姑娘地肚子搞大了?想到这里,唐笙满头黑线。   “您说吧,是不是跟我家小君有关啊?”唐笙落座回沙发,认真地看着两人。   齐太太的眼圈有点泛红,看样子是有几天没睡安稳觉了。她也没客气,开门直接见了山:“白太太,你知道唐君去哪了么?我们晓琳在一个多星期前说陪他回t城一趟,因为他的一个朋友意外去世了。好像是说当天来,第二天的火车就打算回学校,于是也没跟我和他爸见面——”   唐笙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一周前商琴琴的尸体被发现后,警方要自己联系唐君再过来了解点情况。毕竟唐君是绑架案的直接受害人。   “是有这回事,我见到晓琳同学了。”唐笙连连点头,“不过当天晚上,我亲自把她们两个送回火车站了。我听弟弟说。好像的确是第二天一早的火车回k市学校。所以晚上,他们应该是住在火车站外地如家酒店。”   唐笙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晓琳是个姑娘,当着她父母的面说她跟自家男孩在外过夜,好像也——   “那后来呢?你联系过唐君么?”齐太太这么一问,唐笙也有点懵了。   “后来?”   唐君明年夏天就大四了,这段时间真忙着考研的事,基本上就是宿舍图书馆两点一线。唐笙以前大多十来天才跟他打个电话,一周不联系更是常有的事。   想到这里,唐笙摇摇头:“难道他们没回学校?”   “唉,我家晓琳第二天早上倒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唐君情绪不好,于是自己想要陪他出去散散心。可能去黄山,也可能干脆远一点,去九寨。我们也知道,两个孩子刚刚才满二十岁,又都在读书。这孤男寡女的,也实在是——   不过晓琳这孩子很单纯,她喜欢唐君啊都是写在脸上的。我和他爸见过唐君两次,觉得也像个老老实实的孩子。   既然管不了女儿,也就由着他们相处便是。可是就这一个电话到现在,我们就再也联系不上晓琳了!   学校里的老师说,他们确实临时请了个假,理由就是家里出事回t城一趟,但后来也没有再回去过。   你说我们能不着急么?昨天上午,我和他爸已经去警署了,但警察说两个孩子都是成年人。且已经表明过自己是打算出去旅游的。还不能就这样认定失踪,他们只能先立案,再跟进——”   唐笙算是听明白了,这是人家的女儿跟自己的弟弟一并失踪了,上门来找人的啊?   唐君不久前才被绑架了一次,怎么可能又出事?难道他今年命里犯桃花,跟哪个女孩子都犯冲么?   “齐太太齐先生,我真的已经一周没有联系过我弟弟了。我想,他心情不好是真的,可不可能的确如晓琳同学说的,他们出去旅游散心了?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女儿是什么时候,当时她还有说什么特别的情况么?”   齐太太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晓琳给我打电话是在回t城的第二天早上,她说火车是十点半的。然后……哦对,她还说唐君的阿姨过来送他们呢,还带了好多粽子啊,点心什么的。”   “我姨妈?”唐笙想起来,那天刚给小白糖拍完写真,梁美心问话的时候,自己好像也透露过说小君回来什么的。   她抓起,拨通梁美心的电话。   “关机?”看看时间,唐笙想,也许姨妈还没起床吧。   “这样吧齐先生齐太太,我这会儿正好要去我姨妈家,你们先回去等等消息。我当面问问她小君那天临走前有没有跟她说什么。   先别急,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哈。”   唐笙想:厄运都是有概率好不好?干嘛扯着一个唐君来绑架。这还有完没完了。   送走了齐家夫妻,唐笙把女儿抱上车。一路开到梁美心的住处——   姨夫不在了,唐笙还没等进院子就能感受到那股凄凄凉凉的宁静。   “姨妈?”   梁美心开门,见到是唐笙,先是吓了一跳。   “阿笙?怎么是你?”   “我打你,怎么关机啊?”   唐笙把孩子抱进来,并没有注意到梁美心异样的表情。   “哦,我……不太舒服,还没起床。”   梁美心穿着深色的珊瑚绒睡衣,宽大而臃肿的衣物将她羸弱的骨架包裹得很奇葩,一张脸惨白如鬼魅。   唐笙打量着她,心疼道:“姨妈,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啊。怎么感觉……这么憔悴呢。”   “你找我,有事?”   梁美心看了一眼门,随手一扭,反锁。   “我……想把小白糖放在您这儿照顾两天行么?我跟卓寒,可能有点……”   唐笙不知该怎么解释,又不想让姨妈太担心。   “反正有点不愉快,不想让孩子受牵连,总之就是——”   “阿笙,我可能不太方便。你还是先带回去吧。”梁美心坐在沙发上,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唐笙总觉得她焦虑的样子有点陌生。   “这样啊……”唐笙叹了口气,“芳姨还要两天才能回来,我以为您这里……唉。也没关系,实在不方便就算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还——”   姨妈竟然在驱逐自己?唐笙心想,她不是真的生病了吧?   不过,这里是姨妈独居的地方,人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如果她觉得不方便,那自己贸然上门也是有点不礼貌的。   “哦,您要是有事的话,我先走也行……”唐笙抱起小白糖,旋即又转身,“对了姨妈,你最近跟小君联系过么?这臭小子可真是不省心,也不知道把人家小姑娘拐哪去了。说是旅游,到时候可别搞大人家肚子回来啊。   我听说,那天早上你在火车站那送过他们?后来呢,他们还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我就送了几个粽子而已。”梁美心摇头。   “哦。”唐笙听到姨妈这么说,心里也有点焦虑了。唐君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出过一次那样的事,他应该很明白家里人都会担心他。这一次怎么又玩失踪?   可就在她悻悻想要开门的一刹那,余光所及的门后角落里,一双熟悉的白色篮球鞋!   那不是小君的鞋子么?去年生日,她给弟弟买的礼物!   “姨妈……”唐笙颤抖的手按在门锁上,一下两下,竟然没能打得开!   就在她回头地一瞬间,眼前黑影一现,也不知是棒子还是烟灰缸的——砰一声就砸在唐笙的额头上!   倒下的瞬间,她用双手本能地将女儿护在胸前。   耳边萦绕的是孩子高八度的哭声,眼前重影的——是梁美心冷漠的容颜!   明天十点见 第102 你们必须为我女儿偿命!   白卓寒回家,客厅空荡荡的。糖糖窝在沙发里,惬意舔着毛。没有小恶魔在家的日子,她才活得像个猫。   唐笙不在家?   白卓寒从一楼上到三楼,每个房间都有她的气息,却没有她的身影。   小白糖也不见了,童床上挂着的一串独角兽风铃还在叮当叮当地打着转。   白卓寒觉得很奇怪,唐笙不是说好在家等他,要谈谈的么?   他已经有点草木皆兵了。第一反应就是担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白卓寒打唐笙的,关机。去翻衣柜,见女人的东西都没动,但孩子的尿布和奶瓶器具什么的似乎少了些存货——甚至连便携摇篮都不见了。   看来唐笙是自己带走的,白卓寒才略微松了口气。他猜想她应该是带着发烧的孩子去医院了吧。   走下楼梯,白卓寒烦躁地扯开领带。就在几十个小时之前,他曾对唐笙亲口说过,男人能扛得住的,才不需要老婆来操心。   可是当他再一次回到没有唐笙的家时,那种无力的空虚感就像魔手一样抓扯着自己的心。   他突然好想跟她说话,好想用各种方式向她宣泄心里的焦灼和苦闷。   没有唐笙的陪伴,他活得像死了。没有唐笙的理解,他活着如疯了。   没有唐笙,他真的不行……   靠在沙发上闭了一会眼睛,白卓寒觉得腰部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硬的,硌得有点难受。   抽出来看,才发现是一封硬纸板信封。   ——里面的内容让他的脑袋顿挫一份凉意!   这不是自己的亲子鉴定报告么!白卓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刚从诊室里走出来,那张纸就被他揉成一团丢进废物箱里了!   如今为什么会在家里的沙发上!为什么会被人寄给唐笙?!   “高斌。汤蓝在哪?!”白卓寒气急败坏地抓起,想都不用想他就明白是谁捣的鬼。   难怪刚才高斌说汤蓝鬼鬼祟祟地来过别墅附近,原来是想要确认唐笙有没有开过信箱!   自己向来不会去管这些生活上细节的,只有唐笙每隔几天才回去check一下信箱。   高斌确认了一下,很快回复白卓寒:“她昨晚回来后就没再出去过,应该还留在公寓里。”   白卓寒咬牙切齿:“你叫人上去找她。”   “哦,然后呢?白先生您也要过来么?”   “我就不去了。”白卓寒低头思索几秒,“你们揍她一顿就行了,叫她犯贱!”   高斌:“……”   扔下电话。白卓寒在屋子里踱了一会儿。   他了解唐笙,以她那样逆来顺受的性格,这会儿发现自己背着她去做了亲子鉴定,一定是又伤心又绝望的。   白卓寒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早知这样,当初就该一早把真相告诉她的!越是不忍,越是隐瞒,就越会給敌人可乘之机。事到如今白卓寒如何还能想不清楚——正是因为他和唐笙还无法做到这么无间的同心同体,才会被汤蓝这种人一步步牵着鼻子走!   而他的小妻子,明明就比他想象的更勇敢。   白卓寒懊恼地点了一支烟。现在误会成这样,也不知唐笙一个人躲在哪里流泪?自己这段时间对小白糖的疏离,一幕幕怪异的冷漠只怕更是让她心碎不已吧。   “冯佳期,阿笙去你哪了么?”   联系不到唐笙,白卓寒只能把电话往她的朋友那里打。   自从文惜被通缉后,冯佳期也没什么心思做事,三天两头地往警署那问消息。这会儿接到白卓寒的电话,她正巧也在警署呢。   “白卓寒,我正好也有事要找你和阿笙!你们方便过来警署一趟么?有件。特别奇怪的事——”   ***   “阿笙不在么?”冯佳期看到只有白卓寒一个人,“我也一直没联系到她,不过,这件事你先来看看也好。我怕她和小君……可能?”   “她,可能是去她姨妈那里了。”白卓寒摇摇头。   “可是我给梁姨也打过电话了,她也不接呢。”冯佳期的说法让白卓寒有点紧张了,“到底是什么事,你要找她们做什么?”   冯佳期解释道,并不是她要找,而是因为这件事——跟唐笙姐弟关系最大,而梁美心也应当过来配合调查。   “我也只是碰巧在警署,李警官是我熟人,知道我和唐笙是朋友才让我帮忙联系的。”冯佳期让白卓寒去找前面那个着便衣的刑警——   “就是他,他们是从外省过来的。说接到了报案,由于南山公园滑雪场明年要拆迁取缔,所以半年前就在挖山动工了。   没想到几天前,在一处陈年的雪沟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有可能是阿笙过世十七年的父亲唐延。”   “阿笙的父亲?!”白卓寒差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佳期说:“阿笙的父母的确是在她七岁那年滑雪遇难的,我也听她提过,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过尸体。要不是因为这次意外,也不知冤屈还有多久昭雪——”   白卓寒没太听懂冯佳期口中‘冤屈’二字的含义,这时候重案组的刑警过来了,他们确认了白卓寒是唐笙配偶之后,将他带进了楼下的停尸间。   他们告诉白卓寒,唐延的死很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因为他的身体在陈年积雪下掩埋了整整十七年,低温和真空大大阻碍了腐坏的程度。他的衣物还能清楚辨认,他的腰间还系着一条保险锁。   绳索的一段,有很明显被利刃隔断的痕迹,而不是意外磨损所致!   “如果能联系到您的太太或她弟弟和姨妈,还请叫他们尽快过来一趟。很多细节我们需要向唐延的家属披露,毕竟——”   白卓寒心里很明白,警方不会把话说透说死,但是现在只找到唐延这一具尸体,而没有找到她的妻子梁美仪。这能说明什么呢?   他比警方更早知道梁美仪在哪,所以白卓寒觉得:在没有抓捕到文惜之前,告诉唐笙她们来认尸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样?还是联系不到阿笙吗?”冯佳期站在警署门口,想着跟白卓寒打个招呼再走的,“你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白卓寒一言难尽,沉?。   “我跟阿笙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彼此最能懂这种父母双亡的感受了。还好她有姨妈姨夫那么疼她,我也有胜似亲妈的继母……   呵呵,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只要相信自己最重要的人,珍惜曾经最难得的相依相偎。就够了。劝劝阿笙,别太难受。”   “冯佳期……”白卓寒心里乱乱的,“你一点都不担心,你妈妈万一真的是坏人的话……”   “我从不相信她会是坏人,就像我直到现在也不相信我哥哥是坏人一样。”冯佳期摇摇头,嘴角挑起一丝信仰般的笑意,“我认为每个人都只是会在不同的时候,做出一些选择罢了。这些选择可能会伤害自己,也可能会伤害他人,却不是定性好坏的唯一标准。我妈妈若有罪,必是应当承担责任。但这不影响我爱她。”   “难怪,你会和阿笙做好朋友。”白卓寒唏嘘一声,两人错开警署的大门,各自而去。   伏在方向盘上静静冥想了一会儿,白卓寒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思路再次被一通电话打乱。   “白先生,是我。”   电话是程风雨打过来的!   “程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了么?”白卓寒的情绪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我的女儿——”   “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到t城,你先别这么激动。我要跟你说的事另一件事。前天在南山雪场那里,发现了您太太父亲的遗体——”   白卓寒表示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刚刚就在警署看过尸体。虽然他根本就不认识唐笙的父亲。   “您太太呢?也在一起?”   “不,我太太她……”白卓寒叹了口气,“暂时失踪了。”   只有面对程风雨,白卓寒才恨不得将生活中能接触到的一些细节线索都提供给他。   电话那端沉?了一阵。   “白先生,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捋顺一下思路了。你希望我帮你找女儿,希望我帮你找一位处处与你们作对的‘白三先生’?现在还要帮你找太太么?你好像,经常丢东西啊……”   白卓寒:“……”   “三倍。”程风雨说的是酬劳。   “三十倍都ok。”   “这个不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明码标价不趁人之危。”程风雨听到了航班起飞的广播,看了看时间道,“明天我一下飞机就联系你,除了几件事要跟你确认之外。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来,他说想见见你。”   “谁?想见我?”白卓寒惊奇道。   “见面就知道了。”程风雨并未多做解释。   回家后,白卓寒又找了找唐笙的私人物品。   唐笙的身份证应该在她随身的钱包里,但护照还在抽屉中。这至少说明她还不至于出国。   白卓寒觉得唐笙一个人带着孩子是很不方便的,尤其是她受伤后不能长时间站立,抱着孩子的话更是吃不消。所以应该没可能跑到太不方便的地方。   若是租房子住,需要一大笔押金。唐笙不可能有那么多现金,而她手里的两张信用卡都是自己的副卡。一旦有消费行为,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如果唐笙住酒店的话,就更容易找到了。全市大大小小的旅馆都与警署联网,靠身份证登记。白卓寒一早就吩咐过高斌去安排了。   白卓寒无法安心休息,独自在沙发上放空了好一会儿。最后像个神经病似的来到厨房——   他之前打印了一份做蛋糕的教程,心血来潮钉在记事板上。一直想着等小白糖一周岁生日的时候亲手做个像样的蛋糕。   他给自己半年的失败期,只希望最后能拿出一个幸福。糊大家一脸。   即使小白糖不是他们的女儿又怎样?得之不易的相守,真的再也经不起任何隐瞒和不坦诚了。   白卓寒挽起袖子,可是刚第一个步骤就弄糊了油。整个屋子里顿时撒发出一股煤气泄漏一样的死神味道,连糖糖都受不了了!   白卓寒皱着眉开窗,猫就要往外跑。   他一把将猫摁住:“这个家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你就别跑了……”   不过,后来白卓寒还是放弃了。什么蛋糕馅饼还是长得像馅饼的蛋糕,没有唐笙在身边,他做什么都跟放弃了似的。   一遍遍看着那张亲子鉴定书,白卓寒懊恼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愚钝呢?   两人之间的误会还不够致命么?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原谅。唐笙她……怎么受得了?   整整半天过去了,高斌那里都没有关于唐笙入住任何酒店的信息。   于是白卓寒去了社区监控室,调出了唐笙开车离开家时的监控画面。   他看到她带着女儿上车,但是从上车到开车不过一分钟时间。   白卓寒记得唐笙是个路痴。除非是去特别熟悉的地方,否则必然要查询导航。   而除了公司,学校和梁美心那里,基本没什么地方是唐笙真正熟悉的了。   白卓寒一直没能打通梁美心的电话。于是他决定,亲自上门去看看。   他想,如果唐笙真的在那,也可能是还在跟自己生气?故意不让姨妈接自己打过去的电话?   ***   唐笙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意识的时候,脑袋跳突突地疼着。   还分不清现在的自己倒是不是处在噩梦中,因为唐笙根本就想不通为什么姨妈会打晕她!   唐笙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脚上也有绳子。还好有灯,能让她看清自己的小白糖此刻就被放在带过来的童车里。   貌似还睡着,轻轻的呼吸声里偶尔溢出奶香。   唐笙像蠕虫一样蹭过去,想要靠近女儿。却被另一双脚绊了一下,再低头——   “小君?!”   “姐!你.....”   唐君就坐在自己对面的墙角处,跟齐晓琳在一起。手脚绑的跟大闸蟹似的,还好貌似并没受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都在这里?!”   这里,唐笙太熟悉。   顾家别墅的阁楼,一个三十多平方米的储物间,外面连着阳台。但如果不把窗帘打开,完全是可以常年不见阳光的。   这里,曾被她们当做儿时的秘密基地。藏满了小君的玩具和两姐妹的小秘密。   发旧的海报,瘪下去的篮球。少了一个轮子的自行车,还有头发被口香糖?住的洋娃娃   唐笙还记得,在这个阁楼里,她们能看到姨妈在院子里种花,能看到姨夫在大门口擦车。   ——满满的都是年少无忧无虑的回忆。   可如今,剧情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会翻转到今天这个地步!   “唐君……我们会不会死……你姨妈到底要干什么啊?”齐晓琳眨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几日来的囚禁已经让她整个人陷入了崩溃边缘。   此时她躲在唐君身后,泪水干了又流。   “小君,你们这七天来就一直在这里?”   唐君把身体直了直,让已经疲惫不堪的齐晓琳靠在自己肩膀上。他告诉唐笙,从回t城来看商琴琴遗体的第二天,他和齐晓琳就被梁美心双双关了起来。   “那天早上,她来火车站外的宾馆给我们送粽子当早餐。之后还坚持开车将我们送到检票口。可能是粽子里有迷药吧,我和晓琳刚上车就昏睡过去了。醒来就被姨妈绑在这里了。”唐君说,梁美心并没有伤害他们,而且每天都按时送吃的东西。但是解手洗漱的时候,她叫他们两人轮流去,并警告说,如果一个赶跑,就杀了另一个。   于是整整七天,他们就像小动物一样被囚禁在这里。而整个过程中,梁美心没有对他们解释过一句。   “姐,姨妈到底怎么了!她是受人威胁了,还是中邪了啊!再这样下去,我和晓琳都要疯了!”   唐君咬着惨白的唇,眼里满是绝望和无助。他大概是怎么也想不通。把自己当儿子般疼爱的姨妈怎么突然就翻脸成不共戴天。   现在连唐笙也抓过来了,怎么看怎么像是被邪教洗脑!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梁美心还穿着那身白色的珊瑚绒衣,端着餐盘,机械地走进来。   “姨妈!”唐笙扭动着身子,蹭了几步过去,“姨妈你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梁美心俯下身,舀了一口饭菜。喂到唐笙嘴边。   这几天,她就是这样喂饭给他们的,像极了一个心理扭曲的饲养员。   “我不饿,也不想吃!”唐笙皱紧眉头,“姨妈,你到底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我和小君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啊!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帮你,告诉我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梁美心还是一言不发。见唐笙没有反应,转身又去喂唐君。   男孩一下子发飙了,肩膀一扭,直接将她手里端着的餐具撞翻在地!   “你要是不跟我们说实话,今天就饿死我们算了!反正你养了我们姐弟这么多年,我们无以为报!姨妈,哪怕你要我拿命还你,我也认了!”   梁美心的眼睛动了动,尤其是在听到唐君说‘拿命还’的时候。   “拿命还?”梁美心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疼,“就算我拿走了你们的命,我的茵茵,还能活过来么?”   唐笙想不通了,听梁美心的意思,她是因为顾浅茵的死而迁怒于两人?   “姨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是不是被人利用了!”唐笙背脊里窜出一股寒意,“表姐的死跟我真的无关,我自作主张换肾,是我不好。可是——”   “你闭嘴!”梁美心反手一个耳光抡在唐笙脸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正的主意?茵茵刚刚出事你就能想到要骗走她的肾脏?难道不是有人故意安排好了一切,为了救她的儿子,而撞死我女儿的!”   “姨妈!你……”唐笙被打倒在地,双手又反绑,因而废了很大力气才撑起身子,“姨妈,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啊!茵茵姐不是我害死的,车祸只是意外!而且。什么叫……为了救她儿子?   姨妈你在说什么,小君他是谁的儿子?!”   唐笙用额头撑着地,好不容易才立起腰身。她瞪着惊恐而不可思议的眼神,慢慢望穿梁美心悲愤到毫无理智的泪目:“姨妈……这究竟是……”   “是你们的妈!是我妹妹梁美仪!她勾引顾海礁生下唐君这个小孽种,她根本就没有死,她整容嫁给冯俊天化名文惜!那件送给赵宜楠的旗袍上,绣花的纹路跟你大舅的锦帕一模一样!就是她一手策划了浅茵的车祸为了给她儿子换肾!”梁美心站起身来,抓起手边的一把破雨伞,劈头盖脸地冲着唐君打过去!   哭喊声挣扎声,歇斯底里地充满这曾如年少梦幻般的小阁楼。   唐笙扑上去挡,雨点般的攻击落在她身上——然而其实并没有多疼……   唐笙知道,梁美心依然无法对他们下狠手。   “姨妈……这不是真的……”唐笙扬起满面的泪流,紧紧咬住牙关,“这不是真的!我妈早死了,小君是我爸爸的儿子!姨夫一生一世只爱过你一个人!茵茵姐的车祸只是意外,不会有这么恐怖的真相!这都不是真的!”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梁美心惨然一笑,抬手丢下雨伞。她看了看唐笙。又看了看唐君。他们依偎在一起,守护着对方颤抖的身体。   还记得十七年前,她把这对年幼成孤的姐弟带回家之时。他们也像现在这样,相依相偎着,眼睛里充满了生涩和恐惧。   梁美心曾是个多么善良的人啊——她以为妹妹死了,能为她拉扯大这一双儿女,将会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伟大的事。她对他们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可换来的,却是恶魔恩将仇报的爪牙!她如何能不恨。如何能放下?   “我已经给文惜发了上百封的邮件。呵呵,就算她早就整了容,换了身份,但一直都没舍得放弃曾经跟顾海礁联系过的秘密邮箱。她一定会看到的,现在她的儿女都在我手上,我不信她还能逍遥法外多久!   你们就安心等在这里吧。不是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么?让你们的妈妈,好好看看她的宝贝孩子们,被我养育得多么好!”   梁美心走了。门一关,狭小的阁楼里再一次恢复暗无天日的绝望。   唐君直勾勾地看着唐笙,半天才颤抖着蹦出一句话:“姐,这些,都是真的对不对?”   “不……不会的!”唐笙依靠着弟弟,只恨无法腾出双手去拥抱和安抚,“这不会是真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被什么人利用——”   “不,是真的……姐。其实你心里明白,这一定是真的……”唐君惨然摇头,“所以凑巧我和表姐的肾脏会匹配,我和姨夫的血型会一致。如果上一回,真的是文姨绑架了我,不就正好能解释了为什么她只轻轻刺伤了我的肝脏?她恨姨夫,所以不想我伤害自己的健康来捐肝救他是不是?而姨夫直到最后都不肯再接受我冒险捐赠,不也是为了我着想么!   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身世?!文姨是那么善良的人。她真的是我们的妈妈么?她真的……做了这么恶毒的事么!”   唐笙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因为唐君的逻辑跟她自己一样清晰。   他的分析,也真是自己最不愿相信的担心。   摇篮里的小白糖一阵阵哭泣,唐笙凑过去,用额头探了探她的小脸蛋,才发现女儿貌似真的发烧了!   “姨妈!”唐笙扑到门前,拼命用身体撞击着,“姨妈我求你开开门!小白糖发烧了,让我带她去医院!我求你了!姨妈……求你……”   她的姨妈,是个走路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女人。唐笙无法想象,她真的会要他们为死去的顾浅茵偿命么……   就在这时,楼下门铃叮咚一声响!   家里来人了?   唐笙刚想喊人,门哗啦一声就被打开了!   “闭嘴!再敢出声,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跟你们同归于尽!”梁美心狠狠地推了唐笙一把,将她赶回去。   “姨妈……”唐笙用肩膀蹭去脸上的泪水,“求求你了,小白糖她……”   “你去把白卓寒打发走。我会让医生过来看看孩子的。”梁美心说。   什么?来的人是白卓寒?   唐笙心想,自己被关起来好几个小时,也不接,白卓寒一定是急坏了的。   而自己的车停在门口,想必梁美心还没来得及处理。   “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吵架了么?找个借口说你暂时住在我这儿,让他不要再来了。要是敢耍一点点花样,我会立刻杀了唐君的。说到做到!”   唐笙别无选择,只好点头同意。   就这样,梁美心解开了唐笙的绳索,推着她一路走下玄关。   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的确是白卓寒。那一刻,唐笙只恨眼睛不能说话!   明天十点 第103 你们什么坏事都栽赃我,我死不踏实   “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要到我阿姨家住几天么?”   唐笙的话让白卓寒有些莫名,她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要来梁美心家住了?   “在我们之间的问题没得到解决之前,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唐笙的演技为负,尤其是撒谎的时候完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可惜白卓寒心里本就不坦荡,这会儿更加确定了唐笙带着孩子离开的原因必然是那份亲子鉴定。   “阿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带着小白糖跟我回家,我们好好谈一谈。”   唐笙用余光轻轻扫了眼身后,梁美心正帮她抱着孩子。哄着,悠着——傻乎乎的姨妈,也会有这么精湛的演技么?   唐笙想:也许,那并不是演技。   鼻子里一酸,唐笙差点掉出泪水。她知道只要自己冲上去抢下小白糖,然后大声喊叫出来——就凭梁美心那羸弱的身手,在情势突然的逆转之下,她根本就对付不了白卓寒。甚至连逃回楼上去伤害挟持唐君的时机都未必有。   可是唐笙并没有那么做。   她甚至已经掐破了指甲缝里的倒刺,伴着刺痛挤出鲜血。本想在白卓寒伸手去拉自己的时候,在他衣袖上蹭些危机的暗示——然而她终于还是放弃了。   因为唐笙并不愿意看到善良博爱一辈子的姨妈,会被一群武装警察用枪口包围着。用那些毫无尊重的扬声器,喊着那些循环的威胁和冷血的劝诱。   她太了解梁美心的症结所在了——   姨妈分明是早已抱紧了同归于尽的绝意,只等文惜前来。   这一刻,唐笙突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不了,小白糖在发烧,刚刚吃了点药准备睡了。我们今晚不走了。”   唐笙收回了手,也收回了话及嘴边的暗示。   白卓寒顿了顿,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真的,不想听我解释么?”   唐笙摇头:“也许以后想听。但现在我没心情。你做也做过了,我难受也难受着呢。先分开几天,大家静一静吧。我在姨妈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   白卓寒盯着唐笙的眼睛,也是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还想捕捉点什么。可是唐笙的眼睛静如止水,没有深沉的委屈,也没有无助的哀怨。让他所有自负的强大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好吧,那你自己保重。”白卓寒终于转身离去,唐笙心垂入里。   ——这一次。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   跟我有关,跟小君有关,甚至跟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小白糖也有关。白卓寒,你不是一直说,我其实很勇敢么?连死神都望而却步,天使又怎么不庇佑,不眷顾?   靠住门,唐笙深吸一口气。她用力闭上眼睛,沉静了好几秒钟才睁开。   就看到梁美心正把小白糖放在贵妃椅上。一只手熟练地撩开孩子的小腿去探尿不湿。   回忆袭来,音韵了耳边的萦绕——   “呀,小君是不是又尿了?”   “没有啊,这里没湿!”   “哎呦你笨,这男孩和丫头又不一样。小丁丁是往前喷的,要摸前面的裆,你摸屁屁后面当然没湿!”   “咱又没养过男孩,谁懂啊?”   “不懂就学着点嘛!以后啊,咱就把小君当儿子养呗。”   七岁多的唐笙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门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凭空多了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对于这对年轻的夫妻来说是何等的挑战?可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收养了自己和弟弟。无论这动机,是姨妈的善良和无私,还是姨夫的内疚和勇气。   动机不重要,决定才重要。   整整十八年,姨妈的鬓角染霜花,姨夫的笑容挂上墙。延续了十八年的亲缘,谁忍心让赤裸裸的真相就这样割舍掉付出的情与感恩的心?   唐笙哭了,如果这一切还有机会被救赎,她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给白卓寒暗示了对么?”换好小白糖的尿布,梁美心慢慢走向唐笙。   “没有。”唐笙没有再退缩,她不想让自己那些无情无助的恐惧,永远抵消了那些年信任关切的爱,这会更加伤透姨妈的心。   “医生等会儿会上门,你抱孩子去卧室等着。别耍花样。”梁美心沉吟半晌,才说。   唐笙点点头,照做。   医生是隔壁私人诊所的,提供24小时上门服务。   他简单检查了一下小白糖的情况,告诉唐笙不要担心,先用一点副作用小的消炎药。如果后半夜还有热度,可以采取物理降温。   “姨妈,家里有冰袋么?”   “没关系,我诊所里有,等下让护士过来给你们送两包。”医生给小白糖打了一针退烧剂,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姨妈……”唐笙隔着被子亲了亲女儿的脸蛋,仰起头来冲梁美心道,“能让小白糖睡在这儿么?我……要不还是回阁楼吧。”   “唐笙你就一点都不怕我么!”梁美心突然失控,气急败坏地打碎了桌上的玻璃杯。   她恨自己,恨自己就连做坏人都比不上妹妹有腔调!   破碎的玻璃割伤了她纤细的掌纹,鲜血细细密密。   唐笙抓起刚刚医生留下的酒精棉,一步冲上前按住梁美心的手。一边帮她包扎一边说,“姨妈,我怎么不怕呢?我和小君都怕,怕你会伤害你自己。怕你会为一个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女人,赔上了你清清白白的晚年。姨妈,我们都害怕会走到那一步……”   “清清白白……”梁美心惨然道,“我的人生,不就是为了追求这四个字,才输的一败涂地么!我的女儿被害死了,我的丈夫对我不忠,我给仇人养了一双儿女十八年……如果清白和良善只能换来这样的结果,这世上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不再做好人!”   “你没有一败涂地……”唐笙悉心地缠紧纱布,扬起沁着汗水的鼻尖,“在我和小君心里。你就是我们的妈妈。我不管生下我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错,有法律制裁,她恶,有上帝惩处。跟我没有关系。”   “她是个……快乐的小疯子。”梁美心咬紧薄唇,攥着掌心的力度又收了几分,“她自信,张扬,敢想敢做。有多少人欣然羡慕她这样的性格,大家都说她是个直率而活泼的姑娘,却忘了潇洒和失格之间,只隔一层道德。什么事是能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   “姨妈,你觉得她会来么?”   “不知道,但是不做点什么,我觉得我这辈子要憋屈死了。”梁美心的手越攥越紧,刚刚扎好的绷带再一次被血染透。   “你留在卧室陪孩子吧。”梁美心丢下一句话,转身下楼了。   很快,楼下飘上来一股特别熟悉的香味。唐笙知道,这是姨妈又在烧小君最喜欢的罗宋汤。   唐笙觉得自己还是赢了,她赌的起梁美心的善良。虽然,她真的很希望能看到文惜回来——亲口问她一问,你真的是猴子请来的魔鬼么?   天,已经要亮了。   唐笙迷迷糊糊地守着女儿。这会儿摸摸小额头,似乎还有点低热。于是她准备求梁美心打了个电话给之前的医生,叫他帮忙送冰袋过来。   唐笙下楼,就看到梁美心已经准备了精致的四菜一汤端上桌。   她花了精致的妆,穿着一件特别有韵味的咖啡色连衣裙。头发似乎染过,还留着一点点刺鼻的染膏味。   “姨妈……你这是……”唐笙倒吸一口冷气。   “哦,一会儿我把唐君和那个小姑娘放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梁美心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唐笙有点发抖了。   一个人一旦走入偏激和扭曲的死角,很多行为就无法用常理来丈量了!   唐笙心想,她不会是想要带着她们同归于尽吧!   趁梁美心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唐笙偷偷舀了两勺汤倒进鱼缸里。   等了整整半小时过去了。还好,鱼没有浮上来,游得还很欢。   唐笙抚着狂乱不已的心跳,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一声。   梁美心警惕地贴到唐笙一侧,手里估计着是还没来得及放下切菜刀。   “你去问问,谁!”   唐笙深吸一口气:“姨妈你别紧张,刚才不是帮我打电话给医生了么?可能是送冰袋的护士。”   梁美心微微松了几分眉峰,甩了甩手,让唐笙去开门。   临近十二月的清晨,每一缕阳光都有圣诞的味道。   门外站得的女人裹着厚实的冬装。戴着宽大的口罩几乎盖住三分之二的脸,一双眼睛倒是灵动得很。   她举着手里的医药箱,冲着唐笙点点头。   “谢谢,辛苦您了。”唐笙结果药箱,转身的同时准备随手带上门——   可就在这时候,一股异常的阻力突然袭来,唐笙本能地转过脸,就见那女人上手一推,直接将自己推到一旁,同时现身入门!   一手扯下口罩,另一手骤然举起一只精巧的?色手枪!   文惜?!!!   “梁美心,放了他们!”   梁美心手里还握着切菜刀,在文惜更具气场和逼迫的威胁下,果然——更加良善的那一方,还是显得过于软弱!   “梁美仪,你终于出现了……”梁美心抽了抽唇角,下一瞬间,就如疯子一般提着刀冲将过去!   “姨妈!姨妈不要啊!”唐笙的阻止是徒劳的,尖叫只能徒增剑拔弩张的刺激。   枪响了,梁美心一个跄踉扑倒在地。刀尖用力锉在地板缝里,才没能使她的跌得太狼狈。   那一枪打在她膝盖上,比起要命的震慑,让梁美心更绝望的是侮辱。   “姨妈!”唐笙扑上去扶住她,“姨妈你要不要紧!”   “你走开!”梁美心推开唐笙。   其实,她明明可以用手里的刀顺势将唐笙挟持的!   “阿笙,快去把小君救出来!”文惜换了一只手拿枪,一步步逼近梁美心,“姐,都到最后一步了,你又何必突然之间把这辈子所有的聪明都用上呢?”   “姨妈!”就在这时,唐君已经搀扶着齐晓琳下来了。原来梁美心已经解开了他们两人的绳索——   “你们走吧,全走吧。”梁美心没有去看唐君一眼,只是拖着血泊里的那条腿,吃力地移动了几分。最后,她把目光落在文惜身上,“你留下。我们好好算算这辈子的账……”   “姨妈!我不走!”唐君把齐晓琳推到一边,自己则迈开已经麻木好多天的双腿冲过去。他陪着唐笙一起,一左一右地扶在梁美心身边,“姨妈你要不要紧?走,我们送你去医院!”   文惜捏着枪,肩膀晃了晃。她似乎没想明白眼前这样戏剧性的逆转——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么?   “阿笙,小君!你们两个赶快走!这个女人已经丧心病狂了,她会伤害你们的!”文惜捏着抢的手也开始颤抖了,声音尖尖的,哑哑的,“别怕,过来……到妈这里来。妈会保护你们的!”   “你才丧心病狂!”唐君冲着文惜大喊,“你害死表姐,杀了琴琴,逼死姨夫,我们没有你这样妈!”   “小君你在说什么!”文惜震惊万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竟然会帮着这个女人!”   梁美心因疼痛而虚弱,却没有因虚弱而颓却。她的身体微微向着唐笙的肩膀靠过去——眼里的红色就像血,嘴角的湿润才是泪。   她只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可是在文惜看来,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像在说‘即便代价如此,我终是赢了’。   “小君,阿笙,你们不要被她蒙蔽了!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诈死这么多年?她和顾海礁。是害了我,害了你们父亲的真正凶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仇!是报仇!!!”   ***   “先生,我们要上午十点才营业。”咖啡厅的老板娘实在很不能理解,为什么白卓寒从早上七点就等在门口,比隔壁麦当劳的怪叔叔和肯德基爷爷还要敬业。   “哦,我等人。”白卓寒只睡了三个多小时,连猫都忘了喂就跑出来了。   程风雨的航班是早上六点三刻到t城,如果不是怕人家把自己当疯子,他本是想连夜开车过去机场等的。   自从知道小白糖的事后。白卓寒在过去的十几天里简直像极了一只悲催的无头苍蝇:   孩子出事,公司出事,朋友出事,各种各样的不给力感紧紧包围着他,一点缝隙都不留。   老板娘不忍心,破例开门让他进来。   “您也是等程先生的吧?”老板娘笑说,程先生钟爱自己家的咖啡,常把客人约在这儿。这些年也照顾了她不少生意。   “只不过,来这里找他的人常常都如先生您这般心神焦躁。呵呵,也是常情。程先生业内口碑一向很好,来找他委托的,大多是些疑难杂事或十万火急,就像——”   说话间,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推开玻璃旋转门进来了。   “抱歉,其实我们,现在还没开始营业。”   妇人牵了牵丈夫的衣角:“那我们还是出去等吧,程先生说要十点钟呢…..”   白卓寒坐在靠窗。完全无心去动眼前的这杯咖啡。听那夫妻的窃窃言语,他心有戚戚——敢情这对夫妻也是要找程风雨的啊?还排号排在自己后面,跟银行似的。   “老板娘,也给他们准备份热咖啡吧。”白卓寒请求道,外面天寒地冻,若不是有焦心的事,谁愿意大清早的等侦探呢?   “谢谢您,先生。”那男人开口,谈吐举止绅士有理。女的附和着点头微笑,但脸上明显还带着焦灼的疲惫。   “别担心了,听人说这位程先生很有本事,警察管不了的事情他都能做到。一定能帮咱们找到晓琳的。”   “唉,都一个多星期了…….晓琳这孩子……”说到这里,那夫人红了红眼圈,哽住声音,“都是你不好,什么女儿大了由着她了。现在外面坏人那么多,她又单纯又漂亮。认准了事还喜欢一根筋地不拐弯。还不是由着别人利用?”   “你就别再说那些没用的了,”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先找到晓琳要紧啊。唉,你说他姐姐怎么会也突然没了消息呢?”   白卓寒本是绷着一颗忐忑的心自顾不暇,也无意去听人家说什么。   一般情况下,找私家侦探这种事是很具有私密性的,通常委托人之间要安排隔开一小时左右。   不过谁叫程风雨的生意这么好呢!   可是,从这个角度侧面看过去,白卓寒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   就在昨天晚上,他去调看唐笙出门的监控录像时,隐隐约约觉得不久前貌似有一对这样的夫妻,经过别墅院子——   当时他也没在意,于是就叫保安快进了。   “抱歉,打扰下。”白卓寒起身走到这两位面前,“请问你们刚才谈论的晓琳,可是——”   “是我们的女儿,齐晓琳。”齐太太赶紧回答,她已经快魔障了。任何一点线索都不愿放弃。   “齐晓琳?”白卓寒对这个名字是有印象的,“她可是一位名叫唐君的男孩的同学?”   齐家夫妻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对对对,就是唐君的同学啊!先生你认识我们女儿?她跟唐君失踪了一周,我们——”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囫囵了一个大概。   “所以说,你们昨天下午曾去我家找过我太太唐笙?”白卓寒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熔接点,能把这些线索凑到一起。   “您太太说,会去找她的阿姨。也就是最后见到过唐君和我女儿的人问问。可是我们等了一晚上,也没再等到她的消息。”   白卓寒恍然深吸一口气——   这么说,唐笙找梁美心并不单纯是因为亲子鉴定的事跟自己生气么?她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应了找上门来的齐家夫妻,又怎么可能不记得给人家打个电话,交代一声呢?   齐晓琳和唐君失踪了一周,然后唐笙去了梁美心家……然后……   白卓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慢慢转过身,慢慢向外走。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但脑子里好似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   他最重要的人,可能面临着一些——想要独自承担的困难!   “困难……”白卓寒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开门看到唐笙时。她穿着厚重的橙色羽绒服,下身是什么呢?   牛仔裤,?皮鞋。   白卓寒单手按了按太阳穴,他记得自己开车到梁美心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吧!   十点钟是快要睡觉的时候了,梁美心穿着睡衣,而唐笙却从头到脚穿着外衣?是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在自己至亲的家里。于该就寝的时候穿着脏兮兮的外衣呢?   白卓寒一步步走出咖啡厅,窗外的第一缕阳光终于落入他愈发清澈的思绪里——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突然停在他面前。   用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作形容——也不为过分。   程风雨脸上的胡须趁着隔夜青色,却不减大叔的风韵。然而现在的白卓寒早已把一切脑神经挂在了唐笙的安危上,可是还没等他开口,程风雨就率先开口说道。   “白先生,我们找到文惜的下落了。有目击者称,她在两天前偷渡水运进入t城境内,但很快就失踪了目标。”   “我……你是说文惜回国了?”白卓寒惊讶了一瞬。“我太太和她朋友冯佳期都说过,文惜留了一条短信后就不再有动静,很有可能是打算畏罪潜逃。怎么可能会突然回来?”然而话及此处,白卓寒又摇摇头,“不过,我并不care文惜在哪。我觉得我太太也未必care,只是现在,我可能有点事要先离开一下——”   “你真的确定你不care么?难道你一点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回国么?”   白卓寒刚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跟自己说话。   明显不是程风雨的声音。   对了,程风雨说今早还要带个人来见他的——   白卓寒回过身,看着那位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男子。他穿着修长的?色羊绒大衣,一襟风雪拦在一架深沉的墨镜下。   “你…”   “白卓寒,我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但是没办法,你们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栽赃,我死不踏实啊。”   男人摘下墨镜,笑容如十二月飞雪般凛冽在一股特殊的纯净下。   麻痹的冯写意!   白卓寒咬牙切齿:“果然,没见到尸体就不该相信你这狡猾的狐狸!”   明天十点。 第104 枪响为谁?   “你是不是又想搞事情!把我女儿弄哪去了?”白卓寒劈胸就是一拳,砸的特有节奏感。   然而冯写意却面露同情,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襟说:“早知道你智商已经下线到这个程度了,我真应该早点回来的。   不过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专门为了帮你。我是不忍阿笙过的那么辛苦。”   “我太太理应跟我一并承担这些事,轮不到你来不忍。”白卓寒冷哼一声,画外音大概是——你特么死远点就是了。   “既然你知道她应当与你共同承担,又为什么偏要瞒得跟条丧家犬似的?”冯写意的笑容依旧很挑衅,要说这世上有些人啊,即便输的一败涂地,卷土重来的时候还他妈像是失了忆一样装逼。   “你——”白卓寒懒得多跟他废话,本来自己是想要干什么去的来着?   “好了,说正事吧。”程风雨打住这两人华山论剑一样的叙旧:“我是在调查文惜与顾家夫妻关系的时候偶然遇到冯先生的。因为之前你和上官有叫我追踪过钧天国际的事,所以很轻易地串联了线索。”   程风雨说出的这个‘轻易’二字令白卓寒略有不爽,他这么轻易?搞的自己真的跟白痴似的,然而更不爽的是人家竟然顷刻就看穿了他的微表情——   “白先生,我就是吃这碗饭的,人人都能破案,要我干什么?好了,废话不说——当时我们意识到也许可以先从您太太唐笙父母的死因开始查起,文惜诈死多年改头换面的契机点就是那场雪难,相信这之间必然有脱不了关系。巧合的是,正好有开发商在半年多前意图动工南山雪场的原址。”   “不是巧合,那开发商就是我。”冯写意插了句话,旋即又盯住白卓寒的诧异。   南山雪场是一片半开放的旅游区,因为海拔较高,全面开发难度很大。一些投资商因为顾及到收益风险。常常浅尝辄止。   所以十多年来,那里成了探险猎奇谋杀自缢的圣地。   “每年都有雪难者,因为那里地势所致,搜救十分困难。我记得几年前的新闻里,有个男人为了救他心爱的女人,割破自己的动脉,用血在雪地里留下了巨大的信号,来保证搜救飞机的降落目标。当然,我也可以为阿笙做到——”   “冯写意如果你还是改不了想要激怒我的目的。就滚吧。”白卓寒冷冷地说。   “你真以为我装死只是为了跟你们为难么?”冯写意苦笑一声摇摇头:“我是为了文姨,我要找出她之所以这么利用我的原因。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们才会伤心失落,我也好歹叫了她十几年的妈。   不这样做,我难以跟踪到以前那些真相。   直到工程队挖出了唐延的遗体,我才知道事情或许就是我想的那样。”   唐延的死不是意外,梁美仪的尸体没有找到。所有的证据不期而遇,脑电波和逻辑力不谋而合。   “那是你们家的事,对唐笙来讲,如果她死里逃生的亲生母亲很有可能是个杀人害命的偏执狂。那么这件事被她知道了有什么好处?   我隐瞒阿笙。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隐忍多伟大,我只是不想让她受到没有必要的伤害。”   “那如果文惜是害死顾浅茵的人,你也觉得无所谓么?”程风雨甩出一叠资料,“这是那个叫胡杨的肇事司机的堂弟那里搜集来的证据。他承认说自己的堂哥当年为了给母亲筹手术费,曾接过一个女人的委托。虽然,目的并不是让他撞死人,而是叫他驾车绑架。我想梁美仪真正的目的,应该还是怨恨顾海礁不肯让亲生女儿捐肾来救儿子吧。   她想绑架顾浅茵,偷肾手术。但是没想到胡林太胆小。停车过去的时候十分紧张,一下子就冲过头了……”   白卓寒怔怔地听着,沉?地思索着。并不在于真相有多恼人,而在于这场车祸所带来的蝴蝶效应终究造成了今天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海礁在找人调查女儿死因的时候,曾被我介绍了一个乌龙侦探。”冯写意说,“但是他们提供的一些细节我后来又加了证实。   当然很抱歉,我曾用这个契机点设了一个圈套用来陷害你的母亲赵宜楠……这个责任我担着,就不说是文姨给我的暗示了……”   冯写意话音刚落,白卓寒一记边拳揍了过去:“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冯写意:“……”   “所以,等于说是阿笙的妈妈间接成了害死我妈的帮凶。”白卓寒顿了顿,突然觉得这个关系网比?寡妇蜘蛛的还要毒。   “对,你这么想就对了,我就是回来挑拨离间的。”冯写意抚掌而笑。   “你少说废话了。阿笙现在已经很难过了,我不想再让她心烦。何况文惜畏罪潜逃,连警方都没办法——”   白卓寒觉得冯写意有句话说得没错,自己智商是有点掉线了。刚才他匆匆往外走的时候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是思绪还在冥冥不甚清晰之中。程风雨突然带着冯写意出现,一下子就把他好不容易接上的脑电路给打断了!   此时的白卓寒只觉得心里慌得有点夸张,直到程风雨突然说:“其实文惜已经回来了,她用的假护照,但是一天前下飞机的时候还是被我的人盯到稍了。”   “你说我妈回来了?”冯写意也觉得很诧异,“她把我的留下的一切都打点得很妥当,自己的后路也安排好了。分明就是已经做好了永远不回来的准备,她怎么会突然冒险入境?现在到处都是她的通缉令——”   “所以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程风雨刚想再说点什么,白卓寒突然推开二人就往外冲!   他终于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   “阿笙在梁美心手里!说不定就连小君也——”   “你说什么?”程风雨跟着他出去,“你昨天不是说你太太失踪了么?”   “不是失踪是绑架!我以为她在跟我闹别扭抱着孩子赌气躲到她姨妈家了!其实她是被梁美心抓起来了!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她不可能大半夜还穿着脏兮兮的外套,但是她……没有像上次一样暗示我。我觉得很可能是——”   “程先生!你要去哪啊!”齐家夫妻匆匆追了上来,“不是说好今天帮我们想办法找晓琳的吗!我们女儿怎么办啊!”   他们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那感觉就好像排了很久的队伍,然后前台突然放了个牌子写着暂停办理一样绝望!   “齐先生齐太太!”白卓寒坚定地看着两人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的女儿马上也应该能找到了。”   白卓寒想:梁美心不是她妹妹。什么样的人能当成什么样的妈,你瞅瞅文惜养出来的冯写意,就知道那女人心计颇深手段颇辣。   但梁美心不一样,她一定不忍心伤害唐笙和唐君……   但愿如此吧!   “高斌,立刻去顾家别墅!”白卓寒叫程风雨一块上车,自己刚要拉开副驾驶的门,就看到冯写意也过来了。   “你又要干什么!见也见到了,该说的也说了,别指望我能真的把你当自己人来对待!”白卓寒的态度依然很明确,他讨厌这个男人还用理由么?   “白卓寒,你真的确定不需要我去么?”冯写意收敛了笑意,眼神突然变得很沉很静,“文姨毕竟给我做了十几年的妈妈,她对我和佳佳是怎样的。我们比谁都清楚。   现在顾家那边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但我相信那些真相一旦揭开,所有人的疮疤必然是血淋淋的。   你真的不觉得,能劝服我妈的人,只有我了么?”   白卓寒:“……”   “我不知道她与梁美心和顾海礁曾有过怎样的过节,但我真的相信,我爸爸带给她的新生命足以让她整个人脱胎换骨。如果我爸不死……也许她不会做后面那些偏激的事。   另外,我妈会使枪,也会骑马。这都是我爸当年教她的。”   听到冯写意提及枪的瞬间,白卓寒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上车!”   ***   窗外阳光正好,暖阳包容积雪。可是顾家别墅的每一扇窗,都仿佛加了封印一般,用厚实的窗帘遮住这段丑陋而刻骨铭心的记忆。   梁美心的腿还在流血,唐笙扯了干净的桌布给她裹伤。早已连惊带吓至虚脱的齐晓琳像猫一样倚在唐君身上。而唐君的手臂,则紧紧扶着梁美心。   文惜觉得很讽刺,明明她是来救自己儿女的,怎么反观这个场景,她倒是像个绑匪呢?   眼底下这四个人相互搀扶,相互依偎,一致对外的冷目从头到脚冰凉了她的心——   “姐,你从小就不如我。读书也笨,长得也瘦小。特长爱好更是一无是处,平时就只会傻乎乎微笑,遇到点小虫小鸟都会惊声尖叫,呵呵,你是这样的吧?”   梁美心咬住唇,疼痛逼出她大滴大滴的冷汗。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更喜欢你呢?爸妈觉得你乖,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也觉得你好,就连邻居快递员都认为你比我好多了。   分明我才是那个更优秀的女儿……我从小到大,一直获得各种各样的奖,成绩一向名列前茅,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比我好在哪?”   梁美心依然不做声。   “姐,你别再假装了。其实你也嫉妒过我吧?你敢说当你知道追求你的顾海礁是我暗恋大半年的男人时,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窃喜么?你一定觉得,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你在别人面前像个白莲花似的傻乎乎笑一笑。   顾海礁对你一见钟情,而对我大半年来的暗恋熟视无睹……”   文惜突然提高了八度的嗓音,笑容开始决裂,开始猖狂。她慢慢俯身过来,盯着姐姐那双与自己十足相似的脸。   整容后的她几乎没有再保留原生的一点点痕迹,却只有那双眼睛,即便蒙了尘,?了心。依然灵动妩媚。   “可是你依然还是自卑的,你依然觉得自己的平庸,完全无法与我的光彩比拟。即便后来你得到了顾海礁,也不敢安心。否则当初,就不会硬是怂恿爸妈,逼我嫁给唐延了!”   唐笙断断续续听说过一些事,自己的父亲唐延同样出身书本网,爷爷奶奶跟梁家也是世交。   那个年代出来的交情,不定个娃娃亲都对不起名门望族这四个字。   相差一岁多的梁美心和梁美仪都到了适婚年龄。没有男朋友的那个,自然就成了父母包办好事的对象。   唐延性情温和,安于现状。这样的人很适合居家过日子,却未必能讨得梁美仪的公主心。   “是你对爸妈说过,只有唐延这样的人,说不定才能驾驭得了我这种脾气说不定能让我这个叛逆的小丫头,找到一份很好的归属是不是?   你其实一直都很害怕,害怕我会抢走顾海礁对吧?所以才在你们订婚宴的那个晚上,故意将我灌醉了扔在唐延的床上!”   梁家和唐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世代大户,大女儿的订婚宴是何等风光?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家只能尴尬地把糗事当喜事,促成我这辈子最窝囊的决定。   我嫁给了唐延,却没有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   “把你扔在唐延床上的不是我,是赵宜楠。”梁美心终于仰起头,颤抖着沙哑的嗓音,“直到一年前,阿笙出事的时候我才知道。是她亲口向我坦白了当年的错事,因为她嫉恨我们家,恨大哥,也恨爸妈。我们害她孤苦伶仃地沦落风尘,她故意找了这么个机会,想让梁家的女儿也丢人现眼到大庭广众之下。   还好多亏了唐延当初挺身而出,坚持说是自己因为爱慕你,才——”   说到这里,梁美心的情绪再一次被点燃到最高点:“承认我嫉妒过你,防备过你,那又怎样?是你勾引我丈夫,玩出婚外情的理由么!   我想把你嫁出去。想有个男人管住你这个张扬又不知底线的疯丫头,我有什么错?从小到大,你抢走我的东西还少么?我为什么不能捍卫我的爱情!为什么不能把你蠢蠢欲动的心思扼死在摇篮里?”   “你可以,你也成功了不是么?”文惜惨笑一声,“我在唐家的生活,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唐延对我再好又能怎样!我不爱他!我根本不爱他!   而与此同时,你却像个公主一样被顾海礁捧在手里,享受一切宠爱。我提出过离婚,但唐家二老都是太传统的人,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我叫唐延放过我,他居然跪下求我!要我看在女儿的份上——   梁美心,我这样的女人,怎么可以困在这样的婚姻里?他们越是这样对我,我越是觉得生无可恋。   那些年,我吃安眠药,我自残,我越不安就越恨你。直到有一天——   因为公司的一次外派公干,我到海山旗下的分公司去审计。遇上了独自出差的顾海礁。   我跟着唐延去外地生活,有几年没有回来了。所以我们那一次见面,感觉就像隔了一个世纪般新鲜。   他看着我,问我说,为什么现在瘦成这样了。他说他还记得,我以前是个非常开朗,非常明亮的女孩。”   梁美心牙齿咬得咔咔响,她不愿再听这个细节。因为她知道,丈夫只是一个有弱点有欲望的普通男人,他终于还是犯了最普通的错。   “你都不知道。要得到他实在太简单了。婚姻本来就有倦怠期,生育后的你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已经忽略你的丈夫很久了。”   梁美心咬住唇,心凉如铁。她最想证实,却最不敢证实的东西——终于血淋淋地平铺在眼前:“梁美仪你还要不要脸!”   “我喜欢他,姐,如果当初我不让你。你以为你还能跟他结婚么?”   “你——”   文惜挑起殷红的唇,泠然的泪水沿着脸颊划过:“他说他会带我走,会带我脱离苦海的。可是……”   女人轻垂着眉。手里的枪比照眼里的灰,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很颓废。   诱惑是诱惑,责任是责任。顾海礁,终于还是选择了梁美心。他始终割舍掉这段不伦的错爱——   “再后来,小君出生了。”   文惜把目光落在儿子脸上,可此时的唐君只顾着扎紧梁美心腿上的伤,甚至连睬都不睬她。   他沉?的抗诉,大抵是在告诉文惜——你那些烂事,我根本就不感兴趣。因为你只是个自作多情。三观不正的荡妇。   “我并没有立刻告诉顾海礁关于儿子的事,毕竟我和唐延的婚姻还在。我要解决掉唐延,一步步来。   去滑雪之前,我对顾海礁说。如果他心里还有我,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可以跟我一起走,永远摆脱你这个絮絮叨叨的?脸婆。   我甚至可以用一个‘意外’,让唐延永远消失。我承认,也可能是我的偏激吓到了这个胆怯的男人。他竟然先一步下手——梁美心,你知道么?你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他是个杀人凶手哈哈哈!他骗了我,他想杀了我,一了百了地买单这笔风流债!   顾海礁把我之前准备的安全扣调包了,在危险发生的一刹那,我的保险锁一下子断裂。还没等我弄明白自己究竟会因何而死的时候,唐延抱住了我。   他用他仅用的一根保险锁,承载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在荒无人烟的原始雪场,我们僵僵荡荡地挂了好几个小时。”   “我这辈子,第一次跟唐延说那么多话。他告诉我,他并不是一个窝囊的人。只是每个人诠释爱的方式并不一样。   他告诉我,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公主梦里,从来不知道真正适合我的骑士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可能不需要有太多的话,但却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为你付出生命。   最后,他用登山刀切断了下面那一节绳索,让我可以独自逃脱……”   文惜笑得狰狞,又笑得滑稽。   “你们不觉得讽刺么?我曾差点亲手杀掉的丈夫,却在最后一刻。为了我而死。我看着他掉下雪坑,淹没在一片纯洁的天地里。我突然发现我爱上了他!”   “再后来,我死里逃生回到你们身边,我记得我就是从这扇窗子——”文惜抬手一指,沉重的窗帘挡住了一切阳光的可能。   “就是这里,我看到他倚在壁炉前的躺椅上,顾浅茵就趴在他膝盖上,认真听着故事。   我有多想毁灭这一切你知道么?!直到我看到,姐,你领着阿笙和小君走进来,你推开了新生活的大门。   于是我又一次放过你们了。我想,也许我还有机会再邂逅真正属于我的人生。   冯俊天是个非常有生活情调,非常懂责任感的男人。他和唐延非常像,话不多,经常安静地坐在我身边,一对视就开始傻笑。有时我会觉得很不真实,我会觉得……我怎么会这么快就拥有幸福?我都不用忏悔,不用渡劫么!”   彼时。梁美仪每天都在广场的鸽子群后面,支起一个摊子卖那些栩栩如生的苏绣。   冯俊天每天从这里经过,终于有一天,他操着有点生涩的闽南语,向她搭了第一句话。故事,从这天开始发芽。   “嫁给老冯的那七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而我从没想过,最后他会以那样一种方式离开人世。当我得知这一切很可能与白家和顾海礁脱不开关系的时候,我心里除了复仇的欲念。再也无它——”   “所以,你利用冯写意?”唐笙平静地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你也……利用了我,对么?那浅茵姐呢?”   “是!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报仇,而写意对你的爱只会湮没他的仇恨值和战斗力。我需要他,所以事情就像你们看到的,你们猜到的!没有错!阿笙,妈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么?”文惜伸手去触唐笙的脸颊。“你不是一直很喜欢白卓寒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帮你啊!”   “那茵茵姐呢?回答我!”唐笙拨开文惜的手,退后一步回到姨妈梁美心身前,“撞死茵茵姐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那只是个意外!”文惜的态度一下子怂了好几个层次,她瞪着血红的双眼,所有的论据在一次次三观尽毁的临界点,不停刷新着下限!   “我只是想要她捐肾给小君,我只是想让那小子开车去劫走她!我连医生都联系好了。只要抓到顾浅茵,我的人就会立刻安排偷走她的肾脏!我并没有一定想要她死——”   “够了!你住口!”唐君一脚踹翻茶几,直面扑上文惜,“你说这么多废话是想表示什么?你很可怜?命运对你很不公?   你最大的失败在于,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别人喜欢!你以为你漂亮,你聪明,就是优秀?姨妈可能样样不如你,但她比你善良。这一条就足够她甩你十万八千里——你只能得到姨夫一次不小心的失足,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心。   你配不上唐延。配不上姨夫,甚至配不上冯俊天。因为你考虑的永远都是自己,你的婚姻观只在于你配得上谁,以你得资格应该嫁给谁,你从没爱过任何人!”   “小君……”   “文姨,自首吧。”唐笙跟齐晓琳一起,将梁美心慢慢扶上了沙发,“小君说的没错,如果茵茵姐的事真的是意外,我们可以释怀,如果商琴琴的事也是意外,我们也可以原谅你。但你伤害了小君,中断了他给姨夫手术的机会。这一次,你是故意的。   你这样的母亲,我们不会认,你这样的母爱,我们要不起。”   咔嚓一声,唐笙按下了刚刚趁着推搡,藏在身后的梁美心的。   整个对话,她已经全部记录下来。   “姨妈,我们走,去医院……剩下的事,我们交给警察来办。”   “你们!”文惜一下子就慌了,“你们疯了是不是!这个女人绑架了你们!”   唐笙叫唐君过来扶住梁美心,冷冷看了文惜一眼,“知道我为什么至始至终没有骂过你一句脏话么?那是因为,你至少还是佳佳和写意的妈妈。我是看在他们的份上。至于我和小君,呵呵。”   “站住!”文惜抬起枪,“你们可以走,梁美心留下!”   说话间,外面的警车鸣笛声声,别墅大门被人强行踹开!   白卓寒带着人冲将进来,只差一步,文惜的枪终于还是放响了——   关于南山滑雪场的事件,感兴趣的可以看猫咪旧文《我先爱,你随意》   明天十点 第105 我觉得我可以再抢救一下   枪骤响,梁美心应声而倒。肩背上很疼,却不似小腿那里灼烧的洞穿感。而是被两只手紧紧抓握扯拽的那种疼——   身后的人将她扑倒在地。用这具欠了她一个女儿,欠了她一个丈夫的躯体,挡住那颗歇斯底里的子弹!   “小君……”唐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不能自持,连日来高度紧张又疲惫的神经一下子崩坏。她双腿一软,却是结结实实地跌进了白卓寒的怀里。   梁美心慢慢翻起身来。她突然想起当年把唐君抱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丢丢点大。搂在怀里像条小狗似的,连说话都没学利索。   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一米八多的身高重重砸过来,把她曾经没想过回报的母爱,就这样砸的飞飞片片。   梁美心用手掌拖住男孩棱角分明的脸颊。才发现,他长得其实是很像顾海礁年轻的样子呢。   “姨妈……你要不要紧……”唐君搂住梁美心的肩,整个人缓缓倾瘫在她怀里。   子弹从他左侧腰间穿进去,顷刻便血染一片。可他似乎一点都没觉得有多疼,只是紧紧搂着眼前的女人,眼里尽是关切与慌张。   “小君……小君!”梁美心胡乱抱住男孩的腰身,温热的液体顿时触动了被爱包容的感动。   “姨夫临终前对我说过,只有你,要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可我并不是因为听他的话…….姨妈,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妈妈的……没有人能在我面前伤害你……”   说着,他慢慢抬起手按住自己后腰上的伤口。转过脸,迎上文惜抽搐惊恐的脸庞——   “你生我下来,这条命,现在算还你了吧?你害死表姐,让我欠下的这颗肾,今天也算还了。来世,我只求自己的身体里。不要再有你一滴血缘。”   “小君!小君!!!”   文惜大吼大叫着,她不顾一切挣脱开前来压制的警官——   她一口咬在女民警的手背上,连滚带爬地去追救护车!   “拦住她!狙击手准备——”   面对这样凶悍又抗拒的通缉犯,她又疯狂又危险,手里还握着枪。警方完全有权利对她实行当场击毙!   可是对于此时此刻的文惜来说,万箭穿心一样的下场已经是最痛快最淋漓的了!   所以她拼死挣脱,不顾一切地跑。身后??上膛的枪械,挽成一曲悲歌前奏。   “妈!!!”   一个身影突然窜进危险的射击范围内,文惜恍然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否则。她怎么可能会听到冯写意的声音,看到他的脸呢?   “妈!我求你了!”   扑通一声,冯写意双膝屈下。   “我求你了行么?你从来都感受不到么?梁美心有的东西,你也有。你根本就不需要去嫉妒,去争抢。她有一个儿子能为她挡枪,难道你就没有么!你得到的爱和幸福,其实一点都不会比任何人少。我和佳佳,都是你用心换来的果。妈,你对我们。难道不是真的爱么?”   “写意,可我利用了你……”   “所以呢?我死去的时候,在葬礼过后哭成泪人的难道不是你么?佳佳出事的时候,日夜守在她病床前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你分明就是一个愿意付出爱,也渴望得到爱的人。你有你的真实,也值得拥有真实的回报。你就不想想,我这么固执地索爱,佳佳那么坚持的等待,难道不是因为像你么?是你把我们一路带大成人。虽有缺憾,但我们从不后悔这一场缘分。   妈,我回来不是为了找你算清楚的,我是来救你的……放弃吧,儿子陪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文惜手里的枪终于落地,她抬抬头,冬日阳光煦暖非常。   可是心里的那场雪,始终融不化。   她想不明白,自己这一生究竟做了些什么呢?有人说,你只管精彩,上天自有安排。   她嫉妒着姐姐,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那份爱,强求了整整一个前半生。却从没好好珍惜过——那早就萦绕在身边的硕果累累。   警察带走了文惜,瑟瑟发抖到几欲晕厥的?晓琳也回到了父母的怀抱。   唐笙缩在白卓寒的臂弯里,整整十几分钟,没能从抖筛一样的恐惧里恢复正常——   直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响,恐怖的气浪几乎冲碎了一到三楼的全部玻璃!   熊熊明火一下子窜起地狱高,白卓寒拥着唐笙逃出院子,一时间现场混乱一团!   “厨房那边,应该是灶台上烧干了东西引燃抹布之类的。明火引起电磁炉爆炸!”现场指挥的警察一边指引着他们往安全的外围撤退,一边呼叫火警来支援。   之前梁美心是在厨房烧汤的,文惜突然进来后,场面一乱哪里还能顾及安全隐患。   白卓寒敞开外套,将唐笙整个裹在胸前。那一刻,他只恨自己不能再放出更多的体温来加热她的恐惧深寒。   “阿笙,没事的……小君会没事,姨妈也会没事。别怕……有我在!”   大火顷刻烧过小半边别墅,噼里啪啦的爆破伴着浓浓滚烟席卷青天。   唐笙心里是难过的,这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死的死伤的伤,物是人为。莫不如这一把适时的大火来得痛快。   “卓寒……”终于叫出眼前人的名字,唐笙的泪水刚要涌出,就被热浪蒸干。   “阿笙,我在!”白卓寒捧住唐笙的脸,眸子里尽是柔软的心痛,“不怕了,已经没事了。”   “你……我……”唐笙按住他的手,哽咽地吞了下?音,“我们……”   就在这时候,唐笙突然像是中邪了一样顿睁大大的双眼。她一声一声粗急的呼吸,手脚瘫软到全然无法站立——   “小白糖!小白糖还在楼上!!!我女儿!!!”   唐笙清楚地记得,小白糖还在二楼卧室的大床上。呼哧呼哧地发着低烧呢!   她怎么可以把女儿忘得一干二净!   “阿笙!阿笙你不要去!”   “女士!不能闯!”警官死死拦住唐笙,“二楼东边全是明火,消防车马上就到!”   “放手!我要救我女儿!”唐笙连扑带抓,这个战斗力分明就已经能上升为袭警了。   “阿笙!”白卓寒将她牢牢扣在怀里。“不要去!太危险了!”   “那是我女儿!”唐笙用力推住男人山一样坚伟的胸膛,“白卓寒!她是我女儿,不是你的是我的!让我救她,否则我恨你一辈子!”   那一刻,白卓寒相信唐笙一定说到做到。   他心痛的不是这个女儿对自己的误会,而是自己事到如今却依然没有能力把他们的亲生女儿找回来。他无法向唐笙交代,更给不了她任何慰藉。   假如他们的女儿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个纵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已经被两人用心血和爱意浇灌出来的小生命——早就被唐笙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了。   这世上胜于血缘的真情,还少么?前有唐君挺身而出救梁美心,后有冯写意不顾一切跪文惜。   “你等着,我去救!”一把将唐笙揉进正好上前来的冯写意身上,白卓寒没有留下多余的解释,推开警戒线投身火海。   还没等唐笙反应过来,眼前的身影就已经像是被高温灼化了一样,只有滚滚浓烟,烫出灵魂。   “白卓寒……白卓寒你回来!”唐笙跄踉着扑上去,“你回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说那些话!”   没有人知道,道歉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唐笙奋力脱开身后的束缚,她只想跟自己心爱的人共赴危难。   “阿笙!”   转过脸,唐笙木然地看着冯写意。对哦,他不是死了么?   “你……你……”   “是我,我没有死。”冯写意按住唐笙的双肩,目光依旧柔和,却比一年前真实了好多。   但是在唐笙看来——   甩手就是一个耳光丢过去,唐笙歇斯底里地推开他:“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小白糖不是卓寒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无耻!   这一切又是你设计地对不对!你恨不得卓寒有什么三长两短,你——”   唐笙已经快要魔障了,接二连三的这么多状况在短短一小时里搅成一锅稀泥。纵有再强大的内心,又该如何淡定自持?   “阿笙,我回来也是为了向你忏悔的。相信我,事到如今我依然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那你就去死吧!”   一个警官正拎着证物从唐笙身边走过,其中包括文惜扔下的那把枪,也包括梁美心丢下的匕首。   唐笙全然失控在崩溃的边缘,一把抢上前去——   匕首很短但很锋利,她捏着柄,捉到刃,连掌心被割破了也浑然不知。   冯写意捏住唐笙的手腕,将她疯狂的攻击停在身前几寸的距离里:“阿笙!你听我说!”   他想说不是自己,可是事情的真相总该由白卓寒来告诉她才合适吧?   一时之间,冯写意甚至无法评判出——到底是让她以为自己无耻地玷污她好一些,还是告诉她孩子被汤蓝带走,生死不明好一些?   就跟用石头和西瓜砸头,哪个疼一样。冯写意觉得。这么头疼的问题还是交给白卓寒来处理吧。   至于他自己,唐笙要捅就让她捅吧。反正,他欠她的多了……   松开手腕的力度,冯写意放弃了抵抗。还好唐笙也冷静了几秒,刚刚的冲动就像肾上腺素一样退潮了。   她等警察上来,等被缴械,就像在等一个台阶下。   可是刚刚有一只大手捉到唐笙的肩膀时,她本能想要就范,就只觉得整个身体像被人用一股大力推进一般!   一个跄踉跌进冯写意的怀里,血肉之躯的阻力还及不上汹涌非常的恐惧!   “是谁推的!”一个警官高声吼。   “一个路人!穿黑衣服,戴口罩,个子很高!”另一人急道。   “追得上么?”   “不行,逃得好快。简直跟百米冲刺似的,早知道带警犬了!”   “狗跑得都未必有那么快!”   此时的唐笙扑在冯写意怀里,手心湿湿的就像冷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嗖一声就把匕首拽了出来。   破风一样的鲜血飚在唐笙本已污秽不堪的外套上,反而酝酿得更鲜艳了。   “白……三……”冯写意跪倒在地,按住下腹。他是很郁闷的,因为他觉得,涅槃重生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这么快就再死一次啊!   他凝着目光,细细聚起意识——刚刚那个一纵即逝的身影,真的是自带死神的脚步生风,太有画面感了。   阿笙,虽然我欠你的债,捅个十下八下都未必能偿还。但是我活着,至少能保护你啊。你们的敌人……也许,是你和白卓寒都无法对付得了的人呢。   “所以你能别再发呆了么!快点送我去医院!”冯写意伸出血淋淋的手,拽住唐笙的衣袖。   可是女人想都没想就甩开了他的手——因为就在下一秒,白卓寒用西装罩着小白糖,直接拉着窗帘从二楼飞跃而下!   楼下的雪已经不厚了,幸亏消防队拉起来的气垫还算结实。所以白卓寒并不是因为有男主光环才毫发无伤。   “卓寒!”唐笙扑到白卓寒怀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盯了好一会儿。   仰起眼睛,她的泪光里泛出白卓寒疲惫的脸。烟火和灼烧不小心弄坏了他坚决不乱的发型。   真是的,手术过后两个多月才长出来的头发,又要剃成仙人球了么?   “没事了阿笙。小白糖睡得正香,像你一样,雷打都不动……”   “卓寒……”唐笙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落在手背上,“你……爱小白糖么?”   “嗯,当然。”   “可我不要你受委屈!”唐笙吸了吸?翼,冲到冯写意跟前,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   “喂!孩子还给你!我会每个月打抚养费给你。但是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会再给我丈夫生个好看的!”   冯写意:“……”   白卓寒:“……”   警察一脸懵逼地看着生无可恋的冯写意,汩汩流血的伤口跟看开了似的完全没有凝固的迹象。   “先生,你觉得……还要不要再抢救一下了?”   ***   “写意……对不起。”唐笙端着芳姨送过来的黑鱼汤,坐在病房床前。   整整磨蹭了半个小时,冯写意都不肯吃一口。   唐君在楼上的病房,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性命之虞。值得庆幸的是,子弹擦着他仅剩的那颗移植肾脏过去。就好像是浅茵姐的灵魂,在冥冥中保护他一样。   文惜被警方带走,不日受审。据公诉律师说,数罪并罚加在一起,怕是逃不脱死刑。   毕竟,商琴琴这最直接的一条人命终究是断送在她手里的。   据文惜交代,为了阻止唐君给顾海礁捐肝,她先利用自己作为冯写意母亲的身份约见了商琴琴。趁她伤心之余实行哄骗,叫她把唐君约出来。   没想到商琴琴在最后一刻意识到事情有蹊跷,不肯就范。在唐君被迷晕以后,她意图跳车逃跑去求救——不料头部撞击严重,当场就死亡了。   文惜虽然害怕。但错已铸成,只能将错就错。   不过警方和律师都有怀疑,他们逼问文惜是不是还有同伙——或者,是有人帮她策划出地这一系列主意。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文惜如实回答,“自从老冯过世后,这个人如影随形地出现在我身边,单线用电话联系我。我只知道,他让我称呼他为白三先生。他帮我出了好多主意,包括为了挑起写意的仇恨。故意把阿笙送上白卓寒的床,还有后来……把顾浅茵的死嫁祸给赵宜楠的事。监狱门口的监控背影,还有诈骗电话转走赵宜楠的钱,这些统统都是白三先生教我做的。可是至于他的年龄身份,我一概不知。”   不过这件事之后,唐君那里似乎释怀了满分。唐笙明白,对他来讲,商琴琴没有想要害死他这件事,足以让他重新相信爱情。   至少这几天下来。?晓琳日夜守护他的辛苦,让人看了都心疼呢。   唐君说,自己依然有点自卑,但他会好好对待这个姑娘。在这个世界上,能与自己共同经历一番生死的缘分,本来就很值得珍惜。   更何况,那天在火车站的酒店里,他虽然因商琴琴的死而郁闷非常。但?晓琳的温柔和安慰,让他突然就萌生了想要珍惜眼前人的决定。   甚至在梁美心将两人囚禁的过程中。他一次次恳求姨妈,哪怕放过这个姑娘。家里人的事,自己解决,何必伤害无辜人呢?最后梁美心都已经有所动摇了,但?晓琳却不肯离开,坚持要跟唐君困在一起。   唐笙告诉弟弟,亲情债已经还完了。别忘了姨夫临终前说过的话,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担当,千万别再犯他这样的错误了。   “写意,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这个汤真的是芳姨新煮的,保证不是小君喝剩下的。”唐笙叹了口气,放下碗又端起来,“要不,我给佳佳打电话吧。你要是不希望我们照顾你,至少她——”   “还是不要告诉她了,我不想喝刷锅水。”冯写意转过眼睛,脸上血色全无,疲惫横生。   文惜出事后。不明所以的冯佳期还在到处帮她找律师。尚且不知道她这个由九条命的哥哥依然活着。   而冯写意的意思是,他现在就只能在妹妹面前装装逼了。出场bgm还没退呢,就被捅回医院里,有什么脸面见冯佳期?   “喂,我说你别给脸不要脸了!”白卓寒抱着手肘,靠在病房的墙壁上侧眼睥睨,“我太太亲自端过来的,我能容忍到这个程度已经极限了。再说你以前做的那些混蛋事,哪一件不够你千刀万剐的?   捅你一刀算客气了,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我是气你们两个眼瞎么!那孩子长得跟猴子似的,凭什么是我生的!”   冯写意这半天是为这个懊恼么?这个怒点貌似有点奇葩啊。   唐笙无助地看了看白卓寒:“我……我看到那个亲子鉴定……”   于是白卓寒也如实回答:“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是抱错了,以为你整过容。”   冯写意有点后悔,为什么要选择被抢救呢?   “你们出去吧,我有些事需要想一想。”   “哦,那……”唐笙站起身,捏着白卓寒的衣袖退出了门。   走廊里的空气尽是消毒水味,唐笙用力呼吸了好久,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白卓寒伸手过去。唐笙却低低叫了一句:“我没事……”   说是没事,她却上前一步靠住白卓寒的脊背。从抽泣到哽咽——对不起,她忍得太辛苦了。   “卓寒……我们的女儿,到底哪去了……”   小白糖暂时被芳姨抱回了家,烧也退了,暂时恢复了生龙活虎。但是血缘的事已经被抬到桌面上来谈了。唯一还被白卓寒隐瞒着的,就是汤蓝这条线索。   他太害怕唐笙不顾一切地去拼命了,他也太了解那个女人丧心病狂的程度。一旦唐笙失去理智为她所利用,再加上那个躲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使坏的白三先生——   “可能……是被医院弄错了。我正在想办法寻找。阿笙,我答应你,一定会把女儿完完整整带回来的!”   唐笙压抑的哭声让白卓寒心碎不已,他一次次发誓再也不要唐笙受到任何委屈,结果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无能为力。   “你骗我……她是不是已经没了?你故意用一个假的来骗我……”唐笙哪里那么容易相信呢?事到如今,如果她不想自欺欺人,谁人还能愚弄得了她?   “真的,没有骗你。如果我一早就知道,后来又怎么会对小白糖一下子冷淡了呢?是我不够好。没想到我的隐瞒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那就是它被坏人抓走了是不是?卓寒,无论对方要多少钱,我求你一定要救回女儿好不好?我们的小白糖,她一定特别特别好看,是不是?”   “是。”白卓寒紧紧搂着唐笙,喉结吞咽得十分难受,“她特别好看。像你,也像我。像我多一点,运气不错。”   “可是小猴子我也想要……”唐笙终于抑制不住决堤的情绪。泪水尽染男人的衣襟,“我都想要,能不能留住她?她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们留下了孩子,她会同意,会伤心么?卓寒,万一我们的女儿真的有什么不测,我们就留着这个好不好……”   “不会的阿笙,她不会有什么不测。她的爸爸很强大。一定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冯写意从病房里出来,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他退身回去。以前,他怎么从来不觉得站在白卓寒和唐笙之间是很别扭的一件事呢?   捏着电话咬咬牙,他扶着腰拨了个电话号码出去——   “汤蓝我警告你,快把孩子还回来。否则你该知道,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可以毫无顾忌地用尽各种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明天十点。 第106 你这个猪队友!   “几天前子赋交给我的音频文件,我们已经进行了专业的分音剥离。”医院楼下的咖啡厅里,程风雨坐在白卓寒对面,推了一只录音笔过来。   “但是由于时间短,而且录音的底噪太明显,我们也只是尽力而为。”   “这是上一次,上官通过韩书烟的电话录下来的?里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白卓寒几乎都要忘了这个细节了。   不过太多专业的术语白卓寒是听不懂的,所以程风雨的解释已经尽可能通俗简单了。   “变声器主要是通过改变输入音频的音色音调,来完成伪装。但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设施,声音的频率和波动率会在一定范围内呈现语言抑扬顿挫的习惯特点,形成固有的变化规律。   而这另外一份,你也可以听听看,这是冯先生之前提供给我的,他与白三先生的对话——”   说着,程风雨按下另一频,一边播放一边解释道:“这两组声音虽然都经过处理,但是明显不是一个人的。”   “不是一个人?”程风雨的话,让白卓寒十足震惊:“你的意思是,冯写意说的白三先生和韩书烟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是。”程风雨进一步说明道,“韩书烟这里的音频,语速轻快,指令果断,但有轻微的喉颤音,也可能是他在打电话的时候正在行进或做运动,偶然的的行为并不具备可分析性。但我觉得认为这个人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   但是冯先生给我的音频里。对方音频波较长,气息低稳,伴有轻微的咳嗽。像是个有喉疾的中年人。   当然,这些只是推理,未必一定成立。”   “所以,你的意思是冯写意和韩书烟,有一个人说的不是真话?”   程风雨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时间的扑朔程度太迷离,我们只能先假设到手的线索命题为真,推理不下去的时候才会翻过来质疑题设。所以我更倾向于。白三先生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组团作案啊?”   “呵呵,因为利益的共同体本来就可以一点成线,一线成面。”程风雨表示说,“像冯写意,文惜,甚至韩书烟这些人,很明显是因为没有接触到更深层的真相,才被人威胁利诱着推到前线当枪使唤。   那么幕后的?手们,很可能是实力相当。无法碾压和依附的利益共同体,甚至存在非常微妙的关系。于是共同用白三先生这个名字来活动。”   “好乱。”   “可我觉得是好事,这说明我们距离敌人的核心位置又进了一步。之前捉到的小鱼小虾要纵向往后拉线索,但你根本不知道后面究竟有多长。但现在,只要我们捉到一个纰漏,就可以横向牵出一大片。相信,距离真相不远了。”   白卓寒想了想:“不过我还是倾向先把冯写意的放一边,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他。”   “那好吧,并线有时也会带来多走弯路的风险。但从第一段录音里看。对方说话的同时,背景中析出了一段很特别的声音——   你刚才有听仔细么?”   白卓寒摇头,又放了一遍。   “你感觉一下,好像是机械齿轮运作的声音。”程风雨的表情很严肃,弄得白卓寒反而紧张了。   “貌似,是有一点。程先生您该不会想说白三先生是个机器人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哦。”程风雨半开玩笑地眯了眯眼,“其实每一个被控制在系统中,被加以利用的人,不都像是个提线的傀儡一样?   白先生,你用不用和令尊谈谈?以你的年纪和资质。如果对方是结怨数十年的对手,分明不可能是冲你来的。”   “我明天就去见我父亲,不过——”   白靖瑜已经回国了,主要是为了圣光这次的ide病毒事件。   新闻发布会前天才刚刚结束,舆论正在风口浪尖上。白靖瑜是圣光第一大股东,这种时候不可能不出面的。   白卓寒低吟一声:“不过程先生,我更倾向于您能把整个事件的调查范围,扩大到我爷爷的背景上。”   “好吧,这条线我会继续帮你盯着。不过,白先生如今更关心的,应该是令嫒的下落吧?你可以提供给我更详细的信息么?”   “程先生,我知道孩子是被谁带走的。只是这事一言难尽,我们没有证据,又不能不折手段地逼她就范——”   白卓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下,换来的却是程风雨云淡风轻的口吻:“只是这样?倒也没有比我想得更棘手。”   “怎么会?”白卓寒被程风雨无所谓的态度弄得十分不淡定:“她偷走了我们的女儿,甚至连要求都不肯提,还有什么比这更变态的?!”   “已经知道是谁干的,只要想办法把她逼到绝路不就行了?你忘了这世上有法律?”   白卓寒连连摇头:“程先生你不了解汤蓝这个人,她太偏激太执着。敢破釜沉舟,便是已经做好了跟我们打持久战的准备。   我已经派人跟踪她好多天了,见她淡定地起居生活,丝毫不漏把柄。甚至还有战斗力去给我太太使坏。我根本不觉得她有什么‘绝路’可以被人逼一逼。”   其实程风雨的提议,上官言也不是没帮他分析过。现在的汤蓝孑然一身,她唯一的动机就是:只要你们不高兴,我就高兴。   妈的,真是变态他妈给变态开门——变态到家了!   “没去找,你怎么知道没有?就算没有,难道不可以制造么?”程风雨像在给白卓寒洗脑一样,一语中的。   “她与你们作对了那么久,想必这个过程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难道,她手上不染一滴血?呵呵,我不信。”   程风雨的话足够白卓寒咀嚼一阵的了,他一直没选择报警主要是顾虑两个方面:其一,怕汤蓝狗急跳墙伤害孩子。其二,他根本就没有汤蓝抱走孩子的直接证据,法律上通常偏向于谁质疑谁举证。   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他手里没有汤蓝的软肋,可以把她一把捏酥。让她认怂,让她开口。   究竟,她能有什么把柄呢?   只要能有她一点点作奸犯科的证据,警署和律师那里都可以想办法并案调查。   可是这个汤蓝,就连开车违章的记录都没有!?痹的!   ***   “你好,白叶溪医生在么?”唐笙下楼去咖啡厅找白卓寒。顺便就转到了隔壁的急诊室。   她刚上楼去看过弟弟,又好说歹说哄着冯写意把那些汤喝完。这会儿想起来,也有好久没见到白叶溪了。   她的婚礼本来是订在下周的,貌似……就比韩书烟早一个月?   “你找白医生啊?她休病假了。”同屋的医生对唐笙说。   病假?   唐笙想起来了,那天打电话给白叶溪的时候貌似是听到她正在感冒。   可是,算算日子,好像也有好几天了吧?   “哎呀,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她都快一周没来了。”医生瞄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唉,你是她朋友还是亲戚,她没事吧?”   白叶溪的身体一向很好,无缘无故感冒这么多天不来上班?   唐笙心里莫名升腾起一丝忧虑。   “卓寒,你办好事情了么?”唐笙看到刚刚从咖啡厅出去的背影好像是程风雨。她忍着没问,并不表示她一点都不担心女儿至今不明的下落。   她只是太心疼白卓寒了——他先于自己发现女儿的问题,得是多强大的内心才将自己保护在真相之外呢?他一定是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哪怕自己苦苦咽下,也不愿她跟着遭受哪怕一点点痛苦和焦虑吧。   唐笙只想现在就陪他回家,管他是小猴子还是小猩猩的,先在怀里抱着取一夜的暖好了。   “回家吧,明天再来看姨妈和小君。”白卓寒抚着唐笙的肩膀,带她往门外走。   “嗯,我刚给芳姨打了电话,晚饭都做好了。唉?对了我跟你说,大姐好像生病了,一直都没来医院上班。”   听了唐笙的话,白卓寒下意识地往医院大门那里看了一眼。   “哦,别担心。她也可能并不是生病……”   “咦?”唐笙惊诧。   “容伟走了,她可能心情很糟,就借口休病假了。这几天,陆姨和向伯父都不在。她更不愿再见向大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久前白卓寒才接到公司的电话,已经确认了在这一批药妆新项目里检测出了一种名为ied的支原体病毒。带有污染的培养皿就在容伟的保险无菌抽屉里。   公司法务部立刻联系了警方,但容伟早已搭乘几天前的航班离开了t城。白卓寒觉得,大姐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难受。   “唉,我本来还想着,这一年惊心动魄了好多,终于到年底能有两桩喜事——”   “可惜现在一桩都没有了。”白卓寒摇摇头,“上官和韩书烟也分手了。”   “什么?!”唐笙当时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说,他俩连儿子都生了么?婚纱还是我陪韩姐专门去选的,那天到货的短信还发到我这里一份呢?怎么说分手就分手?”   白卓寒表示,一言难尽。   “所以阿笙,”搂住唐笙的腰,白卓寒轻轻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就算没有其他的正能量,我们也要好好的,要坚强地面对所有困难好么?   我不相信,生活一直会如此低谷又辛苦。我们会找到女儿的,我一定会把所有的方向都校正到幸福的航道里。”   “卓寒……别太勉强自己了。”唐笙环住白卓寒的腰,强力屏住了鼻酸的冲动,“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比你对我还重要了。”   唐笙想女儿,想得抓心挠肝一样。偏偏刚才里跳出来的新闻依然那么不给力——什么某市破获一起特大拐卖儿童案,什么丧尽天良的畜生低价收购那些被拐骗的孩子,将他们硬生生打成残废然后沿街乞讨。   唐笙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打了个盹就吓出一身的冷汗——但是她告诉自己,如果她这么容易就垮了,那就不配做白卓寒的女人了。   越是这样的时候,这个男人越需要她坚强起来。   “不过也还好,年底还有最后一对儿新人可以来冲喜。”唐笙想了想日子,貌似毛丽丽和赵志宏并没打算办婚礼,但喜糖什么的总是少不了的。   “你说毛丽丽真的要跟那个小绑匪结婚了?”白卓寒一边开车一边问。   “嗯,不过你也别总叫人家绑匪。小宏是个好男孩,以前只是不懂事。”唐笙说,“他也是为了救我才被人打伤了脑袋,听说都一年了,有时候还疼得厉害呢。也不知会不会有后遗症,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点过意不去。”   白卓寒没说话,但也没有特别专心地在开车。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唐笙被白天茹绑架时的场景——   后来警方也证实了,那个叫胡八的混蛋,想要对唐笙意图不轨结果反而把命搭里头了。他貌似的的确确是死于二次伤害的?   如果不是唐笙一剪刀戳死他的,那又是谁呢?当时白卓寒自己也身负重伤,并没有多考虑这件事的后续。现在想想,总是有些蹊跷的。   “阿笙,要不你先开回去。我有点事要回医院一下!”   把车停在路边靠住。白卓寒推门就走!   “唉!卓寒!”唐笙本想追过去的,但男人横过马路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眼前。   唐笙发了好久的呆才蹭到驾驶室的位置上,但她并没有立刻把车开回家。   刚跟芳姨打了电话,知道小白糖一切都好就行现在的她,只想为满身风雨的白卓寒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于是唐笙把车开去了白叶溪家,不管她究竟是生病还是失恋,心情不好是肯定的。   别看白卓寒从小是被他大姐揪着耳朵长大的,但他最珍视这个姐姐了。   在这种时候,唐笙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安慰白卓寒所剩无几的这几个至亲之人。   “向总,你也在?”唐笙看到向绅徘徊在门前。   “我只是来拿几件降温的衣物…”向绅搪塞得随意。以唐笙自诩的智商程度,很容易就帮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哦,是因为大姐这一周都休假在家,而你不愿意面…嗯,要不我帮你把她劝出去吃晚饭,你可以趁机回去?”   向绅透过薄薄的镜片扫视着一脸真诚的唐笙,缓缓低吟了一口气:“白卓寒昨天跟我说,你想再回公司跟项目。你确定你的智商和情商都归位了么?要不要休息到年后再说?”   向绅的毒舌另有一番滋味,唐笙被虐的心服口服:“对不起……我明白了,其实你就是想进来看看大姐的对吧?”   向绅:“……不是,这里是我家,我想进去没人可以拦我。”   唐笙心想:你就嘴硬心别扭吧,不过也就是看在容伟恰好不是好人的份上。否则现在,大姐只怕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   “向总,容伟真的是公司的内奸?”这段时间唐笙看了不少报纸,也知道圣光集团面临的?烦有多严重。幸运的是,官方很快找到了病毒感染源,入院治疗的同事及其关联感染者也已经有一大半治愈出院了。   只不过有点可惜的事。白氏圣光集团的药妆项目一下马,同业就有人立刻偷走了这项方案。用更成熟的硬件设施和市场资质,带走了一大批的潜在客户。   向绅说,容伟也不能算是内奸。因为他可从来就没把那小子当成自己人看。   “只有你们才不分敌友地祝福。”   “那么,他背后的人……”   “我们也在查,不排除白三先生的可能。毕竟圣光这次的跟头没小栽,白卓寒不愿意多说,只是因为不想他弟弟内疚。”   唐笙明白,圣光集团的一切发展都有周详细密的长远规划。白卓寒如何不知当下的条件是否足够成熟?他甚至力排董事会众议坚持挪用一部分例行研发预算来开新市场。不就是因为那是白卓澜的企划吗?   他能给弟弟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他更希望带给他真实的成就感和精神力。   只是没想到,前期的宣传高开低走,最后反而给同业竞争对手做了免费广告。   “总之明天全司召开董事会,各大股东都到场。我不知道白卓寒究竟有什么打算,不过不排除他可能会暂时引咎辞职。   毕竟,这次事件的影响太恶劣,虽然疫情暂时控制住了,但连国家边检局都惊动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唐笙心里很难受。因为在这件事上,她的态度也是从一开始就力挺新项目摩拳擦掌的。甚至在当初决定招聘药剂师来做顾问的时候,也投上了宝贵的赞成票。   “卓寒他真的要……”   “辞职的目的只是暂避锋芒。他把责任担下来,就可以保全我。圣光的三大股东依然是他父亲他弟弟和他自己,我依然在给白家打工。等风头过去了,大家都只会盯着公司的长远增长率,谁还在乎这件小意外?   况且他能多出很多时间陪伴你和孩子……”   唐笙并没有窃喜,因为她突然觉得有件事细思极恐:“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很可能就意味着。白家的领导权会重新洗牌?”   向绅愣了一下,点点头。   “如果我记得没错,白氏圣光当年的ipo,也是荣向证券做的吧?论起来,您的父亲应该是白氏一条船上的券贷商?”唐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就好像脑回路被佛祖开光了一样。   向绅只是点点头,并没多解释什么。随意地岔开了话题:“那个……你还要进去么?”   已经不知不觉的在白叶溪家门前站了十几分钟了。唐笙走上前,按了按门铃。   “你不进去?”   她看到向绅似乎往后撤了两步。   “钥匙给你。”向绅哗啦一声,丢给唐笙一串钥匙圈,“这个时间,她一般有可能在浴室泡澡。”   “所以,你确定不想进去?”唐笙对天发誓自己真没别的意思,但是向绅的脸红了。   弯下腰,唐笙捡起掉落在地的钥匙。刚刚没接住,因为她的右手受了伤使不上力。那天用匕首捅冯写意的时候,不小心把掌心也弄破了。   这会儿快长好,又痒又疼。唐笙索性就把绷带拆了,进门去找白叶溪。   “大姐?大姐我是唐笙啊。你在楼上么?”   唐笙走进客厅。冲着楼梯扶手那边仰头喊了几声。   没有动静。   记得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她看到白叶溪的窗子貌似是紧紧关闭的,连窗帘都拉的很厚重。   她在睡觉么?   唐笙敲了敲卧室的门,依然没人应答。见门缝是虚掩的,她也就没那么客气地推进来了。   当时一股特殊的气息扑面就弄皱了唐笙的鼻子!   “大姐!”   白叶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昏暗的光影色调折射出一副惨白的病骨。   当时唐笙差点吓哭了,以为失个恋也不至于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生不如死吧!   “大姐!大姐!!”   唐笙拉开窗帘,扑开窗子就冲向绅大喊:“你快上来!大姐出事了!”   唐笙也顾不上许多了,撩开白叶溪的被子检查她全身。除了手指上有一小块红肿发炎的伤口外,都是好好的。可是她这滚烫的额头和越发灼烧的呼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不要紧!   白叶溪已经完全昏迷了,任凭唐笙怎么呼叫都没有睁开眼睛。   向绅冲进来,先翻了翻白叶溪的眼脸,再去探她的额头:“可能是感染。”   “感染?”唐笙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ied病毒么!”   她记得几天前给白叶溪打电话的时候她就说自己感冒了,可是感冒的症状实在太普遍了,她怎么也不会往那个方向想啊!   “叶溪是医生,很早就开始接触那些病患了。她们中心医院已经有两个护士感染…”   向绅摘下自己的外套裹紧白叶溪的身子,然后一把抱起她夺门而去!   “叶溪…叶溪没事的!已经有疫苗了,不会有事的!”   唐笙自然是跟着过去开车,她太能体会向绅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冲进急救室,两个穿防护服的医生顿时围了上来。   简单检查了一下,医生皱住眉头:“已经几天了?”   唐笙拼命回忆说,好像是上周二打的电话。   “ied病毒的特点就是这样,起初进入宿体的时候跟原发性感冒差不多。几天后会有缓解,接下来继续腹泻高烧。反复折腾起来有一个月。但是大多数时候,病人会在两个月内自行产生抗体。虽然我们还没有分析出这种病毒的致病原理,但临时研究出来的生物制剂类疫苗也能起到很好的治疗效果。   只要病毒不产生变异——”   “李医生!”一个小护士尖叫起来,指着白叶溪的手,整个人都要吓傻了。   李医生眉头一皱,掀开向绅的大衣,顿时惊慌倒退两步:“快!送去隔离!”   向绅一把抢上前去:“你说什么!为什么要隔离?!不是已经有疫苗了么!”   “她手上有伤口!”医生急道:“ied病毒是可以通过食物飞沫少量传播,起病虽然急,但是不凶险。可是一旦人体有外伤。哪怕只有很小的伤口,都会滋生出病毒变异的温床!   现在接受就诊的几十个患者里,只有两人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就是因为发病的时候身上有外伤!   ied病毒原生热带国家,一旦有迹象表明它可以通过血液滋养传播,会在一定时期内呈j型曲线上升。如同物种入侵的初始阶段,凶险程度无法想象!必须快点隔离——”   “叶溪!!!”向绅追出去,却被两位男护工死死拦住。一时间,没有硝烟的战场仿佛要把他带到曾以为再也见不到她的那种绝望里。越陷越深。   ***   白卓寒返回医院是去找冯写意的,可是病房里空空如也,问了高斌才知道冯写意半小时前就起身离院了。   “为什么不拦住他?”   高斌很无奈:“你只让我盯汤蓝啊,没有让我管过冯写意。”   “那汤蓝呢?”   高斌狐疑半晌,刚想回话,突然就响了。   是个他安排在定点汤蓝家附近的雇佣兵打过来的——   “高先生,汤蓝出门后被人劫上了一辆车。”   高斌木然地看着白卓寒:“会不会是白三先生?”   “白个屁,是冯写意!”   妈的,猪一样的队友!   “要拦住么?”高斌问白卓寒。   “跟着他。我马上去!”白卓寒甩身就往外跑,他突然想到了更有效的办法,本想过来跟冯写意证实一件事的。   没想到这傻逼先一步跑出去了,妈的唐笙怎么不捅得再狠一点!   “卓寒!”医院急救室外看到了白卓寒,唐笙急忙冲上去。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回家么!”白卓寒差一点滑到。   “大姐!是大姐出事了,ide病毒伤口感染,病情十分凶险,已经被送进隔离间了!”   “你说什么?”白卓寒俯下眼睛,就看到向绅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坐姿像个颓废的垃圾桶。   “医生说,现在研究出来的疫苗只能控制凶险浅表性的症状。一旦深入血液的变异病毒,除非能找到病原体菌落来提取抗体,否则——”   唐笙话音未落,向绅突然跳起来冲过来,一把扯住了白卓寒的衣领:“我早就说过容伟不是好人,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现在他人都逃走了,我们上哪找抗体!”   白卓寒捏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推开:“你现在跟我发疯有什么用!当初要不是你把她逼走的,她会遇到那个混蛋么?!   我不管,我姐是你的人,救不活你就陪她去死吧!”   明天十点 第107 我们的世界,你禁止入内   头上的?布终于被摘掉,汤蓝对周围的环境明显感觉到很陌生。   天已经全?了,在这样寒冷的废弃工地里,钢筋水泥架空出来的氛围总是让人觉得——如果杀了人,很可能会被大卸八块了封墙里。   一点都不留痕迹。   肩膀上被人猛地一推,汤蓝跄踉几步。终于看清废墟尽头坐在一张折叠椅上的人是冯写意,她的脸上倒是没有半点讶异的神情。   其实刚刚的电话过后,她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真的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本以为是一句恶作剧,哪里知道他的动作可以这么高效——   不过,冯写意的风格一向如此,汤蓝早有领教。   “孩子呢?”冯写意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天有点冷,伤有点疼。   对这个丝毫不用疼惜和同情的女人,他只想速战速决。   “不知道。”汤蓝冷笑着,显出比革命烈士还强硬地气节。   夜色中,她的半边脸上似乎还有隐隐淡?色的青斑。   ——那是白卓寒之前打的。   “我真的很不愿意对你说些影视作品里的狠话了,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恨low。”冯写意支撑起身子,把羸弱的躯体裹紧在大衣里。   他步步向汤蓝走近,那女人却用不齿和嘲讽来回应。   “我能把白卓寒逼到动手也不肯多说的话。冯写意,你凭什么能问出来?”   汤蓝抬起挑衅的眼睛,时隔一年,她双颊上的伤疤依然触目惊心。   可是大义凛然的pose还没摆好呢,冯写意飞起一脚就踹在她的肚腹上!   “当然是凭我比他打得更狠咯。”   这一脚把汤蓝踹出去有三米多远,让她在地上挣扎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滚起来。   其实冯写意只是下手更斩钉截铁一点罢了,真实的战斗力未必有白卓寒那天般丧心病狂。   何况他被唐笙莫名其妙地捅了一刀。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滋味也不是很好消受的。   挥了挥手,冯写意叫人牵上来一条狗。尖头?背,正宗的德国狼青。   接连几声深吠,狼狗四蹄起舞。在距离汤蓝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獠牙里呼哧气喘的腥臭就已经足够她恐惧殆尽的了!   “你知道我毁你容貌的那天,纠结了多长时间么?”牵着狼狗的绳子,冯写意蹲下身抚摸着它??发亮的背毛。   “当时我就在想啊,你这么漂亮。我得怎么做才能让你又吸取教训又不用太暴殄天物。   裁纸刀的话不好,那样伤口会外卷,无论你将来用多少粉底液也盖不住。   用匕首更可怕,万一割断你的面部神经,你后半辈子喝水都会像痴呆一样溜嘴角。   ——所以我选了两枚手术刀片,又快又细,还不会特别疼。你看,我妹妹以前总说我是暖男。多么会替别人着想啊。”   冯写意用摸过狗的手理了理汤蓝的发梢,让她把整张脸都暴露出来。   然后再低头去看狗,温柔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乖,你看像不像烧饼?   “冯写意……你……你想干嘛!”汤蓝真的慌了,人对野兽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只怕用刀逼着也不肯多说的话,一旦将其扔到畜生面前——可就说不定了!   那狗呲着牙,眼睛里尽是浑浊的贪婪。如果不是冯写意的手还扣在颈圈上,说不定早就扑上来了!   “你别过来……冯写意。你不觉得你这样子很下贱么?他们两人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喜当爹的事,难道做一次还不够?   我看你是早就忘了自己做过的那些肮脏事了!搞得一副浴火重生再站队的样子,简直让人恶心!”   汤蓝已经快要崩溃了,她一路退,一路退到退无可退。狗的口涎几乎滴到她的大腿上了!   “是啊,因为我们是臭味相投的人嘛。那么两个那么高的逼格,怎么对付的了你?哦,我刚才说到哪了?”冯写意摸摸汤蓝的脸,又摸摸狗,“对,说到你的脸。你知道一头成年的德国狼青咬合力是多少牛顿么?其实没多少,跟小豹子差不多。不过下颌进化的撕咬范围,不亚于一头成年猛虎。   你说,你这张脸要是被他撕碎,需要多少时间?我赌半分钟,五毛钱。”   “不要!!!走开!让他走开!”汤蓝乱踢乱踹,那狗一口咬住她的靴子,明明未及皮肉,却逼得汤蓝像杀猪一样嚎叫!   “我记得你用一双靴子踩死过人是不是?早知道当初我应该把你的作案工具搜集好交给警察。虽然报复的快感少了些,但好歹可以让你不用再搞这一年的事——孩子在哪!”   冯写意大喝一声,旋即抚住腰腹。刚刚动作大了,那伤口早已崩裂得鲜血汹涌。   他抬手给狗嗅了嗅自己的血腥气,这一行为在已经近乎崩溃的汤蓝眼里简直像足了变态的噩梦。   于是冯写意摆出一张科普脸耐心对汤蓝说——   “阿青很忠诚,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为了更好的调教,主人一般都会从小就让他习惯自己的血气。这样,当它再次闻到这个气味的时候,就会以为主人受到攻击,受了伤。出于护主的心态,它们会迸发出更凶悍的野性,去进攻眼前的敌人。   对了,你见过动物园里被老虎咬的那个女人了么?老虎是猫科,狼狗是犬科。前者比较喜欢咬拖,后者更擅于咬扯。   你这里,也可以被开一个像下巴一样的口子,两只眼睛会被缝在一起——”   冯写意指了指汤蓝的眉心,而此时的狼狗已经狂暴到吠叫不已!   “不要!不要——”   “孩子在哪!”冯写意并没有太多耐心,他站起身,而那狗也随着他窜起近乎一人高!   “在教堂!在教堂!啊啊啊啊啊!”   汤蓝就像突然失了魂魄。几声大喊过后,两眼一?。咕咚一下酒昏过去了!   “冯写意你是不是疯了!”白卓寒已经带人赶了过来,眼前的情景简直让他三观尽毁!   “否则呢?事到如今你还指望这个女人可以幡然悔悟?还是说,你对她始终有余情?”冯写意想去摸口袋里的烟,很不幸又是空壳子。   “你废什么话!我的女儿我自己救,用不着你在这了做蠢事!”   白卓寒示意高斌把狗踹开,再叫两个人把汤蓝像狗一趟拖下去。   “你能有什么办法?跪下求她还是扑倒了上她啊?”   冯写意的体力有些不支了,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然后问白卓寒有没有烟。   “没有。我很惜命,戒了。”面对冯写意,白卓寒无话可说。   “那你比我还狠,烟都能戒。”   白卓寒懒得跟他废话:“那天在仓库,被白天茹指使绑架唐笙的那个流氓……是不是汤蓝弄死的?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是啊。你才知道啊,我上辈子就知道了。”冯写意笑得很不厚道,“可是那又怎样?你有证据么?对待汤蓝这种人,只要足够下作就可以了。你的那套仁义道德,扳不到她。”   “知道个屁!你又知道那个被打晕的赵志宏现在改邪归正准备跟毛丽丽结婚了么?他很可能就是目击了汤蓝用高跟鞋踩死胡八的证人!”   “这样啊,”冯写意想了想,“不过我还是喜欢简单粗暴。”   “你根本就是个变态。”白卓寒嗤之以鼻,“既然我们有办法可以指控她杀人,就能让警方配合问供,不怕她不肯说出孩子的下落!   谁让你给我自作主张地跑过来严刑逼供?冯写意你真以为自己是谁啊!”   “白卓寒你还有完没完?你以为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忏悔涕零,为你们卖命卖身,肝脑涂地的?   我对不起唐笙,可我对你又没什么可愧疚的。男人与男人之间,不就是成王败寇的事么?”   冯写意摇摇手,裹紧大衣就往楼下走。   “等下!她说孩子在哪?”白卓寒追上他。   “她说在教堂。”冯写意转过身,摆了个不用谢的表情。   “教堂?哪个?”   “不知道,昏过去了。弄醒她再问,或者一家家找吧。很多教堂都有接收孤儿的福利运营模式。有些未婚女子生完了孩子无力抚养,也多会选择警署或教堂门口。我……听佳佳说,看到过她里的照片。   你们的女儿,被她养的很好。我本以为她会把孩子藏到信得过的雇工或保姆手里来带,没想过会是教堂…….”   ***   “走开!走开!!!不要过来,救命啊!!!”   高级监控病房里,汤蓝抱着个枕头,披头散发地滚到在墙角落。惨白着一张脸,像足了鬼片的女主角。   医生无奈地对白卓寒说,她应该是受到惊吓过度,产生了癔症,也就是俗称的精神失常。   “那她什么时候能好?”唐笙急得抢上前一步。“医生我求求你,只有她才知道我女儿的下落啊!”   “这个我们也说不好,可能十几天,也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一辈子……   已经三天过去了,白卓寒带人找遍了t城所有大大小小的教堂,都没有发现疑似女婴的踪影。   对唐笙来说,最大的残忍莫过于有了希望又有失望。此时的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又多少次想要冲进去拎住汤蓝的脖子,把真相给挤出来。   “阿笙,别灰心。一定还有我们没找到的地方。t城教堂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有些连名字都没备案。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在某个地方——”   “那如果不在t城呢?如果在国外呢!”唐笙伏在白卓寒的怀里痛哭不已,“万一永远也找不到怎么办……卓寒,我不想放弃……”   “不会放弃,阿笙我们不会放弃的。”白卓寒拥着唐笙的肩膀,紧紧匝住她,“在我们找到她之前,至少,她还有上帝在庇佑对不对?阿笙,教堂里的嬷嬷都是很善良的人,会把她照顾的很好很好。我现在已经停职了,有好多时间陪着你,一家家找,我们慢慢找,好么?”   “恩,我也这样想……她一定不会受苦的,在我们找到她之前,她一定被上帝的偏爱着,疼惜着。”唐笙看了一眼玻璃门里的汤蓝,连恨意都无力飙升了。   她翻开汤蓝的,找到了冯佳期提到过的那张小美人鱼的艺术照。   之前帮小白糖拍的写真也已经发过来了,可是接二连三的状况让唐笙都不记得再去check一下邮箱。   画面上的小姑娘只有不到半岁,胖嘟嘟的小脸蛋透着蜜桃粉。一双大眼睛扑闪着。装满了对世界无害的好奇。   她真的很漂亮,眼睛像唐笙,鼻梁和嘴唇像极了白卓寒。   唐笙捏着,推开隔离间。   “阿笙!”白卓寒担心汤蓝失控会伤害她,于是赶紧跟了进去。一路紧紧护着她,可是唐笙表现出来的坚强和勇敢,又让他欣慰而动情不已。   跪下身子,唐笙把照片出示给汤蓝。   “我知道,你对她很好。这一年来,她哭了要你抱,她饿了向你伸手。她不知道我和卓寒是谁,她的世界里只有你。   我……我谢谢你替我把她照顾得这么好,可是……她终究是我们的骨肉,我求你想起来,求你看看这个孩子,告诉我她在哪里!”   “孩子……唐笙……”汤蓝呵呵地傻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照片,“骗人,唐笙没有孩子……”   见汤蓝还能认出自己,唐笙行踪希望的火苗一下子又窜了起来:“汤蓝!你认识我是不是?我有孩子的,她是我女儿!你告诉我她在哪——”   “没有,唐笙的女儿……被坏人害死了……呵呵呵,嘘,”汤蓝神秘兮兮地举了举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坏人悄悄地下药,哈哈哈,还没生下来就——死啦!”   “你——”   “阿笙!”白卓寒将唐笙抢进怀里,心疼地安抚着她,“她已经疯了,别再听她胡说八道了!我们的女儿不会死的,她一定很安全地被人照顾着。”   “你们觉得。她是真疯还是假疯?”说话间,冯写意从走廊外挤进身来。   唐笙抹了抹泪水,冲着汤蓝望一眼,然后又看看白卓寒。   “呵,不如我把阿青带过来,再吓唬吓唬她?”   可就在这时,汤蓝突然发疯似的跳了起来:“坏人!坏人你别过来!救命啊!!!”   一见冯写意就失控得厉害,汤蓝抓花了自己的头发。像个找不到出口的野耗子一眼在地板上乱窜。   白卓寒怕唐笙被她伤到,赶紧护着她出来。   随后不忘狠狠地挖苦了冯写意一眼:“医生有专业的仪器监控脑电波,她装不来的。你就别再跟着添乱了!”   “卓寒……”唐笙突然叫了他一声,“你要不先下去车里等我好不好?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写意说——”   “哦。”白卓寒心有狐疑,但见唐笙如此认真,也就没有阻拦。   “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   “你伤口怎么样?能吹风么?”一路上到医院顶层的天台,唐笙拨开缭乱的发丝,问冯写意。   “无妨。你要说什么?”   唐笙深吸一口气。眼神犀利成冰,比这即将除夕的寒冬夜还要冷。   “写意,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想过要害我流产么?”   原来有些罪,不是死过一次就能弥补的。冯写意想,嘿,难逃的东西真多。   “其实我早就有所怀疑了,工作室爆炸后,文姨收拾了你的遗物。两盆绿萝花被我带了回来。花盆里的松土中,我闻到了费米诺丁的味道。   你曾想过要给我下堕胎药对么?”   冯写意不说话。   “没关系,问清楚了也好。写意,我想我之所以无法爱上你的原因,可能也不仅仅因为我先爱上了白卓寒。   你和我们,终究不是三观契合的人啊。”唐笙微笑,夕阳染晕了睫毛。   “我不是上帝,我无法因你的忏悔而原谅你。但我还是希望。以后你能活得坦荡而良善——不过,与我们无关。   我不希望你再走近我的生活了,我也无法用思念来传递给我暂时下落不明的女儿,说她的教父曾几次三番想杀了她。我和我的丈夫一定会找到她,请你不要再插手了。”   唐笙留下这些话就走了,她平静的反应仿佛掏空了冯写意那颗忐忑的心。   “唐笙!”   “还有事么?”   冯写意的手在袖口里微微颤抖了几分,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他摇摇头:“没有了。”   唐笙,白卓寒,也许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又阴险又可怜的人。   可是你们谁都无法理解,小白糖对我的意义。   她是我的救赎,是我的礼戒,是我的引魂人。是她的存在让我明白——有些事是底线,终究无法下手做。是她让我懂得,人为什么而活才能更踏实!   我想救她,从来都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无愧我曾真心爱过她的每一个须臾。   “你们不用我帮忙是不是?那我找到孩子就自己带走了!养大了当我的小情人!”   站在空荡荡的天台上,冯写意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这一声喊出来。他何曾意识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   唐笙没什么胃口,哄着摇篮里的小白糖熟睡后,白卓寒才从书房里打完电话出来。   “大姐怎么样了?”   唐笙急急冲上去追问。   白卓寒摇摇头:“情况不太好,不过她醒了,能隔着玻璃跟家人说几句话。”   “那向大哥呢?”   白卓寒依然摇头。   “我爸和陆姨他们都在,也极尽一切关系在紧锣密鼓地研究新抗体。容伟还没有任何下落,幕后的人更是一片扑朔。”白卓寒砸了一拳在墙上,“哪怕能告诉我们这个病毒来源也好!”   马上要过除夕了。只怕这个年,又要过不安生了。   “明天我们也去医院看看大姐吧。”唐笙叹了口气,“卓寒,不过我总觉得——”   “什么?”   唐笙欲言又止并不是因为不相信白卓寒,而是她自己都没捋顺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股东大会结束后,白卓寒暂时离开ceo之位,由向绅替他代执行。白靖瑜也回来了。虽然不挂职位,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话语权最大。   可是那天白卓澜也出席了,并在热火朝天的会议上,想尽办法力挺哥哥。白靖瑜却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以至于整个权力重洗的过程,让吃瓜群众们觉得有些微妙啊。   但白卓寒表示,这是他自己的决定。由于他个人的原因和家庭因素,暂时也的确不适合再管理公司。   “卓寒,你有多相信你的朋友呢?”   “朋友?”白卓寒没太弄明白唐笙的意思。“你是指上官,向大哥这样的?”   “嗯……”唐笙点点头。   “我从不相信任何人,”白卓寒的眼睛里扯出一丝陌生的清明,“别说是朋友,就连我爷爷,妈妈,父亲……甚至是……我都未必真的相信他们。我只相信我自己,但是。我会给所有人机会。这是管理之道,也是立身立命之本。   我从不认为正直的人就一定会被阴险玩弄的一败涂地。”   抱着唐笙的双肩,白卓寒俯身过来轻轻呼了一口气。   向绅,这一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   洗完了澡,白卓寒拿来了药箱。把唐笙的手从被子里扯了出来——   上次捅冯写意时弄伤的掌心,一直都没有愈合。   “自己要当心点,捅个混蛋,捅死也就算了。弄伤自己多不划算。”   “意外而已,别这么紧张。”唐笙被他捏的有点紧张,靠在白卓寒的怀里,只觉得好久没有放松的精神一下子垮塌了。   “你说……我们的女儿是不是也快要会说话了。今天小白糖自己站了起来,走了好几步呢……”   “嗯,说不定当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都会唱赞歌了。”白卓寒包好唐笙的手,轻轻问了问她的额头。   “我好想她……虽然我都还没见过她…..”   白卓寒一时动情,挑起唐笙的下颌,刚想凑上去吻。不料唐笙突然转过脸,打了个尴尬的打喷嚏,实在是很扫兴啊。   “怎么了?”   “我可能有点着凉。”唐笙拽了张纸巾擦擦鼻子,“今天在天台顶吹风了。”   “好像有点热,那我给你倒点热水吃药。”白卓寒摸了摸唐笙的额头,然后起身出去。   唉,好不容易解开了心结,他只想好好抱抱他的小女人。但是唐笙身体不舒服,他只能体贴她作罢。   而此时的唐笙裹着被子躺的像条咸鱼,心里也暗骂自己不争气。她又何尝不想念白卓寒呢?   不过,这伤风来的也有点蹊跷。几天昏昏沉沉的,她还以为是自己太担心女儿所致。今天晚上怎么会突然觉得严重了些许,浑身冷的打突突。   还有这手掌——鞭子抽过,子弹扛过。可这一刀小小的割伤,怎么还不好?!   今天偷偷加更一章,快点夸我!   明早十点见 第108 我算不算,因公殉职?   新闻里说,因ide病毒变异导致的第一例患者死亡,发生在今早六点四十分。   死者是个年轻的小护士,才22岁。应该是在救人的过程中二次感染,加上本来就有心肌炎,不良的身体素质让她没能挺过来。   白卓寒一早就去医院了,他说他得去看看大姐。   “我也想去……”唐笙睡了一觉起来,觉得身体好像轻盈了些。想来只是一场寒热发得急,虽然高烧过后的不适感尚存。   “你不是不舒服么?还是在家休息吧。”白卓寒关切地摸摸唐笙的额头,还好,凉了不少。   唐笙摇头,说自己没什么事,可能只是这几天太揪心太操心,累了些。   “那也算了吧。大过年的,医院这种地方到处病菌,你还要照顾小白糖。”   白卓寒说自己下午就回来。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他们说好的,今年一起去白家老宅。跟白卓澜一起。   “我从程先生那又拿来了好些教堂档案,什么基督教天主教东正教都算上了,就差邪教了。实在不行,往庙宇尼姑庵之类的也扩散。   你先在家看看这些档案,有些都附带了近期收留的孤儿照片。   不过......”白卓寒还是心疼唐笙,虽然找女儿目前是两人生活的重中之重,但他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的身体熬垮了,“不过也别太勉强自己。累了的话,要不就先过去卓澜那边吧。明晚年夜饭可能还有好多东西要准备。书烟也在那。人多些,大家说说话心里也能舒服点。”   唐笙洗漱出来,觉得人精神了些。就是刷牙的时候有点恶心,听到白卓寒提及韩书烟,她感同身受地痛了痛心脏。   “卓寒,虽然我断断续续地听你说了些他们两人的事,也知道谁对谁错根本不是两句话能讲清楚的。   但我觉得,韩姐一个人带了小蛋整整十年,且不论她是不是个有罪的人——光是凭上官鬼马重生地混了十年的同时。她含辛茹苦守相思的这一点上,就没有人有资格拿骨肉分离来制裁她。”   白卓寒当然明白唐笙的站位立场,可是就像她说的,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呢?   “上官易是个很刻板的传统英国贵族,母亲拥有高贵的皇室血统,而他的父亲是个著名的华裔军事家。参战之后,就留在了欧洲。   他以前参加过皇家海军,二十五岁之前就完成了大航海路线。回国后凭靠家族的财力和丰富的历练,短短几年就问?泛欧洲船航运业。涉及领域黑白两道。   你知道圣光集团的前身是做贸易的,主要是我爷爷早年从欧洲那边做了许多珠宝首饰古董香水的进口渠道。前期资金丰盈了,才开始在国内创自己的品牌。   所以他与上官易也有几面交情。不过后来大家发财不同路,也就没有更多往来了。但上官易这个名字,在加勒比海,甚至比杰克船长还要响亮。”   唐笙听得目瞪口呆。大概是因为上官言的气质太接地气,而韩书烟的经历又太过落魄传奇——实在无法想象出如此违和的画风走势。   最后白卓寒叹了口气:“所以你觉得,凭上官易这样的背景,不做点固执己见棒打鸳鸯的鸟事。对得起他的人物设定么?”   唐笙:“……我就是心疼韩姐而已。”   “至少,她还知道儿子在哪。还知道儿子能够接受最好的教育,过最好的生活。”白卓寒迎着床面朝旭日,拉领带的手紧了紧。   唐笙上去帮他松开,大概是怕他一根弦绷得太紧,把自己勒死吧。   “我们一定能找到女儿的。”唐笙用她最柔情的力量,给予彼此最大的信心。而这时,小白糖啪嗒啪嗒地向两人跑过来,她走路还不是很稳,但有时候会特别快。芳姨一到冬天就有点腰托,有时候还真追不上呢!   “看来我们应该再雇一个帮手了,带孩子太辛苦,等我我们的女儿回来,芳姨肯定吃不消。”   想到这,唐笙幽幽怨念了一下神情:“以前姨妈还说,如果我们以后再生个宝宝,她就过来帮我们。”   事情过去半个多月了,梁美心的腿伤没有伤到筋骨,但这把年纪的人,总要些时间才能恢复。   不过比起身体上的伤,唐笙最痛苦的还是每每面对她静若止水的神情——   出事到现在,梁美心没有开口对她说过一句话。   文惜年后就要受审了,佳佳告诉唐笙,律师应该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   “阿笙,可是我都还没有问问你……你究竟希望她的宣判是好一点,还是重一点……”   无论是唐笙还是冯佳期,就是做梦都想不到她们两人的缘分会是这样的。   亲生女儿送她锒铛入狱,养女却在竭尽全力地救她。   当时冯佳期问出这话的时候,眼泪跟着就下来了。唐笙没哭,只是摇摇头,说随便,我不care。   可是嘴上说的淡然,心里又何尝能真的不在意?唐笙是无助的,因为她很清楚,这一连串的恩怨终于走到阳光下——这些活着的人,还能回到从前么?   就像唐君奋不顾身的决然,也只能换来姨妈欲哭无泪的沉默。   就像冯写意浴火重生的救赎,却陪不了冯佳期一夜长大。   就像韩书烟苦守十年的委屈,却渡不了骨肉分离的悲剧。   事情发生了,解决了,遗忘了,但终于都变质了。当曾经的至亲至爱再一次凝望彼此双眼之时,除了眼泪找不到倾诉,那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啊。   唐笙想:要不是因为白卓澜足够给力,自己和白卓寒又何尝不是要走向这一条不归路?人。归根到底就只是会跟自己和爱人较劲呢。   唐君决定出院后就回学校,他考研的那个专业一旦录取就会有一年出国交流的机会。还好齐晓琳愿意陪着他。   而姨妈,每天只是望着空荡荡的窗外,想些什么又想些谁,无人知晓。   唐笙太出神了,直到小白糖晃晃悠悠地扑倒在她面前。   “呜——哇!”   刚想俯身去把她抱起来,唐笙又觉得?子痒痒的。   算了,万一真是感冒了,可别传染给孩子。唐笙让芳姨把孩子抱着,说等下一块去白卓澜那里。稍微跟她保持点距离就行——   不管生活中有多少必须要经历的风雨,年总是要好好过的。   ***   来到白家大宅,小南帮着芳姨把小白糖带上楼喂奶哄午觉。唐笙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白卓澜聊几句。   厨房那里叮叮当当的,是韩书烟在准备食材。   “我哥去看大姐了是不是?”白卓澜坐在轮椅上,神情关切,“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唐笙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刚刚接了白卓寒的电话,他说已经从医院出来了。准备先去一趟公司跟白靖瑜谈些事情,等下就过来。   “那天董事会决议的时候我也在现场,”白卓澜叹了口气,“之前都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本来不是说已经研究出疫苗了么?怎么今早新闻说有人死了?现在连大姐都…….”   “病毒这种事总是有诸多变数的。”唐笙摒着?音,对话的时候尽量不要冲着对方,“具体情况还要靠医疗团队想办法,大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话虽然已经安慰到极致了,但白卓澜的心情依然很低落,他内疚地说:“早知如此,我就不要多嘴提什么议案。现在被人彻彻底底趁虚而入——我哥总是这样,对我恨不能要星星不摘月亮。偌大一个公司,上千号人跟着他吃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游乐场。这种霸道总裁范儿,用在你身上就够了,我可不稀罕……”   “你也别这样说,”唐笙劝他说:“敌人若是有心使坏,什么机会都能制造。都是一家人,只要齐心协力没有不能度过的难关啊。”   就在这时,科比从后院进来。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   “喂,你又淘气!”白卓澜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作势要驱打他,“不是说了不能拿这个么!”   唐笙定睛一瞧,呵,这狗也真是的,居然把义肢给叼了出来。   “看来它也想残废。”白卓澜笑了笑,把小南叫下来。弄走了狗,然后收拾好东西。   看到白卓澜已经全然不在乎拿自己身体的缺陷开玩笑了,唐笙也说不上心里是怎样一种滋味。   不过——   “义肢?”唐笙打量着白卓澜高大的身架,“你不是正戴着一副义肢么?”   她本以为白卓澜在家的时候乘轮椅就没有戴,可是他刚才分明就是站了起来!   “哦。我后来又买了一副。皮料的味道有点重,想放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呢。”白卓澜随口解释了一句,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要中午了:“要不,阿笙姐你去厨房帮帮书烟?我去书房处理点邮件。我跟哥提过,过完年就去圣光上班。他和爸都同意了。”白卓澜不称呼韩书烟为小姨,他觉得有点奇怪。但又不能叫姐,于是直呼姓名。   “哦,那……那很好啊。”唐笙点点头,“对卓寒来说,你们都是他最值得信任的家人。有你们在,他也可以多些精力——”   找孩子这三个字唐笙最终没有说出口,大概是不希望白卓澜好不容易重塑的阳光和乐观,慢慢被自己的负能量侵染。   他的人生已经遭遇了太多的不幸,唐笙只想在他脸上看到永恒的笑容。   带了个口罩,唐笙转身来到厨房间。   韩书烟正在烧一只巨大的牛蹄髈,那动作嘁哩喀喳的,跟分尸似的。   “韩姐……”唐笙走上前去,小声叫了她,“需要我帮忙么?不过我有点感冒,手上还有伤……”   “没事,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就直说吧。”韩书烟并非有意对唐笙冷淡,只是这顿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对谁都热情不起来。   “我女儿……”   “只有这件事,我很抱歉无能为力。能说的我都说了,”韩书烟把盖子盖上,重重叹了口气,倚在灶台上,“事到如今,我真希望你的孩子被我顺利换走该有多好……”   “韩姐,我和卓寒一样,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那是因为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不是么?”韩书烟想儿子,每天每夜发了疯一样想念。可是她不能哭,不能难受,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有一点点的颓废。   因为所有同情和安慰。翻译一下全部都表示:活该。   “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要不——这个给你吧。”韩书烟随手一扯,将脖子上的一串十字架给摘了下来。   “这是卓澜给我的,他说他特意去教堂求来的,神父的贴身之物。每天饭前他都会祷告,为你们大家祈求平安。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和白卓寒的女儿,可以健康平安,尽快团聚。”   唐笙说了声谢谢,把十字架把玩在掌心。小巧的装饰,镀银的精致链子,耶稣受难的模样真是让人感同身受啊。   唐笙想,一个神会有多伟大,能够替全世界的人去背负疾苦。喂,你是不是把我们这些人都给遗忘了?否则我们怎么一个个的,没完没了地苦逼着呢?   “我会好好保留它,也希望你和上官——”   唐笙刚刚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妥。韩书烟的婚纱还是自己陪着去挑选的,她大概已经把人家店里地号拉黑了,害得唐笙作为其他联系人,这几天一直接电话。   说是货已经到了,再不来取的话,要加收保管费。三个月后自行处理,定金不退。   “韩姐,你的婚纱……我是在想,如果上官想通了,还想再跟你在一起的话。”   “婚纱我过段时间就去取。”韩书烟没有抬眼睛:“之后寄到英国去,给小蛋娶媳妇用。”   “哈,我听卓寒说,你们还想要小白糖做儿媳妇呢。”   韩书烟憋了半口气,最后吐出两个字:“太丑。”   唐笙:“……”   话题在感情模块打着八卦线,但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只取决于他们的选择,不取决于外界。   那些过不去的事,其实咬咬牙都能过得去。唐笙比谁都明白。于是最后她说:“希望你和小蛋也能早日重逢。”   韩书烟僵着脸上的表情,最后忍了又忍:“介意我吸烟么?”   唐笙摇摇头,说随意。   韩书烟把香烟凑在燃气灶上点燃,幽幽吞云吐雾:“唐笙,当初你以为你自己熬不下去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爱啊。”唐笙笑着回答:“韩姐,难道你不是这样子熬过来的么?”   如今上官言已经被他父亲带回国养伤去了,他有给韩书烟打过电话,想告诉她说。儿子想她,能不能视频一下。   可是韩书烟一次都没有答应。   “唐笙你知道爱是一种瘾么?是瘾就有毒。有些执着不如放下,有些路不如掉头。我们和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韩书烟灭了烟蒂,继续去搅弄这一锅香喷喷的肉。分明就是个上马能扛枪搏命,下堂能洗手做饭的全能型女主,偏偏走成了悲催而没有光环的女配。   唐笙知道,两人再多对话也只能让气氛越来越压抑。   她收好韩书烟送给她的十字架,尴尬地笑笑说:“我去帮小南给科比洗澡吧,她一个人拿不住花洒。”   “嗯。至少狗不会让人不开心。”韩书烟试了试汤的味道,“比跟人聊天有趣多了。”   “是啊,本来我还不理解为什么卓澜一定想要养条狗来陪伴,看到刚才科比叼走义肢时,卓澜恨不能骑它身上的样子,呵呵。原来人的快乐,也是要自己找的。”   韩书烟诧异地回过头:“你说,狗叼了他的义肢?”   可是唐笙已经不见了,话没说完就去院子里了。   唐笙没有去帮小南,而是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闭了会儿眼睛。她还是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一过午后,还是有点发烧?只是不愿多说让朋友们担心罢了。   ***   医院,重症监护隔离室外。   身边的人一一离去,就只剩下向绅自己如同壁虎般黏在玻璃窗上。   白叶溪从病床上转过脸,虚弱地笑了笑:“你怎么还没走?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妈最喜欢包三鲜馅的饺子……呵呵,你不是最喜欢蘸着醋吃了么?   她最近总失眠,人也累。还有向伯伯,烟总是吸那么多,咳嗽也不好。   你还不快回去,帮她们准备下年夜饭   记得,带点给我……虽然……”   虽然白叶溪已经快三天没有进食了,病毒侵蚀了她的胃肠功能,吃什么都呕吐,全靠营养液维持着体力。   “大哥,如果你继续这样盯着我,我还不如直接从这个窗子跳下去呢。我这个样子丑死了,以前那么漂亮的时候,你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口味真重啊。”白叶溪虚弱地笑了笑,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牵动机器的剧烈波动。   “你都不知道,本来今年,我该是最漂亮的新娘。容伟问过我,说自己在国内都没有什么适龄的朋友,你会不会愿意来当伴郎?   你知道我说什么么?”   “我会抢婚。”向绅贴在玻璃窗上,终于吐出今天的头四个字。   “你又骗我。”白叶溪垂下眼睛。“你总是骗我,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跟我说——   说我是个乖巧漂亮的女孩,等长了,一定能找到真心对我好的男人。   你还说,我很优秀,哪有男人会不爱我呢?会忍心伤害我呢?”   “我没说过这些话……”向绅转过脸。   “呵呵,你忘记了。因为你早就不记得,跟凌灵姐在一起的时候。你有多温柔。”白叶溪抬了抬无力的手臂,遍布针孔地狰狞却不及她眼里的泪痕更让向绅心痛。   “你说我会值得别人疼爱,值得别人珍惜的,你说我这样的姑娘不会被残忍地对待,你说我活该可以一辈子幸福。   大哥……我爸很早就不跟我们在一起了,在这世上,我只听过你这一个男人的话。   还好,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终于等到,这辈子最后……总算有个人。愿意怜悯我的生命,同情我的遭遇。”   “这不会是最后!我也不是怜悯和同情!”向绅一拳捶在玻璃上,防爆的质地只回馈给他无力的反弹。   “叶溪,我会救你的。坚持住好么?再坚持一下,我不放弃,你也不能放弃!”   白叶溪坚持着撑起身子,单手抚上玻璃窗。她的脸已经瘦削到令人不忍直视的程度,但灵动的眼神和精巧的五官依然还刻着最初的模样。   她的手慢慢捉到向绅的手,隔着一层玻璃。就好像释放不出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压抑。   “我不想等了……大哥,我好难受……”   白叶溪的泪水蓄满眼眶,笑容却上扬在嘴角。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算因公殉职啊?大哥,我是不是很有荣誉?无论在道德还是在觉悟上,都不会比奋不顾身的凌灵姐来得低微是不是?   没关系,就算你不会记得我,国家和人民记得我。”   “叶溪……”听到她开出这样的玩笑,向绅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用尖刀剜了一个窟窿。呜呜被冷风灌着。   “大哥……如果有天你发现你怎么也忘不了我……记得告诉我一声吧……   我想,如果还有来生,我会比凌灵姐更先找到你……”   “叶溪……叶溪!!!”   眼看着仪器屏幕上再一波动荡的起伏,向绅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疯了一样到处去抓大夫:“医生!快看看她!她突然又不好了!”   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因为他们必须要先确保穿好防护隔离服。他们要救人,但那只是天职。何尝会有一个人如现在的向绅一眼,哪怕去换命,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先生你先到那边等着!我们会尽力的!”   你们会尽力么?真的么?   就在今天早上,隔壁隔离间的小护士去世了。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白叶溪,就在前一天,她们还用电话在互相?舞打气呢。   人类,在病毒面前,真的是太渺小了。   向绅没有等到抢救的结果出来,只是默默瞄了一眼拉上的帘子。他一路开车回家,直接上到二楼,推开父亲的书房!   就看到陆巧英近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着向晚春:“晚春,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但叶溪是无辜的,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十几年夫妻地份上——”   明天十点 第109 有个不靠谱的爹也是心累!   “爸!”向绅冲进去,却被向晚春厉声呵斥道,“你出去!不关你的事!”   “现在叶溪躺在医院里生命垂危,这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   向绅扶起泪涕横流的陆巧英,女人孱弱的身子发抖瑟瑟。   “就是因为她是白靖瑜的女儿,所以不关我的事,也不关你的事!”向晚春一掌打掉桌上的台灯,噼里啪啦的碎片迸溅得就像这场好不容易维持至今的婚姻——   “十五年了,陆巧英。整整十五年,你依然没有爱上我。”向晚春猛地甩身拽出一叠什么东西,啪地摔在陆巧英脚下。   向绅只瞄了一眼,那是一叠出国移民的申请表之类的资料。   “我已经查过了,白靖瑜现任的妻子和女儿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只是他助养的一个女大学生,未婚不晓得怀了谁的孩子!   你们根本就没打算分开,赵宜楠一死,就准备比翼双飞了是不是?   我就搞不懂了,他这么能忍这么能绿,这么随意的混蛋,偏偏就要跟我过不去么!”   向晚春咳嗽连连,一股脑压抑多年的愤怨在这一刻破音决堤。   “晚春…….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识好歹……是我……”   “如果你真的不爱我,当初何苦又要答应嫁给我?”五十几岁的男人眼睛里一旦充盈了泪水,沧桑和疲惫将会瞬间击垮城府的外围,“就因为你情殇走投无路,还是因为……我在荣向证券的资本可以帮助白靖瑜跟他老子,跟他弟弟斗一斗?陆巧英,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晚春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看不清自己想要的,所有的错都在我一个人身上。你别迁怒白家,别迁怒叶溪好不好!看在这么多年,她也像女儿一样孝顺你——”   陆巧英脱开向绅的手,再一次扑到向晚春身前。   看着那足以让自己爱到疯的女人这样毫无风度地乞怜,向晚春一点也没觉得解恨。到底是什么力量,宁可让这个骄傲又知性的女人,宁可跪下为别人,也不愿站着拥抱自己呢?   “事到如今,你心里惦记的依然只有他是不是?   当年的事,我输了栽了也认了。白靖瑜从我这拿走的东西,我当送给他了又怎样?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留不住你么?   你还是要离开我,对吧?我告诉你,想要解药不是么?把白靖瑜的心挖出来救他女儿吧,这种病毒最怕狼心狗肺!”   “晚春!”陆巧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双膝一软侧身就要翻倒——   向绅抢上前去跪地扶住她。同时扬起满眼祈求:“爸!你够了好不好!你要对付白家可以光明正大,殃及叶溪真的能让你有快感么!”   “能啊!看到你折磨她,伤害她,无论怎样也不肯接受她的时候,我分明就是很有快意的。阿绅,白靖瑜的女儿有什么好?你以前看不上她,难道以后就能看得上了?”   “爸你是不是疯了……”向绅盯着父亲那双陌生的眼睛,咬住唇狠狠道,“得不到的就恨不能斩草除根,这种事只有妒妇才会做!   退一万步讲,如果你明知陆姨心里还有别人,当初又为什么要坚持追求,坚持娶?   爸,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一场豪赌。愿赌就要服输。你跟叶溪一样,只不过她赌赢了,你赌输了而已。”   “你忘了,还有一种赌局,叫和局。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我就是不想让白靖瑜好过怎样?”   “你醒醒吧!白靖瑜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冷血无情,恣意人生,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责任感和荣辱心。你看看这些年,他对他的两个儿子,何曾有闻有问?如今你害死叶溪,他不过就像是被蚊虫叮咬一下,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么!   在我眼里。兴许就只有陆姨才算对他重要的第一人。你想怎样两败俱伤?你要杀了陆姨么!”   “晚春……”陆巧英已经泣不成声了,她一遍遍叫着丈夫的名字,眼里尽是无边无际的乞怜,“如果你真的恨我,就杀了我吧……只要放过叶溪……”   “你真以为我舍不得你死是不是?杀人,我还怕偿命呢!”向晚春背过身去,敞开的窗户里,吹进的风萧索了年近花甲的背影。   这一生,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失败,的确是因为赌得太不理智了呢。   ***   白卓寒从医院出来后,一路载着白靖瑜往公司去。   父子两个一向很少话,此时便更是沉默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公司差不多一过中午就全员放假。每个部门都只留一个半个值班的。   哪怕整栋楼歇斯底里地喊,也不一定会有人听见吧。   然而白卓寒还是没能忍到下车——   “爸。说说吧,你和陆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前妻呗。”白靖瑜笑了笑,刚想点烟就被白卓寒给掐了。   “别跟我说没用的!我知道你跟陆姨从来就没断过。”白卓寒低吟一声,虽然他清楚儿子对老子用这种口吻问话,的确稍微有点大逆不道了。   但是事到如今,藏着掖着只会越来越坏事,他也顾不得许多。   “你不爱我妈我可以理解,但陆姨嫁了向伯父这么多年,你们……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子,你管太宽了吧。”白靖瑜大手按在白卓寒肩膀上,一脸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道:“没事多想想怎么在生意场上坚守不败,少跟侦探瞎混。”   皱了皱眉,白卓寒甩掉他爸的熊掌:“你别碰我!当我真有心情管你那一屁股烂事?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多少爱恨情仇不过是一句‘求而不得’造的孽。你跟陆姨要是真的旧情未了,当初又为什么非要闹到离婚?一大家子人对付不了我妈那么一个三无背景的女人么?   既然已经决定分道扬镳,藕断丝连又是想怎样?   我要是向晚春,我也想做点让你们生不如死的事,这很难理解么?”   “你以为他没做过啊?当年钧天集团的事,他不就是心怀恨意想着一箭双雕来的么?”白靖瑜不以为然地抖了下肩膀,“可是想做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本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我查到的那套账本……都是真的了?”白卓寒倒吸一口冷气,“十年前,爷爷第一次决定退休,本打算指定二叔为接班人。可是他根本不是那块料,才接任没多久,就因为企业转息债漏洞给圣光造成了巨大损失。   而你却在最危急的时刻,谈下了荣向证券以低于市场价七个百分点的无息活水融进来,解了圣光的燃眉之急。   爸,可我想不通的是,那时候向晚春已经跟陆姨结婚了。你和他之间,并不不太可能做朋友吧?以他给圣光融资的这个比率来看,不但赚不到一分钱,甚至连汇率差都要自己掏腰包。他怎么可能帮你到这个程度呢?”   不等白靖瑜的回答,因为白卓寒今天敢把这些话讲出来,就说明他已经掌握了自问自答的真相——   “如果我猜得没错,钧天集团的事,向晚春一方面救子心切,另一方面大概是还想再摆圣光一道。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你趁机抓了尾巴。   于是你胁迫他,如果不就范就要去举报向绅,所以他只能任你摆布。   使用自己公司的金融便利,陪你自编自导了一场‘贼喊捉贼’。你们先利用二叔好大喜功的弱点将他带到沟里,然后再来搭救。在爷爷那里,一举将二叔碾压成渣,顺利夺回圣光的领导权。   爸?我以为但凡薄情寡性的人,都不太会对权力有太多的执着。我以为你真的无欲无求,对继承权分毫不感兴趣。”   “我不感兴趣的东西,不一定就非得让别人得到啊。呵呵,好玩行不行?”白靖瑜再点一支烟,这一次白卓寒并没有去夺。   “爸,我宁愿相信你真如你自己所说,而不是一条隐忍深藏的毒蛇,那太可怕了。”白卓寒收敛目光。   “如果是呢?你要怎么我啊?我又没杀人又没放火的,我不可以有执着的东西么?我就不可以……一直爱着巧英么?”白靖瑜说这话的时候口吻依然随意,随意得让白卓寒都恨不能给他一拳。   “所以我就是这个意思啊,你跟陆姨分明就是两情相悦,这么多年也没有忘记过对方。那么为什么要选一条让大家都不舒服的路呢?   你不爱我妈,为什么还要混迹风月?陆姨分明爱着你,分明原谅了你,又为什么非要高调离婚不可?   如果你不想大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她父母的烂摊子买单,就把实情告诉我!”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白卓寒气得反向盘都捏不稳,“你以为圣光这次的药剂感染是谁搞出来的!容伟父亲在国外贪污了政府实验室的经费,要不是荣向证券一个多月前救市进去一大笔资金,他们一家人早就锒铛入狱!   向晚春跟你之间的恩怨纠葛,到底值不值得他以白三先生的名义疯狂报复。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哦,”白靖瑜无辜地看着他儿子,“我哪能想到他有那么low啊?”   “你——”   白卓寒心想,咱俩到底谁是爹啊?你个不省心的老玩意儿!   ***   “卓澜,唐笙!过来吃饭了!”韩书烟把菜端出来,小年夜也该有个小年夜的氛围。   白卓澜从楼梯上下来。动作比之前轻盈又迅速。   韩书烟上下打量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只用一年时间就能把假肢踩得这么熟练的人。”   “过奖了,想当初刚用两个月的时候,我哥和阿笙姐也这么夸我。”   “控制点速度,当心摔着。”韩书烟帮他把凳子推过来,转身去院子那找唐笙。   小南已经把狗晒干了,这会儿正在洗地毯呢。芳姨抱着小白糖也下来了,就只有唐笙一人,靠在躺椅上发着呆。   “唐笙,先吃饭吧?”韩书烟去喊她,喊了一下没动静,于是过去推推她。   “别在这睡,会着凉的。”可是这一推,韩书烟顿时意识到不太对劲。   唐笙的脸怎么这样红?   一把摘掉了唐笙的口罩,韩书烟只觉得她一股呼吸喷面灼热!   “这么烫?芳姨!卓澜!唐笙好像不太对!”   韩书烟的目光终于落到唐笙的手掌上,那里还包扎这一小块绷带。   突然想起来白叶溪感染病毒的事,韩书烟只觉得呼吸一冷!   听说当时发现白叶溪病发的人,不就是唐笙么?她也有伤口,她也……没有注意到?!   “快!快打电话叫救护车!”韩书烟看了一眼芳姨,“芳姨你快点把孩子抱上去,卓澜,你身体不好也不要——”   “不!”白卓澜的眼神顿时严肃了起来,“我送她去医院!救护车太慢了!”   “你——”   “小南,拿两件大衣来!”白卓澜站起身,由于用力过猛,脚下的义肢稍显不稳。差点一个跄踉跌在韩书烟身上。   “卓澜,当心!”   白卓澜踹掉脚下的义肢,看样子是不太喜欢这一幅的质感了:“小南,帮我拿另一幅。”   说完,他三下五除二换好,抱起唐笙就往外跑。   而韩书烟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这一幅义肢。蹲下身,她大致扫了一样上面的商品电子批号。   “书烟,你来开车啊!愣着干嘛?!”   “就来!”韩书烟匆匆夺门而出。   唐笙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身子下面晃晃悠悠的,有人在呼唤她,在牵她的手。   “卓寒……”唐笙叫出白卓寒的名字,可是迷迷糊糊中,又认清此人并不是她丈夫,“哦,卓澜……”   “阿笙姐!你感觉怎么样了?别急,我们马上到医院!”   “我……怎么了?”唐笙似乎想要撑起身来,但四肢却像被卸掉了一样绵软无力,“卓澜,我记得我好像睡着了……”   头昏昏沉沉,比昨晚那种发烧的感觉还难受。手心的伤口也很痒,唐笙把手抬起来,上面的纱布已经被蹭掉了。   看着那一块红肿的伤痕,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感染……病毒?”唐笙往后挪着身子,“卓澜你别过来,千万别!小白糖呢?韩姐!我女儿有没有事!”   “唐笙你先别急!到了医院再说,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小白糖有芳姨在带着,她没事的!”   ide病毒?唐笙无力地闭上眼睛,她不敢去想那天见到白叶溪的时候,她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不敢回忆医生在坚持将她隔离的时候说的话有多恐怖。   更不敢去思考——如果自己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白卓寒该怎么办?   那个男人的心,已经快要操碎了。   上天到底还要让她们受多少折磨啊!   还有女儿……   唐笙的泪水充盈了眼角,她还没有亲眼见过女儿呢。   怎么甘心,怎么舍得。   意识越来越远,唐笙仿佛能感觉到女孩声声啼哭萦绕耳边,像叫爸爸,又像叫妈妈。   ***   “大概就是这样。”白靖瑜把十几年来的恩恩怨怨归结了几句话——   陆巧英生完白叶溪后子宫受损,不能再育。而白老太太需要一个孙子传宗接代。于是逼迫白靖瑜找个女人代孕。   与陆巧英伉俪情深的白靖瑜自然是不答应的,于是白老太太花钱雇了个女人。想趁白靖瑜在会所与人谈生意的时候,主动献身。   “就这样?”白卓寒摇头,“开什么玩笑?我妈没钱没势没背景,白家若想要个孙子,出钱把我买走不就行了?于情于理你们都不会把她娶进门的啊!”   “卓寒,你太小看你妈妈了。”白靖瑜的眼神慢慢沉下一丝光芒。“她这种女人,是那么好搞的么?”   说到这里,白靖瑜又点了一支烟,白卓寒静等后文。   鲜少感受到父亲也有这么无奈的神情,他还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曾在意过呢。   “你陆姨是个妇科医生。她自己不能生育后,心情低落,性格也有所抑郁。每天看到医院里那些任意堕胎的女人,多少怨念也是情理之中的。我也劝过她,实在难过就不要再去上班了。可你陆姨家里世代行医,祖训里就是透着骄傲的。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是医生,像她这样好强的女人,自然是咬着牙坚持着。   结果有一次,她遇到了个一位做小姐的病人。第一次手术还不到三天就接客,大出血回来就诊……   那段时间正是我母亲日日逼催生子,她心理压力大,做事也就恍惚了些。七分失误三分有意,就把那小姐连子宫带卵巢全给摘了。   这件事,我们赔了三百多万决定私了。本以为不会再有后文了,何曾想到那个小姐跟你妈妈是一个会所的,你妈妈就凭这个把柄,以你为筹码打了另一个算盘。本来你奶奶跟她谈好的给多少钱,把你带回白家就让她走人的。   结果她变卦了,生下你后就偷偷躲起来。几年后,正是你陆姨要评教授职称的时候,而她抱着你上门,要挟嫁进来求名份。   你可知道这件事一旦公开,巧英会惹上很大的刑事麻烦。”   “所以你们就离婚了?”   白卓寒可以体会到父亲当初的无奈,因为这件事真的像足了母亲赵宜楠的作风。   她想要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怎么可能满足于卖个儿子换几百万?   想到自己不过是母亲又来翻转人生的工具,白卓寒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没有办法,何况孩子都生出来了,我也是对不起巧英。”白靖瑜并没有给自己多开脱,在他看来,男人的下半身有些时候一旦失守——承认自己人性有弱点,总比承认自己被人下药就范有面子吧?   “即使这样,陆姨和大姐还对我那么好?”白卓寒叹了口气。   “是啊,我要是她,应该每天给你饭里下敌敌畏的。”白靖瑜瞄了他一眼,“别想多了,巧英是因为爱我才对你好,并不是因为你长得可爱。”   白卓寒:“……”   “所以这么多年,你根本无法跟我妈做一天夫妻,甚至对我也无法用心关爱。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但是陆姨已经另嫁他人,你们背着向伯父这样来往,是不是也太——”   “你是在说我们这样做很无耻么?”白靖瑜瞪了他一眼。   白卓寒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如果真的情难自禁,你们也应当说清楚。不要让无辜的人当乌龟。”   “死小子!你爹我有那么low么!我告诉你,我和巧英就没有做过让向晚春蒙羞的事!”白靖瑜不轻不重地扇了儿子一小巴掌,倒是把白卓寒心中这股郁结打了出来。   “向晚春是巧英高中时的学长,追求她好些年。但始终没有被巧英接受,后来也就随随便便娶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生子不久后就因性格不合离婚了。   他独自带着儿子过了几年,直到听说巧英也跟我离婚了。   就在那差前差后的。之前被巧英医疗事故了的那个小姐貌似是染了毒瘾,很快败掉了那笔赔偿,于是又来纠缠巧英敲诈。   向晚春在那个时候出面,帮她解决了这个女人。最后那女人吸毒死了,事情总算过去了。   所以就是这样,我们的确深爱着对方,却不得已各自为家。我知道向晚春很讨厌我,同样,在我眼里他也只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罢了。   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谁对谁错——”   “可是——”白卓寒刚想开口,就被白靖瑜给憋回去了。   “别拿你的正三观来套我,我跟你本来就不一样。”   白卓寒觉得很郁闷,那你生我倒是干嘛呀。   你们这些不省心的爹妈,全然拿婚姻当儿戏,那责任当狗屁,一个个的还以为自己很苦逼。   现在好了,积怨已深的那一位已经把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就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只能你出面去解决么?!   “爸,我可以理解你不得不与心爱之人分开的那种无奈,但这一次,我觉得向晚春才更无辜吧?如果你还想救大姐,自己去找他谈吧。”   “我觉得向晚春唯一想不开的,不过就是巧英那时为了帮我,在融资的事情上小小地摆了他一道。我粗略算了算,大概损失了他半个亿……   如果为钱的话,我可以还给他,只要他把病毒抗体的配方交出来救叶溪。唉,其实我是真没想到他能记恨我这么多年——卓寒,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   “爹,你终于知道该说句对不起了?”白卓寒气得心脏疼,这一脚油门踩出去,他连公司也不打算进了。   “你去哪?”   “废话,当然是向家!”   “我不去。”白靖瑜缩了缩安全带。   “你有种惦记向太太,没种去求人家救你女儿么!”   白卓寒的思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白靖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给自己做了快三十年的父亲,他的事迹写写都能出本奇葩正传。   他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心思实在缜密。看似无欲无求,其实最后却仿佛成了大赢家。   真的是,完全看不穿这个人啊。白卓寒想,还好他是自己的父亲。   “不过,不对啊?”等红灯的时候,白卓寒又转过脸来问道:“爸,你说因为陆姨不能生育了。所以家里才逼你代孕个儿子出来?   可是我们还有二叔啊。白天茹比我大一岁,白天翼比我小一岁。明明也是儿女双全,白家的香火哪那么容易断?奶奶……为什么非急着要你生儿子?”   是奶奶,而不是爷爷?!   “呵呵,可能是因为白靖怀是个傻逼吧。”白靖瑜把脸转向窗外,眼睛一眨不眨的。五十几岁人了还卖萌,真是看得白卓寒分分钟作呕。   他觉得父亲的话明显是在随意搪塞打哈哈。白靖怀是个傻逼这分明就不是秘密,既然这样,爷爷当初为什么还想要指定他为继承人呢?   “爸,那我还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车子终于停在了向家楼下,白卓寒拉开车门,让父亲先下来。   “你今天话很多啊。”白靖瑜不耐烦地搔了搔头发。   “我妈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砰一声,白卓寒关上门。走到白靖瑜面前。还好,他已经比父亲高了。   此言一出,白靖瑜脸上嬉笑的神情顿时消散无踪,但旋即复苏——   “你开什么玩笑,呵呵,我讨厌赵宜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杀人需要等到现在么?”   “那你敢发誓么?”白卓寒的眼神犀利依旧。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那好,我要是撒谎的话,就孤独终老永失所爱?这样可以么?”   白卓寒点点头,松了口气。心想你他妈的还好并不爱我。   接着,就觉得头顶忽然阴黑了一片,咕咚一声,一个人就从三楼跳下来了。   ——是陆巧英。   白卓寒想,父亲这一路都在跟自己流氓兮兮地打哑谜。好比一个出世高人,话三句进不了正题。反正城府这么深的人,一般都很薄情吧?   可是现在的白靖瑜,又是另外一种让他想都不敢想的画风。   只看到他疯了一样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陆巧英起伏的胸膛。   “巧英……”   陆巧英没动,只是被他一推,口?就开始溢血。   “巧英!!!”白靖瑜顿时哭得像个疯子,一把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巧英!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向晚春和向绅也冲下楼来,白卓寒甚至都不用多问,也能猜到刚刚楼上发生了什么事。   “巧英……”向晚春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两步,突然双腿一瘫,直接跪倒。   他觉得自己只是把十五年来的气话放在今天这一天里说出来了而已,哪能想到就这么合成了钛合金迫击炮——   轰一声。陆巧英转身就从书房窗户跳了下来!   “你给我滚!”白靖瑜护住陆巧英,像个发狂了的警犬,宣誓着自己的领主。   “你才滚!她是我太太,你还我!”两个年龄加起来有一百多岁的老混蛋就这样拉扯滚到在一起,场面简直叫人目瞪口呆。   “向晚春你就是个孬种,有本事你跟我真刀真枪地干!当初巧英嫁给你的时候你答应过什么?无论多少年,只要她一天是你的妻子,你就要一天好好待她!你摆出一副全世界都亏欠你的脸干什么?”   “你放屁!要不是你没完没了玩阴的,我根本就不怕你!就算要我把所有钱都亏给你又怎样?只要能买回巧英的心,白靖瑜,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是你配不上她!你以为她是什么?我告诉你向晚春,你根本不知道这十五年来她拒绝了我多少次,她从来就没有让你蒙羞过——”   “你说……什么?”向晚春抖了抖嘴唇,拳头一滞,直接被白靖瑜撂了个乌青眼。可是他连疼都顾不上,只追着问:“你们……这些年没有在一起过?”   “你废话!”白靖瑜舔舔揍破地拳头,呸掉血沫:“从我放开她手的那天,就决定了不会再去叨扰她的幸福。是你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   “靖瑜……”躺在地上的陆巧英眯着眼睛,吃力地抬起手。可是伸长的方向却是冲着向晚春——   “晚春……对不起……”   “巧英……”   “都是我不好,是我放不下靖瑜,又……又贪恋你对我好……晚春,我……想,只有我死了,对你们才公平……求你,救救叶溪好么?   看在她……也是个为情困惑十几年的女孩……晚春,就当我女儿替我承受了对不住你的这些苦……救救她吧……”   “巧英!巧英我放你走……我放你走还不行么!”向晚春抓着陆巧英血淋淋的双手,跪地痛哭,“只要你活下来。坚持住,我……我什么都不在乎,你跟他走吧!”   “我不走……”陆巧英勉强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从来就没想好好跟你过日子呢……”   白靖瑜冲着向晚春屁股踹了一脚:“如果她真的打算跟我离开,会等到现在么!赵宜楠死后第二天我就要她去办移民,她到现在都没有给我答复!”   白卓寒站在围观最好的,侧颜看了看向绅:“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叫救护车……”   两个老男人把他们心爱的女人送去医院,别墅大院里只留寒风凛冽着一股淡淡的血腥。   “今天是小年夜啊。”白卓寒看看表,本来答应唐笙要早点回去的。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卓寒,你觉得……这件事到底怪谁呢?”向绅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   “怪爱咯。”白卓寒苦笑一声,“我爸没错,只是贱了点,陆姨没错,只是婊了点,向伯父也没错,只是怂了点。”   “呵呵,你倒是看得清楚。”   “我回卓澜那,你守医院?”白卓寒点开车钥匙。   “嗯,不管叶溪能不能坚持到,这个年,生死我都要陪她跨。”   “那,不好意思了,我就不陪你——”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刚才白靖瑜就是乱说话吧?   这会儿白卓寒的也响了。   刚一接听,就听到韩书烟急促的声音。白卓寒脸色一变。拉开车门就跳了进去。   ***   “怎么会这样!”闯进医院,远远就看到守在走廊里的韩书烟和白卓澜。   “已经确认了是ied病毒,她救白叶溪的时候手上也有一道割伤,潜伏几天后突然发病。”韩书烟说着,一指隔壁的监护室,“在隔离了。”   白卓寒差点站立不稳,唐笙也被病毒感染了?   只记得昨晚她突然有些发烧寒战。还以为她是上火着凉,哪能想到是被白叶溪传染了病毒?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寻找女儿奔波不已的白卓寒自是十分懊恼的。竟然都没有好好关心过唐笙——   “卓寒……”各种隔离玻璃门,白卓寒听到唐笙虚弱地叫他。   此时她已经转醒了意识,瘦弱手臂上挂着输液盐水。一张小脸褪去了高烧的灼热后,变得越发惨白。   “阿笙!”白卓寒扑到玻璃门前,单手捕捉着她的掌心,“阿笙你感觉怎么样?难受么?”   “还好……”唐笙咳嗽几声。笑容强挤,“小白糖没事吧?我好担心她。”   “没事……芳姨带着她去验血,一切正常。”白卓寒想要捶开玻璃的心情分分钟爆棚,可是他不能冲动也不敢冲动,看着唐笙的眼睛,他知道他的女人就只想跟他说一句话——   “卓寒,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找回我们的女儿……”   明明说好了不哭的。唐笙想,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的两人,还有什么不敢笑着面对的?确认过的心意,至死不渝的感情,这都是多少人历经一生也别想体味的真实。   可是还是贪心呢?还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没有爱够。   “一定。阿笙……我们一定能再见到女儿的。”   “卓寒,我想你……”唐笙忍不住泪水,就像忍不住越来越虚弱的燥热。   她很累,甚至无法完全坐直身子。但是又舍不得躺下,舍不得闭眼,她一刻都不想让白卓寒离开视线。   “阿笙,别哭好么?休息一下,保存体力。我和向大哥都不会放弃,只要你们坚持住,很快就会有办法了。”   “嗯,我会的。我会为你挺过一次,就会为你挺过无数次。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现在想想。都值得我快乐和珍惜……卓寒,新年快乐。”   唐笙太累了,所以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白卓寒就在外面守着她,哪怕隔着冷冰冰的距离,也能让她无尽安心。   “你爸到底怎么说!”冲到走廊的另一边,白卓寒把白叶溪房门前的向绅拎了过来!   陆巧英还在抢救,她是自己从三楼跳下来的,还好砸在花坛厚厚的草堆里。不过送进去的时候心跳呼吸都很危险,能不能救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向晚春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向绅刚刚过去录了些口供,这会儿一回来就守着白叶溪。   “他什么都没说,就呆呆坐在看守所里。我想,如果陆姨能有救,兴许他——”向绅心急如焚。因为白叶溪的状况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就算向晚春知道支原体配方,医疗队拿来研究也需要几天时间啊。   白卓寒那里又何尝敢有一刻松懈?唐笙发病虽然比白叶溪晚,但是她手心的伤口大,感染起病又快又急。   “那他到底是不是白三先生?!”白卓寒一拳捶在墙上。   经过之前的那一系列分析,从财力,动机,时间段,甚至是冯写意的电话录音中分析出来的年龄和咳嗽来契合——向晚春的确是有很大嫌疑的。   但是白卓寒不能明白,一个为情所困的悲催老男人,一次次对情敌下手却一次次以失败告终。就算他要故弄玄虚,又何必自称白三先生呢?   “不清楚,但是那个姓陈的侦探不是说了么?白三先生很有可能不是一个人。”向绅说。   白卓寒想了想:“那么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我们唯一能掌握的有效线索就是,容伟是他找来的,病毒的来源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那天公司被记者包围的时候,你记得容伟是不是说过一句话?就是我在问你怀疑谁,容伟突然插话进来——”   向绅点点头:“记得,他说药妆项目采购试验用的第一批原材料,用的是一家跟圣光前所未合作过的药商。而这个药商我记得是我父亲推荐过来的。   后来我也就是因为记得这句话,后来才开始对他产生怀疑。   如果这种病毒真的是这家药商帮忙弄进来的,那他们一定知道支原体成分。”   “高斌,你在哪里?”白卓寒打通电话,“盯汤蓝?现在还盯汤蓝干什么!你给我回来,立刻去查一家药商。”   这人简直就是一台永动机,不给新指令的话,他会执行到死么?!   “卓寒,你去查这里的药商,我继续去盯我爸。呵,他要是不说,大不了先先一步死他面前!”   然而就在这时候,韩书烟匆匆跑了过来:“白卓寒,外面……外面有个人要见你们!”   明天十点 第110 要死一起死!   来人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两个警察,押着一个——容伟。   “你还敢回来?!病毒源在哪!”   要不是有警察押着,只怕白卓寒和向绅这会儿要一人一胳膊一腿把他大卸八块了!   “冷静点,嫌疑人就是过来自首的。他说要找你们。”警察皱着眉拦开他们。   “我留了一份病毒抗体注射疫苗,就是以防万一变异,自己成为距离危险最近的人。拿去救人吧。”   容伟表示说,药剂师在接触新型病毒培养元的时候都会留这样的后手。就好比古代为帝王修建陵墓的工匠,总会给自己留一条密道一样。   看着那一小瓶莹莹蓝的药剂被医疗人员送进去检验,白卓寒和向绅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能去看看叶溪么?有几句话,想对她说。”   向绅点点头,让开路。   “谢谢。”容伟擦肩而过,“真羡慕你,能被像她一样的女人爱这么久。”   向绅哑了哑声音:“是你自己放弃的。”   “呵呵,我只是不想做第二个向晚春罢了。”容伟很坦然,因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好的决定就是——在婚礼之前,逃走了。   按照向晚春的意思,他最好干脆把白叶溪也娶掉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容伟觉得,两情相悦才是对婚姻唯一的尊重。   “阿笙!”白卓寒回到唐笙的隔离室外,“我们有解药了!阿笙,不要怕,很快就能治好了。”   唐笙迷迷糊糊地发了几小时的烧,刚刚护士给用了点抗生素才觉得舒服些。   听到白卓寒在叫,她慢慢爬起身裹着被子凑到玻璃墙前。   “卓寒……这是真的?”   “是真的!容伟回来了,还好这世上还是有良心的多。他留了一份自救用的抗体疫苗,已经被送去检验了。如果没问题,医疗队就会拿来给你和大姐用。只可惜——”   只可惜就在刚刚,又一位血液感染的病患停止了心跳。   加上唐笙和白叶溪。一共也就只有四名因外伤感染导致的病毒变异患者,其他两个都没挺过来。   看来老天爷要收回谁的性命,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多等。   “阿笙,一定是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所以……连上苍都不忍再……”白卓寒是个无神论者,但自从他手术成功后,就开始相信上帝和报应了。   “如果,能找到女儿的话……就更好了。”唐笙把?尖贴在玻璃窗上,额头相对,嘴唇微扬。两人就这样相隔着透明的阻碍。恨不能把心贴的再近一点。   “会的,一切都会好的。”   整整二十四小时过去了,除夕的鞭炮声一阵阵响彻夜幕。   “已经是大年夜了。”唐笙望着窗外烟火阑珊,“卓寒,真抱歉,这个年,我们又没能好好过。”   “没关系,我们还是能一起吃年夜饭,我叫卓澜和书烟都过来。你看,大姐的病房在你隔壁。我们就在走廊里拉一个桌子!”   白卓寒中规中矩了近三十年,直到昨天跟白靖瑜彻夜长谈了一番,才意识到什么叫毁三观。不做点惊世骇俗的事,对得起男主光环么?   于是他打电话叫高斌去餐馆包了几桌菜,就说今晚要赞助整个医院的留守加班医护人员。   高斌表示:王莽传令啊,一天三改的!   “书烟,跟卓澜说一下,今晚搬到医院来吃年夜饭吧?”白卓寒找到了正在楼梯口打电话的韩书烟。   “啊?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韩书烟挂下电话,脸色稍微有点异样。   这一举动没能逃过白卓寒的眼睛:“书烟。你怎么了?”   “没什么……”   白卓寒不想逼问,因为他已经给过韩书烟太多的机会了——   事到如今,如果还是不能相信她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那就真没办法了。   不过白卓寒早已将她游离出整个局面之外,免去自己的麻烦,也免去她的为难。这样对谁都好。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去准备吧。简单煮点饺子什么就好,这一年,我们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呢。但愿这些团圆的气氛,可以——”   “我知道了……”   “对了,”白卓寒叫住她:“上官说,等开春了他身体好些,会带小蛋回来一趟。”   韩书烟捏紧了拳身,虽然没有回头,但肩膀颤了颤。   “小蛋很想你,你却一直不肯跟孩子视频。书烟,其实没有人是必须要选择坚强的。上官易虽然很难对付,但再难,能难过你们想在一起的决心么?”   “白卓寒你错了,上官如果真有那么坚定的决心……现在,也不会弄成这样子了。”韩书烟扬了下头,大过年的,在小辈面前流眼泪多不好啊。   “其实,你也应当理解他一些。刚刚复苏记忆的人,好比让他一夜之间对着台词本入戏成另一个角色。他需要时间来理解他自己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的男人。   等到他想明白了,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回到你身旁。”   “可我不是唐笙。”韩书烟冷笑,“我不擅长忍耐和付出,也没有那么正派的三观和良善。   我杀一个人的时候不手软,爱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保留。黑白在我的世界里,从来都是那么清明的。   对我来说,他放开我手的一瞬间,就好比放开我身上的降落伞。这一次用不到了,以后也就……用不到了。   告诉上官,好好养伤,无需再为这段感情熬心血。我……很习惯一个人生活。即使爱他,也可以与他无关。   如果在一起那么难,又何必非要在一起呢?”   韩书烟出了电梯,刚刚没有打完的电话再一次鸣响。   “女士你好,刚才我这里又帮您查了一下——   m22033这款半自动功能型电子助步义肢,已经在三年前就停产了。”   “三年前?”韩书烟倒吸一口气。   “是的,因为是新研发的试验品,还没有做过完整的临床试验,发行半年左右就召回停产,市面上也早已买不到了。不过,如果确认是产品有问题的话,我们公司也会积极协助您解决。”   默默挂掉了客服的电话,韩书烟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重新呼吸。   白卓澜有一副义肢,是三年前就购买了的?!   三年前,他不是还像一个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么?   韩书烟回到白家老宅,只有书房还点着一盏灯。   “书烟你回来了?阿笙姐怎么样了。我哥还守在那是不是?”白卓澜正在看书,书名叫《百年经济》。   “哦,容伟自首了,带来了病毒抗体。”韩书烟漫不经心地说,同时轻轻把目光移到白卓澜的这幅义肢上,“白卓寒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声,如果愿意的话,一块去医院过年吧。他订了年夜饭,我再带点饺子过去就行。”   “哈,我哥什么时候也开始不按套路出牌了?”白卓澜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迎着窗外的霜花走过去。   他的步子很稳,义肢发出咔哒咔哒的齿轮声。   “可能是因为,你父亲给他带来的震惊太大了。”韩书烟觉得这个声音很刺耳。   “陆姨怎么样了?”   “刚刚从急救室出来,医生说还要观察一下,暂时不能保证脱离危险。”   白卓澜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漂亮的眼睛里就仿佛一下子装进了星辰一样明亮:“所以,向晚春栽了……呵呵。”   “卓澜!”韩书烟突然提高了尖细的八度音,双手自然呈现了备战的姿势,“是你对不对!另一个,是你?!”   白卓澜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个魔方,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好奇又探索的表情。   可是韩书烟上前一步,啪一声打掉了白卓澜手里的魔方。然后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赵宜楠死了,白瑞方也死了。我做的这一切,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利用,但做了就是做了我不推卸!   卓澜,小蛋是我儿子,上官是我爱人,而你是我最亲近的家人。   我不要看到你这样!”   “小姨妈,”白卓寒的眼睛轻轻眯了眯,仿佛有点湿润的雾气。可能是错觉,因为韩书烟知道,这个死孩子很小就不会流眼泪。   “你是真心疼我的对不对?”   韩书烟揉了下眼角,别过脸:“如果不是你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本来……本来想,既然白卓寒对你那么好,既然你出色了,长大了,在白家也有一席之地了。我甚至打算放过赵宜楠的……”   “那你就再疼我一次好不好?”白卓澜走上前去,牵起韩书烟那双被刀枪磨出老茧的手,“小姨妈,让我把我想做的事做完吧。后面的事,该我替你做了。”   亮晶晶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阴暗。韩书烟后退一步,咣当一声撞翻了书桌:“卓澜!你是说——”   “是他,从来都是他。他还活着……”   韩书烟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慢慢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狰狞的脸。   那张萦绕了她整整十年噩梦的脸!   “卓澜,他竟然连你……都没放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只是个孩子啊!”   白卓澜抬起一根食指,轻轻压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偏偏是这样玩世而温暖的表情,一下子逼出了韩书烟的眼泪。抱住男孩瘦削的肩膀。她抽泣连连:“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卓澜……”   “小姨妈,我是白家的儿子。这是我必须要面对的命运,何况,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告诉白卓寒吧,他会相信我们,会帮助我们——”   “不!”白卓澜厉声喝断韩书烟的提议,“我不需要他再像以前一样保护我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弟弟嘛。”   “是……”韩书烟哑然徐声,“你不是……”   “呵呵,下饺子去吧,”白卓澜背过身,一步步走出书房,“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你给我和科比留几个就行。”   韩书烟点点头,下楼一步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松软。   站在三楼的露台上,白卓澜目送着韩书烟的车离去。   快凌晨了,万家灯火在幕天映地的烟花下,显得弥足安详。白卓澜仰起头,却找不到自己的那颗星座。   “卓澜少爷,”小南上来,给他披了一件外套,“当心着凉。”   “小南,你说冬天会过去么?”白卓澜攥住姑娘的手,轻轻抬起来贴在脸颊上。她的手很暖,而自己的脸很寒。   “会的,少爷。春天会来的。”   女孩的泪一滴滴垂下,垂在白皙的手背上。晶莹地映着漫天绚烂的烟火,却怎么也锁不住永恒。   因为她知道,这一局一旦开战,白卓澜压根就没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   “但愿春天来得不要太晚……”白卓澜摸了摸女孩的脸颊,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你跟着我,后悔么?”   小南摇头。   一个人一辈子往往就只能执着于做一件事而已。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一生都在迷茫。   “能跟着少爷,小南已经很满足了。”   白卓澜吻了吻她的唇,闻到那股跟唐笙身上相似的香气。这姑娘,不仅同唐笙长得很像,连体香都接近。只不过。比她还傻,比她还倔强呢。   傻姑娘,太坚强的女人,一般都不太会得到幸福和呵护呢。   “走吧。今年过年,又是只有我们两人。”白卓澜拥着小南下楼,科比在身前身后地撒着欢。   “也不是呢,今年有科比在。”   白卓澜笑了笑,也是哦。有狗多好啊,狗多简单啊,忠诚不二,爱憎分明。   不像人,不别扭点都好像要对不起那一撇一捺似的。   要知道多少人嘴上坚定的‘我恨你’,常常化成心里的‘在一起’。嘴上所有的‘我爱你’,又要变成心里的‘凭什么’。   哥,嫂子,你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来口是心非,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后面的风雨,就让我来扛吧。   虽然,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再叫你一声哥哥呢……   “很好吃呢,这饺子什么馅的啊?”唐笙裹着被子发着高烧,故意离那个小小的送药窗口很远。这里是全封闭的玻璃墙,就只有一个能伸进去一拳头的活动窗。   也不知道白卓寒怎么想的,竟然用两双筷子接在一起,说什么都要喂唐笙吃几个。   “不知道,书烟包的,可能是狗肉馅的。”白卓寒表示,自己已经看科比不爽很久了。   以前没狗的时候,卓澜每每都是哥长哥短的,现在什么时候去看他。都抱个狗跟单身狗似的!   “哈,那卓澜以后要是娶媳妇了,你不得嫉妒死啊?你这个弟弟控。”   唐笙笑得直咳嗽,刚刚吃掉的那几个饺子又都吐了。   “阿笙,难受就别吃了……躺下睡会儿好不好?”白卓寒心疼得受不了,明知她很难受,却还是佯装着精神陪自己说话聊天。   “没事的卓寒,我感觉好多了呢。说不定是我太强大了,病毒觉得这块骨头难啃,就放弃了呵呵呵。”唐笙漱了漱口。戴上口罩爬回床边,“你累不累啊?陆姨不是出了事么……大姐那边都没人照顾,去看看她吧,我没事的。”   “我不累,就想看着你。”白卓寒倚在玻璃窗上,单手画了歪歪扭扭的心形。   “我也想看你呢。”唐笙虚弱地躺回床上,靠着,却不肯闭上眼睛:“真好,本来只有一个你,现在有好几个呢。   等回家了。一个洗衣做饭,一个照顾小白糖,一个上班赚钱,还有一个——”   白卓寒知道,她这是发烧烧到已经开始出现重影和幻觉了。   虽然心疼得不行,但他还是忍不住跟她开着充满温馨的玩笑:“我要做晚上那个,呵呵,专门负责伺候你。”   “讨厌死了。”唐笙的脸颊已经涨红到看不出羞涩了,“卓寒,前天不舒服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又有了呢。   真想再给你生个儿子——”   说完这句话,唐笙的手凛然垂下,慢慢合上了眼睛。   “阿笙!”白卓寒转身就往诊疗室去,迎面跟向绅就装了个满怀。   “怎么回事?那个药还没有检测好么!”   ide病毒一阵阵发作,每次都会让病人再虚弱一个程度。   唐笙才入院两天,人偶尔昏偶尔醒,仿佛每个小时都在瘦削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白大褂匆匆过来:“药已经检测好了,基本认定有临床抗体活性。可以安排注射了!”   两个男人长出一口气:“那还等什么?她们很难受,快点——”   “可是。”白大褂面有难色:“除去检验的损耗之后,我们发现这药的抗体含量只够一人的份。也就是说,现在只能救一个人。你们怎么决定?”   白卓寒:“!!!”   向绅:“!!!”   “什么意思?”两人上手就把医生给扯住了:“怎么可能只有一份!既然已经有了解药配方,你们想做多少都可以啊!”   “先生你误会了!这是一份病毒抗原体,就算我们知道成分也没有用啊。因为抗体都是从病毒样本里分离出来的。现在我们连病毒源都不知道,怎么再去做其他的解毒剂呢?”   就在这时,警察押着容伟从隔壁的隔离间外走过来。   “该说的话,我已经对叶溪说完了。祝愿她可以早日康——”   话音未落,向绅扑过去一拳就把他揍了:“为什么只有一份样本,你快把病毒源交出来,我们有两个人等着救!”   容伟皱着茫然的眉。摇头说:“我手里已经没有病毒株了,当时……就已经把一切证据全烧毁。只留了一份备用的抗体。”   “那你总知道这病毒源是哪里来的啊!”   “我不清楚,是向晚春直接派人送的冷冻箱。没有批号也没有成分表,这唯一的抗体也是我自己单独研究出来的。   你们不是已经找到向晚春了么?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口供?只要能拿到病毒成分,哦,如果你们还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很快帮助医疗队完成抗体合成。   但我不确定,向晚春那里是不是也已经把病毒库全部焚烧销毁了。   你们——”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多做一份!”向绅扑上去又一拳,要不是警察拉着,只怕容伟正要被打死了!   “向大哥!”白卓寒拉住他,虽然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一样如同烈火撩过一般。   “你们,是不是很为难?”容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叶溪是医生,也许……她心里早就有选择了。这种时候,问问她自己?”   “不要!”因为之前白卓寒在跟唐笙说话,所以隔离间的话筒一直是开着的。刚刚昏迷后又转醒的她,着实听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卓寒!救大姐!大姐病的严重,我还可以等,真的!你看我一点都没事!”   唐笙的眼睛已经是血红血红的了。脖子上也开始冒出红红的疹子。   “阿笙……”白卓寒心如刀绞,几步上前扑在玻璃墙上,“你怎么样了……还很难受是不是?你放心,一定会把你们都救出来的,阿笙。不要放弃——”   “我知道,我不放弃!”唐笙的泪水滑过脸颊,嘴角的笑容却成就打败苍白的明媚,“我坚持得住,你们快拿药去救大姐好不好?她守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到她心爱的男人愿意牵起她的手——   卓寒你知道么?当初我差点被打死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还没等到你说爱我,还没等到告诉你,我爱了你整整十年。我怎么可以死?   大姐一定熬得很辛苦,这种感觉我最能身受。”   “那你呢,阿笙……你已经明确了你爱我的心意,已经拥有了你期盼已久的幸福,你会不会没有那么坚强了?不要阿笙,我还想跟你在一起很久很久,你也要坚强好不好?为了我。为了小白糖,坚持住!”   就在这时候,白卓寒的肩膀猛地一紧,是向绅直接把他扳过去了!   “向大哥,你——”   透过薄薄的镜片,他的眼神又犀利又认真。   “我跟你说两件事,你记好。”   白卓寒惊讶,静等后文。   “首先,到警署去,就是把老家伙的牙撬开也要问出病毒源的下落。   然后。先拿这个抗体解毒剂——”向绅看了一眼伏在隔离墙上的女人,重重咬出三个字:“救唐笙。”   “什么……”白卓寒与唐笙对视一眼,还没等收敛住满面的惊讶。就看到向绅箭步扑进隔壁白叶溪的病房!   “先生不行!这里不可以闯!”   “让开!”向绅一把推开拦上前来的两个医护人员,全然不顾警报呜呜鸣响——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拉开了隔离病房的大门!   白叶溪输着氧气,半阖着眼睛。当她看到眼前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已经快死了——所以才会有魂牵梦萦的走马灯啊!   “大哥!”   “大哥!!!”   向绅冲着玻璃墙望了一眼,然后俯身捞起白叶溪虚弱的身子。   一手扶着她的肩,另一手将她凌乱的碎发慢慢整理好。然后十指紧扣——   “叶溪,抱歉我来晚了……”   “别……你快出去!”白叶溪已经无力挣扎,只能一边流泪一边转脸。“别过来,不行……”   她瘦的让人心疼,脸颊惨白如纸,嘴唇因反复高烧而蜕皮干裂,淡的近乎透明的颜色上,却有因开裂而干涸的鲜血。   向绅都快记不得了,她以前是多漂亮的女人啊。   可是这一生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刻,让他那么想吻住她!   “闭眼。”   “别……唔!”   突如其来的吻就像是挂上了死神的指明灯。向绅吸住白叶溪的双唇,那丝丝开裂的伤口里,腥咸而醉美的血腥以沫相濡。   良久,他俯下温柔的眼睛,并不再吝惜为她所流的泪。   “别怕,叶溪。有我陪着你,生一起生。死,我们一起死。”   仰起头,向绅冲着隔离窗外大喊:“白卓寒!我和叶溪的命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   白卓寒:卧槽!大哥你可以的!   啧啧,大哥纯爷们啊!形象请自动脑补老干部靳东~   明天十点 第111 我对你,将再无手下留情   向晚春还在看守所蹲着。一听到医院这里的状况,当时身子一歪,差点就瘫倒下去!   “阿绅他……你说他……”   白卓寒冷着面孔:“是,我亲眼看到他吻了我姐。医生说,在这种状况下感染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如果找不到病毒源来重新培养抗体,他们两个就都没救了。”   “这混账……”向晚春老泪纵横,竟捂着脸哭得像个女人。   白卓寒叹息一声,看了眼身旁的警官,意思是能不能让他来亲自问几句。   得到许可后,白卓寒继续道:“向伯父,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些什么呢?   这十几年来地纠结痛苦,都还没让您想清楚么?陆姨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能不能挺过来全凭天意了。   今天你只要对我说一句,你就是‘白三先生’,我一样会看在向大哥的份上,想办法帮你减刑消罪的。”   向晚春沉默了几秒,最后问警察有没有水。   一般这个状况,差不多就是犯人要招了。于是问询的刑警摆了个ok的手势。记录员也挺起了身板,准备动笔。   向晚春呷了一口水,先说出了病毒源存放的地下黑市仓储库位置,他承认是他通过名下控股的药商在第一批原材料里动了手脚。   而容伟也的的确确是他找过来的,利用无国界医疗组织的契机接近了白叶溪,再通过白叶溪的推荐来圣光应聘。   于是白卓寒立刻打电话给高斌,让他赶快去行动。无论如何都要以最快速度找到病毒源,送去救人。   而随后,向晚春交代了更多的事——   最主要的,就是关于他自己以‘白三先生’的名义在过去十年里的行为。包括对冯写意这一端的所有威胁指示,全是他一手铺的线。   “也就是说,跟冯写意联系的那个白三先生,一直都是你?”   “是,我跟巧英结婚十五年,头几年感情很好,直到后来。在白靖瑜与他弟弟明争暗斗的时候,巧英为了帮他,泄露了我们荣向证券新季度内幕浮率表,让白靖瑜套了不少利做本金。我和巧英才开始有嫌隙,并一直觉得他们藕断丝连。   我想找机会摆白靖瑜一道,这个想法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紧接着,阿绅不小心闯了那次祸。   当时白靖瑜是负责圣光集团coo这一职位。我以为,他与海山日化关系斐然,正好可以在原材料上做文章,把钧天集团的事嫁祸过去。实在是一箭双雕。   没想到白靖瑜轻易识破了我的把戏,反过来用此事要挟我。这个老混蛋。从来不会真刀真枪的威胁,但就是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坐立不安。   为了阿绅的前途,我只能咬牙任他摆布。可他当我是什么?我好歹也是白手起家从华尔街里滚出来的,这么轻易就被他收成手下败将了么?   于是……我就想到了冯俊天的儿子冯写意。那时他还未成年,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有警惕心了。我担心自己贸然出面会坏事,于是从文惜这里下手。女人总是容易上当的,何况她与冯俊天又是那么伉俪情深。   她很容易就按照我的设计一步步堕入了陷阱,以为冯俊天真的是因为被白家和顾海礁坑惨了了才自杀。于是她教唆冯写意报仇,后面的事,你们也就都知道了。”   “你做的很顺利?包括建议文惜,把唐笙丢在我床上?用来激怒冯写意?”   “是。这些都是我提议的。”向晚春供认不讳,“我以为凭阿绅跟你的交情,再加上他生性正直,压根不会引起你们的怀疑。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很顺利,即便冯写意在前线被打成了马蜂窝,也没有人会想到后面的人是我。”   白卓寒想:那是因为我们没有人会觉得你可以这么无耻吧?   明明是自己家害死了冯写意的父亲,却一边想着嫁祸情敌,另一边还骗人家儿子去报仇。你还有没有点三观啊?   “那你为什么要自称白三先生呢?这个称呼你怎么想出来的?”   “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白三先生’。”向晚春又抿了一口水,“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好像在暗地里帮我抹去很多细节。   我想,我可能是在不知不觉中遇上了盟友。”   “哦?”白卓寒侧耳静听。   “那个人。十年前就出现过。那时我正愁弄些什么证据来骗文惜的时候,有个人竟打电话约我,说要送些东西帮我。   他给我了好多关于圣光集团与海山合谋挤兑冯俊天的虚假资料,做的都有模有样,以至于让我用这些东西,十分顺利地拿下了文惜和冯写意。   他说他叫白三先生。”   “你见过他么?或者,他有什么特点?”白卓寒越听越紧张。   “我没见过他,但是见过他的帮手。当年给我送资料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穿黑衣,马尾棒球帽,戴墨镜,身材高挑。但是相貌记不清了。”向晚春回忆了一番,又说,“但是就只有那一次,白三先生再也没找过我。   后来我想,既然都是想要对付白家的人,不如就用他背黑锅好了。   于是我也开始自称白三先生,对冯写意和文惜联系的时候,都用变声器来通话。”   “所以这条线上穿着的线索很简单——”白卓寒紧紧敛着眉头:“你控制文惜,文惜控制冯写意,最后冯写意控制韩书烟?”   “也不全是这样。后来我发现冯写意有意向倒戈,于是拨了一大笔钱给汤蓝的叔叔解公司的围,用这种方式拉拢了冯写意的助手秦允。这才是完整的线索。”向晚春供认不讳。   “那韩书烟呢?你怎么对付韩书烟的?”白卓寒继续追问。   可是向晚春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点奇怪,戴着银色手铐的腕子一摊:“我并不认识韩书烟,也没有联系过她。”   “你不认识她?”白卓寒咀嚼着向晚春之前提到的一个细节,“你说你第一次接触白三先生的时候,见到过他的女助手?”   当时向晚春的形容已经非常笼统了,但白卓寒还是在一瞬间爆出大脑中最贴合的形象!   “你等一下——”他翻出,点开公司官网上的组织架构图。   找出了一张韩书烟的证件照给向晚春看。   “你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她?!”   向晚春捏着,端详上下。似乎回忆了好久:“好像有这么点神似,哦,她就是圣光的韩小姐吧?我有一次在公司商务合作会议上看到过她,貌似觉得有点熟悉。”   白卓寒揉了下太阳穴,脑中开始不停排列出一组时间轴——   韩书烟的姐姐韩云曦死后,十三岁的她被养父带出国,学习杀手技能。二十岁与上官言相恋,两年多后发生变故。二十三岁她亲手杀了养父,然后一直徘徊在东欧与亚洲之间,自立门户为生。二十七岁那年,白卓澜出事。同年她进入圣光成为白瑞方的得力助手,伺机为姐姐报仇。   所以最关键的一个结点在十年前——   韩书烟明明说过她并不知道白三先生是谁。如果她没有撒谎的话,当年她给向晚春送资料,就只有一种理由能解释得通了。   那就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记得向晚春是谁。   二十三岁以前的韩书烟,只对一个人无条件服从,那就是她的养父。   白卓寒觉得:这分明就是a=b,b=c,于是a=c的问题嘛。   所以韩书烟的养父,就是真正的白三先生!   向晚春落网,冯写意这条线终于可以先砍掉了!现在,集中所有的精力去牵韩书烟这条线就可以了!但有一点白卓寒依然想不明白——   为什么韩书烟的通话录音经过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却只是个二十多岁的人呢?   难道是程风雨弄错了?   可是但凭程风雨轻易捕捉到向晚春的这一细节。白卓寒就有理由充分相信,这位名侦探的技术和推理是有很高准确率的。   白卓寒再一次陷入了迷惘:向晚春,书烟的养父,再加一个神秘的年轻人。   这白三先生可真有意思——该不会是想要对付白家的‘三个先生’的意思吧!   想到这,白卓寒站起身来。他必须要找到韩书烟,这几个细节只能跟她亲自来确认一下。   “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件事,就是——”向晚春刚想开口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他的眼神一窒,瞳孔一张。一双手死死顿时卡在自己的脖颈上!   “向伯父!”   “快来人啊!”   审讯室的警察也慌了,就见向晚春突然像块石头一样轰然倒下!一边抽搐着,一边口?狂喷白沫!   中毒?!   白卓寒凛然一惊,而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向晚春喝过水的杯子上!   这里是警察局啊!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居然在警局里光明正大地杀人?   “快!按警报一级警戒,快叫救护车!”   “是氰化钾,已经不行了!”   白卓寒跟着担架床陪着跑,向晚春挣扎得脸色铁青,指甲深深挠进了白卓寒的手臂上!   “你父亲……”   “什么?”白卓寒听不清,“向伯父你说什么!”   “白靖瑜……你父亲……告诉……”   终于听清他的话,白卓寒心里满满的都是酸楚——   “向伯父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会……会让他好好照顾陆姨的。还有向大哥,他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不……不!!!”向晚春瞪着不瞑目的双眼,嘴唇不停地抖动着。终是一句话也没能吐出来,手一摊就垂了下去。   法医招手示意停下脚步,翻了翻向晚春的眼睛:“不行了,瞳散了。”   向晚春走了,带着一个没能说出口的秘密。不过白卓寒觉得,真相貌似不远了。自己的双手,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无力了。   “阿笙你醒了?”守在唐笙身边整整几天几夜,白卓寒都快把自己熬成一副骨架了。   “卓寒……大姐呢?”唐笙还虚弱得很,但是一见眼前这浑身武装得跟生化危机一样的白卓寒,她差点笑得喷出来。   “大姐没事,病毒源找到了,容伟带着医疗团队连夜研制出了解药。——别笑!”白卓寒抱着她,不敢用力,却又忍不住不用力。   “阿笙,我真的已经忍受不了这样的惊心动魄了。我以前虽然做错了很多事,但惩罚也该惩罚够了吧!   求你以后,不要再生病,不要再出事,好不好?”   “傻瓜……”唐笙抬起双臂,搂着白卓寒的防护服,“我都已经康复了,你快把这个脱了好好抱抱我嘛。”   “不行的。ide病毒侵蚀人体免疫力,虽然现在已经有抗体了,但你至少还得住院三个月。而且要完全无菌隔离,否则很容易生病。”   “啊?要三个月?”唐笙面露苦色,原来白卓寒穿防护服的原因是怕外面的病菌感染自己啊。   “三个月这么久?那我岂不是三个月都不能——”   “咳咳。”白卓寒脸上隐现一丝莫名的坏笑。   唐笙的脸颊一下就全红了:“我……我是说三个月都不能抱小白糖了!你想什么呢?!”   “嗯,没想什么。”   “白卓寒你——”   抡起无力的小拳头就要往这男人身上摔,白卓寒却轻轻捉住,往怀里一带:“阿笙,我也想你。等你出来,只怕我要等到胳膊都脱臼了。”   脱臼……   唐笙很想告诉白卓寒,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飞灰湮灭……   就在这时,防护隔离监控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唐笙看到一个穿着塑料袋的蓝精灵溜溜达达进来了——   不过昏迷了几天而已,感觉女儿走路走得又顺了好多。   “麻麻……”小白糖伸出两只小手。肉呼呼的就像哆啦a梦,冲着唐笙一伸一伸的。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小白糖!”唐笙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白卓寒抱起孩子,交给唐笙亲了又亲。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能比女儿一声清晰的妈妈更让唐笙欣慰的呢。   即使这个小天使跟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又怎样?那些含辛茹苦的期望和爱,早就已经生根发芽。   唐笙看了看白卓寒,虽然没说话,但男人明白她想问什么。   “抱歉……还没有消息。”白卓寒咬住唇,摇摇头。   “没关系……”唐笙抹了下眼睛,“可能是我们的女儿太可爱了,上帝想多留她在身边一会儿。”   “恩,有人说,上帝是平等而博爱的。大概也是觉得这个小家伙的命运太苦,想让她在我们身边,再独享一段独生女的幸福。”   白卓寒摸了摸小白糖的脸颊,小丫头两只眼睛都变双眼皮了,比刚出生那会儿萌多了,就是皮肤黑了点,像个黑珍珠。   “长得黑不怕,爸爸的公司不就是做化妆品的么?以后咱们也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麻麻……巴巴……杰杰……”   小白糖咿咿呀呀的,唐笙听了好半天才听清楚后面的两个字。   杰杰?什么鬼?   “是姐姐。”白卓寒游了游眼眸,低声说,“我教她的。书烟说,这个孩子在我们的女儿出生之后,应该是妹妹。我教她学会了喊姐姐,等我们的宝贝回来的时候——”   唐笙再也忍不住了,一头伏在白卓寒的肩膀上哭得声嘶力竭:“卓寒,我想她……我真的好想女儿……”   白卓寒抚着唐笙单薄的脊背,咽下重重想要陪她一起冲动的辛酸。   “阿笙,我也想她,所以我们不会放弃的。不管一个月还是一年,无论一年还是十年,只要她还活着,我们就不放弃。”   一脸懵懂的小白糖被爸爸妈妈的拥抱挤到一边去了,她扑闪扑闪地眨着眼,小手慢慢摸索着唐笙的脸。又暖又软,让她的心也化了。   “麻麻,麻麻不哭,杰杰……回家……回家家……”   唐笙搂住女儿,白卓寒搂住两人。一副不完美的全家福里,空着一个臂弯的弧度。   ——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孩子。   有爸爸有妈妈,有糖糖有妹妹。快点回来好不好?   白叶溪的病房里,向绅穿着防护服。守在床前。   之前验过血,他并没有被白叶溪感染病毒,还好,还能照顾她。   “我妈呢?”   没敢告诉白叶溪关于陆巧英堕楼的细节,向绅只搪塞说。   “陆姨因为你的事操劳过度,休息去了。”   “那向伯父呢?”   向绅红了红眼睛,没说话。   “大哥,莫要瞒我了。”白叶溪虚弱地笑了笑,“其实我有偷偷想过,你之所以一直不肯接受我,会不会是因为伯父不愿意。后来,我觉得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向绅心里一阵绞痛,几步上前坐过去,拉起白叶溪的手臂将她揽入怀里。   “叶溪,别这么说……”向绅心里自是刀割一般难过,“我并不是故意演出来……”   白叶溪摇摇头,笑容依然虚弱:“大哥,我都懂。我当时……发烧都烧迷糊啦,什么都不记得。”   “我说我不是在演戏,我认真的,叶溪。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想……那个……和你在一起。”   白叶溪没反应,而向绅的脸早已逼红成煮熟的大闸蟹。   “你……反正酒店和婚礼都订好了,也不能退定金,否则多浪费。于是我把日期延后了,等我爸百日守孝一过…我们就结婚吧。   嗯,反正我们都在一起住十几年了,也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还要浪费时间谈恋爱对不对?   你爱我,这个你赖不掉了。而我爱你,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的心。叶溪,当我以为你在y国再也回不来的时候,我以为你的病无药可医的时候。我真的除了想要陪你一起死外,没有任何勇气来面对以后的人生。   及时发生过凌灵的事,都能让我愿意重新面对生活的希望。但这一次,我真的想过要放弃了……”   向绅把白叶溪搂在怀里,让她的脸颊紧紧贴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可是白叶溪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向绅红着脸把她拉起来:“喂,你表个态啊!”   白叶溪茫然地看着向绅:“你刚才在说什么?把我右耳朵压住了,我左耳朵听不见……”   听、不、见!   向绅只觉得一群草泥马穿胸而过,那种内伤简直无以复加。他好不容易精心准备起来的表白……   “我说我们结婚吧!”   向绅大喊一声,而与此同时,医院里跟白叶溪关系较好的几个同事正组团进来看她。   正撞上此时此景,几个人相视一下。转身就跑。   接着,就听整个走廊里一片哗然——   “号外号外!特大新闻!急诊科最后一个老处女终于要嫁人啦!”   白叶溪真想丢个枕头出去直接把那帮人炸了,却只觉腰身一软,整个被向绅囫囵按进臂弯。   “我都没想过,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我这就去告诉她们,你不但嫁出去了,还会嫁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白叶溪闭上眼睛,猫一样乖巧地靠在他怀里:“其实,只爱你这么多年,就已经足以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你……”   “没办法,我受虐狂行不行啊?”白叶溪的笑容甜美真挚。恍然回到十五年前那场初遇里懵懂的对视。   ***   “叶溪,过来,叫向伯父,还有这位,叫哥哥。”   十五岁的少女本该是最叛逆的年纪,知道母亲要在婚的白叶溪本来也不例外,以至于陆巧英不晓得纠结了多久才决定第一次正式把女儿领来见个面。   然而白叶溪全程就没把眼睛离开过人家儿子,根本没care怪蜀黍,这让当妈的备感无奈。小丫头情窦初开又真性情,但你能不能像你妈一样,矜持点?   “喂。你有女朋友么?”彼时白叶溪还不到向绅的肩膀高。   不过现在也不到,因为她十三岁成人起就不长个子啦!   “没有的话,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我听说大学里的姐姐们都开始化妆了,一个个的像极了妖艳贱货。我还小,素颜皮肤好,你跟我在一起一定很有面子哒!”   向绅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小丫头,理性地在脑中抽了抽套路,然后回答:“有。”   他跟凌灵高中就在一起,上大学后异地了两年了。   一段不温不火的感情,让彼此都不太容易找到热情不灭的心动点,但也找不到分手的理由。   三年,七年,都可以痒。   而白叶溪太新鲜了,就像一缕冲天而降的清泉。砸得向绅水淋淋,只想换衣服!   可是他还是如实地回答了一个“有”字,谁叫他是三观正派的老干部呢。   不过,在看到女孩脸上毫不隐藏的失落感时,他的心早已敲开涟漪。   白叶溪说,她一定是个非常温柔非常可爱的女人。   “算了,挖人墙角的事我不做。以后,我就叫你哥好了。”这是白叶溪的表态,“不过。你别想我祝福你哦。我眼巴巴等着你们分手呢?”   所以后来,向绅想,如果凌灵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死,他们顺利交往恋爱结婚。那么可不可能有一天会因为慢慢暗蜕的平淡而走到分岔路?他会不会有朝一日真的变成一个移情别恋的渣男呢?毕竟,白叶溪太可爱了,太难……不动心呢。   可是凌灵死了,没有如果了。所有的自我折磨渐渐殃及到这个从少女到剩女的心路历程上。   然而白叶溪屹立不倒,就像一座傻逼的丰碑。任凭自己投射过去多少枪林弹雨。   向绅心想:父辈的代价还不够惨痛吗?归根到底,就是爱与不爱之间模糊了动机。   事到如今,将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和阻挠,让他放弃她了……   后来白叶溪说累了,想睡。   向绅帮她掖好被子就出去了,全然没有发现女人狡黠地一转眼珠。按下枕头底下的播放键。   一大段录音坐实了那个男人的傲娇——   与此同时,隔离间的外放扩音器被她不小心按开了,于是整个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   【我不是在演戏,我认真的,叶溪。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想……那个……和你在一起……】   一时间,所有的医护病患皆停下脚步,??往这里看过去。   向绅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白叶溪!”   拔腿就往隔离病房里跑,向绅迎面撞上了白卓寒。   “向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出去透透气。”   “可是……”白卓寒拦住他。“门在那边,你为什么要撞墙?”   向绅:“……”   白卓寒来找他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说——   “那个,向伯父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警方认定的结果,你也看了吧?”   “开什么玩笑?找不出死因就能认定是畏罪自杀么!”向绅打断白卓寒的话,同时一掌击在墙上。   “我当天就在现场,给向伯父端水进来的是位女警。身家背景全部调查过,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白卓寒心里明白事有蹊跷,可是人是在警署审讯的时候没的。且压根找不出凶手投毒的方式和细节,要知道这样的事一旦被媒体披露出去,警方岂非颜面扫地?所以只能以畏罪自杀的说辞暂且结案。   “你能弄到监控录像么?”   “呃……”白卓寒无奈摊了下手。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再牛逼的白家也不过是一介商人。难道去扒警署的监控录像么?   “不过,我知道有个人也许可以……”白卓寒与向绅相视一下,同时想到了一个名字。   ——远在s市的程风雨,正在沙发上一边撸猫,一边打喷嚏。   “葬礼呢?”白卓寒看了看年后的第一场雪,他不能对向绅说他的父亲也算罪有应得。但令人唏嘘的下场,配上一场雪还是很有基调的。   “明天上午。”向绅平静地回答。   “节哀吧。陆姨这里,我爸一直守着。她还没醒,医生说脊椎损毁严重,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暂且未知。”白卓寒并不想多说什么安慰的废话了,死去的人算是一刀斩断了解脱。活着的人还得继续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我觉得最让向伯父想不开的,其实是因为我爸那种不要脸的性格。一方面好像对陆姨一往情深的,另一方面却摆出一副无所谓又不怕被人误解的流氓姿态。   偏偏陆姨,这辈子就好这口男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还好大多数女人,像叶溪和唐笙这样,比较喜欢三观正的男人。”向绅扶了下眼镜,事到如今也只能用这种略带自嘲的方式,来激励自己不改初心了。   “哦,对了,我父亲的罪行已经披露出去了。圣光这里你也可以对股东交代。等正月十五过了,你就可以复职了吧?”   “不,”白卓寒摇摇头,“我暂时不打算回去。我想,扶植卓澜。”   “什么?”向绅为白卓寒的决定惊讶不已。   “恩,我觉得他是这块料。”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放权的风险太大了么?卓寒,你还是改不了相信别人的弱点么?”   “呵呵,我相信的人,到现在为止,有一个信错过么?”白卓寒抱着肩肘倚着窗靠住。“无论是你,上官,书烟,甚至冯写意。”   “随便你吧。”   向绅离去,只留白卓寒一人沉静孤立。   可偏偏这一次,他真的就不打算再相信下去了。   把别人想要的东西拱手相让,有时不一定是因为愚蠢,而是更想看清楚,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一招,还是诈死的冯写意教给他的呢。   捏着,白卓寒点开韩书烟发给他的短信。   【我养父还活着,他是真正的白三先生。卓澜三年前就已上线,我实在无法弄清楚他的立场,但你女儿很可能在他手上。】   卓澜……白卓寒握住掌心的十字架。那是韩书烟送给唐笙,唐笙又转而送给自己的。   耶稣像受难在一抹乌云过后的夕阳下,锋利的铁质边缘割破了白卓寒的手心。   卓澜……   只有我,是你不该去战斗的人。只有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二十年的真心实意若是都无法浇灭你心里的恨。   那么这一次,我对你,绝无手下留情!   偷偷加一更,明天十点见 第112 这是我女儿,不要还给她!   “你真的要走?”白卓寒送韩书烟到机场的那天,灰蒙蒙的天空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雨。   “否则呢,你觉得我还有留下的理由么?”韩书烟把头发剪短了,恢复从前的干练,却再也恢复不了眼眸里狠辣的决然。   “你能找到他么?”白卓寒问。   乌斯,拥有中东血统的王牌悍匪,曾于早年活跃在英吉利海峡一带。   韩书烟是在二十岁那年才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之前,她都是叫他父亲。   “呵呵,那你希望我找到他么?”韩书烟扬起头,视线里,一架航班冲向蔚蓝。   白卓寒想了想,说:“不太希望。”   这是真话。因为他觉得,韩书烟应该会选择跟她的养父同归于尽。   “虽然,我完全可以幸灾乐祸地拿你当枪使。但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上官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就让他,给小蛋找个好点的后妈吧。”韩书烟甩开步子就往安检口里去——   “等下!”白卓寒叫住她,从西装口袋里拽出一条快要褪色的链子。   “这个还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   这是白卓澜的耶稣像,送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韩书烟这儿。   女人盯着挂像看了良久,十字架背面的包浆已经很明显,但隐隐约约,可以认出教堂的名字。   缓缓释然,韩书烟长出一口气:“看来,你已经找到——”   “恩,”白卓寒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很好。”   “卓寒。”韩书烟捏紧耶稣像,摇摇头,重新还给白卓寒,“这个还是你拿着。找个机会,救赎卓澜吧。”   “不,他用不着耶稣。”白卓寒冷笑,“从他装疯卖傻,暗地里操作苟且的那天起;从他被你养父洗脑,担起白三先生一角那天起;从他配合向晚春。在圣光药妆项目里动手脚的那天起;从他换走我女儿,藏在喀什特尔教堂的那天起——上帝都救不了他了。   书烟,他的恨早已跟魔鬼做了契约。我无能为力——”   “卓寒,你忍心么?”   “我要保护我的爱人和孩子,我的亲人和朋友。舍不舍得,都得舍。”   “那,祝你兵不血刃。”韩书烟微微一笑,旋即抬起两个手指,轻轻做个割喉的小动作。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   五月草长。六月莺飞,等唐笙身体完全康复,正式出院的时候,小白糖已经跑得跟小耗子一样快了。而且小嘴叭叭的,讲起话来像小大人似的。   “听说女孩讲话是比较早,一生日多就能顶嘴的大有人在。”唐笙一边给女儿穿衣服一边笑道,“不像小君那么笨,十八个月还只会蹦单个字。”   本来说好开开心心地带女儿去商场游乐园,可每到场景突然转温馨。唐笙的情绪又会在一瞬间低落下来。   “妈妈又想姐姐了……”小白糖搂着唐笙的脖颈,小嘴巴呼哧呼哧地吹着。   唐笙捏了捏她的小屁股,咬口小脸蛋:“妈妈想姐姐了,小白糖想不想姐姐?”   “想……”   白卓寒的大手轻轻搭抚在她肩膀上:“阿笙……别总想着不开心的了,情绪低落会对胎儿有影响的。”   “嗯,我没事,你去开车子吧。”唐笙揉了下眼睛,抱起小白糖。   其实她和白卓寒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再要一个的,只是寻找女儿的步伐拉长了一个持久战。除了再孕育一个希望和生命,她们怕找不到生活中还有什么正能量。   说来也巧,憋了几个月的白卓寒可能是太过剧烈,一不小心把套子弄破了。算算时间,稍微有点小危险。   而接下来忐忑的一个月终是没能等到落红一抹。   孩子才一个多月,但唐笙和白卓寒已经开始盘算着取名字了。就像神落下的礼物,他们拼命珍惜。   这小半年来,白卓寒几乎不怎么去公司,全部精力都拿来寻找女儿——几乎拆了以t城为圆心,周围十几个大城小县的教堂都找遍了。始终没有线索——   唐笙没有放弃,她知道白卓寒也没有放弃。只不过,心情渐渐趋于平静,也会更懂得珍惜现在拥有的亲情。   看了一眼唐笙弯腰的背影,白卓寒心有戚戚。   他把童车扔进后备箱,趁唐笙正在帮女儿穿鞋子的时候,躲在车里点开一条微信。   发信人的id叫写意人生。   一段小小的视频,半小时前发过来的。他一直忍着,没敢在唐笙面前点开。   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正在教堂的长椅上趴着。前面的人在唱赞歌,她听得兴起,两只小手在椅背上跟着拍打节奏。   她的大眼睛圆??水灵灵,像极了中秋前后的大葡萄。小脸粉嘟嘟的,嘴唇像个小蜜桃。两条小辫子上各扎了个蝴蝶结,桃红色的,像田野里飞出的小生灵。   白卓寒看得眼睛有点酸,用力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噼里啪啦地回过去一句话——   【这蝴蝶结太俗气,你有没有点审美!】   对方很快发过来一个表情:上竖的中指。   白卓寒气急败坏地飚过去一句语音:“冯写意你再他妈的这么粗鄙,我就阉了你!”   “你要阉了谁啊?”唐笙拉开车门,冲着白卓寒怒目而视:“孩子都这么大了,讲话能不能注意点!”   “妈妈,什么叫阉了……”小白糖拽着唐笙的小手,轻轻问。   白卓寒默默吞咽一下:“就是,恩,淹死的意思。比如糖糖抓到一只老?,芳姨会把它放到水缸里淹死…….”   “哦,我还以为是把小丁丁切掉的意思。”小白糖转了转眼睛。   唐笙和白卓寒瞬间石化!   “谁跟你说的!”   “小蛋哥哥……”小白糖咬了咬手指。   白卓寒撸起袖子,妈的,明天就去把那小子蛋割了!   车开在路上。唐笙靠着玻璃窗,难能心境平常,却还是忍不住不想她真正的小白糖。   “卓寒,你说……咱们女儿要是真的在教堂那种地方是不是也挺好?至少从小接受的就是真善美教养,不会被上官家那个混小子给带歪了。”   “哦……”   白卓寒已经在心里说了无数个对不起。   他有多想告诉唐笙,他们的女儿在哪里,他们的女儿已经很大了。很乖很可爱,漂亮得像个小天使。   可是他不能——   真正的战役现在才开始。不置之死地,就不能后生。谁叫他要面对的,是自己养大的鬼呢?   响了,白卓寒先把车靠边停。   “哥,你今天也不来公司么?”电话是白卓澜打过来的,“mb集团增股发行议案上周就敲定了。爸也同意了我的看法,说让我们可以把按照下半年度的预算吃进五分。”   “这种小事,你决定就是了。”白卓寒笑了笑,脸上的表情从倒视镜里看,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你也真是够放心的。整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啊?”白卓澜的笑声,在电话那端依然爽朗。   “卖就卖吧,权当我养了个白眼狼呵呵?卓澜。我现在真没心情管公司的事,你不是想报答我么?现在正是机会,让我花点时间去找女儿——”   电话那端是一阵阵的沉默:“哥,还没找到么?”   “没有……”白卓寒避开唐笙的眼睛,他怕自己还是不习惯撒谎。   “哦,那……别急,兴许很快就能有消息了。我看新闻里说,好多孩子过了好多年都一样能找到——何况汤蓝的疯病也不会一直不好的对不对?”   白卓寒拉开车门,冲唐笙挥挥手,表示自己要去对面便利店买支棒棒糖。他戒烟后,落下了的病根。不过现在得买两支了——   否则得被小白糖的钛合金电眼杀死!   他一边走一边说,有意是不想让这些话给唐笙听到。   “呵呵,我和你嫂子想得很开。实在找不到,就当给上帝收回去了。现在你嫂子又怀了一个,说不定,还是女儿呢。”   “真的啊,恭喜。”白卓澜捏紧了,拉回正题,“那好吧,我帮你一起填三分仓?”   “你做主就好。”白卓寒站在前台付账的时候,示意收银员帮他把棒棒糖剥开。   在小姑娘惊悚而诡异的眼神下,白卓寒含着糖,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上官,告诉向大哥一声,今天下午收盘前,全部无贷息满仓证券。都给我贴现出来。我让他白卓澜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上官言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你给我说清楚点,别吃糖了!”   “还不够清楚么?他想要白家,我可以给他。但我不能白给,用向大哥对付冯写意的理念就是——熊孩子欠揍,先打一顿,揍老实了再给!我要让他知道——”   “让他知道,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上官言笑得岔了气,但是旋即又收敛了几分严肃,“可是steven,你……这样做,心里就不会难受么?”   “我难受了半辈子了,早就难受够了!”白卓寒把糖咬碎了,“我告诉你上官言,我对不起全世界也好,对不起全宇宙也罢,唯独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他!   我甚至可以对冯写意那种混蛋手下留情……但只有他白卓澜不行!”   上官言沉默一会儿,然后说:“还好,我不用对不起你。”   白卓寒想说,可我对不起你。   但话到嘴边却还是硬生生地转成了‘你对不起书烟’,直接把上官言给怼旗杆子上了——   “她……还在躲我…..”上官言从转过年伤好之后,来来回回带小蛋过来了两三次,可是始终没有见到过韩书烟,“话说,你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   白卓寒给他的答复是,也许人家重操旧业行走江湖去了呢?现在连儿子也不用带了,让你给他找个好点的后妈!   “你就挖苦我吧。下个月向大哥都要结婚了,就剩我一个单身狗。”   “活该……”白卓寒挂了电话。   话说韩书烟,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吧?   她找到养父乌斯了么?她,还活着么?   程风雨的妻子生二胎,最近他都没有再来t城。但是根据他一个月前给自己提供的线索来看,乌斯的确已经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   想想爷爷一辈子光明磊落,自诩以德服人,没料到年轻时还做过那么悲哀的错事——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还能不能再虚伪一点了!   不过也难怪,那个时代,在亚欧之间来往做珠宝生意的,太多的机会和太多的诱惑。很难让人把持初心啊。   乌斯这么多年咬着白瑞方和上官易不放,用了两个美人计想要打入敌人内部,没想到——韩云曦和韩书烟都被敌人打入内部了,还打出了两个孩子!   女人太容易为爱左右,终究是没有男人靠谱的。   所以白卓澜……你就真的那么愿意,去做乌斯的最后一张底牌?   还是说,你本来就恨透了白家,也恨透了我呢?   “先生,这个还要剥么?”售货员举着另一支棒棒糖,怯生生地问。   那一瞬间,所有的回忆顿时充盈了白卓寒的脑海——   “哥,这个糖帮我剥一下好么?我的拇指伤啦!”   “我觉得如果你不给兔子喂糖的话,它应该就不会咬你手指了。”   “不可以么?可是大姐说兔子只有两个门牙,不会蛀!”   “你高兴就好……”   “卓寒你离他远点听见没!”   “他是我弟弟,我保护他是天经地义的!”   “你还小,根本不懂什么叫人心险恶!你以为你现在对他好,他就会领你的情么?他从小没妈寄人篱下,很容易心理变态,将来怎么害你都不一定呢!”   “我不相信。妈,我不相信人人都会像你一样阴暗!”   “哥,你怕不怕我?”   “怕你什么?”   “怕我将来长大了,比你还有出息,到时候跟你争的东西就多了!”   “呵,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可我已经赢了呀,阿笙姐那天不是说,她喜欢的人是我么?”   “我——”   ***   白家老宅,天台。   “少爷。你怎么又躲在这儿啊?”   “这里是我家,怎么用躲这个字呢?”白卓澜转身,接过她递上来的外套,道声谢谢。   “下去吧,你也当心点。”白卓澜望着小南的脸庞,抬手摸摸她的小腹,“我哥说,阿笙姐也怀孕了呢。她出院才两个月,所以应该也是刚有。   也不知道。谁的会先出生……”   “少爷……”小南抽泣着,泪水肆意而出,“能不能,不要这样……”   抱住白卓澜的腰,女孩一下子就决堤了坚强。这些年,她学会执行,学会沉默,却学不会不心疼。   “别哭了,我可不想小东西一出生就变成个哭包。小南。如果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你想过会多辛苦么?为什么愿意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少爷要做的事,在小南心里,是最无私,最伟大的。   我愿意让我的孩子,拥有这样的父亲。”   “傻瓜,哪有什么无私和伟大?人都是自私的,都是想让自己感觉好过一点,完全顾不了。会让别人多痛苦呢。”白卓澜一手扶住小南的腰,另一手随意点开上的股市信息。   挑唇微微一笑:“呵,我哥果然不会让我失望。不过,我就讨厌他这一点——明明可以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却总喜欢做点王者之风的姿态。   哪怕三观稍微再毁一丁点,他能少多少麻烦啊?”   “少爷,你又要……做什么?”   “做点让他更讨厌的事咯。”白卓澜按下,转眼看着天边的火烧云。   也不知将会是谁的血,洒得那么有厚重感。   “卓寒?你怎么这么久?”一直等不到白卓寒的唐笙推开便利店的门,一下子打断了他沉浸的思绪。   “哦,走吧。”白卓寒挥挥手,糖也不要了。   “我还以为你又偷偷吸烟呢。”   “唉,我现在就是吃糖都得偷偷的。”白卓寒挽了唐笙的腰,推开大门,“不过女儿大了,以后偷偷做的事可多了!”   “白卓寒,你——”唐笙羞得满脸通红,一拳就把他打到驾驶室里了。   可就在唐笙准备推门坐上去的一瞬间。两人顿时惊住了呼吸!   小白糖呢?!   “你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车里了?”白卓寒惊道,“她人呢!”   “我……”唐笙彻底懵了:“我熄火了呀!”   车停在人行道边,距离便利店只有五米的距离!唐笙就是转身一个功夫进去喊白卓寒而已,小白糖绑在后座的宝宝椅上,甚至连车门都是敞开的!   “孩子呢……小白糖呢!”唐笙当时就急哭了,“卓寒!怎么办!我把女儿弄丢了啊!”   “先别急!”白卓寒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只有短短的十秒,不管是谁偷走了孩子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插翅膀飞了啊!   果然——   几十米外的胡同口,一个穿灰衣服的女人匆匆转了个身。   “站住!”白卓寒把唐笙往旁边一按,转身就追了上去!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跑得还挺快。小白糖粉嘟嘟的小裙子还在飘,一只小凉鞋已经甩在地上了!   女人再快,又怎么可能比白卓寒跑得快?   三下五除二赶上去,白卓寒劈手夺过了孩子。小白糖刚刚是被那女人捂着嘴抢走的,这会儿连惊带吓,嚎啕大哭。   唐笙才追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将上来。她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脸色早已吓得惨白。   只听说过当街抢孩子的。没想到今天真的被自己遇上了!   那女人的打扮一看多半就是人贩子,唐笙二话不说就要白卓寒报警——   可是一看那女人的脸,白卓寒一下子就愣住了。   唐笙也认了出来,这不是去年一直在中心医院门口抢孩子的疯女人么?   见她现在这个样子,衣着整洁了不少,脸上也干净些。好像也不太疯了。可是却为什么还要死死抱着自己的腿?一边喊还一边哭:“我的,是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   “王翠翠……”白卓寒将唐笙护在身后,任由那女人雨点般的攻击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   “你……认识她?”唐笙懵了。   “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你们还给我啊!不信我们去验血!我们去找警察!你们才是坏人,还我女儿!”王翠翠哭得昏天抢地,一把?涕一把泪的样子,让唐笙看着都辛酸。   “卓寒,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白卓寒捏着唐笙的手,压低声音:“她就是小白糖的亲生妈妈,被婆家强行引产后,用来掉包咱们的女儿。”   唐笙抱着痛苦不止的小白糖。看看女儿的小?子小眼,说实话,还真是跟这个王翠翠有几分神似。   “不要……”唐笙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卓寒不要……我不要她带走小白糖……我不要,我不要还给她,这是我的女儿!”   “阿笙……”白卓寒当然知道唐笙舍不得。就连他自己,又何尝真的能舍得?   可是这件事,就算是闹到法庭上,他们也不占理。最多是宣判对方补偿一些抚养费罢了。孩子还是得还给人家妈妈的。   “我不管,她不是疯了么?她根本就没有抚养能力,我怎么能把小白糖交给那样的家庭?”唐笙抱着孩子,哭得蛮不讲理。   “阿笙,你先带着孩子回家,我叫高斌过来处理一下。”   王翠翠还在呼喊撒泼,这会儿已经围了不少人了。白卓寒的处理方式还是比较冷静的,但是有一点他简直无法想通——   那时候他记得自己叫高斌把王翠翠送到精神疾病中心去了,并一口气给她交了一年的住院费。确认小白糖是她女儿之后。出于人道主义,偶尔也问问她的状况。   高斌说她在医院一切都ok,有吃有住,病情也有些好转。但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他们手里呢?   这是谁告诉她的?   “高斌,你再帮我问问王翠翠的主治医生。看她这段时间来,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是,我等下就去办。”   ***   唐笙把惊魂未定的小白糖抱回家,母女两个惨白着脸色,一进门就把芳姨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哎呀,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可要当心点。”   唐笙脸上泪痕未干,摇摇头道:“芳姨,先帮我们准备点洗澡水吧。我没事……”   给女儿洗完了澡,唐笙喂她她喝了点牛奶才打算哄睡。   小白糖显然吓得不轻,这半天都没有一个笑容,就瞪着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唐笙。   “妈妈……是不是有坏人要来抓宝宝了…..”   女儿声若蚊鸣,眼泪水直打转,看得唐笙心痛不已。   “不是的,没有坏人。是……妈妈在跟宝宝做游戏,不怕了好不好?以后妈妈一步也不会离开我们小白糖的,妈妈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妈妈,以后……如果姐姐回来了,你和爸爸还会喜欢我么?”   唐笙忍不住泪水,侧着头把眼泪全淌进喉咙里:“会的,我们一直喜欢你……”   后来小白糖终于挂着泪珠睡着了。唐笙连惊带吓,各种疲惫。于是她打算先洗个澡再给白卓寒打电话。可是刚刚解开裙子,就看到一片鲜红沿着大腿淌下来——   “芳姨!”唐笙大惊失色,“快……快给先生打电话……”   明天十点 第113 这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白卓寒恰好就在这一瞬间进门,唐笙捂着下腹蹲在楼梯口的样子几乎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阿笙!阿笙你怎么了?”   “卓寒……”唐笙眼泪汪汪,咬着惨白的唇说,自己突然见红了。   “别怕,我送你去医院!”白卓寒抓起刚刚丢在桌上的车钥匙,将唐笙横抱起来。   “芳姨!”唐笙紧张地抓着白卓寒的肩,回头却不忘千叮咛万嘱咐,“看着点孩子!无论谁过来,绝对不能让小白糖离开你视线!”   往医院的路,曾比这般漫长的痛苦唐笙也不是没感受过。   此时的她并没有觉得下腹有太大的不适,只是偶尔坠坠的。可是突然见红的视觉冲击让她背负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以至于整个人虚弱到坐都坐不稳了。   白卓寒一边开着车,一边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扣住唐笙冰冷地掌心:“不怕,阿笙,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卓寒,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太想念女儿了,一直太希望能有个孩子弥补那份缺失。所以,一直都没有对这个孩子倾注最无他的爱,才留不住他……”   “别瞎说!不可能的,你是这么好的妈妈,我要是小孩子也想到你肚子里来投胎!”   白卓寒的笑话真冷,却让唐笙彻头彻尾地感受了最真实的安慰。   “卓寒,我有过三个孩子了。一个没了,一个丢了……如果这个也留不住……”唐笙捏着白卓寒的手,泪水吞噬眼眶,“一次次从惊喜到忐忑,从忐忑到期待,最后再由期待到失落。每一步,都像漫长了一个世纪的折磨。卓寒,我想……我的这种心情。可能,也只有王翠翠能懂。”   “阿笙……”白卓寒穿过最后一个红灯,十指依然与唐笙紧紧扣住,“你想怎么决定,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我们……和王家人谈谈吧。”说完,唐笙闭上眼睛,她只是不想再在泪水里捞起白卓寒的身影。   要她放弃小白糖,岂止断骨剜心一样痛,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以金钱和物质来施压,无论从法律和道德上都站不稳脚。那毕竟是人家的亲生女儿啊!   ***   “上一次月经什么时候?”医生给唐笙验了血。又做了b超。   “大概上个月24号。”唐笙忐忑地缩在大夫面前,认真回忆。   “有孕吐么?”   唐笙点点头:“有一点,每天早上刷牙都恶心。但胃口还行。”   “张嘴。”医生掰开唐笙下颌,用压舌板试探了一下。她的眉头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看得唐笙十分紧张:“大夫,我没事吧!我……以前有过流产史,而且身体也不是特别好,这个孩子本来也是意料之外——”   医生叹了口气,又瞅瞅白卓寒:“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就当心点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太不爱惜自己才把男人惯坏了!”   白卓寒:“……”   “好了。我给你开点益母草颗粒,早晚温水冲服。休息几天放松心情,月经不调大多跟心理压力有关。”   “你说什么?”唐笙一下子立起腰背来!   “你没有怀孕,只是推迟的月经来了。刷牙恶心是有点咽喉炎。”   “可我……可我月经量一向很少,怎么会出这么多血?!而且——”唐笙手忙脚乱地拿起,找出一张照片。   因为那次发生意外后,唐笙本来就很紧张,所以刚到月经期发现没来就急着买了个试纸。   当时是在楼下的洗手间检测了一下,发现有浅浅的红线。于是她怀着复杂又期待的心情拍了个照,发给白卓寒看。   “医生。我虽然还没来得及去医院,但自己买试纸的呀。你看,有红的!”   医生瞄一眼,说你买错了,这个是测排卵的。你就是给男的测,也有浅红色。   唐笙:“……”   白卓寒:“……”   “所以,就是说我根本没怀孕对么?”   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落,反正唐笙的心情就跟嚼一口沾了蜂蜜的狗尾巴草一样复杂。   “阿笙,”白卓寒搂住她的肩膀,“没事的,没有也好。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再生一个。”   “嗯,”唐笙盯着白卓寒的眼睛点点头,“那我……我……”   “你休息会儿,我去给你买。”   白卓寒明白,唐笙是要卫生巾。   楼下便利超市里,白卓寒对着琳琅满目的品种眼花,最后挑一包最贵   的就给扔收银台上了。   “喂,高斌。你查到了?”   付钱的时候,白卓寒接到了高斌打来的电话。   “是,我找到了王翠翠的主治医生,问了些有关她的情况。”   高斌表示,从王翠翠年前入院起就没有跟任何外人接触过。听说她的丈夫在她刚刚发疯就提出了离婚,婆家更是对她不闻不问。   不过,她疯的本就不太严重,几个月下来,倒是恢复了不少神智。偶尔也会去活动室跟其他病友们说说话。   “她是什么时候出院的?”白卓寒问。   “三天前。医院方说,她自己提出的出院申请。”   “三天前?也就是说,她几乎一出院就找上门来了?”   “是的,她身无分文,靠沿街乞讨。根据保安确认,她在你别墅附近已经徘徊两天了。大概是不被允许靠近,于是便悄悄蹲点。今天恰巧见你们刚刚开出来,她拦了辆出租车去追的。”   一个身无分文的乡下女人,靠乞讨找上门来。如果没有人告诉她详细的情况,她能找得这么精准么?   白卓寒皱紧了眉——小白糖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事,也只有亲近的几个朋友和家人知道而已。   “我让你查她在疗养院的时候接触过谁,有结果么?”白卓寒回到最初的怀疑上。   “只有一个细节,不知道有没有意义。”高斌显然有点犹豫,这让白卓寒很不耐烦,“说!”   “卓澜少爷。”高斌回答,“你还记得么?卓澜少爷离开圣水天泉后,主治大夫说像他这种多年自闭型抑郁症患者,还是需要定期接受一下心理辅导的。   我查过医院的记录,他在一周前预约来到这家精神疾控中心。当然也可能是巧合,毕竟这家医院是市中心地段最权威的。”   “巧合个屁!”白卓寒咬紧牙关,麻痹的白卓澜,狗屁的抑郁症!   装神弄鬼这么多年,现在连这么low的手段都使出来!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白卓寒在心里骂遍了祖宗十八代,转念又一想。他祖宗不就是自己的祖宗么?   “哦对了,王翠翠现在在哪?”   “你家门口。”   “你怎么把她放出来了!”白卓寒怒道,“万一再吓到唐笙怎么办?”   “她是个有手有脚的自由人,难不成杀了?”高斌的思路总是这般简单粗暴。   “你就不能先跟她讲讲道理——”   “那还不如让我杀了她。”高斌觉得,他的字典里只有服从和背叛,没有讲道理这个词。   白卓寒气得摔了电话,难怪一把年纪也找不到个女人!   可是,高斌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   王翠翠已经恢复了一定的正常意识,这在法律上至少也算个限制行为能力的自然人。她要女儿,天经地义。   难不成还真要把她给杀了啊?   白卓寒知道唐笙的想法跟自己差不多契合。实在不行,先使钱试试吧。   只要她肯开口,多少数字都好办。   小白糖已经跟了两人一年半了,别说唐笙舍不得,就连白卓寒自己,何尝真的舍得?   “你真的买回来了啊,那你等我一下。”男人去买卫生巾这种事总归是有点惊世骇俗的。唐笙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抱着卫生棉去了洗手间。   白卓寒看了一眼门诊医生,摸出钱夹刚想——   “别!”医生大手一挥,严肃脸一摆,“我不过是撒几句谎而已,收你的钱倒好像做什么亏心事了似的。”   白卓寒尴尬地收回了手:“总之,谢谢你了医生。最近家里出了好多事,她情绪不佳,压力也大。万一知道这孩子真的没了,会很难受的。”   “谢我干什么?”医生语重心长地抚了下眼镜,“自己的老婆要好好疼爱,别把人家弄得千疮百孔的了再跑过来封口。上次生育是在一年半前吧?”   “是的,她当时受了重伤,可能……”   “刚才b超显示,她的子宫环境并不太适合再受孕。所幸这次还不到两个月,万一到了孕中孕晚期再停胎,岂不是更要伤心伤身?   建议让她多休养段时间,调整好身体,也许以后还能有机会。毕竟,你们都还年轻呢是不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白卓寒抬起眼睛,看到唐笙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她的脚步挺轻盈,如释重负的表情让白卓寒更加确信——自己的隐瞒是个正确的决定。   “走吧,回家吧。”唐笙挽住白卓寒的手,“以前我来的量都很少,医生说是宫寒症状,跟胃脾虚有关。这次倒是蛮多呢,是不是说明我身体好多了?以后,咱们再加油生个男宝宝好不好?   等我们找到女儿了,她就姐姐弟弟都有了。”   看着唐笙憧憬的小脸,白卓寒心里疼丝丝的。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他像哄孩子一样对女人说:“好。”   晚上,白卓寒吩咐芳姨去给唐笙熬了点红糖小米粥。   虽然唐笙很不喜欢红糖苦涩的味道,但还是很听话地喝了下去。   “吃完就早点休息吧,衣服我来洗。”白卓寒把唐笙送上床。转身卷起了袖子。   “唉?算了卓寒,这种——”   唐笙当然是不好意思的,两人的贵重衣物一般都由芳姨送去店里干洗,一些贴身的内衣总归是唐笙亲自打理。她这辈子也没想过有一天,需要白卓寒来帮她洗内衣!   “你不要沾冷水。”白卓寒坚持走进洗手间,留下一个让唐笙坐立不安的背影。   唐笙第一次怀孕流产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杯热水都没给她倒过。   第二次怀胎辛苦,他更是没有尽过一点当丈夫的责任。   这一回,姑且就算是补偿,白卓寒只恨不能连厕所都替唐笙上了!   当然,他的心意唐笙领了,只不过——   刺啦一声,粉白色的蕾丝边被他扯掉了一大圈!   唐笙:“……”   白卓寒,内衣很贵的!   半夜里,白卓寒起身没见到唐笙。他急急下地去找,才在隔壁套间里发现了坐在小白糖床前的妻子。   八月的夜常常骤雨来袭,静谧了泥土的气息,月色打捞起唐笙忧郁而恬静的脸。   “阿笙……”   “嘘……”唐笙抬起十指,害怕吵到孩子。   白卓寒找了长袖的睡袍,裹住唐笙的身子:“夜里冷,披上点。”   “卓寒,我想明天……再去给小白糖买几件漂亮的衣服。”   衣柜里明明已经堆得满满,有些还来不及穿,她就长大了。   “阿笙,我去跟王翠翠谈谈。哪怕——”   “哪怕她同意我们把小白糖养大成人好不好?”唐笙的眼泪一下子洇湿了白卓寒的胸膛,“我甚至可以答应她,将来,我们可以把身世告诉孩子。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认回自己的亲生妈妈。   可是我真的不想看到小白糖跟着她受苦啊!卓寒……”   “我也不忍,可是阿笙,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小白糖跟着我们,就不会有危险,不会受苦了么?”   “我……”   白卓寒捧起唐笙的脸,眼神绻缱万千。   “比起王翠翠,我们仅仅是更有钱而已。”   唐笙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流泪。这一整天里,她的心情过山车般翻天覆地,整个人都快被理智和道德折磨到爆炸了。   她甚至残忍地想,要是这时候来一辆大卡车。把王翠翠撞残废,撞失忆,要么撞死也好?   她简直恨死这样三观不正的自己了!怎么可以有这么阴暗而无耻的想法呢?   可是她爱小白糖,她想不通自己该怎么放弃她啊!   摇篮中的女孩翻了个身,小嘴一抿,叫了声妈妈。唐笙捂着嘴跑上了天台,白卓寒追上去,将她紧紧匝在怀里。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他又未尝不是心如刀割?   阿笙,我真的好想告诉你——我们的女儿在那里。   她很好,很健康很漂亮,会说话会唱歌,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天使。   可是,这场战役,他要对战的竟是曾几何时从未敢想过的敌人——   在胜利来临之前,所有的代价都要咬牙坚持住。   好不容易哄着唐笙入睡,白卓寒起身更衣。在黎明来临之前,他走出别墅区的院子,在对面马路的24小时便利店中,找到了王翠翠。   “我来跟你商量孩子的事。”白卓寒让便利店的收银员热了一份便当,看王翠翠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那一刻,他太能理解唐笙纠结的心情——他们怎么可以让心尖一样的小白糖回到这个女人的怀抱里呢?   “她是我女儿,无论如何我都会将她养大成人。请你们还给我。”王翠翠吃饱了,眼睛里才开始泛泪花。   “你没有亲人,没有丈夫。甚至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你怎么养大她?”   “我可以打工,什么都能做!”王翠翠的眼睛亮了亮,由一开始的恳求,变得略有强势。“我……我知道你们是有钱人,可有钱人也不能不讲道理!她是我女儿,如果你不还我,我跟你打官司!”   “你有精神疾病史。只要我愿意不折手段,完全可以让你永远被关在那扇大铁门里,你信不信?”   王翠翠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眼神略略躲闪了一下。   白卓寒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可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和我太太是真心爱着那孩子的。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不会有这样一段奇妙而温馨的缘分。   你是她的亲生母亲,我们不能以疼爱的名义来掠夺占有。伤害了你。将来我们该怎么对孩子交代?”   王翠翠也许没有完全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我有个提议,你愿意考虑一下么?”   “只要让我跟我女儿在一起……”王翠翠说着,眼泪也下来了,“我已经死了三个孩子了,大夫说,我可能以后都不能生了。现在女儿还活着,一定是老天爷可怜我。白先生,我不要钱。多少钱我都不卖女儿……”   白卓寒叹了口气:“你说你可以打工赚钱,什么都能做是不是?”   “是的。我以前做过家政。做过清洁工——”   “来我家吧。”白卓寒推上来一份合同,他刚刚在书房电脑随便起草的一份劳动协议。   “到我家来做个佣工,包吃包住。我和我太太还有个女儿在国外,要不了多久,也会带回来的。老阿姨上了年纪,又要打点日常,实在忙不过来。   你到我家来,名义上,小白糖还是我们的女儿,但你可以同她朝夕相处。我和我太太会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教育条件。一直供她到大学毕业。   等她成年以后,你可以选择是否愿意告诉她身世。我们也乐意让她为你养老送终。无论我们将来有多少子女,我可以保证,会将她的名字列入遗嘱。她将可以享有一切同我亲生骨肉们一样的继承权。   除此之外,王翠翠,我还可以给你一笔钱。如果有天你有新的归宿,想做些小生意或者购置财产都可以。你想要见女儿,随时来。想要重新生活,也是你的选择。   但女儿将来对你的态度,取决于你为她付出的程度。我今天把好话坏话都说明白,你自己考虑清楚。”   王翠翠想了几分钟,同意了。   她不会写字,于是从收银台借了印泥,在协议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你先找个酒店住下,等我叫芳姨给你收拾间屋子,再叫人接你过来。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在我和我太太不在场的状态下,不能将孩子随便交给别人带。不管是我的亲人,还是她的朋友,谁也不行。”   白卓寒离开便利店。心情说不出是轻松多一点还是复杂多一点。   ——白卓澜,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攻心了?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了?   这世上,像你一样不识好歹的人,其实并不多呢!   “所以,这就是你的办法?”   唐笙看到王翠翠进门,忍不住把白卓寒拽进洗手间,从头到脚地盘问了一番。   “阿笙,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白卓寒说。   “可是她……万一她把小白糖抱走了怎么办?”唐笙还是觉得白卓寒的行为略冒险。   “如果她真的把孩子抱走了,那也无可厚非啊。”白卓寒叹了口气,“小白糖毕竟是人家的女儿,我这么安排,也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一个人养孩子多不容易,有什么理由不接受我的意见呢?”   “可你不明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喊别人妈妈,那种感觉多难受。”唐笙从门口望过去,王翠翠正坐在小白糖床前,悉心地喂她吃粥呢。   “而且她……”唐笙心里别别扭扭的,“万一以后,小白糖要上学了,涉及教育问题什么的,她要是跟我们的意见相左怎么办?到底是听谁的啊?”   白卓寒按住唐笙的肩膀:“阿笙。既然我们那么想留下这个孩子,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怎样呢?   难道要我通知高斌把王翠翠杀了么?”   唐笙抽了抽?翼,佯装愤怒地推了白卓寒一下,“瞎说什么呢?给她听见了还不吓跑了?卓寒,我……我也只是闹点小情绪罢了,不得不说,你这个主意已经是现阶段最能两全其美的了……”   “既然大家都舍不得,那就找个双赢的办法。彼此都迁就一些,也就能安生一些。毕竟,都是真心疼爱小白糖的啊。”   白卓寒拍了拍唐笙的背。悉心安抚。   ——牢固了自己的战队和后院,才是给敌人最大的震慑力。   “嗯,我知道了。可能……等我们找到自己的女儿后,心态也就能放的更平和了吧。”唐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卓寒,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只是比你聪明那么一点点罢了。”白卓寒笑了笑,宠溺地掐了下唐笙的脸颊,“走吧,去吃早饭。我今天还是得去一趟公司的。”   “嗯。早点回来。我白天陪大姐去选下婚纱照,晚上芳姨说吃火锅。”   “火锅就算了,最近上火。让她烧点清淡的就好。”白卓寒顾及唐笙的身体,但又不敢告诉她原因,只能略微嘱咐一下,“跟大姐出去也不要太疯累,早点回来。”   “知道了呢。唉,不过本来还想着出门也要带小白糖的,这回好了,有王翠翠在。反正她是能用生命保护孩子的对不对?”   “是啊。我也不忍心看你整天背着个小东西,都快熬成黄脸婆了。”   “我是黄脸婆,那你是龟爷爷!”   “龟?你敢说我绿!欠揍是不是——”   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地打闹过了,唐笙敛去心头的雾霾,欢快地陪着白卓寒下楼去吃早餐。   前脚刚送走白卓寒,唐笙就接了白叶溪的电话,她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好,我马上就出来。”唐笙回到楼上,又换了一块卫生棉。这次例假真是长啊!   转了门上了车,唐笙拉上安全带。对白叶溪笑道:“大姐,你伴娘选好了么?我可听卓寒说,你单位里的闺蜜已经没有一个单身的啦。”   白叶溪已经三十二岁了,这真是个悲伤的话题。   “本来我还想跟佳佳商量下的,这死丫头又出国了,直接打给我一笔礼金让我转交给你,人都不一定能回得来。”   白叶溪笑道:“没关系,实在不行就花钱雇一个。其实……”   说到这个,唐笙也不由得敛去笑容。向绅的伴郎是上官言,那么很自然地,如果白叶溪的伴娘是韩书烟该多好啊?   “也不知道韩姐去哪了,从我们住院就没再见过她了……”   “不清楚,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各人的命运吧。有些东西,也是强求不来的。就像我妈和我爸,还有向伯父……”   提及这样的话题总是让心情很沉重的。白叶溪微微走了下神,就在车子要拐出小区的时候,差点就撞了一个人!   “当心!”   白叶溪摇下车窗:“抱歉,你没事吧?”   那是个女人,大热天的穿长袖,戴墨镜。只匆匆一瞥,连脚步都没停下。   唐笙正低头跟冯佳期发微信呢,转脸看到白叶溪的表情有点奇怪。   “怎么了大姐?”   “没什么,就觉得刚才那女的,怎么有点眼熟啊?”   明天十点见 第114 他们会杀了你女儿的!   “这种事你应该让上官陪你。”   向绅和白叶溪的婚礼就在两周后,他的礼服刚刚才到店,正准备去试。   白卓寒已经很少来公司了,但今天刚好被他抓住。   “算了,他的品味跟gay有一拼。”   “你是有事想跟我说吧?”白卓寒倚在副驾驶上,正用浏览白卓澜之前发给他的一些文件。   每一个approve点出去(批准),恨不能都在心里骂上一句fuck。   “下半年mb集团的募股计划还会有所扩大,你打算在这一战上吃定白卓澜么?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   “上当上得太随意了?”白卓寒冷笑,“是啊,智商实在不稳定。”   “如果他是故意的呢?”   “没关系,我爸会帮我留后招。看什么看?我有爹他没有,这就是优势!”白卓寒表示,我就是欺负他了怎么着?“小时候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打他骂他欺凌他,可我舍得动过他一下么?!”   “难怪人人都说你睚眦必较。”   “我想女儿了。”白卓寒转脸望向窗外,不小心就被广场的白鸽吸引了思绪,“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气气的,难道不好么?”   上一辈的爱恨情仇,能比什么都重要么?   “其实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想跟你说说。”向绅把车停在精品店门口,却并没有急着下车。   “哦?”   “有关我父亲被害的事,上周我专门去了趟s市,找到了程先生。”   “有最新进展了?”白卓寒问。   向晚春在警署问询室遭人投毒,警方毫无线索只能以畏罪自杀结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案疑点甚多,特别是白卓寒亲临现场,他怎么也不相信向晚春会在没有把话交待明白的情况下吞一口氰化物。   “程风雨麾下有个黑客高手叫何明天,专门负责入侵各种官方数据库调看加密信息。”向绅翻开,将一段不是很清晰的视频呈现在白卓寒面前。   “因为窃取官方录像的难度太大了,好不容易解析出这么一小段。”向绅对白卓寒解释道,“你看这里,这只端着水杯的手,就是当时给我父亲倒水的女警。”   白卓寒点头:“我记得。这是个实习女警。向伯父出事后,她心理压力也很大,暂时停职休假去了。可是之前已经调查过她的背景了,并无疑点啊。而且当天她是临时换班执勤,不可能是白三先生事前安排的。”   “问题不在这个女警身上,而是你看这段录像。她从问询室到饮水机,全程只有十二米左右。整个暴露在监控录像的长镜头下,连奇怪的举动都没有。但是——”   向绅把视频往后拨了几帧,“你再看这里,她倒完了水准备回问询室的时候,突然停下。回头,然后反方向走——”   白卓寒皱紧眉头,细细辨认了一下:“对,看她这个样子,好像是被什么人叫住了。”   “在她准备端水回问询室的时候。有人喊了她,并把她叫到了刚刚好没能被前厅监控录像拍到的拐角处。你看她的行为,从饮水机的东面三米远,折回向西侧走廊走到尽头。然后监控录像就只能拍到她三分之一的背影。完全看不到,叫住她的人是谁。”   “可是在问询的过程中,该女警完全想不起来那天自己被谁叫过。像她这样的实习女警,整天被同事呼来喝去。复印文件,送档案,拿快递,杂事数不胜数。她想不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白卓寒觉得,也不能凭这一点就认为该女警在撒谎。   所以,案件的矛盾点呼之欲出了。是谁把端着水的女警叫了过去,这个人就有很大的嫌疑趁其不备,在准备给向晚春的水中下了毒。   “程先生已经把这个细节给跟踪出来了,但结果让人很无奈。”向绅定格画面,让白卓寒看清女警离开监控录像临界点的最后一个画面。   “你看看她的动作,是不是很奇怪?”   “蹲下了?”白卓寒惊讶。“她为什么要蹲下来跟人说话?”   “你在什么情况下会跟人蹲下说话?”   “对我女儿的时候。”此言一出,白卓寒差点被他自己吓到:“开什么玩笑,难道下毒的凶手是个小孩子?!”   向绅长出一口气:“问题就在这里。后来我和程先生一块去拜访过那个女警,帮助她想起了一个细节。就是在她端水送给我父亲的时候,突然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跑进来,问她洗手间在哪。   她以为这孩子应该是跟大人一起来的,就走过去帮她指了指方向。   但是这个细节根本不足以引起警方协查的重视,甚至都没有引起当时女警的在意。   他们跟你的想法一样,八九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受人指使熟练下毒呢?所以,依然不肯排除我父亲畏罪自杀的可能。   警方认为,这个小女孩的出现只是个巧合。”   “有这个小女孩的清晰图么?”白卓寒问。   “进门出门的时候都有,但不清晰。因为当时是冬天。孩子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还带着围巾和手套。可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也没有调查到关于她有跟监护人一块来警署的任何案情记录——”   “一个人?难不成就是来警察局上厕所的?这也太奇怪了吧?”白卓寒不能理解。   “就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小女孩出现的太奇怪,所以才坚持认为我父亲的去世实在很蹊跷。”向绅说,自己也不愿相信这么小的孩子会扯进如此复杂的案情,可是你别忘了,韩书烟第一次陪着她养父杀人,也不过就十二三岁啊。   白卓寒点点头:“如果经过专业的训练,也不是不可能。乌斯能养一对韩家姐妹,就能再养十个八个小萝莉。小孩子是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有些时候,行事起来反而更容易得逞。”   “可我就是不明白,我父亲与他又没仇怨,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他们之间,不过是共有一个‘白三先生’的代号各取所需罢了。   有什么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来警署杀了我爸呢?”   白卓寒表示,也许向晚春还掌握了什么细节。一旦披露,惊世骇俗吧。   “向先生,这是您的礼服。哦对了,之前有位上官先生也在我们店里定过一身西装,已经大半年没有取了。他是您的朋友吧?我看到他流的名片上有跟您同样的公司logo。”   上官言的礼服没有取,韩书烟的婚纱也没有取。这真是段让人不愿细细思索的苦涩情绪。   “还差多少尾款?”白卓寒问。   “只付了一半的定金,按照一般惯例,我们只保存半年。”营业员说。   “剩下的我帮你付清,你再给他留一阵吧。也许……”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还能用得上。   “不如就让他当伴郎装穿吧?一并给他拿回去?”向绅的提议并没有得到白卓寒的赞同。   “那是他为书烟准备的,意义不一样。何况,你就不怕他到时候穿得太金装,把你新郎官的风头都抢了?”   “呵呵,这个我还真不怕,他抢了十年也没有抢走我的叶溪啊。”   白卓寒觉得,人一旦不要脸,跟什么年纪都是无关的。   “你也不过就是仗着我姐这个傻逼,爱你爱的五体投地。”   “彼此。”   白卓寒告别向绅后,并没有马上回家。他去了医院,每天下午这个时候,白靖瑜都会守在陆巧英的病床前。   几个月过去了,陆巧英的状况还是不太好。一天昏睡十几个小时,偶尔醒来,也只是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白叶溪和向绅商量过,说如果白靖瑜愿意,就把陆巧英带走吧。虽然名义上,她依然是向晚春的亡妻。但事到如今,只要大家都能拥有最重要的人在身边,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次白靖瑜试图要带走陆巧英的时候,半昏半醒的女人都会呈现出十分抵触抗拒的状态。   最后白靖瑜放弃了,只能每每不辞辛劳来医院照料。   “陆姨好些了么?”白卓寒敲门进来。   白靖瑜端着陆巧英的手,轻轻叠放在脸颊旁。一双眼睛里,怜惜的光芒,异彩夺目:“还是老样子。我想过那么久,如有一天能与她再续前缘,生活不该是平静成这个样子的。”   “大哥大姐下月初五结婚,到时候,你把陆姨也推过去吧。”   “随他们去吧。”白靖瑜提不起兴致——向绅霸占了他心爱的女人,现在他儿子把他女儿也收走了。   “向大哥会好好对大姐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他们唯一要面对的情感隔阂,是已死的情敌。跟你和陆姨向伯父,完全不同。”   “你来找我不光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吧?”白靖瑜挥挥手,意思是——老年人的灯泡也不是随便过来点的,没事滚回家去!   白卓寒点点头,说自己的确有其他事要跟爹商量。   “下半年mb集团增资认股,给了圣光一次很好的机会。我需要你帮我,我要对付白卓澜。”   “还真是一点不含糊。”白靖瑜冷哼一声,“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不管。手心手背都是肉——”   “爸,咱明人不装暗逼行么?”白卓寒眉头一皱,踹过来一把折叠椅坐在白靖瑜对面。   “白卓澜到底是谁儿子,你心里没数么?”   “你说你们这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糊涂点不好么?”白靖瑜一边给陆巧英擦脸,一边唏嘘。   “当初爷爷跟着商船途径英吉利海峡做珠宝贸易,联合海峡官方接管英爵上官易,将海盗杀手乌斯的团伙一网打尽。不但害他家破人亡,还侵吞了他的一大笔赃款。   没想到乌斯死里逃生,重操旧业后肆意复仇。他收养了韩云曦韩书烟姐妹,先将年纪大一点的姐姐送到爷爷身边。还故意让她整容成跟奶奶年轻时相似的模样。丧妻多年的爷爷没能抵御住这份温香软玉,但他生性刻板固执,断然不愿将这忘年之恋公布于众,所以——你这个口碑恶劣的长子,自然而然替他背了这个黑锅。   韩云曦为爷爷生下了白卓澜,我妈却误以为孩子是你的,于是上门去闹。她怕卓澜的存在动摇我在白家的地位。结果,意外就那样发生了。   乌斯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自从韩云曦替爷爷生了卓澜,对之前颠沛流离的杀手生涯愈发厌恶,对这样简单安逸的小生活愈发向往。   所以乌斯救走了韩书烟,将当时还没有成年的她继续培养。   同样的套路不能在同一批人身上用两次,于是他决定让韩书烟先去对付上官易。没想到,历史总是那么惊人地相似,没能缠上老子的她,却沦陷在人家儿子的手里。最后还跟他反目,捅上一刀。   最后,死里逃生的乌斯对这两个女人彻底绝望了,他把目标放在了卓澜身上,利用他的怨恨,苦难和不甘……爸,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说实话,乌斯的所作所为也许还能理解。但卓澜,我认为他并不是把灵魂出卖给魔鬼这么简单。他的心里,本来就住着鬼。   我救不了他了。”   “拿去。”白靖瑜听他废话一堆,耳朵都起茧了。于是他不耐烦地将一份股权授权协议交给白卓寒:“随便你怎么闹,记得最后给我收场。”   “爸,你相信我?”   “废话,有戏看我最开心了。别输得太难看。”   白卓寒郑重点了下头:“我不会输。”   “唉,都是过去这么多年的事儿了,这世上总是有些人自己不爱放过自己。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卓寒想起爷爷临终前说过的话:“你也一样啊,不过是假装想得比谁都开罢了。其实,谁有你执着?”   “爸爸!”说话间,外面甜甜的女声像银铃帮晃荡进白卓寒的耳膜。   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跑进来,一下扑在白靖瑜的膝盖上。   “思思来了啦?妈妈呢?”   “去买果汁了!”女孩小手一指,白卓寒回头就看到白靖瑜的那位‘小妻子’正抱了几杯果汁站在病房门口。   “你就是卓寒吧?”林佩蕾冲白卓寒笑了笑,递给他其中一杯。   “谢谢,我不喝。”白卓寒没有接受。   “哥哥喝吧没关系的,爸爸又不会给你下——”叫思思的小女孩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对白卓寒说。   “思思!”白靖瑜打断女儿的话,“跟妈妈出去玩,爸爸有事要跟哥哥谈。”   “哦。”林佩蕾蹲下身,拍拍女儿的肩背哄着她说:“思思,听话,咱们下去楼下玩。”   白卓寒看着手里的果汁杯,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幕,好像让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却又……   “爸,你就打算跟她们凑合着搭伙过日子?难怪陆姨不爱理你。”   “我和她们在一块,当然是因为有感情了。”白靖瑜的虚荣略虚伪,但不得不承认,这种表情偏偏就如他招牌般的吸引力。   “我觉得有些人是因为体质招黑,而你纯属自黑。明明不需要被人误解到这个程度……难怪谁的帽子都忘你头上戴,思思母女根本就不是你的妻女,你给人家养儿养女有瘾么?”   “呵呵,空巢老人就不用缺爱了吗?”白靖瑜又换了一盘水过来,悉心擦拭着陆巧英的双手。   “我真是看透了,说不定连我都是别人硬塞给你的吧?反正我跟你,一点都不像。”甩了甩手里的协议,白卓寒冷笑一声:“谢了,我会赢得很漂亮。”   “别太高调,记得给你弟弟留条裤衩。”   “那是你弟弟!”白卓寒咬牙切齿。   “anyway。”白靖瑜看着儿子推门而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对手,要养的强大一点……虐起来才有戏。”   低下头,他看到陆巧英突然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白靖瑜笑着吻了吻她:“你醒了啊?巧英,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氧气管里。女人的呼吸又促又急。白靖瑜抚摸着她瘦削的脸颊,在这份本该极尽疼惜和拥有的相对视线里,缘何掺杂了一些——意外的东西。   ***   “卓寒,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去超市的路上,唐笙在副驾驶上犹豫了一会儿。   “怎么了阿笙?”女人认真的态度让白卓寒有几分紧张。   “我……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但这几天芳姨跟我说,她买菜的钱总是少。”   “少?”白卓寒起初没太明白唐笙的意思。   “唉,就是说王翠翠手脚不太干净。”   白卓寒狐疑地看了唐笙一眼:“你确定?”   “我也不想确定,但是刚刚出门,我故意留了几十块钱掉在玄关……”   白卓寒叹了口气:“阿笙,这样试探人家不太好。如果有怀疑,我去直说。本来就是讲道理才把她留下的……”   按照合约,白卓寒每月会付给王翠翠五千块酬劳。并承诺每年年底再付她五万块,等于一年十万多。按每年百分之十增长率,一直延续到小白糖十八岁。   如果王翠翠想要离开再婚或怎样,白卓寒可以把省下钱一次性结清。但是,他不愿一次性付给她两百万。   原因还不清楚么?当然是怕王翠翠把孩子带跑啊!   两百万养一个孩子,只要不穿金戴银,已经十足富裕了。   “给她的钱也不算少了,还惦念这十块八块的买菜钱也实在是……”唐笙觉得,这可能就是一个人的基本层次和修养吧。想到自家小白糖身体里居然流着这种血液,唐笙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不过转念想想,文惜倒是有文化有素质了,干出来的事难道不吓人?   文惜的宣判已经结束了,一审就多项谋杀,谋杀未遂,绑架致人死亡,过失致人死亡等罪名,判处死刑缓期执行。   后来在冯佳期和冯写意的多方奔走下,二审改判十八年。   若此生还有机会能见,她将以古稀之年沉甸前半生所有的罪与罚。   唐笙和唐君都没有去看她,但佳佳说,宣判那天。梁美心去了。   她在很远的坐席台上坐了几分钟,然后就离开了。   唐笙后来去找过梁美心,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唐笙就泣不成声了。但梁美心始终都没哭,她把顾家别墅买了,比起文惜当初畏罪潜逃的姿态,她的离去,逼格更高。   唐笙并没有问过她准备去哪。只说,无论你在何方,记得常常写信过来,哪怕一年一张明信片都好。等你有天走不动了,我和小君……接你回家。   后来有天白卓寒接到冯写意的消息。说教堂里新来了一位修女。大家都叫她梁麽麽。她很爱孩子,几十个孤儿都围着她转,但她最喜欢小白箫。   女儿起名白箫,冯写意说太一般了。白卓寒表示,还不是因为你当初给小白糖起名叫唐笛闹得!   后来他们争执了一晚上才定下女儿的小名,叫小期望,英文名叫wish。   听起来像下水道发音…   思绪乱飞,头脑发胀,回到王翠翠的话题上,唐笙横竖打不起精神来。   “卓寒,其实除了这件事。我还……我觉得王翠翠这几天的状态真的有点不对劲。有时候我抱着孩子,她就躲在一边看。芳姨还发现,说她有两次大半夜的,就在咱俩的房间外徘徊,看起来像偷听。”   白卓寒皱了皱眉:“这有点夸张了吧?”   唐笙叹了口气:“你也可以当我是多心了,反正就是不怎么对劲儿。”   白卓寒心里是郁闷的,他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那天跟王翠翠已经谈的好好的了,这样的方案对她来说百利无害。   刚来家里的时候,一切表现也是十足正常。举止言谈都很和谐。怎么才不到一周的功夫,就奇奇怪怪的呢?   “小白糖,看看妈妈给你买什么回来了!”唐笙进门。手里举着一个精品店里顺来的毛绒兔宝宝。   王翠翠正在沙发上给小白糖喂苹果,就看小东西撒欢丫子一样脱开了她的手,一边喊妈妈,一边向唐笙扑了过来。   抱着女儿,唐笙有意无意地回头瞄了一眼玄关角落。她与白卓寒对视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地上的零钱果真还是不见了。   “太太,您和先生刚回来一定累了吧。孩子先给我,你们上楼休息吧。洗澡水我都帮你们放——”   “翠姐。”唐笙逗着小白糖,并没有就势把孩子给她,“日常杂事给芳姨做就行了,你不用这么辛苦。”   “那……带孩子的事,总是我的分内吧。我来抱吧!”她伸手就要往小白糖身上摸,唐笙有意无意地闪了开来。白卓寒与她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上楼进书房。   有些话,可能还是女人对女人说比较好。   “翠姐,我们谈谈吧。”唐笙把孩子交给芳姨,然后示意王翠翠坐下说。   隔着沙发和茶几,唐笙依然能感受到王翠翠的局促。   “太太,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   “翠姐,我希望你明白。在孩子这件事上,我与你……分明就是同样的心情和态度。我们都是希望小白糖健康快乐地成长。   我们有更好的物质条件,但这些东西在将来的某一天。也许并不能取代孩子对血缘的认知归属感。所以我们觉得,你陪在她身边一同成长,会更好。   可是翠姐,在法律和协议上,我和我先生才是这个孩子的法定监护人。您签了协议,接受了我们的报酬,等同于认可了这样一种模式。   您在我的家里提供劳务,但这并不表示,你是我们的……家人,对不对?   如果你需要钱,可以跟我们坦白开口。如果你不信任我们,我们可以再多花点时间来相互了解。   但是希望你能给我们留一些私人空间,我和我先生还有小白糖,我们需要相处和互动……”   “太太……”王翠翠低下头,微微收了收下颌,然后抬起来:“那,我能不能反悔?”   唐笙倒吸一口冷气:“反悔?”   天哪,她的语言能力有这么差么?明明已经极尽不卑不亢地跟她谈话了,也没觉得哪里冲撞——   怎么一言不合就反悔呢?   看来白卓寒说的没错,在小白糖这件事情上,他们本来就是弱势方。想要孩子,只能忍耐啊。   “不是。翠姐,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王翠翠游了游浑浊的眼睛:“太太,小白糖是我的女儿。即使我不能给予她像你们这么有钱的生活,但是这就是她的命呀。她本来就是我们小山沟里出来的小丫头,差点被她那恶心的奶奶害死,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我也知道,你们有钱,能让她出息。可是我信佛,佛说有因就有果,哪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今天她多得到的这些。将来不一定啥时候就得报应回去。所以我宁愿让她跟着我,受苦受累我们娘俩儿都认了。”   “翠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所以很多时候都要人去牺牲很多努力去换取。我不信什么报应,就算有报应,也轮不到我们女儿的头上——   翠姐,你再考虑考虑好不好?我先不跟我先生说。”   回到房里,唐笙泄气地靠在白卓寒身上,而小白糖整坐在地毯上玩兔宝宝呢。   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可爱劲儿,唐笙越看心里越难受。眼眶一会儿会儿就湿了。   “卓寒,你说王翠翠到底怎么想的?之前不都说好了么,怎么一下子又想变卦。”   “阿笙。有得总是有舍。我们既然选择要这个孩子,麻烦必然是层出不穷的。”   “小白糖……过来……”唐笙招招手,女孩放下孩子就扑过来了。   “妈妈!”   “你告诉妈妈,你是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翠姨?”唐笙噘着嘴,也不知道在跟谁赌气。   “妈妈。”小白糖不假思索。   “那,如果爸爸妈妈没有这么多钱,不能给你买很多糖果和玩具,你更喜欢谁?”   “妈妈!”   唐笙瞄了白卓寒一眼:“你看!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   白卓寒宠溺地揉了揉唐笙的头发:“没想到你也会犯白痴啊!”   “卓寒……”唐笙拱到白卓寒的胸膛上,咬了咬他的衬衫纽扣,“我舍不得……”   “我想她可能最近跟孩子接触的太频繁,稍微有点摆不正心态了。不如这样吧。等大姐婚礼过后,我带你们出国度假一段时间,也让她稍微拎拎清楚状况。尽量不要太多干涉我们的生活——”   “卓寒,我怎么觉得……我们这样实在是有点为富不仁啊。”唐笙心里很难受,“这样欺压一个可怜的母亲,真的好么?”   “所以大家都需要点时间啊,让她心里有个过度,我们自己心里也有个准备。说不定哪天我们自己的女儿回来了,大家也能泰然些。”   “恩。”唐笙抱着白卓寒吻了吻,然而小白糖突然捂住了眼睛,肉呼呼的小手还故意撑起缝隙。   “羞羞。爸爸妈妈羞羞!”   “这小鬼!”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享受着这份并不算安定的幸福时光,而此时的王翠翠,就躲在门外面。   她没有把一切都听得那么清楚——   但光是‘出国’这两个字,就足够她心跳漏一拍的了!   那天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对她说的话,就像毒咒一样蜿蜒入骨髓——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想要你的女儿?天上的馅饼真的那么好吃么!   给你几百万,还帮你养大女儿,将来还给她继承家业?翠姐,你太傻了吧!”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们的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正在国外接受治疗。他们有的是钱,所以到处去找合适的捐赠器官。   我的女儿就是被她们骗走的!到现在,连尸骨都见不到。我想去告,但是一没背景二没钱,能扳得到白家么?你看看,他们把我的脸毁了,还把我关进精神病院关了半年,我是没办法才咽下这口气的!”   “可是我不能看你也走我的老路啊?翠姐,就为了这么几个钱,你想你家丫头送命么!那是活体取心脏移植!硬生生把你女儿的心脏挖出来换上!”   王翠翠咬得牙齿紧紧,嘴唇磕破都不自知。本来她也没有立刻相信那个女人的话,但是心里有了怀疑才开始做两手准备。   白卓寒给她的钱她都省吃俭有攒起来,能攒多少是多少。万一真有什么变故,她也不至于带着女儿去喝西北风啊!   可是他们……他们这么快就要行动了?想到这,王翠翠不由地捏紧了拳头。   明天十点 第115 下毒   “唐姐,我还想着等生完再去看你呢。你最近不忙了吧?”   唐笙去看望毛丽丽的时候,她的大肚子都有七八个月了。   年初跟赵志宏刚结婚就有了,唐笙连喜糖都没来得及吃,就该吃喜蛋了。   “我还好,你可要当心点身子。听说后面两个月最吃分量了,有些妈妈脚肿的连鞋子都穿不上。”   唐笙也只是听说而已,她的孕期并不完整,还没等到肚子像个球的时候——   也不知道,那可怜的小东西生的健不健康。   “唐姐,吃点水果吧。”唐笙正出神的时候,赵志宏端着一串紫葡萄过来了。其中一小碟专门剥好,翠绿翠绿的颗颗琬若珍珠,是他专门给毛丽丽准备的。   “我先去上班了,你们慢慢聊。”   “去吧去吧,晚上我要吃炒面!”毛丽丽像个小皇后一样,挥挥手跟他告别。   看她幸福的小模样,唐笙心里也是十足欣慰的:“不错嘛,看你调教有道得很。听说,小宏又换了份工作?”   “是啊,年初就辞掉了保安。进了一家物流公司做快递员。”   唐笙明白,保安多轻松啊,但赚钱不多也是真的。快递都是按量计件,多劳多得。这男孩不辞辛苦地跳槽——自然是为了养丽丽和孩子。   “他们部门经理挺喜欢他的,说他手脚勤快,下半年就让他转去跑国际件了。他最近都在自学英文呢,那发音哈哈哈,跟张全蛋似的,笑死我了。”   “真好。”唐笙摸摸毛丽丽的肚皮,里面的小东西挺热情,咚就踹过来一脚。那一刻,她突然有点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王翠翠的出身无非也就是跟毛丽丽差不多。她们虽然可能一生都无法拥有自己这样的财富,但拮据的小日子一样可以慢慢过得风生水起——难道她们就没有资格生儿育女么?   这几天下来,唐笙觉得王翠翠的状况越来越不对。说实话,再在一个屋檐下这么憋着,她也倍感心力交瘁。   前天小白糖突然发了烧,打了两针点滴才算好。而王翠翠更加坚定地跟自己又提了一次,说想等女儿身体好点就离开。   唐笙劝了大半夜,人家也没表态。后来她回屋跟白卓寒又哭了半小时——那样子。就好像一个求着爸妈给买礼物的小孩子。   当时白卓寒心疼地抱着她,说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求过自己一件事。   就为这一句恳求,他愿意绞尽脑汁帮她留住她想要的。哪怕毁上三观——   “你……你可别真的把王翠翠杀了呀?”唐笙吓得一咕噜从他怀里崩出来。   这会儿,唐笙摸着毛丽丽的肚子,摸得正出神呢。   “大夫说是个女儿。其实我喜欢儿子,不过小宏说女儿好。”毛丽丽扬着一脸幸福,“唐姐,你多摸摸她。说不定可以长得像你一样漂亮呢。”   “我?”唐笙苦笑,“别开玩笑了,我自己生的都跟个猴子似的。”   关于小白糖的身世,唐笙没有跟毛丽丽说过。她只是个圈外的小丫头,没必要同她解释这些难言之隐。   可是毛丽丽小眉头一皱。重重叹了口气:“唐姐,其实小白糖并不是你们的女儿吧?”   “你怎么知道?”唐笙吓了一跳。   “你忘了么?前阵子白先生找过小宏的,说是想要他作证指控那个姓汤的婊子杀过人。”毛丽丽认真地看着唐笙,“我看白先生那焦急的样子,就猜肯定是有什么威胁攥在那女人手里。唐姐,我这么说你信么?其实我第一眼看到那小家伙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像你们的女儿——”   唐笙垂着头,眼眶不由地泛起了酸楚。   “唐姐,我和小宏还商量过,只要你们用得到我们——”   “丽丽,我和我先生会想办法解决的。”唐笙表示,好意心领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胎。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出来。”   “唐姐,有时候我真是不敢想,当年要不是你把我救出来,现在我会是什么样子。我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的恩德,也是真希望以后我也可以为你做点什么。”毛丽丽转了转眼珠,虔诚地看着唐笙,“后来,那事为什么不了了之了呢?小宏还特意去找了一位精神科的催眠师,他确定那天真的亲眼看到那女人刻意踩死了人的。   我以为,只要我们去跟警方揭发,就足够她下辈子蹲监狱啦。”   提起汤蓝,唐笙纵然恨得牙痒痒,却只能懊恼无能为力。   上次被冯写意吓成神经病以后。她在精神疾控中心里住了好几个月。   整日神神叨叨,什么话也说不清楚。简直让她快要放弃了——   后来听白卓寒说,汤蓝的父母回国要把她带回去照料。她毕竟是个外籍人士,在精神失常,又无民事行为能力的状况下,就算面临谋杀指控也奈何不了。   只能先由着她去了。   “精神失常?”毛丽丽撇撇嘴,“唐姐,你真的相信像她那么不要脸的人,会真的精神失常?你要知道,干坏事的心理压力有多大。我就是到现在,一想到当初陪着太太一块把你打成那样的场景,都要做恶梦呢。”   “呃……”唐笙尴尬地摆摆手,“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反正仪器是没能检验出她有假装地痕迹,若的确是装的,只能说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太可怕了。”   “我就是怕她又干出什么糟心事,你和白先生都是太正直的人,未必斗得了这种贱人。”毛丽丽的话一语成籖,唐笙承认‘正直’这个词,在这句话里简直贬义得很无力。   “她应该,已经不在t城了吧。”唐笙幽幽叹息一声,“不过我先生应该会派人继续盯着她才是,而我能做的,就只剩下——相信他,并且继续等待了。”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唐笙又嘱咐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告别了毛丽丽。   而唐笙前脚刚走,毛丽丽就打了个电话给小宏:“老公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半个月前跟我提过的一件事?”   赵志宏正开着小车往外送快递呢,接了老婆的电话,倍感惊讶:“你说哪件啊?”   “就是你说,有次去一间公寓里送份国际快件。遇到个有点眼熟的女人?”   “哦,对对。她脸上有疤,在家还带着墨镜。而且妆画得挺重。我就是觉得——”   毛丽丽想,那个女人果然还没有离开t城呢。装疯卖傻隐藏在暗处,不知道又要做点什么变态的勾当!   “唐姐是我们的恩人,你愿不愿意为她做点什么?”毛丽丽抱着肚子,小腰板挺了挺。   “嗯,我最听老婆的话了。”   ***   “你确定要这样做?”上官言看着白卓寒推给他的一系列资料,眉头皱了又皱,“会不会有点不厚道啊?”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如果小白糖真的被王翠翠带走了,我怕唐笙会崩溃。”白卓寒双手叠在桌案前,认真地盯住上官言的眼眸,“你是外籍,只要我们夫妻把孩子的抚养权和监护权过继到你名下,再由你为她申请欧洲国籍。就算王翠翠跟我们打官司,也没那么容易了。   欧洲的人权法相对更健全,只要查到她和她的家人有恶意堕胎史,基本上她是没可能要回孩子的。”   “真受不了你。”上官言无奈地翻了翻那叠文件,“其实我倒是觉得,现在你已经知道女儿在哪了,接回来不过是早晚的事。那个小猴子,由着她妈妈带走呗。大不了等将来上学的时候再赞助一下——”   “我是还好啦,就是怕唐笙受不了。”白卓寒表示,女人在这种事情上的心思总是要比男人更难解脱。   “有么?”上官言的神色微微黯然几分,“我怎么觉得,有些女人心狠的就跟石头似的。连自己的亲生儿子……说不管就不管了。”   “因为她比王翠翠更明智,”白卓寒呷了一口咖啡:“她知道,怎样对孩子更好。”   “好个屁!哪个孩子不是应该跟妈妈在一起的?别给你讨好老婆的伪三观找借口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同不同意?不同意我找我爸去办,反正他也早就有绿卡了。”白卓寒咣当一声,捶了下咖啡杯。   “算了算了,反正难得陪你做一次坏事。”上官言倚在办公桌上,慵懒地打了个大呵欠,“过两天我会叫境外开一张临时过境的证明。等大姐婚礼结束。再正式办理。”   “谢了。”   就在这时,秘书处打了个电话进来:“白总您今天在公司啊?”   “有事么?”   “有两位来宾想要见您,说是有急事。但是他们没有预约过——”   白卓寒看看时间,反正今天也没有别的事了。原打算跟上官说几句话就走的,于是吩咐道:“让他们上来吧。”   这一男一女一进门,倒是让白卓寒吃了一惊:“是你们?”   “白先生,我们有事想跟你说。”   毛丽丽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人又矮又瘦,看起来笨笨拙拙。   白卓寒请她坐下:“你们专程跑过来找我,唐笙应该不知道吧?”   毛丽丽和赵志宏相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跟您说一下。就是之前您要我们出面作证指控杀人的那个女人,是叫汤蓝对吧?   她可能,还在t城,而且根本就没有疯。”   “你们在说什么?”   自从白卓寒定位了女儿的动向,全部精力都转战在白卓澜身上,早已把汤蓝这条线给撇开了。   当初她的父母来到精神疾控中心接人的时候,他甚至也未曾加以阻拦。唯一担心的事,不过是该怎么对唐笙解释而已。   如今这两个孩子突然找上门来,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是真的,白先生,你看这是她的快递签收单。”赵志宏找出一张皱巴巴地底单联:“我碰巧送过她的快递,地址就在上苑小区八号公寓。是一份国际快件,寄件人在英国。我英文还不太好,看得不是很懂。但是几个单词还是认识的。不过署名一栏很模糊,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也不清楚。”   “白先生,你和唐姐的困扰,我……我多多少少知道点皮毛。如果汤蓝还活动在你们身边,是不是应该警惕些?或者——”   毛丽丽的真诚的确让白卓寒对她改变了以往地印象,他认得汤蓝的笔迹,赵志宏他们的判断方向也许真的不错。   可是现在,大方向里的部署已经在他一手掌控中。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热心的朋友们好心办坏事。   “谢谢你们了,这件事我会警惕起来的。但是麻烦你们先不要告诉唐笙。”   “哦。”毛丽丽郑重地点点头,“白先生你有什么需要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太太是我最大的恩人,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来报答——”   “知道了,用得到你们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白卓寒摆摆手,送他们出去了。   “哦对了,我们用不用再去一次警署,把汤蓝之前做过的事揭发出来?”前脚踏出门,赵志宏转头又加问了一句。   白卓寒想了想:“嗯,也好。等下我叫高斌送你们过去。”   对付汤蓝这种人,白卓寒依然不认为真的必要把下线拉成跟她一样的水平。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更值得对付的人,不如就把这烂女人的事交给警察吧。   不管能不能讲她逮捕归案,哪怕通缉令一出,将她逼得再也不敢踏入t城半步也是好的。   人人都觉得善良是一种无能,其实,善良也是武器。   唐笙积下的那些德,总有一天会换来别人心甘情愿的肝脑涂地。   望着窗外,夕阳余晖下高耸林立的繁华都市。白卓寒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沉思。他捏着赵志宏提供给他的快递单,最后拍了张照片发给程风雨。   附言是,请他帮忙尽快定位一下地址。   白卓寒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细小的误区——他一直以为汤蓝的上线就是白卓澜,无论是偷孩子还是绑架唐笙嫁祸白天茹。   但是事实上,她也一样很有可能直接对线乌斯!她装疯卖傻然后脱离精神病院,独自隐藏在t城一间出租公寓里。   这么敏感的时期,这么机密的行为,怎么会有人从英国寄快递给她呢?   叮一声,铃响。程风雨的回复,有时就是这样神速。   这个位置?!   白卓寒拧着眉头,越收越紧。最后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捏起便拨过去一个加密号——   “书烟!我知道乌斯藏在哪里了!”   半个月前,白卓寒再一次联系到韩书烟的时候,总算是把提了好久的心渐渐放回胸腔。可是韩书烟告诉他。乌斯一直躲藏着,每一处线索都慢半拍。至今未能交上手。整个千里缉凶的过程,硬生生变成了‘世界太大,我想去看看’。   当时白卓寒说,你要不要考虑下,先回来跟上官言结个婚。然而韩书烟骂他有病。   “书烟?你在听么?”   电话那端是越来越沉重的呼吸,韩书烟独自面对着上官易手下铺就的天罗地网。一手还在滴血,另一手接电话的样子依然从容——   “我也知道了。”   啪嚓一声扣掉,韩书烟凛然仰起头,眼前是石佛一样的老勋爵,也是她今生今世,幸福逾越不了的一道障碍。   “上官先生,我这次来真的不是为了与您为难的。能不能,先把人撤下去,容我说几句话。”   这里是距离曼彻斯特边郊四百余英里外的拉斐庄园,背靠嶙峋海峡,古堡沉淀的气息刻上滑腻的苔藓。   上官易像个不见阳光的德古拉,以无人能理解的姿态,常年居住在此。   前方是他铁血多年硬拼下来的一条富贵路,后方是他隐退政坛保住名利双收的聚宝盆。   这座庄园里,隐藏着他的信仰,罪恶,救赎和阴郁。   “你没有资格踏入这里,立刻给我出去!”双颊的肌肉抽搐几分,上官易口吻严厉   “上官先生,你误会了。即便是看在我爱人和孩子的份上,我都不可能与你刻意为难。   但是您讨厌了我十几年的光景,难道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究竟是在为谁做事么?”   “我树敌无数,只要从每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身上踏过去就行了。”上官易冷面依旧,鹰隼般的双眸里不肯隐下杀气。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韩书烟放下手中的武器,先行举起双手以示顺从。上官易略略松懈警惕,挥挥手,叫保镖可以游刃几许空间出来。   “五十四年前,英吉利海峡‘蓝色骷髅旗帜覆灭’一案,你不可能不知道。当时还不满十六岁的你,与东方商客白瑞方的第一次交集——”   “够了!”上官易冷峻的面孔下,微微烫出些许。   可是韩书烟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那张曾经被调教到冷血无表情的绝美容颜上,第一次出现这般虔诚的希冀。   “为了打通欧亚群海运输渠道一劳永逸的大门,你们两个加起来年纪还不到四十岁的年轻人,做了一件让官方军方黑白两道都发指非常的事。”   “乌斯不过是个杀人如麻臭名昭著的海盗。”上官易厉声喝断韩书烟的话,“数十年来占据英吉利海峡做的都是违法勾当。我是英国皇授勋爵,本来就有权责维护周边安定。白瑞方是合法贸易商,乌斯的人每年要扒走他近七成的利润。   三百个雇佣兵围困一百个死不足惜的海盗,趁着乌斯刚刚继承他父亲的团队,羽翼未丰满之际,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这本来就是正邪之间,法理之间的较量,我们有什么可被谴责?”   “可是你们侵吞了乌斯埋在巴尔干山脉下价值连城的宝藏。如今,这些钱变幻成你庄园千倾,变幻成白氏圣光的摩天根基。埋下的。是乌斯手下一百多条罪不至死的人命!   虽然当年的事早已被官方媒体刻意封杀,但真正经历过那场血洗蓝旗至整个海面都泛起罪恶紫的人,永远不会忘记。”   “你到底是乌斯的什么人!他的私生女?呵,既然今天已经把话挑的这么明确了,不动手你废什么话!”   上官易并不否认当初的行为,事实上,晚年的他也许唏嘘,但并没有必要忏悔。虽然,他与白瑞方之间心照不宣地保持着生意上的来往。那样惨烈的并肩作战,一辈子只有一次就够了。   “我只是他的养女,我和我的姐姐都是孤儿,被他抚养长大后,就是准备——”   “准备送到我和白瑞方身边?”上官易冷笑连连,“就如同当初,我和白老兄将一个波斯女子送到他身边,最没悬念的美人计,却帮助我们一举将他们歼灭在卡士特海岸线上一样?   不过,韩书烟,说句实话。你们比起那位波斯女子,相貌真是差远了。”   “可我是你孙子的亲生母亲。”韩书烟不卑不亢。   就在这时,一声犀利的尖叫从后方通道里传了出来。   “妈妈!!!”   “小蛋?!”   就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拎着孩子站在逆光阴森的地道口。   一时间,全场气氛一挑,逆转了矛盾的方向。   “把孩子放下!!!”上官易大手一挥,之前围住韩书烟的那群人阵型突转。呼啦一声,成两排鱼贯列着。   “上官易,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乌斯狞笑着,捏着小蛋的手臂,分明就加了几分力气。   孩子两条小腿悬在半空,像小青蛙一样蹬来踹去,每一下都痛彻韩书烟的心!   “书烟,杀了这个老混蛋。否则我现在就捏死你儿子!”   “你——”   此时的韩书烟距离上官易不过一米远,而以她的身手,想抽出腰间的匕首再到凌空割喉——整个过程要不了一秒!   “乌斯,把孩子放下。要杀我,这条命取走就是!没必要玩这么下作的把戏。”上官易紧紧攥着拳头,脸上的青筋终是出卖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   他讨厌韩书烟。但上官言是他的老来子,小蛋又是这样一个冲天而降的惊喜。当年的恩怨,祸不累子孙。已经是他唯一想要向真主索求的了!   “你跪下,跪下求我!就像我当年求你放过我妻儿一样!”乌斯咆哮着,凶悍的大手已经快把孩子捏的无法呼吸了。   “谁是正,谁是邪?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分明就是为了一己私利草菅人命。我没有当过一天的海盗,没有杀过一个人!我并不喜欢父亲那套与时代脱节的冷兵器主义。   他过世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分出他当年的宝藏,遣散手下,重新生活。   而你们,却利用娜莲的情报,围困我们来到巴尔干山脉下,三百个雇佣兵,屠杀到海岸线洗不出蓝色。   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都是有家有室,因为海难而损毁渔船不能劳作的渔人。   那个场面你还记得么?一波一波的潮汐冲过来,一次带走三五具,一然后再冲上一些白骨。   贪婪的鲨鱼甚至为了去啃食腐肉,宁愿搁浅上岸。在卡斯特海岸常年曝晒的阳光下,慢慢焦干而死。   然后是恶臭的腐败,和恐怖的鲸爆。我就是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我身边,是因自责而自杀在我面前的莲娜的尸体。还有三个月大的女儿,伏在她早已干瘪的胸膛上,至死吮吸。   上官易,白瑞方,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活到现在。凭什么用那些染血的财富,享受子孙后代承欢膝下的现世安稳!”   乌斯掐住小蛋的喉咙,只在转瞬间,孩子的小脸顿时青了一个色阶!   “住手!我跪——”   就在上官易单膝屈下的一瞬间,韩书烟突然出手,一刀插在老人的脊梁上!   全世界安静了!   就连乌斯都被她果断的狠辣深深惊叹——   ***   书烟,我和白瑞方一样,可以认罪,但不认错。   即便死,也要有尊严地死去。   这段摩斯码,是上官易刚刚轻敲在裤线上的。   ***   “现在你可以放开我儿子了吧!”韩书烟抽出匕首,鲜血飚在她脸上,整个人美艳得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哈哈。你在儿子面前杀人?”乌斯松开手,而此时的小蛋已经完全吓呆了,连呼声都戛然而止。   “放了我儿子!”韩书烟咆哮。   “妈妈……爷爷……”   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的表情,韩书烟心如刀割。那一刻,她突然很感谢上官易当初替她做下的决定。   像自己这样的母亲,有什么资格养育儿子呢?   “问问上官易,那枚蓝皞石钥匙在什么地方!”乌斯只是松开了孩子的喉咙,却没有完全放开他。   此时的上官易倒伏在一片血泊中,瞪着不瞑目的双眼,口中发出咔嚓咔嚓的磨牙声。   蓝皞石钥匙,是开启第二间宝藏的关键。当初上官易和白瑞方之拿走了外围的,但是混乱之中,那枚价值连城的宝石钥匙也丢失了。   这么多年,乌斯一直想要从他们手里夺回来的。只有这个。   这不仅是财富的保障,更是他家族的象征。   “我不知道……”上官易咬牙吐出几个字。   “究竟是在你这里,还是在白瑞方这里!”乌斯再一次拧住小蛋的喉咙,而这一次,孩子已经吓得连叫都不会叫了!   “不……”   “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孙子!”   “小蛋!不要!!”   就在这时候,男孩的眼睛突然像是注入了新鲜信念一样坚定了起来。   大概是记得自己许下的承诺,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危险,都要保护自己的妈妈!   小手抱住乌斯的胳膊,他张开一排小白牙就咬了上去——   “混账!”   “小蛋!!!”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一掌劈在脑后,韩书烟抢上身的同时,一刀脱手飞出。   乌斯被击中了肩膀,见数十保镖围枪过来,自知寡不敌众。   在一排排胡乱的射击中。他跳回密道逃得无影无踪!   “小蛋!小蛋!!!”韩书烟抱着儿子,一声声哭喊之下,不成调也不成声。   “妈妈……”男孩眯了眯眼睛,“妈妈别怕,妈妈是女超人,不会哭的……”   没能追上乌斯的保镖们撤回来,一股脑得再次把枪对准了韩书烟。   “你们先救人行不行!我下手有分寸,避开了心脏!快救人啊!”   “乌斯又逃了?”白卓澜靠在露台上,身旁的小南正在一针一线地勾着一顶婴儿的小花帽。偶尔抬眼应一声:“恩,我哥传来的消息。说韩书烟意外重伤了上官易,但乌斯还是趁乱逃走了。”   “真是个打不死的家伙啊。”白卓澜站起身,望着楼下正在刨土的科比。漂亮的眉峰渐渐拧成一个川字——   那是白家老宅后方废弃的一座院墙。   这么多年来,荒草丛生,从来无人打点。   因为白瑞方曾下过命令,说找人算过,那里是白家地脉,动土要破风水的。   “呵呵,是时候该加一把劲儿了。只有先把这个恼人的混蛋处理掉,我和白卓寒的账才好慢慢算。”   披着外套走下楼,白卓澜摸了摸狂吠不已的科比。   小南端来一柄巨大的铁锤,却被白卓澜出手制止了:“小南,这种重活你就不要逞强了。”   “没事的,我这肚子……又没起来……”   “疼爱你的机会不多了,这点男友力,我还是值得拥有的。”白卓澜摇摇头,宠溺地看着她。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斌哥,方便过来帮个忙么?呵呵,敲墙。”   电话那端的男人似乎有些郁闷,白卓澜却笑眯眯地解释:“你不是最喜欢简单粗暴的工作么?总比我哥整天让你勾心斗角玩阴的好吧。”   半小时后,高斌出现在白家大宅后院的荒草墙上。   白卓澜抱着小南躲在一边,并悉心地为她捂住耳朵。   只听轰隆一声,半面倒塌殆尽。   两具尘封的白骨交叠散落而下,灰尘与罪恶齐飞,秘密与昭示一色。   白卓澜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弯腰拾起地上的一枚,亮晶晶的蓝色钥匙。   “这就是蓝皞石钥匙了吧?正愁大姐新婚没什么像样的礼物往外送,也好。她是白家的长女,风光大嫁。总该有点像样的嫁妆。”   白卓澜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意:“斌哥,下周婚礼上,记得保护好我哥和唐笙。至于其他人,随便他们闹成一锅粥。”   “明白。”   有了这个东西,这回不愁抓不到乌斯了。   白卓澜总是这样,那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小表情,简直不愧对恶魔的称号。   “小南,你先上去,我有几句话要对卓澜说。”高斌看了一眼依偎在白卓澜身边的妹妹,皱了皱眉头。   “哦,那我上去帮你煮汤。”小南点点头,放开白卓澜的手。   “我妹妹腰怎么粗了?”高斌问话的时候。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一言不合就掏枪的架势,溢于言表。   “呵呵,我的。”白卓澜供认不讳。   “你!”高斌咬咬牙,终是无奈叹了口气,“随便了,我妹妹就是个傻丫头,偏偏一门心思栽你身上。”   “这叫食物链效应。”白卓澜的笑容很纯净,却不厚道。   “等到乌斯的事解决了,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和白卓寒——”   “我有退路么?”白卓澜耸了下肩膀。   “一边下棋一边想着该怎么输的人,真的太难了。我只希望你,别让我妹妹太伤心。”   高斌挥挥手,转身而去:“你放心吧,交代我的事。我记下了。”   转身出了白家大宅,高斌侧身目立。缓缓地,他把右手抬起来,搁在自己左心位置。   这是军队里特有的一种致敬方式——致敬并肩作战的战友。   无论之后还要演出怎样一出大戏,他也只是个局外人罢了。   ***   “卓寒,你回来了?”唐笙听到开门声便下楼来,但她情绪不佳的细节一下子就被白卓寒捕捉到了。   “怎么了阿笙?”扭过女人的小脸蛋,白卓寒觉得她眼角似乎有泪痕,“怎么哭过了?”   “没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关了卧室,唐笙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是不是王翠翠又惹你了。”白卓寒问。   唐笙不说话,但表情相当于默认。   “阿笙,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放弃小白糖?”白卓寒伸出双手,轻轻按住妻子的肩膀。   唐笙点点头。眼圈又红了:“卓寒,我知道……我这是难为你了。”   “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跟我说,没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   白卓寒把今天跟上官言说起的事简单跟唐笙讲了一遍:“上官已经答应了,文件都在我楼下的公文包里呢,怎么样?老公效率高不高?疼你吧?”   “是不是这样的话,小白糖就算是外国人啦!就算王翠翠也——”唐笙眼睛亮了亮,突然又萎靡了:“可是卓寒,我觉得这样有点不好。对王翠翠不太公平。”   “喂,你矫情死了。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要怎样啊?”   唐笙委屈地掉了眼泪:“你刚刚还说很疼我,我才纠结几次你就不耐烦了!”   白卓寒像吃了个苍蝇似的,被怼得没话了。只好抱住唐笙慢慢安抚她:“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唉,我也就是这么个想法,现在上官的爸爸受了重伤,他跑回国去了。我们还有时间要么再劝劝王翠翠,也不一定非得做这么不厚道的事。况且——”   况且说不定,他的女儿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只要再忍忍,把这些该除掉的渣渣们虐干净!   “好吧,那我们再考虑考虑吧。对了,我煮了汤,去给你倒一碗。”   而与此同时,楼下客厅里的王翠翠,正悄悄翻开了白卓寒的公文包。她虽然不认识字,但一些证明材料上带着女儿的照片她总是认识的。   还有好多看也看不懂的英文——   那个女人说的没错,她们已经打算把孩子送到国外去杀死了是不是?!   王翠翠心跳如雷,手心发冷。听到唐笙出门的声音,她快速躲回厨房。一眼瞥到了灶台上正在放凉的一锅热汤!   咬咬牙,王翠翠把那女人送给她的药,下了两滴进去。   “翠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唐笙奇怪道:“小白糖呢?”   “在……在楼上,芳姨帮忙洗澡。我下来找……找浴巾。”   唐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浴巾洗好了,在楼上阳台呢。”   说完,她给白卓寒盛了一碗汤,转身带上楼去。   明天十点 第116 吐血   “王翠翠在楼下,”唐笙随手把白卓寒的公文包也带上来了,“唉,说实话现在我一见到她,就觉得心里发毛。”   汤还有些烫,白卓寒只是放在床头柜上。没喝之前他翻了翻包里的文件,貌似——   “你动过了?”   唐笙摇头:“我端着碗呢,哪有手来翻?”   “妈妈!爸爸!”小白糖洗完了澡,刚刚换上一身小熊猫的衣服,这会儿挣开了芳姨的手,啪嗒啪嗒跑进房。   要不是孩子纯真可爱的笑容每每重击唐笙的心,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明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发了疯一样想要……这种感觉太病态是不是?   为难了自己,为难了王翠翠,更是为难了白卓寒。   唐笙把孩子放在膝盖上,神情无力舒展。眼眶却是一抽一抽地发着酸。   “妈妈,”小白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在唐笙的脸颊上爬啊爬:“妈妈你怎么不开心了?”   “妈妈不听话,偷吃糖果被爸爸骂了。”白卓寒笑了笑,将女儿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所以小白糖要乖点,别和你妈妈一样哦。”   女孩扁了扁小嘴,神情里抽出一丝慌乱:“爸爸,我以后再也不偷吃糖了……”   “这才是好孩子。”白卓寒轻轻掐了下她的小屁股。用胡茬宠溺地蹭着她的小脸蛋。而唐笙说了句上洗手间,便转身便到隔壁去抹眼睛了。   唉,生活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事到如今,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做个决定了。   唐笙对着洗面池沉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白卓寒把小白糖抱在腿上,正用小汤匙喂她喝汤呢。   “喂!”唐笙急了,“别给她喝这个呀!那是给你……的!”   白卓寒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那又怎样?”   “妈妈真小气……”小白糖?了?小嘴。   “不是…….”唐笙一脸的尴尬,“这是专门给你炖的。有山药枸杞还放了小半根洋参。用来……用来……”   “壮阳?”白卓寒放下碗,站起身就把唐笙给钳住了,“喂!你最近对我很不满意是不是?”   唐笙羞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看你最近太疲惫,想帮你补补精元,专门让芳姨去找老中医配的食材呢。”   “不信,反正你已经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今晚看着办吧!”白卓寒拧了拧唐笙的下颌。故意用很夸张的眼神吓唬她。   “哎呀别闹了!”唐笙脱开他的手,看到小白糖自己正捧着碗呢。估计是洗完澡渴了。   “别喝别喝,小孩子不能喝这种,当心等下——”   “妈妈,什么叫壮阳?”小白糖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问。   “就是……强壮一点的意思。”唐笙的解释让她实在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那,我也想变得很强壮,跟爸爸一样。能够保护妈妈!”   “小傻瓜。”唐笙姑且把女儿的承诺记在心里了,将来,无论她身在何处,只要想想这句话就不会觉得对她的付出和爱付之东流吧,“去跟芳姨和翠姨玩吧,妈妈跟爸爸有事商量。”   说着,唐笙准备把女儿领出门。   “妈妈,流?涕了,擦擦。”小白糖用小手蹭了蹭脸,抓了抓唐笙的衣襟。   唐笙回过头来,这一瞧差点吓白了脸!哪里是流?涕,分明是红殷殷的血啊!   “小白糖!”唐笙扑下身,抬起孩子的脸。这才几分钟的工夫,?血跟爆管了似的!   “卓寒!拿毛巾过来——”   白卓寒正在里间看文件呢。听到唐笙的叫喊,急急跑出来:“怎么回事?”   “你还问!”唐笙又生气又心疼,“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以喝补汤呢?你看看燥的,都流?血了!”   “西洋参太上火了吧……”白卓寒把孩子放平在沙发上,让她扬起小脸。唐笙将打湿的冷毛巾盖在她额头上,一边心疼地掉眼泪一边安抚着孩子:“不怕哦小白糖,说明咱们营养好,身体壮壮的。还有那里难受?告诉妈妈?”   “妈妈,肚肚难受……”女孩慢慢眯上了眼睛,之后就不说话了。   唐笙跟白卓寒对视了一下,有点紧张地问:“需不需要上医院啊?除了汤你还给她喝了什么?”   白卓寒很无辜地摇摇头:“我还能给她吃什么?一共就喂了两勺,后来她自己捧着喝了一口而已。就算有点人参成分,也不应该这样啊!”   “可能是天太热吧。”唐笙看了看门外的动静,“要不我悄悄抱她去医院看看?”   所谓悄悄二字,当然针对的是王翠翠。把人家女儿吃坏了东西,唐笙总归觉得有点心悸。   白卓寒的想法跟她一样,再闹起来伤了唐笙可怎么办?于是他想了想:“我叫个刘医生上门来看看。”   那是一个私家医生,一般有个头痛脑热都可以叫诊上门。   可就在这时候,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的小白糖突然咳嗽了起来。唐笙扶着刚想拍拍她的小脊背,孩子张口就吐了她一身。   刚刚那点汤已经变成黄的绿的沫沫。看孩子吐得很辛苦,急得唐笙六神无主。   “怎么会这样!上火会呕吐么?”   “该不会是食物过敏了吧?”白卓寒也紧张了。   “妈妈,好难受……”小白糖说完这句话,就趴在唐笙肩膀上不动了。   “小白糖?”唐笙伸手摸摸孩子的脸蛋:“小白糖醒醒啊!别吓妈妈啊!”   孩子皮肤有点黑,不像人家宝宝粉嫩粉嫩的。所以这还是唐笙第一次看到小白糖的小脸可以白成这个样子!   就好像所有的生命力带着暗色素一并沉淀了似的!   更吓人的,是唐笙手指一推,鲜血再一次从孩子?子里淌出来。跟刚刚的殷红色不太一样,明显深了几许!   “小白糖!”   “走!去医院!”明显察觉到事情不太对。白卓寒更是一刻不敢耽误。   他抱起孩子,一手拖住跄踉的唐笙。   刚下楼就被王翠翠给拦住了:“你们……你们…….孩子…….”   事到如今哪里还能隐瞒的了?   白卓寒去开车了,唐笙抱着孩子泪眼纵横地解释了一句:“翠姐你先别急,可能是孩子喝了点汤食物过敏,我们马上就去医院!你要是……要是……跟我们一块来吧!”   王翠翠当时就变了脸色,看着唐笙怀里孩子的惨状,她疯了一样扑上去:“你们给她喝汤?她喝汤了!!!”   唐笙本就瘦小,再加上怀里抱着孩子,哪里会是王翠翠的对手?   看她疯子一样要抢孩子,唐笙只能一边逃一边解释。最后被地毯绊了一跤,还好她拼命护着怀里的宝宝,结果自己一头磕在楼梯角上!   “阿笙!”白卓寒冲进门来,拧着王翠翠的手腕将她摔到一边。   唐笙咬牙坚持着从地上滚起来,也顾不得脸颊半边血染风采。   “快救孩子!”唐笙把小白糖塞给白卓寒,胡乱用袖子按着伤口。经过颓然倒地的王翠翠,她深吸一口气道:“翠姐,孩子不会有事的。我和我先生已经商量过了,等她康复后,就让你带走她吧……”   今天这个意外,来的可真是时候。明明一辈子无神论的唐笙,甚至都开始相信,这算不算是上帝的指引。   神明在告诉她,这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可强求……   ***   “医生!孩子怎么样了?”急诊室的门一开,唐笙立刻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的额头刚刚才缝了两针,这会儿又晕又疼,差点站立不稳。   幸亏白卓寒一步不离地扶得紧——   “还好发现的及时,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犀利地目光却把几个人扫视得发毛:“但是我们决定向警方备案,像这么恶劣的投毒事件——”   唐笙和白卓寒顿时面面相觑:“投毒?孩子不是西洋参过敏么!”   医生怒道:“什么人参能过敏成这样!孩子是被人下了毒,是紫罗碱中毒!这种药剂以前被广泛用作农作物除草,也就是俗称的甲级百草枯。   去年7月起,我们国家就已经命令禁止生产销售。   这种药的中毒致死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还好摄取的量很小,否则根本救不过来!”   中毒?!孩子不是过敏,而是被人刻意下了药!   唐笙与白卓寒相视一下,随后转过脸,齐齐看向双腿打筛的王翠翠。   噗通一声,女人双膝跪软。哇一声大哭起来!   唐笙倒吸一口冷气,身子微微靠倒在白卓寒胸膛上:“翠姐。是你?”   “我……我……”王翠翠哭天抢地。   “你为什么要下毒,你是打算,害谁呢?”一阵彻骨的凉意从唐笙脊背里翻了出来。想到那锅汤差一点就被白卓寒喝下去,唐笙的后怕难以言表。   “你是想杀了我们两个?然后……”白卓寒搂住唐笙,慢慢退后几步,“我们死了,那么我们的女儿就可以继承白家财产。然后,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我……我不是的,我……”   白卓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多年以来,他身边的敌人来了又走,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可是他从来不愿相信,人心真的可以险恶到这种地步。所谓恩将仇报,所谓东郭先生与狼,压根就不是童话!   他气得青筋暴露,抓出就拨到了高斌那里:“报警!”   “卓寒!”唐笙打掉了白卓寒的,一手按着还在渗血的伤口,泪眼汪汪地摇头。   “卓寒,不要……”   “为什么不要?”白卓寒怒道:“把这种女人留在身边,小白糖的未来还有希望么?我告诉你王翠翠,这个女儿我今天要定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杀人犯,根本没资格抚养她长大!打官司,我会怕你么?”   “卓寒!”唐笙按住白卓寒的手臂,咬着唇祈求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你做的很合规矩。可是你为小白糖想想啊!那是她的亲生母亲,你要亲手把她送进监狱么!你将来怎么对孩子解释!”   白卓寒愣了愣,重重叹息一声:“阿笙,那你觉得……该怎么办?你那么舍不得孩子,今天不就是最好的机会么!是这个女人不识好歹——”   “卓寒,我放弃了……”唐笙抚摸着白卓寒脸颊上因愤怒而抽搐起来的青筋,泪水一滴滴汇成小溪,“我想要孩子,但我也想要你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私和坚持。也不会让你这么绞尽脑汁地困扰着。   是我,差一点害死了你……”   白卓寒拧了拧眉头,一把将唐笙拽进怀里,任由她伏在自己肩膀上纵情哭泣。那些无力的空虚,极致的宣泄,终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把疲惫的唐笙送到隔壁休息室后,白卓寒捡起瘫坐在病房门口瑟瑟发抖的王翠翠——   “王翠翠,这次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你好自为之吧。我许诺给你的钱,依然会兑现。但这是给孩子的,如果日后我发现你自己挥霍掉,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就是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t城活不下去又怎样?不过就是愿不愿意跟你这种杂碎计较罢了!   孩子出院后你就带走吧,不要再去骚扰我太太,我不想再让她难受。”   “白先生,我知道……其实你们都是好人,你们也想救你们的女儿。可是我的女儿也是我的命……多少钱我也不能换啊!”王翠翠一把?涕一把泪,就差磕头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白卓寒越听眉头越紧。   “你们要杀了我女儿是不是……要去换心脏……”   白卓寒上前一步把王翠翠拎了起来,然后将她怼在走廊地座椅上:“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一个病友……她是说你们女儿有心脏病,所以到处买孩子准备移植手术……”   “什么样的女人?!戴墨镜,脸上有疤?”白卓寒连想都不用想就能得出结论。   王翠翠连连点头:“白先生,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感觉不到么!”白卓寒压了十二分修养才忍住没给她一巴掌,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像王翠翠这样的层次,他又该如何要求她能明辨是非呢?   “除了戴墨镜的女人外。还有没有一个男人找过你?二十四五岁的男人,腿脚有些不方便?”   王翠翠摇摇头,说没有。   白卓寒想,也许真的并不是白卓澜出的面?该不会是他跟汤蓝一唱一和互相掩护吧!这个下作的小贱人,他用了十几年地时间教会他该怎么做人怎么讲理,如今他对付自己的手段全是未经出师的!   而白卓寒觉得自己之前一直忽略的一个细节就是——总以为找到王翠翠提供给她孩子线索的人,一定是外面来的。压根没想到汤蓝也是住在那间精神疾控中心的。   至于王翠翠下的药,医生已经证明了是国内买不到的。所以很有可能也是汤蓝给她的。   赵志宏不是说了么?那个从英国寄过来的快递。应该就是乌斯提供给汤蓝的。打着化妆品之类地名义,被灌在一些小瓶小罐子里,又没有气味。量不大的话,完全可以轻松走物流过关。   这帮打不死的贱人究竟想怎样,难道一天好日子都不许他们过踏实么!   白卓寒没有再去理会王翠翠,只是经过玻璃房门的时候,看了眼小白糖惨白兮兮的小脸。   可怜的孩子,大抵是与你真的没有缘分吧。   白卓寒心里的不舍并不会比唐笙来的少。只不过,他已经知道女儿的下落,所以宽慰的程度自然是比唐笙大许多。   可怜她的小妻子,还要痛苦地撑过这一段离别。每每想到这,白卓寒就觉得心疼的不行。   虽然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唐笙很坚强——这一路心酸苦痛满身伤痕地走到自己身边,她一直不都是一个人勇敢地面对着么?   ***   “孩子被带走的话,阿笙姐会很伤心吧?”公司会议结束。白卓寒故意把这件事以很无奈很痛苦的表情讲给白卓澜。   短短几个月,他觉得自己的演技又精湛了。   每一步,缘由愤怒和战斗的欲望,却并不表示白卓寒不心疼。   曾几何时,他怎么会想过自己有点要跟弟弟站在这么对立地楚河汉界?   玩权斗势,诡计运筹。甚至连真刀真枪砍过去的时机都没到——分分钟憋得他好内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有些事,尽人事听天命。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非要执着的话,弄不好再养个白眼狼出来,还不得自己收拾?”白卓寒端着咖啡,眼神游走一瞬。   “哪有那么多白眼狼啊,哈哈。”白卓澜推了一跟搅拌糖,“行政部的员工结婚,发的喜糖,我记得你戒烟后戒不了糖的是不是?   哥,你这人就是长情。对一点点小事物都割舍不下呢。”   “是么?”白卓寒微微挑起眉峰,目光顿挫几分:“你怎么知道,我就真的割舍不下?”   “呵呵,直觉。”白卓澜撑着桌沿慢慢直立身子:“哥,刚才会议上,我的议案是你故意安排人表决不通过的吧?哪里不好,我再修改一下?”   “不用了,孩子送走以后我和唐笙都会回圣光上班。对mb的药妆新项目,我们会重新启动。暂时,就不用你再管了。”局已经布的差不多了,别以为他甩手不管就真的什么都没在管!   白卓澜没说话,只微微点了下头,退出办公室。   看着桌子上的搅拌糖,白卓寒的眼角跳了跳,随手就给撇到纸篓里了。   是啊,对敌人割舍不下。不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么!   “高斌,”白卓寒打了个电话,周六晚上大姐的婚礼,你多安排些人手,我总觉得可能要出事。”   “上次的雇佣兵团可以么?”   “可以,一旦有紧急状况发生。记得,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家人和朋友。阿笙,我爸。上官,我姐和姐夫……不要让他们任何人受伤。”   高斌想了想:“那卓澜少爷呢?”   白卓寒重重按下咖啡杯:“他?随便他去死。”   同样的指令,从两兄弟口中分别给出——   白卓澜说的,是让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白卓寒。   而白卓寒说,是让白卓澜随便去死。   高斌觉得,这一生他执行过各种各样危险的任务,还没有一次像这样无奈的。   白卓澜走到门口的时候,义肢有点松。所以他停下来调整了一下。也就正好听到了白卓寒在房间里打电话的声音。   虽然心里有点小难受,但是还好——只要他对自己能狠得下心来,后面的事就都会顺利进行下去。   “斌哥……”五分钟后,白卓澜也打了高斌的电话,“有个事安排你做一下。”   可怜的男人表示,你们这样子等于让我打两份工,应该要给我两份薪水的呀!   “汤蓝实在太麻烦了,做了她吧。”白卓澜冷冷地说。   “杀了?”高斌反问。   “嗯。我本来只想稍微利用她做点小事,没想到这个女人比我想得更疯狂更难搞。即便乌斯死了,即便她不再有任何后台支撑,我看她也未必肯放过我哥。还是杀了省事,我不想再让她威胁到他们了。”   “白先生已经吩咐赵志宏他们去警方揭发备案了,现在汤蓝已经成了通缉嫌疑人,基本不敢再随便露面。这个时候我们去杀她的话,会不会有麻烦?”   “也是。”白卓澜想了想,“小南有了身孕,你也是要做舅舅的人了。积点德吧——   我记得,白天翼好像快要放出来了吧?”   说起白靖怀家的那个傻儿子,跟他姐姐白天茹一样,脑子不大胆子倒不小。   “当时判了三年,后来上诉减刑一年,差不多就这个月出狱。”高斌说。   “那好,把汤蓝交给他吧。呵呵,他可是很想为白天茹报仇的呢。”   “是。”   挂了高斌的电话,白卓澜低头盯手表上的时间。盯得很出神——不是看指针,而是看日历。   还有多少时间?   来不来得把一切安排好,又来不来得及……看到孩子出世呢?   在这个没有破绽的死局——唯有有人愿意舍身为祭,才能真正解开!   胸口压抑的一口浊气,慢慢扩散了灼烧般的钝痛。   白卓澜用力咳嗽一声,刚想伸手掩住口,猩红的血淋淋洒洒夺出指缝!   明天十点正常更新,今天晚上也可能看心情加更。 第117 让你知道谁是你男人   唐笙在童装店里穿梭着,像不要钱似的。只要看好的款式,红白黑各包一件。从两岁买到十二岁。够穿十年的衣服,堆满了整整两个小手推车。   “我拿不了这么多,你们送货到家吧。我留个地址,明天一早送过来。”   营业员好不容易合上了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弱弱问了句:“老师,您是给幼儿园的孩子买,还是?”   “给我女儿,不行么!”唐笙本不是个刻薄的人,待人接物一向温善。此时却是本不能把胸中难以泄出的抑郁一口气倒了出去,吓得小营业员噤若寒蝉的。   白卓寒摆摆手,把唐笙拉到一边:“阿笙,就算你可以买这么多,王翠翠她也不可能全带走呀。”   “我不管,带不走我就寄过去。她总要找房子住是不是?我一周寄两件过去,寄十年!”唐笙转开头,眼眸里尽是朦胧。   “阿笙……”白卓寒心疼地捧着她的脸,“你得明白,她并不是我们的女儿……”   “我明白!我明白还不行么?我已经放弃了……你就让我再为她做点什么行不行?”唐笙紧紧扣住白卓寒的手,死咬着嘴唇不肯让泪水掉下来,“以后……她甚至可能都不会再记得我是谁了。她长得又不好看,再没有漂亮的衣服,万一被其他小朋友欺负怎么办?”   也许对此时的唐笙来说。所有的无力感就只能转化成这一点小小的心里快慰吧。   白卓寒点点头,把金卡交给营业员:“这些都打包起来,她要多少就刷多少!”   如果钱能让你的心里不那么痛,倾家荡产又算得了什么?   白卓寒也一样,除此之外,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为唐笙做点什么。   真想带她去看看女儿,小东西一天一个样,长得很快。比小猴子漂亮多了!   “这套餐具是日本进口的。婴幼儿专有纳米材料,没有污染和辐射。给她喝水喂奶的时候记得看看温度,我还准备了两套新的,你一并带去备用。   贴身衣服一定要是纯棉的,她过敏性体质,衣物不干净会长小红点。她晚上要听故事才能睡着,无论多忙,要抽出时间多跟她交流。   钱我们已经划到你的存折上了。别亏待了孩子……”   “我知道。”王翠翠别开眼睛,木然点头。   小白糖住了四天院就出来了,所幸上次中毒量少又发现的及时,身体并没什么大碍。但是小小地折磨了一顿,还是比之前瘦了点。   唐笙捏着孩子的小手,亲了又亲。   “我给你介绍的那个清洁工的工作……”   “不用,我联系上以前的姐妹了。她们有帮我安排别的工作。”王翠翠拒绝了唐笙,因为她并不像再跟她们扯上任何关系。   “那。你自己看着考虑下,轻松点别太累,多花点时间照顾孩子。钱不够的话,记得跟我们说——”   “太太……”王翠翠抱起正在地毯上玩洋娃娃的小白糖,突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翠姐!你干嘛这是!”唐笙被她吓得差点站不稳。   “太太,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不管你们当初因为什么而找上我女儿,但我相信,现在的你们一定是真心疼爱她的。   我会好好养大小白糖,也祝你们可以跟你们自己的女儿好好在一起……   大恩大德,我王翠翠要是有来生,再当牛做马报答。”   唐笙凄然苦笑:谁想要牛和马呢?报答什么的,真心用不着。   “只要你别亏待了孩子就好……”唐笙点点头,强忍心酸。   一岁半的孩子能懂什么?   不过小白糖已经算是比同龄孩子早熟一些了。也许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从刚刚起就一个人摆弄着娃娃,不再说话了。   直到王翠翠抱着她走出白家大宅的一刹那,哇一声,孩子大哭出来!   “妈妈!妈妈去哪儿!妈妈,我要妈妈!”   “小白糖乖点,以后,喊翠姨妈妈好不好?你有两个妈妈,比别的小朋友要幸福好多的。”   “不要!我要妈妈!妈妈!妈妈你别走!”   从决定送走孩子的那一瞬间,唐笙和白卓寒都明白,他们总要面对最后这一道槛——   那时候唐笙就对白卓寒说,如果我受不了怎么办?   要不你按住我?或者,你打晕我!   就像要从血肉里挑出一块断骨,那种痛根本不是想当然能熬过去的!   孩子一声一声的叫喊,撕心裂肺,唐笙追着出租车追出五十几米。   白卓寒站在她身后,一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去抱,也没有去扶,由着她声嘶力竭到哭干泪水。噩梦,总要靠自己醒过来。   ***   “敷一下吧。”白卓寒让芳姨拿了块冷毛巾过来,指了指唐笙的双眼,“明天是大姐的婚礼,顶着这样肿的金鱼眼,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了是不是?”   “哦。”漫长的第一个上午,唐笙仿佛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洗礼。   其实说出来也怕人家笑话矫情——   不过是个阴差阳错的小毛孩子,跟自己半点血缘都没有。像养了只小猫小狗差不多。   撸了撸沙发上的糖糖,唐笙想:也许,这种痛苦真的不用持续太久?   她需要的解药。只有时间。   蹭在白卓寒的胸膛上,唐笙觉得什么地方硬硬的,硌得有点难受。   她用手指挑开白卓寒的衬衫,白皙健硕的胸肌上,一枚精致的十字架挂在里面。   “这不是,韩姐给我的那个么?”   “是,后来你在医院的时候交给我,我就戴在身上了。”   唐笙细细摩挲着:“你说,上天收走了我的小白糖,会不会很快就把我们的女儿还回来了。”   “当然,这都是宿命的暗示。”白卓寒吻着唐笙的额头,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口。   不小心撞开的地方缝了两针,这四天下来,已经结痂了。   “有点累了,让我睡会儿。”唐笙把脸靠紧白卓寒的胸膛,闭上眼睛。   痛苦地宣泄过后,将是一段相对漫长的敏感期。   “等大姐婚礼结束,我们按原定几乎出去度假好不好?”白卓寒抚摸着唐笙的长发,“回来以后,去公司吧。有点事情做,日子不会太难熬。”   “嗯。”   还好还有你,即使只有你……   卓寒,唯有我们之间,永远不要再生嫌隙了好不好?   ***   “出去!”   听到身后有门声响动,上官言只听脚步声就能判断得出是谁。   韩书烟退了半步,呼吸出卖了隐忍多日的淡定。   “小蛋他……”   病床上的孩子脸色依然惨白吓人。医生说受伤部位很特殊,那样危险地敲击未成年孩子的脑干大椎处,很容易造成猝死。   所幸当时乌斯下手偏了偏,没有正击要害。只是点轻微的脑震荡,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此时上官易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七十多岁的人了,一刀插在那么要命的位置上,就算韩书烟已经尽力拿捏分寸,也还是免不了因外伤引起的一系列感染。   “和你没关系。”上官言把儿子的小手轻轻掖进被子里,起身走到韩书烟面前。靠近她有一臂长的距离后,停下。然后一掌推住韩书烟的肩,将她彻底推出门!   韩书烟可以理解上官言的愤怒,任何人一下飞机看到自己的老爸被人捅成那个德行奄奄一息躺着,都不会太开心吧!   “对不起,上官。”   “算我对不起你还不行么?韩书烟。这几个月来无论我带着孩子怎么找你,你都不肯出现。既然这么硬气,你为什么不干脆消失到底?   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想要向我证明,你多牛逼?你想杀谁杀谁,你想闯哪闯哪是不是?   十年前我为了你,不惜跟我父亲反目。并不是因为我认同你和你养父的所作所为!我以为,那时候你也还很年轻……我也是,爱情面前,责任感和道德感都不重要……”   “你是在怪我?”韩书烟转过脸,看着儿子病床上起起伏伏的小胸膛,韩书烟心如刀绞,“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你父亲在这件事上需要付很大责任?”   “当然要,可是一码归一码。我父亲当年犯的错,不过是站在他出身信仰和地位上做出的必然选择。何况,那年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怀着不成熟的雄心,做他以为名利双收的事!   可你呢?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在经历这么多之后,你还会去伤害他?   韩书烟你把我当什么!”   “那只是个意外,乌斯拿小蛋做胁迫,我——”   “你什么?”上官言怒而打断她的话,“你心里除了你儿子还有什么?   因为被威胁,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妥协和杀人么!   我看你是杀人杀顺手了,根本就没想从骨子里改变这种命运!”   人言可畏如刀剑,更何况是上官言这种,本来就很占口才上风的人。韩书烟明知自己无力抗辩,只能默默咽下委屈。   何来委屈?其实上官言说的——本来也没有错吧。   仰起头,她屏住哽咽。   “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从你认识我第一天起,我不就是这种人么?你选择爱我,不是我拿刀逼你的吧!”   “所以我选择不再爱了。韩书烟,请你离我父亲和儿子远点!”   “可以,但儿子是我的,我要带走。”   “休想。”上官言冷笑着推开她,“我爸虽然是个老混蛋,但有句话说的总没错。小蛋跟着你,能学到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只有蛮力没有头脑的原始人罢了。”   “上官言!你——”   韩书烟索性自暴自弃,唰一声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二话没说就给压上官言脖子上了。   他的脖子是他身上最性感的部位,韩书烟一直这样觉得。   流线型的青筋,结实而精巧的喉结,与肩线链接的部位,两处精窄的骨坑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把孩子还我!”   上官言冷笑不语,低头微微就了一下。韩书烟坚持不肯撤下手,即使肩膀的颤抖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忐忑。   “不!”   “还我!”韩书烟破音咆哮,“上官言,为了儿子我什么都能做,你别逼我!”   锋利的刀锋已经吹破男人白皙的肌肤,淡青色的血管像变魔术一样争相扯出血线,沿着荧光凛冽的匕首滴滴落下。   “爸爸……”身后的孩子突然醒了,他揉揉眼睛,翻身坐起来:“妈妈?你们,在吵架么?”   上官言侧了下头,拧着眉峰道:“对。我们在吵架!爸爸告诉你,以后挑女人的时候要注意着点,容貌身材都是其次,最关键的,三观至少要正!嘶——”   本来只是贴着刀锋蹭破了些皮,没想到丫的韩书烟你还真敢用力几分!   “小蛋,妈妈也告诉你,以后做男人首先要学会顶天立地。没有这个本事。就别去招三惹四!”   “韩书烟你少废话!”上官言一说话,匕首割得更深了,“我不够顶天立地?今天你就是把我弄死在这,你看我会不会说一个字求饶!”   小蛋一脸懵逼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蒙上被子躺回去:“你们要吵出去吵……”   上官言:“……”   韩书烟:“……”   可是最后,他们真的听话地,出去了!   转出监护室的病房,直接进了一隔壁的茶水间。   “我不想跟你废话。”韩书烟收起匕首,看了一眼男人血淋淋的衣领。她转开目光,压低声音坚持道:“等我杀了乌斯,一定会把小蛋带走的。”   “是么,那我可不可以祈祷,你干脆跟他一起死算了?放心我会给他找个像样的后妈!”   “上官言你一定要这么混蛋么!”   “你杀我爸的时候,没想过我会这样对你么!”   “我说了那是意外——”   “如果不是呢?”上官言大手按住韩书烟的肩膀,用力将她提到面前的窄台上。一步步逼近。一字字诛心:“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瞬间,真的想他死?他死了,就没有人抢你的儿子了,他死了,你就能跟我在一起了?”   韩书烟没再说话,只是哭了。   上官言很少看到她流泪,因而每次都觉怜惜得弥足珍贵。   她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隐忍和忧郁偶尔带着一丝坚狠的决绝,让人又忍不住征服,又挖空心思想守护。   双手按住女人的肩,上官言能感受到她因紧张而不由绷紧的肌理。   她分明就有力量抵抗,却还是顺从了男人一把扯开她胸口衣衫的野蛮!   双唇一下子就被男人咬在口中,激烈的撕咬,侵犯,恨不能使出全身解数来告诫她——谁才是你男人,该怎么服从你的男人!   韩书烟。你这匹驯不服的野马!   每每只有这种时刻,上官言才能切身体验到那种凌驾在上的尊严。   可是韩书烟偏偏就是个不肯服软的女人,她咬着上官言的肩背,死死抗拒着不肯轻就。瞅准时间就想要占据主动权。   狭小的杂物间里,两人翻滚了一身的血汗。   后来,各自穿衣,什么话都没再说。   可怜唐笙一大早起来,对镜子的时候发觉昨天的担心还是发生了——   一双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早上又用热水敷了好久才上妆,可惜路过小白糖的儿童房时,差点又掉出泪水。   白卓寒怕唐笙伤心,已经一早吩咐芳姨把孩子的一切东西都收拾出去。   可是越是这样刻意遮盖的痕迹,越是让唐笙无法相信那只是一场缘分殆尽的梦。   “阿笙,坚强点。”白卓寒从后面抱住她的肩,“生活总会慢慢变好的。”   “嗯,我知道了。”唐笙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几口气。   就在这时。楼下门铃一响,唐笙却像个中邪了的兔子似的冲下去——   她还是有些魔障,总觉得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王翠翠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阿笙!”   “佳佳?!”来人居然是冯佳期,这让唐笙大跌眼镜。   “你不是在国外么?”   “正好有点事回来了,昨晚刚到。”冯佳期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斜肩吊带礼服,看起来好像是——   “你要给大姐当伴娘?”   冯佳期连连点头:“是呀,昨晚跟大姐打的电话。她说伴娘后来也没找到。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伴郎也没了。”   白卓寒点点头,说上官言的父亲出事后他急急回了英国,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白叶溪和向绅当然能理解他的难处,反正结婚这种事,即便流程上有些不圆满也无所谓。只要人是对的就ok。   “但我还是不忍大姐太寒酸嘛,既然我回来了,这个风头当然要给我出咯。”   这时候。白卓寒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我还有点事去公司一趟,下午两点是草坪仪式,晚上六点正式开席。你们两个先过去吧,到时候见。”   “哦,好。”唐笙招呼了一下,拉着冯佳期先到客厅坐下。反正时间还早,两人也好久没见面了,趁机说说话。   唐笙每次再见冯佳期的时候都会有点小嫉妒。她现在混得可是时尚圈,越发气质可人了起来。   本来长得就漂亮,现在再那么会打扮,分分钟虐唐笙好几条街。   “你呀,也不好好收拾下。”冯佳期把给唐笙带回来的化妆品什么的摆了一桌子,“人家女人都是生完孩子后为了照顾宝宝弄得头不梳脸不洗的。你可倒好,为了个别人家的——”   “佳佳——”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被她无心一戳。又散架了!   “孩子已经送走了。”   唐笙试着平静地把来龙去脉跟冯佳期讲了讲,还好,终于忍着没有把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弄花。   “麻痹的汤蓝,还有完没完啊!只要你们过得好,她就不开心是几个意思!”冯佳期一拍大腿,“不过说起她来,前几天警察来找过我了,直接去的公司。问我们有没有她的下落。   说来也是巧了,本来她死活不肯把华格文娱那点股权转给我,这次终于松口了。股权转让几天后就失踪了,也不知道缺钱还是跑路——”   唐笙点点头,说应该是跑路。   “当小三能当到她这个份上,也是让人又恨又怜。”冯佳期叹了口气,“我得跟我哥说说,让他当心点。这女人疯子似的,不一定还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写意?哦,他这段时间去哪了?”唐笙记得那天在医院的天台,自己对冯写意说了最后的狠话。他倒也算挺给面子的,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不知道,不过有次他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看到定位是在马来西亚。   估计跟你姨妈一样,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吧?”   “马来西亚?”唐笙突然想起来,挂在白卓寒脖子上的那条十字架,背后刻着看也看不懂的语言。那天她心血来潮地上网查了两个单词,喀什特尔,在马来语的俗称里好像是‘勇敢的救赎’的意思。   唐笙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偷偷加更的猫,值得更温柔的对待。   明天十点见。   另外,今天晚上群里有上官和书烟的肉,再不吃就没得吃了。 第118 统统陪葬   白卓寒的家用电脑并不像公司电脑那么机密,但也是有密码上锁的,不过唐笙觉得并不难猜。   人一旦有了怀疑,分分钟就如柯南附体。看哪里都觉得有线索!   回忆起两个多月前的一天,唐笙突然进书房的时候发现白卓寒正独自对着电脑看什么东西呢,神情十分怪异。   她凑上去,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页面。   问他,他说没啥,看av呢。唐笙不爽,说我不是时刻准备着呢么,你还用看小片儿?白卓寒倒是扑了上来,然而表现差强人意。明显怀着没进入状态的复杂心思,让唐笙差一点就以为他出轨了!   综上所诉,唐笙觉得他应该是在看某些‘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东西’。   标一层层点下去,唐笙找到了白卓寒最近的浏览文件。   当时她就懵了——   一眼打过去,密密麻麻的照片视频,足足将一个女孩美好的日常勾画成童话般的纪录片!   唐笙捂着嘴,压抑住决堤的惊呼。   那是她的女儿,曾在汤蓝的里见到过一张照片。如今已经被她设置为桌面,日日思念。   她认得出来,那粉白呆萌的小模样,就像一坨肉呼呼的小天使。   伸出颤抖的手,唐笙滑开一段视频。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丫头正坐在教堂的钢琴前,不足两周岁的年纪当然不可能有力量压动琴键。所以她只是把肉肉的小手轻轻搭在上面,眨着葡萄样大眼睛歪头往那边看。而弹琴的另一双手,洁白修长,灵动翻飞。   那男人,弹得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唐笙甚至不用去看他的脸,更不用去判断他手臂上是不是有一小黑痣。只凭那淡然俊逸的按键态度,还有小丫头被撩的一脸迷妹的样子——   除了冯写意这个老少皆宜男女通吃的贱人外,还有谁能把她女儿给圈成这样啊!   第一遍副歌过后,女儿竟然跟着唱了起来。   这么小的孩子,五音还上不了调。   她吐字嗲嗲的。气息短短的,尾音还会带点俏皮的儿话。唐笙记得冯写意和冯佳期的生母是北方人,所以他日常讲话是不带粤腔的,尽是一口清晰标准的普通话!   唐笙盯着屏幕,泪水像挤压过度的海绵——那是女儿的声音,她不仅会叫妈妈了,还会把妈妈唱出来!   视频短短的,很快就结束了。唐笙就像一个迫不及待拆礼物的孩子,一张张照片划过去,一个个视频点开来。   吃饭的,睡觉的。安静发呆的,嬉闹的,跟着唱诗班祷告的。   冯写意全程没有出镜,只是拉着她小手的那只大手,极尽了温柔。   “阿笙?”冯佳期刚刚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就找不到唐笙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你……”唐笙抽了纸巾,胡乱擦了吧眼睛,“佳佳你要不先过去吧,我……再补补妆。”   冯佳期进来一看。心疼地皱了皱眉:“又想小猴子了?”   “佳佳……”唐笙搽了下?翼,摇头,“我没事,总要有个过程来习惯吧。”   “那好吧,我先去了。答应了白大姐,今天早点过去帮忙的。”   伴娘的工作总是比一般宾客繁重些,即便白叶溪和向绅的婚礼已经一切从简。毕竟,向晚春刚刚过世没多久,陆巧英还躺在医院里时而昏迷时而醒。   幸福的气氛虽有,悲伤的基调也藏在心头。   冯佳期走后,唐笙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白卓寒把孩子藏起来。让冯写意带在国外的教堂里。定期发照片和视频给他,而这一系列事件,却深深隐瞒了自己?   怎么看起来,都好像白卓寒要跟冯写意私奔啊?   唐笙揉了揉太阳穴,最后得出个结论——冯写意是不是又用女儿来威胁她男人了啊!   而白卓寒这家伙,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考虑的就是顾虑到她的感受。怕她担心,怕她纠结,怕她不知所措。   白卓寒你当我是什么啊!   以前你把我往死里折磨的时候,我他妈死了没?在你眼里我就脆弱得跟个狗子似的么!   唐笙很愤怒也很失望,但更多的是心痛。心痛那个男人事事一手遮天的隐忍,还要在自己面前各种强颜欢笑的苦衷。   深吸一口气,唐笙直接拨了个号码落在冯写意的上!   三声响好,电话接通。   “麻痹的冯写意你又出什么幺蛾子!我警告你把我女儿送回来,否则我——”   接电话的人并不是冯写意,而是一个女人。   “阿笙啊,你还好吧?”   唐笙差点就把甩出去了,因为电话那端的声音,近乎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姨……姨妈?”   为什么是梁美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找冯先生啊,他正在陪小希望读故事书呢。”   “姨妈……”唐笙好不容易干涸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姨妈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你跟孩子……在…….”   “阿笙,我在这里很好,孩子也非常好。她们叫我梁嬷嬷。”   冯写意终于过来接电话了,含笑温柔的语气,一如既往。   “你又骂我,我可是开的免提。以后小希望要是学说脏话,别怪我哦。”   “写意……”唐笙一边抽?子一边抹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瞒我这么久……”   “白卓寒要打一场硬仗,仅此而已。在跟敌人撕破脸之前,他必须要装糊涂装到底。阿笙,你快点责怪他吧!好好跟他撕一撕,这样我就又得逞了是不是?”   冯写意的反讽自嘲让唐笙的心酸楚异常。   “写意你别这样,抱歉我误会你……”唐笙捡起了下线已久的智商,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你们,要对付白三先生是不是?”   “喂,是你不是你们,我可没有心情去管他家的烂事。阿笙,我只是为了小希望而已。   在你们一切取得胜利之前,我会用生命保护她。i-promise!”   “写意,我不知道……”唐笙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声音再一次哽咽,“但是我猜想,在我和白卓寒缺席近两年的时光里,你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请不要让她明白什么叫伤心,什么叫害怕,什么叫死亡……答应我……”   “放心。”冯写意捏着,呼吸起伏了酸楚的决心,“你女儿选男人的品味,肯定比你高多了。比起白卓寒那种无趣的蠢男人,明显她更喜欢我这款——小希望?你将来,想要嫁给谁?”   话筒似乎被拿开了几寸,唐笙摒着呼吸听到那边一声奶声奶气的答应:“嫁给冯叔叔!”   “冯写意!你敢泡我女儿!我——”   嘟嘟嘟,那边尽是盲音。唐笙气急败坏地把电话丢了,抱着膝盖靠在墙壁上痛哭不已。   大半年了。第一次有这么真实的泪水从她心里迸发出来,而不用带苦涩与无奈。   那是欣慰的泪水,愉悦的泪水,幸福的泪水。是白卓寒强大的庇佑,是冯写意无私的守护。   唐笙想,原来世间大梦已千年。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真空了这么久。   为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小丫头,她几乎没有精力发现真实的幸福在哪里。   可是,感动归感动,却并不是唐笙想要的。   对白卓寒,她曾勇敢坚定地守住一颗爱他不变的心。就从没打算放弃过与他并肩作战的武器。   他一个人,太辛苦。   被摔弃在地的铃再次作响,唐笙爬过去捏了起来,这次是白卓寒。   “阿笙,我从公司出来了,你们到哪了?”   “哦,佳佳先过去了。我马上出门。”   “那好,直接酒店见吧。”白卓寒听得出唐笙貌似又哭过了,但是昨天才刚刚送走小猴子,她隐忍难耐也是难免。所以白卓寒没有多问,想让她自我调节一下。   “卓寒……”唐笙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怎么?”   “算了,没什么。”唐笙略略收拾些理智。她觉得,今天是大姐结婚的日子。有什么话还是等回来之后再说吧。   “先过去吧,有话晚上再谈。”   ***   白家老宅,一如既往的死寂早已形成它特有的气质。就如院墙深深埋下的罪恶。   “你……一定要去么?”小南进卧房的时候,看到白卓澜已经起身更衣了。   “大姐结婚,做弟弟的怎能不出现?何况,她们这次操办得匆匆而狼狈,连伴郎都赶不回来了。我上吧。”   “伴郎很辛苦,要不,你还是……”   “我做的哪件事,不辛苦呢?”白卓澜没有戴义肢,这两天身体状况不太好,还是坐轮椅舒服些。   “医生说,如果开始吐血了,就要赶快去——”   “没有。”白卓澜扣下袖钉,灵活地转开轮椅的角度。慢慢挪到小南身前,“我现在能吃药了,暂时没那么容易死。”   小南垂下眼睛,把刚刚从床头缝里抽出来的手帕埋在身后。   那应该是白卓澜故意藏起来的,上面的血迹都已经干涸呈褐色。   “别哭,对孩子不好。”白卓澜张开双臂,捧住女孩的腰。他把脸颊紧紧贴在小南的腹部,里面咕噜咕噜的。   “还听不到……才三个多月。”小南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要五个月左右才能有胎动。”   “那还好,我应该来得及……”   “卓澜少爷……”小南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泪水像落雨一样,毫不客气地打在男人脸上。   “万一,去检查的结果不好……”白卓澜仰起脸,正好有一滴泪水落在他嘴角。咸咸的,苦苦的。   “万一医生说不好,就做掉吧。别得了像我这样的病,白白苦来人世这一遭。你也落得轻松点。”   “不好!”小南跪下身来,一头扎进白卓澜的怀里,“我要是想过的轻松点。又何苦非得喜欢你?就算你心里最爱的女人一直都是唐笙,就算你要拿自己的命去搏你哥哥对你的这份情义。   就算你连一个名分,一场陪伴都不能给我!那又怎样?我就是要做那个,别人都无法替代的女人!我就是要守在你身边,去打这场没有胜算的战役!”   “小南,但愿我们的孩子,将来——不要像你,也不要像我。自私点,快乐点,最好。”   ***   “大姐,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叶溪今天真的好漂亮啊!”   “这话说的,人家哪天不漂亮?”   “就是,叶溪可是咱们急诊一枝花。好多病人就是因为看过她一眼,下一次恨不能自残来就诊。”   “上次还有个装休克的,想要混咱们叶溪的人工呼吸呢。”   “嘘,新郎官脸都绿了!哈哈哈!”   白叶溪和向绅的婚宴准时开始,一派祥和热闹的气氛顺利?动着今夜浪潮。   交换戒指之后,向绅说了这辈子最感人的一段话——   【叶溪,今晚我是很不开心的。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虽然我们认识了十七年,我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的菜,知道你喜欢谁演的电影,甚至知道你的浴巾是什么颜色。可是我真的不了解你。   我不了解,除了我眼中看到的,别人眼中的你又是什么样子?   原来你那么受欢迎,有那么多优秀的男人追求,原来你的日常,并不像个娇滴滴的小女人一样,而是极尽坚强地活成个女汉子。   原来你也会吵架,会骂人,会来者不拒会路见不平。   你爱你的工作,享受你的成就,自豪你的所获,而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   在我面前,你把一切都收敛起来,变成只为我敏感为我忧心,为我哭为我笑的傻瓜。你赌在我身上的全部,今生今世,我舍不得让你输。   从今天起,叶溪,我要让全世界知道——你再也不需要把爱端举得如此卑微。只要是你,什么样子我都爱。】   当时唐笙的眼眶都湿了,她一晚上都紧紧黏在白卓寒身边。虽然怀着很重的心事,但这并不妨碍她感性地体会这份难能正能量的气氛。   这么久以来,意外太多,好消息太少……   “你想不想,再跟我办一场婚礼?”白卓寒凑到唐笙身边,低低压着温湿的耳语。   “诶?”   “我欠你的太多了,都不知道该从哪些事开始补偿。”白卓寒说,我们应该有个很棒的婚礼。   “卓寒……”唐笙一时情动,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不……你早已不欠我什么。”   那些形式上的东西,远远不及你给予我的守护。   “不过,等我们找到女儿,我们可以去拍一套漂亮的全家福婚纱好不还?”   “对哦。”想想看,他们两人居然连一套婚纱照都没有,“不过可惜了,在我颜值最巅峰的时候,居然没有留下一套牛逼的婚纱照——”   唐笙白了他一眼:“咳咳,今天是别人的婚礼,低调点。”   白卓寒并非真的全心意放下戒备地享受这一刻轻松欢乐,他故意一面与唐笙随意插科打诨,一面周旋在今天到场的一些社交伙伴——向绅的婚礼,自然也是来了很多生意上的客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究竟会不会准确——   根据韩书烟提供的消息,如果那枚蓝锆石真的不在上官易这而,最大的可能应该就在白瑞方手里了。   爷爷这家伙一辈子守着个道德标杆,谁要是敢作奸犯科就跟动了他的奶酪似的。所以从心理学角度讲,他对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没有一点内疚。越是内疚,才越是会这样苛责后续。   说不定,那蓝锆石钥匙已经被他视作不祥之物,深深埋藏在白家老宅了吧?   那么白卓澜当初坚持要回老宅地目的——   说话间,白卓寒的目光慢慢移到正陪着新郎新娘敬酒的伴郎身上。   白卓澜今天坐着轮椅,虽然撑不起西装笔挺的范儿,但他端着红酒杯沉静笑语的样子,还是有几番爷爷年轻时的风采。   白卓寒打量着他。一个细节重重压入眼睛——   白卓澜似乎有意无意地摸在自己的左西装口袋处,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些什么?   站起身,白卓寒向不远处的高斌示意了一下,叫他保护好唐笙。   而自己借口去了洗手间,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接通了韩书烟的电话。   “书烟你现在什么方位?”   “我一直在大堂,暂时没有发现目标。”韩书烟是乘今天下午的飞机刚刚落地t城,稍微做了点伪装,跟着高斌安排的雇佣兵一起过来的。   “你确定卓澜真的会通知乌斯?”白卓寒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了。敬酒都要敬大半轮了。   “如果蓝锆石钥匙真的在他手里的话,我认为他会的。”   “这个混账,故意选大姐结婚这天,是唯恐天下不乱啊!”白卓寒站在走廊中间踱来踱去,最后在洗手间门前停了下来。   因为里面貌似有清洁工正在打扫——   “卓寒,你真的狠得下心来对付卓澜么?”韩书烟再一次问出这句话,。问白卓寒的同时,也未尝不是在问自己,“要不,让我劝劝他好么?我相信卓澜可能只是一时被仇恨迷失了心窍。或者,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唐笙么?也许唐笙可以起到很好的作用。毕竟她是卓澜……”   “韩书烟你有病么!”白卓寒怒道:“难道你要我的女人冒险低就去跟魔鬼谈判?用曾经爱过做借口?你把我当什么!”   “卓寒,”韩书烟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卓寒,其实你从来都没有认识到你自己的问题。你很正直很power,看似处处给别人以机会和尊重。但是一旦强势和固执起来,有时候可能真的会伤害到最亲近的人。”   “阿笙会理解我的。至于那些不识好歹的人,我顾不了那么多。好了,别跟我废话了。比起你狠得下心离开上官和小蛋,我则算什么?   我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他凭什么对我有仇恨?我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么!   是一时糊涂还是处心积虑,书烟。你我心知肚明!”   白卓寒有点焦心,一方面是因为情绪多少有点紧张,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水喝多了。   偏偏里面的清洁工速度慢得狗一样,弄得他分分钟很想到二楼去。   可就在这时候,身后吱呀吱呀的,是轮椅声?   “哥,你怎么在这儿?”白卓澜过来了,他喝的不是酒,只象征性陪着白叶溪和向绅过一下场。   所以此时他惨白的脸色上不带一点酒精醉红,整个人显得精神许多。   白卓寒没来得及挂断电话,就把按回口袋里。   “哦,等洗手间。”   “要排队是不是?”白卓澜眯眼笑了笑。   “你——”白卓寒看他只身一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你不会想让我帮你吧?小南呢?”   然而白卓澜哈哈大笑:“哥你紧张什么?小的时候,教我站得高尿的远的,难道不是你么?”   白卓寒:“……”   小时候,多么遥远又虐心的词。   清洁工出来了,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戴着巨大的口罩。错过两人身子的一瞬间,他低头挥手,示意可以使用了。   “真的不用我帮忙?”白卓寒瞄了一眼径自往马桶间里推轮椅地白卓澜。   他义肢无法站立。当然不能像正常男人一眼方便。不过残疾人自有残疾人的方式,想要凭借上肢力量移动到马桶上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卓寒洗手出来,从里面随便喊了声,我先回去了。   可是起初没等到白卓澜的回应,他觉得奇怪,才试探着走进去看看。   白卓澜倒是没有特别狼狈,只是很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求助。   “哥,不小心掉进去了,能帮我捞出来么?”   白卓寒:“!!!”   光洁的马桶坑里,一串精美的钥匙项链平静地躺在水面下,即便处境如此狼狈,却不耽误它散发着昂贵地气息。   白卓澜无奈地摊了下手:“我还没上呢,刚想移过去坐下就掉坑里了。不过……哥你也不嫌弃我是不是?我记得小时候,我尿在你床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哈哈哈!”   又是小时候?麻痹的魔咒一样!   白卓澜直到八岁还在尿床,白卓寒记得很清楚——每次被赵宜楠责打过后,都会夜间遗尿。   数九寒冬,他甚至不敢告诉家里的仆从,一个人拖着巨大的被子去清洗。常常几天都不能烘干。那个小小的背影,结了霜一样让人心疼。   “这是什么东西?”及时止损了回忆。白卓寒别过脸,明知故问。   “给大姐的新婚礼物。我在老宅发现的,被爷爷藏在柜子里。”白卓澜扬起无辜的脸,笑道:“我猜可能是值钱的传家宝。就叫人过来鉴定了一下。你知道么?这种品质的蓝锆石,早已经枯矿了,黑市上几乎无价之宝。   我想大姐是咱家的长女。爷爷要是还活着,一定也会送份特别像样的嫁妆。哥,我没跟你商量,你不怪我吧?”   “所以,你刚才是把大姐的新婚礼物掉马桶里了?不好意思,我们从小在陆姨那里,就被她教育实施求是不撒谎。我会坦白告诉大姐的……”   白卓寒心想:装孙子谁不会?既然大家还没到公开撕逼的时候,插科打诨这一招,还是冯写意教的!   “呵呵。你要是嫌弃,就叫门口的清洁工进来捞吧。”白卓澜笑了笑,推开身后的门。   抽了一张钞票递给外面的清洁工,白卓寒挥挥手,意思让他进去帮个忙。   清洁工点点头,眼神没有交汇。不过看鬓角灰白的样子,大抵也有些年纪了。   白卓寒想,要不再多给一张小费?   “就在第一个门里,劳驾了。”   他往里面指了指,然后准备抬脚跟着清洁工一并进去。可就在这时——轮椅上地白卓澜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角,笑眯眯地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白卓寒顿下身子。再一抬头,整个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道周围的客房茶水间休息室里是什么时候埋伏了这么多人!   一时如同空降兵般,从长廊的两侧将这个洗手间牢牢包围住。   白卓寒终于明白了。   那个清洁工,就是乌斯。   白卓澜一早就安排好了瓮中捉鳖的计划,大概是一方面坑掉自己的猪队友,另一方面再取得他的信任?!   好个一石二鸟的连环计!   “你早就安排好了?”白卓寒吸了一口冷气。   “哥,先除掉乌斯,我们才能往下玩啊。”   就在这时,洗手间里先是传来一声玻璃砸碎声,接着又是砰砰几声枪响。   听起来,应该是乌斯拿了东西后准备跳窗。没想到被外面埋伏的雇佣兵直接堵了回来。   终于,他从原路返回,对峙在更加严密地包围圈里!   “白卓澜,你诓我!”乌斯已经扔掉了工作服和大口罩,左手压在右手腕上,看来刚刚是被外面的攻击射伤了手。枪也丢了?   这让白卓寒意想不到的顺利——   “老先生都一把年纪了,早该想开钱财不过身外物。”白卓澜推着轮椅,慢慢移动到白卓寒比肩的位置,“您还会上这样的当,也是让我不可思议的。”   说着,白卓澜从口袋里拽出另一条项链。“那个是假的,玻璃染的。不好意思了,我可舍不得要把给大姐的新婚礼物往马桶里扔。”   “好!你……你有种!”   乌斯一把扯掉了外衣,露出一排牛逼哄哄的炸药包。同时他掏出个黑漆漆的东西,看着像?但更像个遥控器!   “我告诉你们!婚礼现场也已经被我安放了炸药!只要你们再敢往前一步,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白卓寒:“!!!”   明天十点 第119 白卓寒你太缺德了!   窗外警车轰鸣而至,貌似已经开始紧急疏散人群了。   所谓一场完美的婚礼,不发生点惊心动魄的事总是称不上完美的。   然而靠近西走廊这一侧,双方实力悬殊的对峙,依然紧张地进行着。   乌斯说,把蓝锆石项链扔过来。   白卓澜侧着头想了想:“给你当然可以。可你又怎么能确定,这个才是真的呢?   已经五十年了,该死的那些人早就归尘归土。就算你现在拿到这个宝贝,又有什么意义?”   “少废话!父辈做的孽,做子孙的就该血债血偿。”乌斯瞪深凹陷的眼眶,“你们今天躺上的这一堆财富,每一寸都有我们无辜的血!想活得舒服,就要背下这份诅咒!把东西给我,你们撤走!”   白卓寒看了看轮椅上的弟弟,然后从他手中夺过蓝锆石钥匙:“算了,东西给他吧。”   可谁也没想到,下一秒,如是戏剧化的一幕就这么硬生生半晌荧屏!   只听,哗啦一声,剧情逆转乾坤!   隔壁女洗手间的大门里,竟走出一个八九岁的姑娘。小手端着个塑料盆,劈头浇在乌斯身上!   “妈妈说,不能玩危险品。”   所有人,目瞪口呆!   “思思?”白卓寒惊讶万分。同时,听到远处走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是白靖瑜和林佩蕾!   “思思!你怎么在这儿!”   “思思!!”   女孩正在隔壁上厕所?对峙这么久以来,竟没有人发现她?   白卓寒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谁家八九岁的小姑娘能在这种阵仗下不被吓哭?   可是现在不是给他思考这个的时候了!只见狼狈的乌斯,气急败坏地抓起思思。比那日在上官宅邸对付小蛋的时候更加野蛮和残暴!   然而,还没等众人做出及时又有效的救援反应。就见那小姑娘竟然向后撩起一腿,重重踢打在乌斯的要害处!   她灵活的闪身,冷静的动作,哪里像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呢?   “妈妈!”   “思思快过来!”   女孩动若脱兔,一下子就挣开了乌斯的手。眼看就要扑进她妈妈的怀抱——可是再快的速度又怎能及得上乌斯丧心病狂的飞刀!   韩书烟这一招飞掷匕首,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孩子再给力也只是个孩子,眼下危机临身,如何还能自救?   所以白卓寒当机立断,其实他想不通自己当时是怎么做出这个缺德决定的——   那时他的位置距离乌斯有三米远,已经是比包围圈还要临近的对峙点了。而思思逃走的路线在他右手方两米斜东南方位。中间,正好隔着白卓澜的轮椅。   于是白卓寒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轮椅就像个不听使唤的疯狂火车,直挺挺迎着乌斯撞了正面。而飞向孩子的那把匕首,也硬生生地被白卓澜的身体截了个正着!   噗一声破风响。刀锋狠狠埋在白卓澜的肩窝里。让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半声,就从上面翻滚下来!   而轮椅借着惯性,直接把乌斯撞了个仰八叉!不幸的是,那老家伙拼着最后的愤怒,终于还是按响了遥控器。   他身上的炸药并不受遥控指挥,且已经湿透无效。但婚礼大厅那边传来的几声爆破实在很给力!   唐笙跟着白叶溪和向绅,在高斌带人保护下早已安全撤离了婚宴现场。   但那一声声爆炸冲击了危机的视觉听觉,顿时让整个人群哗然沸腾了起来!   “卓寒呢!卓寒和卓澜在哪?”里面发生的事,唐笙自然是毫不知情的,几声连环爆炸之后,接着便是高八度的明火窜出窗。个中揪心程度,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达。   然而这时,她看到眼前人群一敞。宴会大厅后门通道里鱼贯而出的一拨身影,还好有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卓寒!!!”   唐笙扑上去。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们都没事吧?”白卓寒拉远目光,休息椅那边,向绅脱下外套正披在白叶溪身上,紧紧搂着她。   “大家都好,”唐笙长出一口气,“卓澜呢?他没和你——”   说话间,就看到小南推着个车轮都歪了的轮椅。一边费力地推,一边抹着眼泪。   白卓澜依然平静着一脸,只是半边身子染血夸张,像打翻了谁家的胭脂墨似的。任凭小南手忙脚乱地用力压堵,也丝毫不见止血的迹象。   “卓澜!怎么会……怎么会伤成这样的?”唐笙几步跑上去,急急道:“那边有救护车!我们——”   “你走开!”小南红着眼睛,上手就把唐笙推一跄踉。还好白卓寒及时出手扶住。   他拍拍唐笙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走上前道:“卓澜,真抱歉了。我当时只想救思思,便没考虑这么多。”   “你废话!”小南大吼一声,“要救人你怎么不自己上去挡刀子!”   “小南!”白卓澜摇摇头,“你先过去等我。”   支走了听话的姑娘,白卓澜单手按着伤,扬起笑意说:“哥,我没怪你。如果今天我们移位而处,我也会做跟你同样的决定。   所以你不用觉得内疚。因为如果我是你,应该会选择再补一刀,呵呵。”   “你这算是——”白卓寒低吟一声,转过目光,敛去一脸城府。   “正式宣战。”白卓澜单手推动轮椅。留给身后男人一个非常强撑的背影。   只是在经过白靖瑜和他的妻女之时,白卓澜的目光微有顿豫。   “卓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笙听得一脸莫名其妙,“卓澜的伤跟你有什么关系?”   “等下再说。”白卓寒在混乱的人群里张望。刚刚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乌斯冲进了楼梯间,一楼外围都是部署,所以他很可能是往上跑了。   现在整个婚宴场都已经完成的疏通撤离,所幸连受伤的人都很少。那么现在,就只有——   “steven!”一声呼叫穿过层层人群,上官言扑到白卓寒面前,二话不说便将他扯住了,“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赶过来,书烟在哪?”   前天分别的时候,韩书烟半句话也没丢下便回了国。上官言纠结了几个小时后,也搭乘下一班飞机赶了过来。   他本以为还来得及给白叶溪做一次伴郎,结果刚才路上堵了一段,就听出租车的广播里发出了即时的可怕消息。   好吧,事到如今他就是不愿承认自己是有多担心韩书烟。   “书烟她……对了?韩书烟呢?”白卓寒转身望着滚滚浓烟萦绕下的婚宴建筑。   “她……”上官言呼吸一窒,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指过去,“她还在里面?”   “我记得混乱中,她貌似与我们逆行,去追乌斯了。”白卓寒的回答,平淡低稳,每个字却都好像要敲碎上官言的心一样疼。   “父亲,你无路可逃了。”   靠近二楼通风露台的逼仄走廊边,韩书烟挡住了乌斯的去路。   浓浓滚烟中,他们终于不再那么硬冷地面对彼此绝情的脸。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韩书烟。”乌斯抽出身后仅剩的一把匕首,血红的双眼盯出警惕的锋芒,“真要是搏命,你会是我的对手么?”   “我不需要是你的对手,因为我同你一样,早已什么都没有了。”韩书烟平静如初的脸上,慢慢绽放一丝释然的笑意:“父亲,我现在,只想杀了你然后结束所有这一切,不管用什么手段。”   “如果没有我,你和你的姐姐早就饿死街头。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一个毁了容了流浪女,早就不知道被哪只野狗叼走了!”   韩书烟微微抖了下手指,按住刀刃:“可是你教过我,杀手没有原则,不讲良知。   我能捅你第一次,就能捅你第二次。”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最后的一块绊脚石?只要铲除了我,曾经那些被诅咒过的恩怨情仇就都可以随着时间湮没殆尽?   白瑞方死了,上官易还有一口气,我要是也死了,天下就太平了。可是你别忘了,人心比黑洞还要复杂,只要相争之心不灭,一代一代,就会传承相杀下去!   谁才是真正的白三先生?向晚春?文惜?冯写意?哈哈哈,只要有人不安于自己手里的,贪婪更想要的,这场你死我活就永远不会停止!”   “是白卓澜对吧?”韩书烟手中银光凌冽,“他是你最后的一张底牌,只有他对白家的恨才是基于最原始最基本的。   父亲,你终于找到了一颗比我和姐姐更加有利的棋子,可是你别忘了。就算卓澜真的一时糊涂受你蛊惑,我相信他早晚还是会回到白卓寒的站位上!   一个家庭,一脉血缘的牢固和信仰,不是你想当然摧毁的!”   “你们真的太天真了!每一个人,不过都是因为自己那些求而不得的执念,被利用了而已。也包括我在内。   我也就是个无能为力的可怜虫,该杀的人杀了,该报的仇报了,甚至都不清楚现在还能怨恨谁!   韩书烟,所以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白三先生——”   随着话音毫不犹豫抛出的银光弧线。瞄准韩书烟的要害飞速而来!   女人还记得很清楚,曾几何时他手把手教授这些技能的时候就说。   一个合格的杀手,拼的不过就是能不能在敌人出手之前先发制人。   先中招的先输,这是太弱智的道理了。   韩书烟比乌斯慢了一拍,但是她躲了过去。因为她终究跟这个家破人亡的老流浪汉不同——只要求生的意念更强烈,就连上帝都会眷顾。   韩书烟的刀精准地飞入乌斯的咽喉,在滚滚浓烟模糊了记忆,模糊了她曾奉为信条的坚持。   上帝创造人,主人创造杀手。既然人可以怀疑上帝,那杀手为什么不能怀疑主人?   乌斯躺倒在地,双眸定格了暗淡。他手里还攥着那枚蓝玻璃仿照的蓝锆石钥匙,上面刻着异域风情的图腾。   对于一个用了五十年时光来复仇重生的可怜人来说,也许他唯一想做的,就只是带着这个信物回到最初的安定里。那一片蔚蓝,也许能洗净猩红的海岸,还本来原貌。   不管是韩书烟,韩云曦,还是他送给上官易的那位拉美美女加布丽。   那些有血有肉的女人,还不是都如他的莲娜一样?不过是贪恋了一个男人的怀抱,窃据了一段生活,望向了一份安定?   “父亲!”韩书烟推开一片倒塌的柱子,扶起乌斯抽搐不已地上肢,“你要说什么!告诉我——”   老人的眼神越来越淡,越来越散。   咔咔作响地喉咙里,大股鲜血喷涌如箭。   “白家……可惜看不到这一场好戏……”   抓着韩书烟肩膀的手终于无力垂下,老家伙最终也没能瞑目地闭上眼。   韩书烟伸手帮他盖上了眼帘,并将那只赝品宝石安放在他胸口上。不算精致地假蓝,很快就被鲜血冲成了粉紫色。   闪闪明火很快吞灭乌斯的身体,噼噼啪啪的杂音一下子攫住了韩书烟的神经——糟了,他身上还有些炸药,即时淋了水不能启动爆破,但并不表示,在遭遇焚烧后不会带来一点点反应!   韩书烟在逃与不逃之间,犹豫了三秒钟……   “轰——boom!”   “东南楼梯角又爆炸了!会不会是乌斯?!”   消防车已经到位了。云梯一架,水龙吞天!   “书烟…书烟她是不是在里面?!”上官言甩开白卓寒的手就要冲进去,可是成排的消防武装却牢牢将他拦在危险区域外。   双膝一软,桀骜的男人像瘫烂泥一样跪坐下身。他抬头看了看眉目平静的白卓寒:“我说,当初你诅咒唐笙去死的时候……后来用了什么方法解咒?”   白卓寒想了想:“不记得了,可能我运气好吧。”   上官言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那我呢?十年失忆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运气吧?有她守候的这十年,把我后半生的运气也透支了吧?”   “嗯,可是我觉得书烟的运气不错。应该死不掉。”说着,白卓寒伸手往前一指——   就看到那女人像从地狱里摘来彼岸花的使者一样。   坚韧,傲人,目空一切的淡然铺就身后火海刀山。   上官言愣了愣,收敛住火烧火燎的失态。   他没有立刻迎上去,而是傲娇地转过了脸。   “乌斯死了,”韩书烟平静地对白卓寒说,“这次我确定,死透了。可是……”   “可是他临终前有话?”白卓寒刚刚放松地眉头再一次绷紧起来。   “是,他说白家的戏,他看好。我想,他指的应该是——”韩书烟往远方眺望,救护车和急救站那边,白卓澜依然淡定地坐在轮一样。医护人员忙来忙去地包扎处理,他却仿佛一个不知疼痛的木偶。   偶然转向这里,嘴角还有笑容。   “这个变态。”白卓寒闭了闭眼睛,对韩书烟道了声辛苦。   他本想留点时间给刚才那个要死要活的贱男人,同他劫后逢生的爱人说几句话。可是再一转脸,上官言竟然已经重新消失在人群中!   就好像根本没来过,也没有关心过谁一样。   “别找了,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又不是心疼一下半下能解决的。”韩书烟疲惫地蹭了蹭脸上的烟灰和血浆,扬着眉头,双眸装进夜幕里的几颗星斗。   “他父亲伤得很严重,能不能过去也就看这十天半个月的事儿了。   今天我活着出来,就是为了等——呵呵,万一他找我拼命,我得拿出东西来跟他拼啊。”   “书烟,上官只是需要时间。”白卓寒不是个很会安慰人的家伙:“他爱你,但他暂时可能。并不想跟你在一起。”   “明白。”韩书烟凄然一笑,“就算他需要再多的时间。我也是韩书烟,永远变不成五好青年。”   说着,她从医护人员手里接过一块绷带,摆摆手。   她不习惯麻烦别人,只胡乱扎了扎搏斗中弄出的皮外伤。   然后起身,离开,消失得就像这场爆破后浓浓升天的烟。   “卓寒,剩下的事交给你们自己去办了。乌斯死了,我可以稍微歇息一阵了。”   “韩姐真的好酷呢。”白叶溪已经换上了便装,她是新娘,也是医生。突然发生这么大的意外,如何置身事外。刚刚她去那边看了看几个伤者的情况,也包括白卓澜。   不过,细节怎么弄伤的暂且还没人跟她解释过就是了。否则现在早就大耳刮子扇死白卓寒了。   这会儿确认其他医护人员已到位后,白叶溪才跟着向绅一块向白卓寒这边走过来:   “我以前就说,上官喜欢的女人怎么都不会太平庸。幸好当年我任凭他死缠烂打也没答应。哈!”   白叶溪的心态还是很好的,并没有因意外毁坏了婚礼而郁郁不欢。即使她的两个弟弟,真心是太不省心了。   “大姐,新婚快乐。”白卓寒一模口袋,本来想把那条真的蓝锆石项链送给白叶溪的——   他记得当时乌斯威胁众人撤退,逼他们把真正的宝石交给他。   之后白卓寒选择先行妥协,并从白卓澜手里抢了过来。   后来发生一系列变故,思思泼水,卓澜受伤。而那枚蓝锆石,他清楚记得自己是随手放入口袋了呀。   为什么现在,不见了?   “卓寒你找什么呢?”白叶溪一脸狐疑。   “你等一下。”   白卓寒想,该不会是变故来袭的时候掉在地上了?   “高斌!现场清理出来了没有?”白卓寒迎上对面匆匆过来的男人,“我好像有东西掉在原地,能进去了么?”   “还不行。”高斌说,警方的爆破人员刚刚到场,还在检查各处隐患,“白先生你要找什么呢?我刚从那边过来,现场并没有遗留什么重要东西啊。”   没有?   白卓寒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乌斯趁着混乱捡走了?这个舍命不舍财的老混蛋——   可是韩书烟刚刚也说了,乌斯临终前手里握着的一直是白卓澜扔在厕所里的假宝石。   白卓寒往医疗点那里瞄了过去,难道……被白卓澜重新顺走了?   当时自己踹翻他的轮椅后,帮着白靖瑜把思思抱到后面安全的地方。也没有接触过倒在地上挣扎地白卓澜啊。他都伤成那样了还有心思捡东西?白卓寒想:也许真的只是混乱中遗落了吧。   不过无所谓了,即便价值连城又怎样?染了那么多怨念在上面,说不定会是个不祥之物。   挥挥手,白卓寒随意向白叶溪搪塞了个理由。转身去找唐笙,她从刚才起就跑到救护站那里去照看白卓澜了。   “卓寒!”唐笙的声音越过人群。白卓寒抬起眼找寻,就看到女人冲他挥着血淋淋的手,焦急呼喊着!   “阿笙!”   “卓澜他情况很不好,怎么都止不住血!”   这会儿医护人员也开始意识到情况危急,一边张罗着上救护车,一边急急忙忙问病史,“病人还有什么疾病么?这个状况好像——”   “他……”泪流不止的小南刚想上前,却被白卓澜一把拉住袖子。   “我没什么,只是有点贫血。”白卓澜的脸色惨白胜雪,单薄的唇已经蜕成淡青色。   事实上,上周验血的报告结果显示,他的血小板就已经降到常人三分之一左右……   频繁产生的内出血,都是因为凝血功能越来越差所致。   “卓寒,我们一起跟过去吧!”唐笙扶住白卓澜的担架,回头去叫白卓寒。   “不用!”白卓澜厉声断绝唐笙的提议。刚想弯起身来,猛然又呕出一口鲜血。   “这……”白卓寒骇然震惊,“医生,他怎么了!”   “别废话了,还不是你踹的?”白卓澜抹了下唇,在小南的搀扶下慢慢闭眼躺下,“你放心,我们之间的账没算清呢。我没那么容易就挂了。”   “高斌,跟上去看看。”白卓寒望着绝尘而去的救护车,打了个响指发出命令。其实就算白卓寒不吩咐,高斌也会抽个机会跟上去。   毕竟他还是很担心妹妹的,看到白卓澜被折磨成这样,那傻丫头怀着肚子跟着伤心,也实在是太辛苦了。   “看看他是不是又给我耍花样,顺便——”   白卓寒想了想:“检查一下他的衣物,受伤急救总是要换下来的,看那枚蓝锆石在不在他身上。”   “白先生……”高斌攥了攥拳头,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是。”   “你怎么了?”白卓寒察觉到了他的犹豫。   “没什么,只是觉得,您有点没人性。”   “没人性就对了!”白卓寒厉声道,“你试试看被最亲最信的人插两刀试试!”   高斌没再说话,开车追着救护车呜咽而去。只留白卓寒孤立了好久,才想起来搂住自己身边的唐笙。   一场战役结束,另一场终于拉开帷幕。还好他的身边,还有挚爱。   ***   “卓寒,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唐笙没有急着上楼去洗澡,而是一身血腥地把白卓寒抓到沙发对面。   白卓寒疲惫地仰靠下去:“你说吧,我听就是了。”   “为什么把女儿藏起来?”唐笙开门见山,但是口吻不算咄咄逼人,“我已经知道了,我姨妈和写意都在照顾她。   你要对付的人,是不是卓澜?”   “阿笙,你会觉得我心狠么?”白卓寒烟瘾犯了,忍不住点了一颗,唐笙也没有制止。   “这么说,今天你把他踹过去挡刀子的事,是真的咯?”唐笙长出一口气,“虽然我没在现场,也不知道当时有多危机。而且卓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希望你受伤。这也是真的。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做啊!他是你弟弟,是我们最重要的家人!”   “你知道什么!”白卓寒一掌拍在茶几上,这一拍差点把唐笙的眼泪给震下来。   “卓寒……”   “抱歉阿笙,本来这些事,我并不打算将你牵扯进来。可是现在,话都已经问到这个份上了——   卓澜,他根本不是我父亲的私生子。他是韩云曦跟我爷爷生的,是白家的二代老三,真正的白三先生。我们,应该叫他一声三叔才对。”   唐笙的表情僵了有半分钟,就跟正在解冻技能似的。   最后,她缓缓挑了下唇角:“那,又怎样?”   “怎样?”白卓寒连连冷笑:“他恨白家,恨我爷爷。他要得到白家当年亏欠他的一切。他早就清醒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跟我装疯卖傻。利用我为他投放的保险基金,找向晚春融资做本金,跟乌斯合谋,利用冯写意和韩书烟,甚至与汤蓝这个下作货狼狈为奸。他挑起我周围的一切矛盾,恨不得将我逼进刀山油锅。他把我们的女儿换走,害我们骨肉分离一年多!   同时却摆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口一个哥哥叫的恶心!你居然问我……那又怎样?!”   “卓寒,”唐笙摇头,“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白卓寒一股无名之火穿胸而上,他以为至少唐笙会理解他的苦衷,会明白他壮士断腕一样的痛!   “你不相信我说的,难道相信他?阿笙。他曾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为了他,我几乎放弃你,几乎害死你!我比你更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卓寒,我真的不能相信卓澜会做这些事。就算是做了,我都可以假设他是有苦衷的。”唐笙蹭坐到白卓寒身边,含着泪水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痛,因为这么难以置信的背叛,让你更加痛恨而无法原谅。   卓寒,你有没有想过是你自己失去冷静了呢?   你因这个弟弟而对我造成的一切误解和伤害,让你非常非常害怕颠覆真相。如果卓澜是个坏人,你会更加不能原谅自己对我所做的一切?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了你的眼睛。   卓寒。相信我的直觉好么?卓澜不会是坏人的,就算他真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也需要我们去帮助他开解他。毕竟……他是我们的家人啊!   即时退一万步讲,他真的想要得到一些属于他的东西,那也是无可厚非地。我们爱着他,就不能包容他给予他么?只要大家放下心结好好生活——”   “当初,你也这样子为冯写意说话。”白卓寒冷冷盯住唐笙的眼睛,“你要我包容他给予他?如果他说他想要你呢!!!   如果他依然爱你,如果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为妻!唐笙,你让我怎么谦让!”   “卓寒!你——”唐笙摇了摇头,“你看,其实你的心结……根本就在这里。”   “你废话!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别人对妻子的觊觎。对白卓澜,只有这个不行!我给他一切能给的,是他自己不识好歹……是他自己不满足……”白卓寒垂下头,双手痛苦地插进短发中,“阿笙,你以为我想把刀刺进他胸口么?我今天临时起意的行为,不过是给他一个下马威。   我就想告诉他,我白卓寒并非是个对他下不了手的懦夫。”   唐笙心里难受得很,半晌才抖着唇挤出一句话:“还是怪我……红颜祸水咯……”   “这么说难听了点。”白卓寒冷着眸子站起身,打算上楼去洗澡,“然而,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卓寒……”   “我累了,明天再说吧。既然大家已经撕开了讲。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出国去接女儿回来了。接下来的战争,我和他真刀真枪地干。   阿笙,你要是觉得不忍心,把眼睛闭好了。免得血溅了一身。你都不知道该心疼哪个男人!”   “白卓寒你说什么混账话呢!”唐笙都快忘了,白卓寒一旦咄咄逼人起来,那杀伤力还是他妈十二级台风的水准。   自己本来就嘴笨,分分钟又被他噎得眼泪直掉。   “为什么你要一副好像是我故意勾引了谁谁,给了他们错觉和希望,才让他们敢跟你对抗的样子?   我跟冯写意是他一厢情愿,我跟白卓澜更是清白的跟纸一样!你就不想想看,是不是你自己本身就过于强势,偏要把事情都往最坏的方向看?”   “这种话,解释出来就尴尬了。”白卓寒停下上楼的脚步,却没有转身,“我很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楼上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唐笙委屈地在沙发上抹了好长时间的眼泪才上楼去洗澡。   白卓寒不在卧房,空荡荡的大床上,连枕头都少了一只。   唐笙心揪揪的,转脸看看书房那微微调暗的灯。知道他应该是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夜了。   上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来着?这段时间,唐笙被宠得都要脱离主线了,几乎忘记这种空落落的心痛,能持续多久?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白卓澜会是那么阴暗,那么可怕的人。   他和冯写意一样,都曾是试图用最温暖的心,来爱着她的呀!   ***   “卓澜少爷!你……你等一下,我叫医生过来!”   看着眼前的爱人一口接一口吐血,小南拖着惊恐的哭腔,夺门就要跑出去找人。   “小南!”白卓澜拉住她,一边咳嗽一边摇头。“算了,让我缓一缓就好。别折腾了……”   “我……我能不能早点剖腹产……”小南跪坐回床前,拉着白卓澜的手,泪水一滴滴掉在他脸颊上,“医生说,有的孩子六个月就能活。我们试试看好不好?   我怕你等不到……万一这个孩子的脐血可以跟你匹配,我……”   “小南……”白卓澜在床单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渍,然后轻抚她的脸颊,“我希望它可以很健康很快乐地成长,不要让它一出生就带着莫名其妙的压力。”   “可是我想让它见见爸爸……想让它救救爸爸……”小南抱着白卓澜的肩膀,在他隐忍不住咳嗽的时候尽全力平复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好不容易才缝针止血地外伤,经不起再多的复裂。   白卓澜的身体已经脆弱得就像一只瓷娃娃,小南真的没有信心,他还能撑多久。   病房敲了几下。高斌进来。   “我哥打算怎样?”白卓澜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了,挥挥手,请求他有话快说吧。   “蓝锆石钥匙丢了。我在现场搜寻了好多次,都没有找到。他怀疑是你拿走了,准备去找乌斯家族留下的宝藏。”   白卓澜眉头一皱,立刻抓起床头的毛巾按住唇。真是分分钟被他气得呕血身亡啊!   “他有没有点智商?我要是觊觎这个,又何必把真的宝石交出来呢?这是我从白家老宅找到的,我可以不告诉任何人,自己偷偷去拿不就行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得到的效果么!”高斌冷着脸说。   “东西不在我这里。”白卓澜闭上眼,靠倒回去,“不过,你可以让他以为,在我这儿就行了。   那只老狐狸,实在不是很好对付。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明白了。保重。”高斌推门离去,看了一眼妹妹哭肿的花脸。拍拍她的肩,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   自白卓澜一年前被确诊白血病那天起。这场死局的部署,便是他在用自己有限的生命,试图发挥最大的意义。   ***   没有白卓寒在身边的床,唉,以前都是怎么熬下去的呢?   唐笙半夜起身去倒水,门口撞见了半裸上身的男人。   两人尴尬地瞅瞅对方,半晌没人先说一句话。   不过事情终究是白卓寒挑起来的,他先道歉也是无可厚非吧。   “要不,你跟我去书房睡吧?”   “蛤?”   “我们一起,看看小希望的照片。”白卓寒避开唐笙的目光,轻声说。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其实双手早已打开了接纳拥抱的弧度——   唐笙撞了进来。一口咬住他的胸肌。   “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欺负我了么?”   “对不起,是我心情太糟了。阿笙,给我点时间好么……我并非想要事事隐瞒你,可是从前事关冯写意,如今事关卓澜。我想不通为什么我要和你好好过日子这件事,就那么难?我只是太懊恼了……”   “那你也不能……那么说我啊……”唐笙委屈地抱着白卓寒的肩膀,眼泪?涕一股到往上蹭,“你那个汤蓝才是阴魂不散,她把我的孩子都弄丢了,我也没有怪过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阿笙,我错了好不好?不哭了,我们……我们去接小希望回家。”   “可是小白糖的东西都……”   “我们买新的,你喜欢什么就给她买什么!”   “嗯……”   白卓寒搂着唐笙的腰。这是他们第一次一块欣赏孩子的照片。可是那种温馨到爆棚的幸福感还没持续一刻钟呢,唐笙就被一通电话打乱了思绪。   电话是白叶溪打过来的。   “阿笙啊,你见过佳佳了没有?”   “嗯?”唐笙没太明白白叶溪的意思,“佳佳?她今天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   冯佳期是伴娘,理应陪着白叶溪寸步不离的。   “之前是啊,可是发生意外后就冲散了。后来我好像也不记得见过她。”白叶溪表示说,自己跟向绅的对戒盒子还在伴娘冯佳期那。晚上回来后想摘下来放好的时候,突然想起来。   “我给她打过电话了,一直不通呢。”   白叶溪这么一说,唐笙也急了。回想起婚礼发生意外以后,她整个心思都在白卓寒这边,好像——真的没有见过冯佳期啊!   “天啊!佳佳该不会在现场出什么意外了吧!”唐笙瞬间激起一身冷汗。   关了电话,她语无伦次地冲白卓寒嚷嚷:“你们见过佳佳么?她出来了没有!”   “阿笙你先别急,现场只有两个地方毁损严重,警方早就勘察过细节了。除了三个来宾有轻微的皮外伤,还都是在疏散的时候自己撞的。现场就只找到了乌斯的遗体残骸,冯佳期应该是已经自行离开了。”   “可是——”唐笙又拨了一遍冯佳期的电话,就像白叶溪说的一样,忙音!   明天十点见,剧情像嗑药一样停不下来 第120 她死了?!   阴暗的仓库内,霉菌恶臭,蝇蚊乱飞。   女人的双手被粗糙的绳索反绑,吊在一组机械滑轮上。一道道皮鞭炖着鲜红的血肉,痛吟声不息宁静之夜。   “白少,还打不打?”挥鞭子的马仔唾了口唾沫,看向坐在一旁吸烟的白天翼,“差不多了吧?再打下去,这皮开肉绽的。兄弟们可不好下手嘿嘿嘿了。”   两年囹圄之灾,对性情纨绔的白天翼来说,等于把他不学无术的前半生好好整理反思了一下。   生于世家,衣食无忧。有父母和姐姐扛着压,他根本不需要去考虑生计和忧愁。   白天茹自杀后,父亲中风瘫痪两年没下地,母亲旧疾病复发不久就撒手人寰。一系列打击让他这个有点蒙圈的坏小子突然就明白了——逆水行舟的家族利益中。只靠一点小聪明过日子,早晚给人咬得尸骨无存。   爷爷留给他们的,是一笔足够安家度日的遗产。难能东山再起,也不会饿死街头。   白天翼并非想不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他只是觉得姐姐死得太冤太窝囊——不找个罪魁祸首来泄泄火,他难能安宁。   “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白天翼用力扳住汤蓝的下颌,泛红的烟头灼向她已经看不出一块好肉的肌肤。   滋滋一声焦糊噪响,女人惨叫连天。   “你不是自以为很聪明么?把我姐当傻子耍,当替罪羊?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就是扒光了堆在床上他白卓寒都不愿意上你!   你还想说什么?”   汤蓝大口大口地喘息,颓然凌乱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她把惊恐收住,故意用笑容来做最后一搏——   “你还敢笑!”白天翼踹了她几脚,踹得像个点天灯的陀螺似的。   “我跟天茹姐,无怨又无仇。不小心害她落得那样的下场,我心里也很难过。   你要杀我替她报仇,动手就是了……只不过,你真的确定我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当我是什么?”白天翼冷笑。“连白卓寒都不要的贱货,我要上杆子么?告诉你,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给我姐报仇的。你少跟我扯那些废话!”   “害死天茹姐的不是我,是冯写意!这一系列的事都是他给我出的主意!他和唐笙白卓寒早就是一丘之貉了,否则天茹姐安排的绑匪怎么会被唐笙杀掉灭口呢?这本来就是他们共同演出的一场戏!”   “可是我斗不过白卓寒怎么办?我也不想去斗他。”白天翼捏住汤蓝脏兮兮的脸,“现在我他妈的就想先弄死你!”   “我可以帮助你啊!我帮你收拾冯写意,我知道他人在哪里。我们合作好不好?”汤蓝的眼睛亮了起来,劝服白天翼就范已经是她现在唯一的生路了:“事到如今我早就不怕死了。但是我死了。天茹姐也回不来啊!   而你,就眼睁睁看着白卓寒他们父子三人分割圣光?反观自己一无所有,家破人亡。白天翼你真的甘心么!”   “冯写意在哪?”   “他在马来西亚喀斯特尔大教堂,在帮白卓寒和唐笙带孩子!你想想看,只要把冯写意杀了,把孩子抢走,你想要什么条件白卓寒会不答应!”   一个耳光扇过去,白天翼皱眉抚了抚自己打疼的掌心:“汤蓝你当我是白痴是不是?还想牵着我鼻子走?”   “我说的都是真的!”汤蓝被他打得泪涕横流。一只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   “你可以先抓冯写意的妹妹冯佳期,让他用孩子交换,看他怎么选择!到时候,他会去唐笙和白卓寒撕逼撕的他们焦头烂额!你就可以借机打圣光的主意了!”   听了汤蓝的话,白天翼觉得,姐姐死在她手里也真算不得很冤。这女人简直就是个天生做坏事的材料,即便被逼入绝境,还是能想出这么牛逼的损招。   而他自己刚刚从监狱出来,不过是使了些钱才招呼了一帮人。父亲医药费不是小数目,而白家三父子的实力已经深深扎进公司各个阶层。他更是没想过真能有这个本事去撼动。   白天翼原打算出狱后先收拾掉汤蓝这个贱人,然后就去做点小生意。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诈白卓寒一笔钱也是不错的!   “白少,你打算怎么做?”那边提着裤子的马仔露出猥琐而不耐烦的表情。白天翼答应过他们,做掉汤蓝之前先给他们尝尝。   这帮小弟平日有两个小钱也只够嫖个野鸡,不管怎么说汤蓝是名模出身,光那两条大长腿就能把人勾成禽兽。再加上现在受了刑,简直是凌虐主题里最抢手一款。   从半小时前,那一屋子如饥似渴的家伙们,就没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过!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白天翼盯住汤蓝,“说说看,说得好,我让你少受点苦。”   汤蓝抿了抿干裂的唇:“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先把冯写意的妹妹抓了,送到废弃空旷处,最好在身上绑上炸药。然后去通知冯写意来救人。凭我对冯写意的了解,他不可能真的把孩子交出来换妹妹的,所以肯定会先把孩子藏好,然后独自去救妹妹。这个时候,你们可以派人跟踪,看孩子到底在哪。同样在她身上绑好炸药,让冯写意两头顾不上!陷入极度的恐惧和抓狂中!   同时,你再去威胁白卓寒和唐笙要赎金——   相信我,这样做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   “相信你?”白天翼弯下身,又是一记耳光轮上去,“老子他妈的信了你的邪!”   白天翼不聪敏,但有了姐姐的前车之鉴后,他也没那么容易就犯傻。   汤蓝这种人,能取之谋,但也最好先取之命。否则早晚深受其害。   挥挥手,白天翼叫人把她放下来:“行了,你们玩吧。吃饱了以后。记得把这个用上!”   说着,他指了指角落里安静躺好的一瓶淡?色透明溶液。   “听说这玩意儿毁容,可比用刀子切爽快多了!”   “白天翼,白天翼你想干什么啊!放开我!!!”汤蓝真是绝望了,那一群畜生,如丧尸般扑向自己。撕咬,啃压,极尽无所不能的羞辱。   她灰白着眼眸,从破仓库的一角望穿星辰——   最开始,她想要的不过就只是一份爱而已。她以为只要不放弃,总能守出个结果来。因为没有任何两个人的情感真的能毫无缝隙。   可是感情就像赌博,本金下得越大,就越不愿意割肉止损。   一步步越陷越深,一幕幕全是损人不利己的徒劳。走到今天这个下场,她究竟应该怪谁呢?   事到如今,汤蓝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应该忏悔,还是继续诅咒。   已经不记得自己被侮辱了多少次,在最后一张滴着口水的大胖脸从她身上爬起来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一道清澈的水流上。   那是上帝赐予洗礼罪恶的圣泉么?   不,那是散发着浓烈绝望的脱水浓酸!   “啊啊啊啊!!!!!!”   ***   唐笙陡然从白卓寒的臂弯里弹起来,一场噩梦浇了一身冷汗。   “我……我怎么睡着了?”   唐笙记得清楚,刚刚一直是坐在电脑前,陪着白卓寒一块翻看女儿的照片。就像一场神奇而治愈的电影,每一幕都让她宽心安慰。   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倚在白卓寒的怀里睡着了。   “累了就回房再睡一会儿吧。”白卓寒搂住她,吻了吻她额角鬓边的冷汗,“天都快亮了。”   唐笙点点头,伸手去按屏幕:“佳佳还没有给我回电话?”   白卓寒摇头:“别担心。也许她只是有事急着去办,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先离开了。”   “这样?”唐笙还是觉得心里讪讪的,“佳佳是伴娘,自行离开多不合常理啊?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她有个怎么都打不死的哥哥,好歹也能分几条命。放心。”白卓寒把睡到腿?的唐笙从椅子上拉起来,“先休息吧。等下我会叫高斌订机票。我们接女儿回家好不好?”   唐笙看了一眼电脑上自动播放的照片,只觉得惺忪的睡眼又是一酸。   她用力地点了下头,捏着拳头捶在白卓寒的胸膛上,“你说,她会不会不喜欢我们两个了?都是你,干嘛叫冯写意去带?你就不怕他把我们女儿拐走了?!万一将来——”   “你想多了好么?他要是敢玩养成系,我分分钟宰了他!”白卓寒咬牙切齿。   “那可说不定!你看杨振宁比翁帆大多少岁?”唐笙皱着小眉头,嘴巴一撅,“我告诉你白卓寒。万一哪天咱们十六岁的女儿牵着她四十几岁的怪蜀?跪到我们面前求成全,你哭都来不及!”   白卓寒抽了抽眼角,吓出一身冷汗:“走,我们明天就走!趁着邪恶的火苗没有滋长起来——”   “开玩笑的啦。”唐笙噗嗤一声笑了,钻进男人的怀里,吃吃窃声道,“不过,你瞒了我这么久,不要以为我就一点不生气了……   明知道我那么想念她,还有小白糖……也不知道王翠翠把她带到哪去了,她会不会哭着找我们,会不会不肯吃饭……”   “阿笙,相信我,我比谁都不愿看到你因此而难受。所以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已经忏悔过了。我想,至少冯写意会尽到一个教父的责任来保护我们的女儿。况且,他与我们两人的对峙立场,会叫白卓澜不用一开始就怀疑我已经洞察一切。”   唐笙幽幽垂了下头:“你还是认定了卓澜是坏人?甚至不惜利用冯写意,不惜利用……我们的女儿……”   “对不起。”白卓寒坦诚道。   大概是因为只在几小时前,这事已经导致了两人多久以来第一次争吵。这会儿小心翼翼地再提,彼此都还有点内伤。   所以白卓寒不说话,而唐笙也只是微微唏嘘了一声。他们牵着对方的手,觉得还是回房做点该做的事来升升温的好。   然而白卓寒的突然唱响,破坏了节奏和氛围。   “马来西亚跟我们没多少时差吧?”白卓寒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   他与冯写意很少通话,为避免?烦,偶尔只用社交软件传递一下照片,说的话更是寥寥有限。   “是写意?”唐笙也吃惊不小。   白卓寒点了一下头,按住接听。   “白卓寒,我妹妹呢!”   夜色很静,所以即便不用免提扬声器,唐笙也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那端焦急的破音。   “冯写意你在说什么?”   一时间,悚然的紧张冻结了空气。   “我接到一封电邮。有人说我妹妹在他手上。如果要保她平安,需要——”   冯写意看了一眼正在小木床上睡得香香的小姑娘,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着教堂的钟声,落在她白嫩的小脸颊上。   “怎么回事?写意!佳佳她怎么了?”   冯写意戛止的话语,一下子激起唐笙的心波涟漪。   白卓寒一下子就明白了。攥着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极力摒着呼吸的节奏,压稳声音:“冯写意,你……你先冷静点听我说……冯佳期我会帮你找到,一定!我女儿……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女儿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白卓寒你当我是什么人!无论是威胁还是欺骗,能让我轻易就范的还没生出来!”   “我……”白卓寒重重舒了一口气,“那,我们暂时把背后交给对方吧。”   “我会保护好小希望。我妹妹,交给你们了。”冯写意低吟一声,“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白卓寒,唐笙,拜托了。”   电话落线,白卓寒定立沉思。   唐笙已然听懂了来龙去脉,此时形容为烈火灼心亦是不为过。   “佳佳在哪来?是不是有人用她来威胁写意,要伤害我们的女儿?!”   唐笙哪里还能淡定思定?   “为什么还有敌人?乌斯不是已经死了么!究竟是谁一定要和我们过意不去!”   白卓寒按住唐笙的肩膀,然后沿着脖颈慢慢往她脸上摩挲安抚着:“阿笙,我说是卓澜你不信。一定要等到他把刀架在脖子上才够么?”   “卓澜……”   “你乖乖跟芳姨待在家里,我出去一下!”白卓寒转身就去换衣,可是唐笙却三两步并过去挡住了白卓寒:“不!我也要去!卓寒。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坐等庇护,那是我们的女儿,佳佳是我最重要的姐妹!我不能置身事外!”   看着妻子坚定而勇敢的神情,白卓寒自知这一次再想甩开她几乎是不可能了。   “阿笙,要不,你去找冯写意吧。”白卓寒说,“包机起航,现在就走。我叫ruita跟着你。”   “ruita?女的?”唐笙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是。是我父亲介绍给我的一个雇工,身手不亚于书烟。阿笙,我现在……不是很信任高斌。”自从王翠翠事件发生后,白卓寒总觉得高斌提供给自己的很多信息,指向性强得有点刻意了。   唐笙无暇多问,只觉眼前层层迷雾笼心罩意。可是再多难熬也抵不上她迫切想要确认女儿安全的心情。   “ruita会全程保护你的安全。阿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逞强。   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卓寒。你也要小心……”唐笙用力扑到白卓寒怀里,这一刻,她只想用勇气为彼此加油,偏偏不叫一颗泪水纵容了脆弱。   半小时内,唐笙换上请便的休闲衣和牛仔裤,带上护照和常备用品现金等。下楼就看到了那位叫ruita的保镖已经等在门口。   一位带有欧系血统的泰籍女人。二十七八年纪,五官深邃迷人。个子不算很高,站姿挺拔又漂亮。   “卓寒。”临出门前,唐笙再一次转身驻足,“我依然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卓澜所为。卓寒,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别做以后会让我们两人后悔的事好么?”   白卓寒没有回答,只用眼神交汇着表达了认可和肯定。   唐笙上车离去,白卓寒紧随出门。   当然不会是白卓澜!这个狡猾的小狐狸,就算要出手,也不可能自己来做!   “白先生,”高斌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我刚刚得到警署那边的消息,说他们发现汤蓝的踪迹了。”   “我现在没空管那个女人。”白卓寒正在开车,汤蓝这两个字让他觉得又烦躁又死脑细胞。   “她死了。”   “什么?”吱呀一个急刹车,白卓寒晃了个惯性出去,“死了?”   “被人发现烧死在一件旧仓库里,尸体焦?不清。但通过现场遗留的物品判断,死者应该就是汤蓝。”   “到底什么情况?”白卓寒说不出此时心里是怎么一种滋味。这个纠缠了自己多年,使出浑身解数来招?的蠢女人。他不止一次希望她可以永远消失——可是当听到她惨死消息的一瞬间,还是略有动容。   “具体情况警方还在调查,但是有目击者称,前天傍晚貌似看到三五个男人徘徊离开过那仓库附近。不久后那里就起了一把火,尸体的烧焦程度高达十级。警方从昨天开始立案调查,直到刚刚才根据周围的随身用品,确认死者为汤蓝。”   汤蓝死了,然后冯佳期失踪,冯写意被人双向威胁?   白卓寒觉得事情并不能单纯用巧合来解释。本来现在的他,除了去找白卓澜以外。根本就捉不到任何头绪。   ***   “这么早来找我,有事么?”   白卓澜的精神依然萎顿。大抵是猜到了白卓寒会上门,他怕小南情绪失控,所以先行把她支出去买早餐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白卓寒甩出一本登记表的影印件,“这是白天翼出狱前三天的探监记录。上面有你的名字。”   “所以,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白卓澜单手拼了拼轮椅,咯吱咯吱,碾过文档。   “哥,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绝望?”   “别叫我哥!”白卓寒不再回避目光,“我受不起三叔的教诲。”   “也是。”白卓澜侧着头,将自己裹紧在一件与夏天极不相称的外套里,“我已经什么都有了。也已经。不需要哥哥了。”   “你究竟还想问我要什么?我可以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你若有本事,来取就是!我说的一切,自然也包括阿笙在内!   白卓澜,我曾试着想要许你成人礼上一句竞争公平,虽然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但时隔六年,依然有效。   但我不喜欢这样无休止的利用与阴谋。除了不断利用人心的阴暗,人性的弱点。你还有什么花招?!真的够了!”   “你已经猜到了是白天翼搞的鬼,干嘛还要浪费时间来找我?”   白卓澜背过身去,丝毫不忌惮的态度真的让白卓寒恨出几分爆棚的无奈。   “没什么,只想确认下你会不会承认而已。”白卓寒转身推门,“另外,车祸发生是场意外。你的腿……也只是恰恰好被变形的车头积压在我身上而已。截肢只是救援时优先选择的一种方案,并不是我本意。   你理解也好,怨恨也罢。我对你的怀愧已曾深深折磨了我自己和我的爱人那么久。可我总有一天是要想开的。   所以,你的恨不会再起作用。你恨好了!再恨,也只能拖着这幅残疾的身子,永远仰望!”   怨恨?   白卓澜对着窗,对着光。有些记忆从不轻易示人,有些牺牲——分明心甘情愿。   “前车头已经完全挤压变形!无法从外侧切割!”   “可是下面这个头部受伤严重,血压心跳全告急!”   “先想办法把他们分开!要快!”   “天哪实在做不到。他上面的两条腿压得太紧,除非——”   白卓澜睁开眼睛。耳边熟悉的呼吸声时有时无。两人的血肉胶着在一起,流淌出胜似血缘的不离不弃。   “把我的双腿截断吧,救我哥出去……”   白卓澜觉得,决定就是决定,没有谁是想要被自己感动的。   五年,十年,一辈子……都一样。   “斌哥。”白卓澜撩起,打到高斌那里,“找到白天翼。跟他商量下,既然只是想要钱,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我会把我名下市值配股的百分之五无偿转赠他。让他收手放了冯佳期,从此以后也不要再为难我哥了。   让他带着白靖怀出国治病疗养。否则,我们就把他派人虐杀汤蓝的视频,交给警方。我想,他刚刚才出来,应该不怎么愿意再进去是不是?”   “是。”   白卓澜心想,还好之前留了一手。   人人都喜欢自诩聪明来利用别人。然而利用猪队友的同时,可千万要当心,别被猪给拱了……   明天十点见 第121 我会让他恨我一辈子的   喀什特尔大教堂的三点钟,阳光绘在彩色玻璃上,把白鸽的气质都挑染得俏皮了好多。   “冯叔叔,采浆果好不好!嬷嬷说要做桑葚饼干呢。”   小女孩啪嗒啪嗒着跑到钢琴前,小皮鞋一蹬,熟练爬上冯写意的膝盖。   她用胖呼呼的胳膊拦住琴盖,然后一撅小嘴:“今天不学钢琴嘛。”   “可是你还没有练好这首歌。等下妈妈来了,怎么唱给她听啊?”   小希望吐了吐舌头:“不要,采浆果嘛。冯叔叔你昨天答应我了,做饼干也能送给妈妈呀~好嘛好嘛!”   女孩蹬着两条小腿,三下五除二又攀上了钢琴,叮当的按键竟被她踩的如是好听。   “当心!淑女怎么可以爬上爬下的呢?”冯写意哭笑不得地把孩子摘下来。要是给唐笙看到这副猴子样,说不准是不是还要捅自己一刀呢!   “先要把鞋子穿上,等下姆姆给你拿斗篷。”   捏着孩子两寸长的小脚丫,冯写意俯身下来给她扣上小皮鞋。可是小丫头偏偏不肯下地。她伸长两只胳膊,大眼睛水汪汪着充满希冀。   “抱——抱抱!”   “小东西。”冯写意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脸蛋,然后将她扛上臂弯。   既然昨天答应了带她去后山花园采浆果——即便冯佳期还在敌人的手里套路着,令他没能落下一踏实与刻心安。冯写意也不能食言。   这是绅士对淑女的承诺,呵呵。   “那个,那个大大的!”   “慢一点,当心裙子!”   “这边多!冯叔叔快过来啊!”   女孩穿着血红色的小斗篷,在荆棘中穿梭着秋果。   教堂依山而建,初秋时分的傍晚,最是美景良辰。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钟声和夕阳眷美了一副永恒的壁画。   如果,没有眼前这些不速之客——   小希望从篮子里抓了一把黑定定的浆果,递给面前的三个陌生人。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线:“给,只能吃一点点哦。姆姆要做饼干的。”   冯写意突然有点自责——   教堂这种地方的确可以塑造孩子对真善美的理解。却忘了告诉她,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坏人。   “冯叔叔,他们不吃……”   小希望有点失落地转了转头。幸而,她没有看到身后那人往自己身上抓扯的手!   冯写意一把将她抢到怀里,稳稳后退两米。   那三人面面相视,旋即拉开呈包围之势的站位!   “叔叔,他们在干什么啊?”   “在……”冯写意用斗篷罩住女孩的脸,吻了吻她的小额头,“在玩老鹰捉小鸡呀。”   他答应过唐笙,不能让她面对危险,不能让她体会绝望。不能让她感受恐惧,也不能让她理解死亡。   这个命题,真难过啊。   “你就是冯写意吧?我们也是拿钱办事的。孩子交出来,要么就等着给你妹妹收尸吧。”   “叔叔,我有点怕……”不到两岁的孩子当然听不明白那些人说的话,但人类察觉杀气和恐惧的本能,都是与生俱来的。   小希望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像来交朋友的。   “小希望,”冯写意把她的脸往自己肩膀上转了转,低声喃语道:“等下。我们玩个游戏。你先把眼睛闭起来,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偷看哦。”   “好!”小希望深吸一口气,转身趴在冯写意肩窝里。像只装死的小荷兰?。   “闭眼睛就行,不用憋气。”看到孩子紧张得小脸通红,冯写意当真哭笑不得。   “哦。”   单手摸过腰间的枪,冯写意略略犹豫了一下——枪里好像就只有四颗子弹。一人赏一颗之后。剩下一个,嗯,唐笙应该会用来崩了他。   身为教父,居然带着孩子在上帝面前杀人。还有没有点三观了?   ***   “姨妈!”   踏入喀什特尔大教堂的祷告厅内,唐笙松开手里的提包。近乎不敢相信眼前那张熟悉了十几年的容颜。   梁美心看起来好多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冬天,她憔悴地裹在黑色大衣里,说过一次再见后,就仿佛再也不见。   如今的她,黑袍白巾,容颜甜静安雅。胸前熠熠生辉的十字架,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发光。   “阿笙,你总算胖些了呢。”   “姨妈!!!”   这一个拥抱,唐笙曾以为要等到不知多少个时过境迁。   “阿笙,让你受了这么久的委屈……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无论小白糖还是小红糖,终于……”梁美心抚摸着唐笙的背,所有的疼惜决堤成汹涌的泪溪。   “孩子呢?我要见见啊!”重逢的喜悦容后再续,唐笙的心情早就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还有写意,他在哪?”   “在后厅的钢琴前,我刚才还看到他们。”梁美心携起唐笙的手,刚要转身就被另一个修女叫住了。   “梁姆姆,冯先生带小希望去后山了。说是要摘晚上烘焙用的浆果。”   “这样啊,对对,我都忘了。”梁美心把唐笙带到后面的礼拜厅,非祷告日的时候,这里宽敞得很。   “阿笙,先休息一下吧,后山离这里不远,他们马上就能回来了。”   “我不累。姨妈,我能去看看孩子住的地方么?”   唐笙回头,冲ruita点点头示意一下。矫健的女保镖将轻便的行李提上,跟着引路的修女先行去了客房。   走进梦幻般的小卧室,唐笙的泪水一下子就掠过了脸颊。   就跟自己给小白糖布置的房间一模一样,粉白色的基调,洒满爱心的床上用品,可爱的独角兽风铃。还有桌子上,一张张色彩艳丽,但明显没什么天赋的涂鸦。   唐笙拨开蜡笔,挑了最上面的一张拾起来。   画面上勉强能分辨出一男一女领这个小孩子,抽象得怕是连毕加索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这是小希望画的爸爸妈妈。”梁美心扶着唐笙的肩膀,侧着头陪她一起看,“跟你一样,从小就没有画画的天赋呢。”   “那这个呢……”唐笙指着后面那个高高大大,胸前还有一个s型商标的人类,“超人?”   “这是她的教父啊,冯先生。在小希望眼里,他可是无所不能呢。”   唐笙哭笑不得:“幸好白卓寒没跟来,否则又要吃飞醋呢!”   刚想到这,白卓寒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阿笙,到了没有?”   “恩,我刚进教堂,在小希望的房间里呢!你那边怎么样?佳佳她——”   “已经找到冯佳期了。”白卓寒这会儿正在医院里。一个小时前,高斌带人在市郊区一家快捷酒店里找到了被人下药迷晕的冯佳期。   从外表上看,她并没有受什么伤。但保险起见还是将她送进医院做全面检查。白卓寒把韩书烟叫来了。陪着她方便些。   “这么说佳佳没事了?”唐笙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等写意回来我马上告诉他——”   “你还没见到冯写意?”白卓寒拧了拧眉头,“我以为你已经到教堂了——”   唐笙表示,他带着孩子正巧出去了。   “卓寒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好想你,我看到小希望画的画,还有她的衣服,她的床,她用过的所有东西。我真的好想好想我们现在就能团聚!”唐笙抑制不住的喜悦冲出好不容易屏住的哽咽。   白卓寒微微叹了口气:“明天,阿笙。明天我一早的飞机就过去。今晚,让你好好陪陪咱们的女儿。我还有点事要确认一下,乖点等我。”   “好,我等你!”   唐笙抱住女儿的一件小衣服,凑在?翼下,一股香甜的水果奶味简直要讲她的心也融化了。   缘分这种东西真心是奇妙呢,唐笙想。   这么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要等到孩子开口叫她名副其实的一声妈妈了!   ***   确认冯佳期已经没事了,白卓寒转身离开病房。高斌后脚紧紧跟上,却没料到——前面的男人突然脚步一停,大块头的保镖差点撞上。   “白先生,你——”   “你是怎么找到冯佳期的?”白卓寒目光犀利,口吻严肃。   “一通匿名电话。”高斌的说辞简单粗暴,然而白卓寒并不相信。   “照你这么说,是白天翼良心发现了?”白卓寒冷冷道:“他刚刚宰了汤蓝,又用冯佳期来威胁冯写意,想要把我女儿绑架。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高斌,你说实话吧。你到底是谁的人?这一切,又是白卓澜在后面搞鬼是不是!”   高斌沉默。   “你走吧。”白卓寒挥挥手,“我会转一笔钱到你账户上,这些年,辛苦你陪我出生入死。   但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高湘南是什么关系。”   “是,我们都是卓澜少爷的人。”高斌抽了抽脸颊,眸子里渐渐浮现一丝猩色,“我为钱,她为爱。赚谁的都是赚,白先生,对不起了。”   “你就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么!”白卓寒怒道。   这么些年来,他把高斌当雇员当助手当保镖。但就算是家里有台洗衣机坏了,人还会心疼呢!要说一点并肩作战的情谊都没有,以白卓寒这么性情中人的作风来看,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高斌该怎么解释呢?   我是白卓澜的人,但白卓澜是你的人,所以……我一样是你的人啊?   “白先生,人生际遇那么长,有些事可能是一辈子也不需要弄明白的。   我帮你订好了明早飞马来西亚的票。   你还想去哪?我再开车送你一程吧。”   白卓寒哑然声顿,最后点点头道:“去找白天翼。”   ***   白靖怀所住的别墅距离白家老宅不过三公里远,那里曾是白瑞方的附属不动产,在遗嘱里特意划给了这悲催的二儿子。   白靖怀中风后生活不能自理,终日只能卧床由女佣照料。   在白天翼出狱之前。这里死气沉沉的深度想必更甚白家老宅。   “我很意外你会来找我。”白天翼在客厅随意接待了白卓寒,“难不成,是为了给汤蓝那个贱人讨个说法的?”   “杀人的事,由警察来管。”白卓寒没有落座。空旷的客厅,他站姿笔挺。   “白天翼,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白卓澜指使你的?”   “难怪我姐一向看不上你这种不入流的私生子,呵呵,”白天翼的态度倒是一如之前般嚣张,“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义正言辞的废话?白卓寒你真以为自己是上帝啊,审判别人之前,要再三确认一下罪状?   分明早就下定决心要弄死白卓澜了,分明就是一场东郭先生和狼的悲剧。你省省吧,早就打脸哐哐响!”   白天翼的话的确很有杀伤力,几乎一语成籖地撕开白卓寒最后一块遮羞布。   “白天翼我不是来跟你呈口舌之快的。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放了冯佳期?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他妈的真是懒得跟你废话!”白天翼踹了一脚茶几,突然又顿下神色,往楼上看看。   旋即压低声音,白天翼皱眉道:“要说滚出去说,别吵我爸睡觉。”   庭院外的小咖啡吧里,白天翼随手扔给白卓寒一罐啤酒。   “我今天跟你说明白就是了,本来我是打算好好跟冯写意算算账,顺便抓你女儿过来讹一笔钱。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爸就我一个儿子了,再多的钱也不过就是买个甘愿不甘愿。   白卓寒,我不跟你斗不表示我就真的斗不过你。只不过我蹲号子这两年,突然明白人这一辈子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话就说这么多了,下个月我就打算带我爸出国了。以后,白家兴衰亡败,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但愿如此,告辞。”白卓寒冷哼一声,虽然他真的很讨厌白天翼,但是白家这一代,也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有些血缘很肮脏,但终究隔不断。   望着白卓寒离去的背影,白天翼紧绷的拳头终是慢慢松开。   自己已经按照白卓澜的要求先放人再出局了,只不过——白卓澜不允许他把实话告诉白卓寒就是了。   银行卡里及时兑现了三千万现金到账,这是白卓澜近乎倾尽所有来跟他交换的条件。   白天翼想:如果姐姐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早点努力些,早点聪明些。   那是一场根本就轮不到他们上阵的战役。当什么炮灰呢?真是的。   转身回到客厅。白天翼拨了一通电话。   深吸一口气,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亮晶晶的盈蓝色宝石钥匙。   然后平静地说道:“我想清楚了,这个钥匙,我不要。你自己收回去吧。”   “不要?”电话那端的人压着声音,口吻充满狐疑,“白天翼你想想清楚,就算你没有精力去找什么宝藏。光这块宝石,就已经价值连城了!   只要拿到这笔启动资金,你完全可以再次回到圣光集团来争名逐利。   难道你就甘心这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出局么?”   “是,我的钱够花了。后半辈子,我就想找个海滩做点小生意,带我爸这个老窝囊废颐养天年。”白天翼冷笑道,“我不聪明,但也不是傻瓜。吃了来路不明的东西,早晚是要吐出来的。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的目的如果只是要搞垮白家,让我们自相残杀的话——出门右转,找白卓寒和白卓澜去。我就是一小角色,别再打我主意了。”   白天翼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钥匙我还丢在信箱,你爱什么时候来拿,就什么时候来拿。但别给我瞧见你的脸哈,我不关心你到底是谁,更不想被你杀人灭口。”   “好吧。”电话那端的男人略略思索几秒,“既然你不接受,那——   留着你也就,没有用了!”   “什么?”白天翼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想追一句,对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可就在他转身往院子里走的一刹那,迎面一个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噗一声干净利落的入刃声,从他腹腔陡然扩散开来!   “救……”   白天翼趴在地上。鲜血渐渐蔓延了不瞑目的双眼。   “是你……你……竟然……”   “白天翼!”   韩书烟几步跳下出租车,赶过来!   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去而复返的高斌,对方说白卓寒将他解聘了,刚刚送他去白天翼家已经是最后一旦任务。   见冯佳期情况已经稳定了,韩书烟又怕白卓寒一个人出状况,所以直接打了辆车跟过来。   结果一下来,就看到白天翼遇刺于此!   “白天翼!到底怎么回事,是谁!”   “……死……死……”   “你先别死啊!”韩书烟将他撩起来,“告诉我,到底是谁!”   轰隆一声。一道极速火光从别墅二楼的卧室里炸了出来。   白天翼瞪大眼睛,一边伸手,一边发出绝望的尾长音!   “爸……”   最后手一垂,呼吸戛止。   爆炸的方位,是白靖怀的房间。   ***   “怎么会这样!”听到韩书烟带来的消息后,白卓寒几乎站立不稳,“二叔和白天翼……全都死了?”   “是,警方已经封锁了别墅现场。白天翼被人一刀致命,而白靖怀的房间里,被人投了一颗手雷。当场被炸身亡。   遗体全部被警方带走了。勘测还没有结束。”   白卓寒本来已经在收拾衣物了,准备出国跟唐笙去汇合。   白天翼的收手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喜悦和轻松还没有一颗烟的时间长呢,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们先过去警署一趟吧。”   白卓寒放下东西,跟着韩书烟一道出门。上车后,他先给唐笙打了个电话:“喂,阿笙,我有点特殊状况可能要耽误一下,你先陪孩子玩几天——”   可是电话那端,唐笙明显是带着焦急的哭腔的!   “怎么了阿笙!发生什么事了!”   “卓寒!我正要跟你说!写意不见了。带着小希望,他们两个不见了!”   白卓寒只觉得大脑都要炸了:“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下午他们出去采浆果,然后到现在都没回来!”唐笙已经急的快要语无伦次了,“我到教堂的时候是三点半,姨妈说他们刚出去没多久。可是现在天都黑了,写意的也联系不上!   卓寒,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佳佳已经没事了。他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们的女儿抱走去换……”   “不会的!”白卓寒厉声断喝,“阿笙,你别瞎想!他不会那么做!”   “你怎么那么相信他?”唐笙急道,“你不是说,喜欢过我的男人除了你之外都是性情卑劣,不折手段。谁叫我天生就长了这么一副脸!”   唐笙已经近乎理智全无,距离女儿还有唾手可得的最后一步。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要是再出幺蛾子她只怕自己会一下子疯得很彻底!   “阿笙,你先冷静点!你叫ruita接电话。听我说,跟姨妈呆在教堂不要乱跑,我会安排人处理。   你等我,我马上就动身过去!”   挂了电话的唐笙完全坐立不安,梁美心拉着她的手极尽劝慰:“阿笙。没事的啊。冯先生最疼小希望了,他一定不会乱来。之前他也有晚上带她出去看月亮捉萤火虫。后山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说不定马上就回来。”   唐笙知道这只是姨妈权宜之下的安慰,冯写意明知道自己今天到,怎么可能把孩子带出去这么久呢?   “姨妈,我要去找。”唐笙抹了抹眼睛,抬起腿绑鞋带:“带我上山,我要找女儿!”   ruita接了白卓寒的电话后说是要去找当地警方和大使馆联系求助,但唐笙一刻都不想再等。   从意外怀孕到现在,她走了辛苦不堪的两年多,才走到女儿身边。   她的气息她的身影她缺失过那些成长的片段都像魔咒一样萦绕在自己脑海里,她不能等了。   ***   “怎么样?唐笙说什么?”   韩书烟见白卓寒电话一挂,脸色十分不妙,立刻紧张地上前追问:“是不是出事了?”   “冯写意带着孩子不见了!”白卓寒想了又想,始终觉得事情说不通,“白天翼分明已经终止了犯罪行为,连冯佳期都放走了。难道还没来得及撤回对付冯写意的人,就突然被杀了?”   ——麻痹的白卓澜你还敢出现!   看到停车场那边下来的轮椅,白卓寒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在准备出手的一刹那。高斌一掌过去讲他拦个正着。   “哥,淡定点。否则你谁都救不了。”白卓澜靠在轮椅上,惨白的容颜落了几分清绝。   “你还真是会玩黄雀在后,我告诉你,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有时间跟我放狠话不如快点去找人。白天翼父子的后事,呵呵,我来帮你处理就是了。”白卓澜说。   “那你最好多留一个墓地!我亲手送你进去!”   白卓寒转身对韩书烟道:“辛苦你配合下警方。白天翼被刺时你就在当场是不是?你回忆回忆有没有看到什么?我先过去找唐笙!”   “明白,你自己当心。”韩书烟点点头,转身从停车场离开。   错身经过白卓澜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丢了一句话出来:“卓澜,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   “你觉得呢?”白卓澜笑了笑,“或者,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如果你有什么苦衷,告诉卓寒啊!难道你想他有天痛苦后悔一辈子么!”   “不会的。”白卓澜冲高斌挥挥手,示意他推自己离开。   我,有办法让他永远不要原谅我。不原谅,就不会痛苦……   “阿姨。踩到我的兔兔了。”韩书烟正凝视出神,突然听到脚下有人在说话。   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用手扯一只兔宝宝玩具。   兔子耳朵不小心被自己踩住了——   “啊!对不起!”韩书烟赶紧松脚,“你?你叫思思是不是?”   “嗯,我跟爸爸妈妈一块来的。他们说,叔叔和堂哥去世了……”   韩书烟往前看了一眼,白靖瑜和他的妻子正扬手招呼着这个小姑娘。   “思思!过来!”   “来啦——”   小姑娘弓着腰身,拖着兔宝宝往前跑。韩书烟凝视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   高斌把白卓澜抱上车。无奈地叹气:“被小南知道你又跑出来,一定很生气。”   “斌哥,”白卓澜半身探进去,却突然出手拉住高斌,“我哥把你解聘了,那他叫谁送唐笙去接孩子?”   “我不清楚,可能是……其他雇工?好像是个女的,可能带着唐笙更方便一些?”   白卓澜抓着他的肩膀,纤瘦的五指越抓越紧,“女的?是谁……谁给他的人?”   “我不知道。你……”看着白卓澜的状况越来越吓人,高斌一时无错,“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不好……”白卓澜单手脱力。随即一口鲜血喷在高斌的肩膀上,整个人骤然滑倒下去。   “卓澜!”   “白天翼已经答应我了。收了钱,他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叫人撤回对冯佳期和冯写意的威胁……   如果……咳咳,如果冯写意还是带着孩子失踪了,这说明……”   “你的意思是?”高斌脸色一沉。   白卓澜去翻,可是虚弱到痉挛的手掌甚至连拨号都做不到。   在高斌的帮助下,他终于接通了那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白卓澜说,“白天翼死了,白靖怀死了。我……是白瑞方最后一脉血统了。   该轮到我了是不是?”   “可惜你活不了多久了……这很伤脑筋啊。”电话那端,生平不澜,“你要是病死了,白卓寒早晚会猜到真相……那多不好?”   “我不会的!”白卓澜大吼一声,“你不就是想让他亲手毁掉这一切么?!我替你把这个坏人做到底,我会让他恨我一辈子的!   别再伤害无辜的人了……因为,等到有一天,你发现所有要报复的人都死去的时候。你会寂寞到,觉得回首一切都是浮云。只想留一个亲人和爱人在身边。   我,答应你。不会让他恨你的……”   ***   “叔叔,冯叔叔……”   肉呼呼的小手拍打在冯写意的脸上。他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   “小希望?”   意识到孩子还在身旁,冯写意动了动酸痛的身体,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哪里疼,告诉叔叔,有没有哪里疼?”   小希望扁着嘴摇摇头:“叔叔这是哪里啊?”   好了,真正的boss终于粗线了!明天十点! 第122 恣意的童话,写意的人生   是哪里呢?   冯写意也不知道是哪里。   只是通过地上潮湿的泥土和四周密不透风的构造来判断——像是地面以下的某个封闭空间。唯一的出口一方虚掩的小天窗,位于头顶三米多高的地方。   他依稀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连扳机都没来得及扣,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大概多少还是因为带着孩子在身边,对血腥颇有忌惮吧。   还好倒下的时候不是脸着地,也没有摔到怀里小希望。这会儿看她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啪嗒啪嗒跑得欢,貌似不带一点伤。冯写意提着的心总算放回胸腔。   “叔叔!有苹果啊!”小希望凑到一个角落里,指着面前的两个大筐兴奋地叫。   苹果?!   冯写意判断,这里应该是后山原住民用来贮藏的地窖。   那三个家伙把他们扔到这里,没绑也没伤,多半是准备等候雇主的指示吧?   冯写意丈量了一下出口处的位置。周围墙壁光秃秃,本来应该放梯子的地方只剩一道蒙尘的痕迹。   从苹果的新鲜程度来看,这里至少有十天半个月没人下来了。   原住民并不太会经常来地窖,指望他们先一步发现并救援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   而以他的身高,要想依靠凭空攀爬来登上三米的地窖,的确是困难了些。   “冯叔叔,这里是哪……我们,不是在做游戏么?”   “是啊,我们就是在做游戏。”冯写意蹲下身,抹了抹孩子灰脏脏的小脸,“我们现在来到了魔法世界,要开动脑筋想办法才能走出迷宫哦。”   “迷宫?”小希望眨着懵懂的大眼睛,“里面是不是有好多好玩的?”   “是啊,有洋娃娃,有漂亮衣服,还有很多糖果。每过一关,我们就能得到一样奖励。你看,这个苹果就是。饿不饿,叔叔给你削一个?”   “好!”小希望拍着小手,纯净的眼睛里顿时敛去了本能的恐惧。   冯写意挑了个相对干净点的苹果,掰下箩筐上的一根藤条,在一块压麻袋的花岗岩上磨了几十下。一把粗糙却足够锋利的竹片刀应声而成。   三下五除二地把苹果削成了一个米奇状,冯写意把小希望抱到箩筐上,“好了,现在叔叔要找出去的线索,小希望的任务就是乖乖守着咱们获得的苹果。顺便给叔叔加油哦!   等我们到了第二关,还有更好的奖励!”   小希望听得两只眼睛直放光。小手捧着苹果。一点一点,啃得有点吃力。   可是脸上幸福又期待的表情,让冯写意更加坚定了无论多危机都要为她圆满这个梦幻的决心。   他尚且无法确定那三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路。但看手段和目的,像是谋财,但未必打算害命。   冯写意不喜欢这种感觉——   保护孩子的使命,是他心甘情愿地担在肩上的。他可不愿意看到,不给力的自己竟有沦落到这个境地。不仅拖累着孩子,还要让唐笙和白卓寒陷入被威胁。   他一辈子都活得那么装逼,拖人家后腿这种事,实在不是他风格。   所以冯写意决定。必须在敌人去而复返之前逃出去。并且,要保证小希望毫发无伤。   当然这个毫发无伤的范畴不仅代表肢体健全,还有心理健康。他绝不能让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一点点阴影。   天知道他一边拆箱子一边编故事,编的有多辛苦。   地窖里一共只有三个破箱子,冯写意想过n种拼接,即便全部摞成一条直线站上去,也还要差半米的高度。   于是他准备徒手拆解。一个箱子六块板,三片可以围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六个三角形挨着墙堆叠起来,差不多可以高出三十几厘米。   “小希望,今天还没有做数学题是不是?”冯写意用手边仅有的一块花岗岩砸开箱子。生锈的羊角钉十分倔强。每一个都让他步骤都耗尽了野蛮,“叔叔考考你,做一个三角架需要十分钟,那么做完六个,带着小希望从这里跑出去,需要多久?”   不到两岁的孩子懂个屁乘法啊?!   小希望眨巴眨巴眼睛:“需要‘噌’一下!”   “什么‘噌’一下?”   “就是就是……叔叔是超人啊,带着我‘噌’一下就飞出去了!”   “数学零蛋,想象力一百分。”冯写意把最后一个三角架摞上去,刚要伸手去掐掐小希望的脸蛋。就见孩子突然皱着小眉头,害怕地说:“叔叔,你的手出了好多血……”   冯写意攥了攥血淋淋的掌心,笑着将她扛到肩膀上:“才不是呢!这是魔法世界赐给叔叔地超能力,只要在这条梯子上画上一个笑脸,我们两个就能过关啦!”   忍着近乎麻木的痛,冯写意用伤痕累累的手指硬是在木条上描了一个笑脸。   “来,我们过关咯!”一手将孩子紧紧护在胸口,冯写意攀住架子,踩稳一个着力点——   可是还没等爬上第三步,哗啦一声,散架了!   冯写意摔得很狼狈,就跟被苍蝇拍拍过似的。还好小白糖垫在他胸膛上,毫发无伤。   “哇!好好玩,冯叔叔!再玩一次好不好?”   “第一次传送失败,我们需要再积蓄些超能量了。”冯写意撑起身,把孩子散乱的小辫子重新扎了起来,“暂时不行了,宇宙飞船得改造加油。”   “那,苹果给你吃!”小希望把刚刚啃了一半的苹果摸出来。这小家伙,竟然藏在衣服口袋里了!   “我……想送给妈妈吃的……可是……”小姑娘小嘴一撅,眼睛里亮闪闪的,“冯叔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妈?”   冯写意心头一酸,仿佛什么东西上去咬开了一个缺口。   “苹果留着,揣好。等叔叔修好了飞船,马上就带你见妈妈。好不好?”   冯写意把孩子放下地,重新堆了堆这叠木架子,确保这一回足够稳固了。   “走!咱们再玩一次!”   可就在这时候,地窖上方突然俯下一个身影——   “你是,冯先生吧?”   冯写意松开搭在木架上的单手,本能护着孩子往后退了两步:“你是?”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冯写意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我叫ruita,是护送白太太过来的保镖。我们下午刚到喀斯特尔教堂,发现您和孩子失踪后,对整个后山开始了大面积搜寻。”   “保镖?”冯写意拥住怀里的孩子,“白卓寒的保镖,不是叫高斌么?”   “高先生在另一侧区域带人搜寻,我无意中发现了这座山间小屋,才看到这里还有地窖。”   “这样……”冯写意轻轻展了下眉峰,“你上面有梯子么?”   “哦,有的。你先把孩子给我。”ruita伸出双臂,示意冯写意先攀上来一点。   “叔叔……”小希望往冯写意的肩窝里转了转,“她是妈妈么……”   “她不是妈妈,她是游戏新手村的rpg。”冯写意轻轻拍着小希望的背。   同时不忘祈祷上帝,原谅他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吧。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瞎编了!   “你先把梯子给我吧。”冯写意瞄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架子,“这个不结实,当心摔到孩子。”   “所以先把孩子给我好了。”ruita依然坚持。   气氛在黑暗中,抑扬顿挫出一股诡异。   冯写意觉得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凉凉的,有点腥。   他故意用手背漫不经心地擦去,余光却已经瞥到ruita脚踩的那块边缘地,有浓稠的猩红正一滴滴落下。   她穿着夹克,腰间系着质地光滑的皮带扣。反光处波泠泠的,倒影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尸。   “好,你接一下。”冯写意往上踩了两个阶梯,一手托起小希望。   可就在ruita的指尖马上要接触到孩子衣服地一刹那,冯写意突然撤回臂弯。若有所思地扬起眉头,“我记得下午那会儿,唐笙打电话跟我说,白卓寒把高斌解聘了。所以……”   ruita脸色骤变,上手就要去抢孩子。   然而冯写意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巧借一个寸劲儿直接就把她给拽了下来!   他清清楚楚看到ruita虎口处的一个卍字纹身,文惜和梁美心出事的那次,他重生回到唐笙面前不到半小时就被莫名其妙地捅了一刀。   当时那个匆匆而过的身影一闪而过。在他愈见模糊的视线里,一瞥而及的,只有那人手背上这个卍字!   “你到底是谁的人!养女杀手一向是乌斯的作风,但他已经死了!   而且,你也不是白卓澜的人。否则根本不可能不知道高斌被解聘的事。   白卓寒之所以解聘他,不就是因为他是白卓澜的眼线么?”   ruita摔得很狼狈,但区区三米的高度根本不可能受很重的伤。   当冯写意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眼里的杀意再也藏不住了。   一旦被怀疑,必须要灭口。这是杀手的职业道德,也是主人的最高指示。   “你要杀我?呵,这么说我的判断方向是正确的!”   冯写意把孩子放下地,轻轻拍了下她的小屁股,将她赶到角落:“乖!叔叔要对付关卡大魔王,小希望快去守着苹果别被抢走了!”   “别废话!留你不得了!”   ruita虽然是女人,但要对付筋疲力尽又没有格斗技巧的冯写意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手中银光一现,锋利的匕首就着冯写意的脖子吹了过去。   千钧一发的闪避再次撞倒了身后的三角架——   脸颊火辣辣的,冯写意想:当初割汤蓝的脸时,貌似没想过有天也会遭遇到自己身上。   不过也无所谓,男人要那么帅干嘛!能打才是王道。   然而他也不是很能打,这真是个‘被上’的话题唉。   此时ruita蛮力爆棚,翻身上位。一手推进着匕首,死死卡在冯写意的脖颈上。凛冽的刀锋,绝望逼人。   “冯叔叔!大力水手的菠菜给你!”小希望全然不懂眼前这样一场肉搏会导致怎样的生死攸关。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的教父是个大英雄,是无所不能地超人——超人怎么能被人压在身下欺负呢!   敞开小斗篷,小希望把藏了半天的苹果再次抛了出来。   使了个吃奶的劲儿也不过就扔了半米远。咕噜咕噜的,却足够冯写意伸手抓住!   嗖一声抽出插在苹果上的竹片签,冯写意甩手按进了ruita的颈动脉!   “叔叔!”   “别看!”冯写意抱住孩子背身一转,任由那喷泉一样的污血将他地灵魂内外一一点染。   他将小希望护在怀里,守她一身不尘。   “不是的,不是血,是圣诞老人来了呢!”冯写意捧着孩子花猫一样的小脸,“你看,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圣诞老人就是我们下一关的吉祥物。”   “叔叔……”小希望踮起脚,肉呼呼的小手捧在冯写意满是血污的脸颊上。   刀口火辣辣的疼,凝视着孩子纯净的而眼睛,冯写意竟有那么一丝脆弱到想流泪的冲动。   “叔叔的脸受伤了……”   “呵呵,所以以后……就不帅了呢。小希望是不是就不喜欢叔叔了?”   “才不会。小希望最喜欢叔叔了,将来还要嫁给叔叔呢!”   “小傻瓜。”冯写意握住孩子的小手亲了亲,“走吧,我们继续闯迷宫。”   三下五除二地堆好架子,他们终于爬出了地窖!   外面是一间狭小的平房,堆满了破破烂烂的杂物。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尸体,冯写意告诉小希望说——   他们是圣诞老人用驯鹿变的,正在睡觉呢!   “那,圣诞老人找不到驯鹿的话,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小希望歪着头,同情地踢了踢一具可怜的‘驯鹿’。   “醒醒嘛,拉雪橇咯!”   “嘘,我们悄悄把它们当成礼物送给圣诞老人好不好?”冯写意心里已有判断——只怕这三人本是打算留在这里待命,没想到却被别人黄雀在后截了道。   为避免再有其他势力找上来惹麻烦,冯写意弯下身,把这三具尸体一并丢进了地窖。他打算先带着孩子逃出去后,再做调查计较。   “好,圣诞老人最辛苦了,他一定也很想收到礼物!”小希望吃吃地笑。就连小皮鞋踩过的鲜血的印记,都像极了美好的小花。   “是啊,小希望这么善良,今年的圣诞节,一定能得到——”   未等冯写意话音落定,就听咔哒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被尚且没有死透的ruita丢了出来!   唉,论补刀的重要性啊!   “呀!是漂亮的彩蛋!”小希望开心得抱着冯写意的腿大叫,“叔叔,圣诞老人这么快就给我礼物了!”   是彩蛋没错!一枚冒着呲呲白烟的。花式迷彩手雷蛋!   “小希望……”冯写意用斗篷紧紧裹住孩子,“闭上眼睛,我们要通关出去咯!”   轰一声炸响,巨大的气浪汹涌而过,半面泥墙应声而倒。   冯写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到什么程度,姑且撑撑看吧。   在身体与地面顿成一个相对须臾的安全区域里,还好,他来得及把孩子推出了废墟!   小希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眨眨眼,坐起来。没哭反而笑了。   “叔叔,我们是不是逃出迷宫了!”   天亮了,远处教堂的钟声与晨曦一同升起。   “是啊,你看,我们来到新的世界了。”冯写意说。   “叔叔,那我们快走啊!前面是不是还有好玩的?”小希望拉了拉冯写意的手,“为什么你要趴在这么多石头下面呢?会不会很重?”   “不会……”冯写意并没有觉得有多疼,从脖子以下都没有知觉原来是这么奇妙的一种体验,“我在……挖金矿……”   “哦,挖金子做什么呢?”小希望跪身过来,好奇地拄着下巴与他对视着。   “呵,当然是……将来……给小希望做嫁妆啊。”   “嫁妆是什么呢?”   “就是,以后你遇到了喜欢的人,要跟他过日子……叔叔得给你准备好多嫁妆。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小希望半知半解地摇头:“可是有冯叔叔在,谁也不会欺负小希望的呀。”   “那万一……以后冯叔叔不在了呢?”   “为什么会不在!”小希望哭了,“我不要你不在嘛!”   “小傻瓜,以后……爸爸妈妈会很疼你的,会让你像个小公主一样幸福的。”   “不要…我要冯叔叔陪我玩,你起来陪我玩好不好……我们继续闯迷宫,我还要拿礼物呢!”   小希望拖着冯写意丝毫动弹不了的手,饶是孩子半斤八两的力气。每一下牵扯却都让他仿佛遭受了千般酷刑一样的折磨。   “好……我们,再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冯写意把脸侧过来,紧紧贴在泥土上。   这样,孩子看不到他的泪,也看不到他的血。   “好!”小希望破涕为笑,跪着两只小膝盖爬起身来:“我们玩什么呢?”   “龟兔赛跑好不好?”冯写意轻轻地说,“就像叔叔给你讲的睡前故事一样。咱们扮演兔子和乌龟,来赛跑。看谁先到教堂的大槐树下。”   “哦,那我是兔子!”小希望乐颠颠地爬起来。   “小希望是乌龟,叔叔才是兔子。”冯写意笑道。“男人不能当乌龟的。”   “为什么?”   “呵,你长大就知道了。”冯写意动了动手指,拼尽全力指向前方,“你听到小溪水的声音了么?沿着白色地石子路往前走,看到小溪后,就跟着小溪走。”   冯写意知道山丘虽大,但水脉只有一条。无论跟着哪一支,最后都会汇聚到教堂下面的小水库。   “叔叔,那我喊一二三。”小希望摩拳擦掌跳起来,“预备——”   蹭蹭蹭跑出去三步。孩子回过头来,又蹲下身戳了戳冯写意的脸颊,“叔叔?你怎么不跑呀?”   “叔叔是兔子呀,兔子不是应该先睡觉的么?书上是这么讲的没错吧?”   小希望点点头:“嗯,兔子很骄傲,不好!”   “所以小希望要做勤奋努力的小乌龟,可别学小兔子。”   骄傲,不是什么好事唉。冯写意想:有时候,真的会一不小心就赔上了性命。   “好了,一二三预备出发!小乌龟先走吧。兔子要睡一会儿。”   冯写意闭上眼睛,放下手。   “哦。”小希望走两步,回回头:“我走了哦,冯叔叔。”   “喂……冯叔叔?”   “你……你要快点追上来哦。”   “你要是不追上来,姆姆做的饼干就都给小希望吃了……一块也不给你留哦。”   ***   “爆炸哪里传来的?为什么会有爆炸!”   那一声不大不小的躁动,隔着半边山峦打响了黎明第一声绝望。唐笙跟着当地的一众救援队,已经在前山搜寻了整整四个小时。   “是后山方向。”   后山?唐笙记的,后山那里是ruita和另外几个人在负责找寻。同样没有得到过任何进展。   年轻的向导用生涩的英文告诉唐笙,后山有零星的民居,可能只是谁家在炸地窖。圣诞节复活节感恩节都在差不多时候,当地的人喜欢把盛宴的食物提前备好。   “其实这么找下去根本没有效率,他们也可能根本就不在这儿。不如先等另一队的消息,他们在后山,应该很快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折腾了这么久,人群中早有疲惫的呼声。   唐笙已经很感谢他们热心的帮助了,但找女儿这种事,对她来说生命不息希望不止。   “辛苦你们了,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到后山?我自己过去。”唐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望着远处爆炸声传开之处。   “翻山过去的话路途有点崎岖,你可以沿着这个溪水往上游走。走过妇人岭。就是前后山的分界了。”   从刚才起,唐笙就打不通ruita的电话了。起先她以为是山上信号不好,后来听救援队的人用报话机跟另一队的人沟通时,才知道ruita跟他们走散了,一个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唐笙心里疑虑重重,在焦虑来袭之前,她试着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了神明的指引,她一直相信上苍把她带到女儿身边仅有一步之遥,不是为了让她空喜绝望的。   溪水哗啦啦,林鸟唧唧喳。如果不是这番危机临身,她本该一手牵着丈夫一手搂着女儿在这样清新氧吧的度假胜地悠然享受的。   小希望……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妈妈就来找你了!   唐笙一直缺乏锻炼,几番伤病未恢元气,十几里徘徊山路在黎明前的四个小时里几乎耗尽了她的体能。   可是不知为什么,眼前逆流的小溪淅淅沥沥,就仿佛要把远方甜美的悄悄话一一传递。让她爆棚的肾上腺素,一刻不能懈怠肢体。   “世上只有……妈妈…好……”   唐笙以为自己幻听了!   为什么会有歌声呢?虽然一句都不在调上!   她弯腰掬起一捧清水打湿面庞,想要清洗清洗自己疲惫下的幻觉。   再一抬头,唐笙近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手里捏着一把狗尾巴草,正?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嘴里兀自念着歌词,声音尖尖的。哑哑的,却一点不带怯场和恐惧。   她头发乱乱的,小手灰灰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是狼狈的血迹。但一张小脸洋溢的光芒,就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值得这世上一切的王子对她一见钟情。   只有那样的冯写意,才能带出这样的小希望啊!   “阿姨,你在喝水吗?叔叔说,喝生水要肚肚疼的。”   唐笙直起膝盖,在极度难以置信的喜极中。她差点跄踉扑倒!   “小希望!”   不到两周岁的孩子,是怎样一个人沿着溪水走下一公里山路的?   唐笙想:如果很多年后女儿长大了,遇到任何想要放弃的挫折时。她都会告诉她,再坚持一下,就像这一次,上帝与爱与你同在。   “小希望!”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唐笙喜极泪泣。   “你是……妈妈么?”女孩扒着两只小手,搂住唐笙的脖子,“冯叔叔说,谁先到教堂。谁就能得到奖品……他是骄傲的兔子……在石头下睡懒觉他输了呢。”   孩子毕竟太小了,跌跌撞撞坚持了这么久早已耗尽心力。长长的睫毛垂了垂,她终于倒在妈妈的怀里昏睡过去。   唐笙吓得六神无主,又担心她身上带伤不知轻重,而完全不敢随意查看。   抱起孩子,她转身就要往下跑!   不远处人头攒动,白卓寒的身影健步如飞,唐笙只觉得自己的理智都要沸腾了!   “卓寒!我在这儿!”   “阿笙?!”   “卓寒!我们的女儿……”抱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孩子,感受她鲜活的?息和软软的体温。这一刻的来临,让唐笙认可曾经无数的苦难。都值得!   随行的医护人员接过孩子,简单的听诊后向两人做了个ok的手势。   “只是累得睡着了,不像有什么伤。先带回医院检查吧!这么小的孩子能自己从上面走下来,简直是奇迹啊!”   “这不是奇迹,一定是她的教父……”   唐笙哑然顿语,话说,冯写意呢?   小希望怎么会一个人走在山路上?   刚刚抱着孩子的时候,唐笙清楚地闻到了她身上混合着泥土血腥还有一个不常见的——火药味!   她还说了什么?什么石头什么睡觉?什么龟兔赛跑!   那一瞬间,唐笙心跳戛然偷停!   挣脱开白卓寒的手,她掉头沿着小溪就往上跑!   她的嗅觉完全可以当警犬用。小希望一路走来,都有火药残留的气息。   冯写意,求你不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永远记得你!   “阿笙!我陪你!”白卓寒追上前去,“我们不能没有女儿,我们的女儿……也不能没有教父…   把帮小希望前两年里最重要的东西找回来,是为人父母最重要的责任!”   明天十点见。 第123 阿笙,再陪陪我   冯写意说,他用了一整年的时间,把无所不能的偶像形象打造在小希望眼中。   可不是想要有天在她父母哭天抢地的呼救里,狼狈死去。   唐笙,白卓寒,你们能给我留点尊严么?   “写意!写意你坚持一下,我马上救你出来!”   唐笙跪在男人灰败的容颜之前,挽起袖子就要推移压在他身上的残墙断垣!她从没像现在一样意识过自己的无能为力简直让人讨厌!   废墟堆叠成丘,血气弥着晨雾。   冯写意你不是说你是骄傲的兔子么……明明,你才更像乌龟。   “阿笙!不要这样!”白卓寒扯住理智近乎丧尽的女人,“你弄不了这个,一旦倒塌会给他造成二次伤害的!我已经通知救援队赶来这个方位——”   砖瓦摇摇欲坠,哪怕多余一粒尘埃的重量都可能成为他生命流逝的催化剂。   而他们能做的,只是看着,看着他的呼吸一点点羸弱。   身下的鲜血细细绵绵,低润泥土却开不出花。   唐笙伏在地上攥着冯写意唯一的一只手,恨不能用泪水再次灌溉一次重生。   “写意……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跟你说那些话……”   唐笙忘不了那天在医院的天台上,她与冯写意之间最后的对话——戛然止在,我的世界,永远不许你踏足之上。   “我为什么要说那么混蛋的话……写意……你本来就是个坏人,一直做坏事不好么?为什么……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小希望,不要让他涉险,不能让她恐惧。如果没有你…...她未来的心灵,我要怎么去治愈?   写意……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只要你活下来。哪怕……哪怕将来你要娶小希望,我都同意!真的,你醒醒啊!”   阳光攀上山顶,金色沐浴残垣。   冯写意堆叠在爆破后的一片废墟中,神情从容淡然得就如睡着一般。   唐笙觉得,他的梦境一定非常另类。爱与恨,都能编织出斑斓的颜色。   他的脸颊贴紧地面。而前方距离半寸多点的泥土里,扎着一颗单薄的小草。   小草偶尔会有节奏地抖动着。这让唐笙相信。冯写意还在微弱地呼吸。   他的唇干裂开涸,浓密的睫毛就好像被灰尘压得重千钧。   曾几何时,精致如刀刻玉磨般的容颜,就这样滚在血污和尘埃里。快把他整个人包裹成风化的顽石了。   唐笙抚摸着他冰冷的脸,如果他知道自己临走的时候是这样一副仪容,心里得多难受啊?   “我去打点水!”不远处就是小溪,唐笙起身就要过去,却被白卓寒按住了:“我去吧。”   “还是我——”唐笙刚想坚持一下。突然觉得握在手里的指头动了动。   “写意?!”   “阿笙……”气若游丝的生命力,唤出女人的名字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写意!”唐笙低下身子,附耳凑到他满含血腥的呼吸旁,“你坚持住,马上就会救你出来了!”   救援队的人已经到了半山腰,唐笙隐隐约约能看到灌木纷繁着攒动。   她立起身就要往那边跑:“这里!!在这里!”   “阿笙……”冯写意用尽全力牵住唐笙的衣角,“陪陪我……”   “我……”唐笙跪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掸掉他脸上的灰尘。“我在……我在这里,写意!   别怕,我陪着你…..”   哪有什么英雄气短,什么慷慨淡然,谁都只有一条命而已啊。   所以人最可贵的,是明明贪恋生存,却义无反顾地做出牺牲。   在小希望面前书写的童话,用勇气对抗挣脱,用魔法美化杀戮。   像一个战无不胜的神,强大到不知恐惧为何物。可是阿笙,在你面前……我究竟有没有权利可以脆弱一点点?   哪怕一生,只有这一次。   “阿笙,就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这一次,骗骗我好么?”   “谁说我没有!”唐笙摩挲着他的脸,沁出他不再坚强的泪水,“爱情是忠诚的,却不一定是唯一的。   写意,我们只不过是走在了不同次元的两条路上。也许,在那个世界的唐笙,爱你爱得一样发疯!”   冯写意笑了笑,唇角牵动着开裂的伤口,仿佛在用鲜血浇灌生机。   他抽了抽手指,反握唐笙的掌心。最后,将一枚小小的金属环套在她挖土挖到血淋淋的食指上。   这是戒指么?唐笙想:冯写意一定想过要送自己一枚戒指的,以他这么完美主义的性情来看。这样一枚简陋到近乎易拉罐拉环的戒指,简直会让他死不瞑目吧。   可是,唐笙收下了。   冯写意,你要是魔鬼就好了。如果一枚破戒指可以封印住你的灵魂,那你能不能永远做我女儿的召唤兽?   “写意……我戴上了,你看。我收下你的心意,你也听到我的祈祷好不好?就像我当初中枪垂死坚持在你怀里一样,我在那么危机地关头创造奇迹,不仅为了我女儿,为了白卓寒,我也是在为了你——为你可以不要带着遗憾义无反顾地投身地狱!”   “我教小希望,第一条圣戒就是不能撒谎。可惜了……有你这么会骗人的妈妈,早晚带坏了呢……”   “我没骗你……写意,我没骗你!”   唐笙终于学会撒谎了,一边撒谎,一边可以无所顾忌地看着别人的眼睛。   她怕自己只要有一瞬间移开目光。眼前男人就会失落地咽下一口气。   冯写意,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守护……   白卓寒回来了。赤手空拳也没有容器,他只能用外套浸湿,水淋淋地拧过来。   唐笙捧起两只手,淋着他绞干沥出的清冽溪水。   她认真地给冯写意洗脸,凉意丝丝冲去他容颜上污秽的泥土和血迹。   唐笙眼前突然重影了教堂圣殿里的那枚白百合洗礼盆——   “写意,小希望受洗过么?”   清水涤去尘埃,落定了男人更加没有血色的脸。   可是他的眼睛却渐渐睁不开了。也许是升起晨曦后的阳光太刺眼,也许他只是真的不想睁开了。   “啊,有啊。像洗猫一样不老实……”   唐笙挂着泪痕笑了,想起给糖糖洗澡的时候,那叫一个三观滚地毁啊!人家都说布偶是最温驯的猫。但所有的猫无一例外,只要一洗澡那就不叫猫了,叫吾皇!   “以后我们还要带她来受洗。她七岁塑戒礼,十六岁的成年礼……我……写意,你说……上帝会一辈子保佑她对不对?上帝爱着所有的孩子,不会怪我们太贪婪——”   “写意,你说是不是呢?”   “写意……”   唐笙滴落手心里最后的一点溪水,像人鱼的眼泪萃取成珠。水珠从冯写意的鼻尖滑下来,兹灌了面前的那棵小草。   草弯弯的,静静立住,不再动了。   “阿笙……”白卓寒将唐笙紧紧搂在胸膛上,收起辛酸的眸光,敛下不知该怎样倾尽安慰的温柔。   “阿笙,他已经走了……”   ***   “小希望,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唐笙推开一扇粉色的房门,里面重新装潢了糖果色的童话天地。蕾丝蚊帐公主床,漂亮简约的猫走廊,长着翅膀的小天使贴了一圈墙纸,雪白的独角兽风铃就像装进了某个人的灵魂,风一来,就表示他正在放哨和守护。   “小希望看看,还缺点什么?爸爸给你买。”白卓寒蹲下身,捏了捏女儿粉嘟嘟的小脸。   真好,还是自己生的捏起来舒服哇。   短短半个来月,却已如境迁了多少桑田。本来以为带回自己的女儿后,所有痛苦和不安都会被治愈的小天使慢慢抚平。   然而白卓寒和唐笙一样,开始越发矫情地想念小白糖了。   王翠翠带走孩子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他们没有刻意去打探,只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会儿小希望眨着好奇又新鲜的大眼睛。拎着裙摆,撅着小嘴。   白色的小皮鞋踢踢踏踏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她小手一指,冲着唐笙和白卓寒笑眯眯道。   “这里,还少个椅子呢!冯叔叔每天晚上都会坐在这里给我讲故事。”   “好。”唐笙心里一算,招呼芳姨把客房里那个懒人沙发给端了进来,“咱们先放一个简单的,等周末,妈妈去给你买个漂亮的。”   小希望摇摇头:“冯叔叔不喜欢花花绿绿的,他说太娘炮了。什么叫娘炮啊?”   唐笙和白卓寒无奈对视了一下,他们觉得冯写意的教育系统很不稳定。   有些词汇,恩,稍微有点超纲。   “妈妈,爸爸,冯叔叔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孩子的心灵纯洁如霜。而往往越是不知情的童言无忌,越是如刀如梭。   “小希望,”唐笙俯下身,把女儿抱到窗台上,“你看到那颗星星了么?”   夜幕如斯,秋衣清凉。   唐笙知道自己的童话永远美不过那个男人,她只能尽力而为了——   “冯叔叔就坐着他的飞船,飞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天上那么冷,又没有好吃的东西。”小希望担心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要离开小希望呢?”   “他,”唐笙求助地看了白卓寒一眼。   “因为冯叔叔已经帮小希望找到爸爸妈妈了,”白卓寒走上去,拥住她们母女,“因为……这世上还有好多孩子像小希望一样需要帮助。冯叔叔去带他们找爸爸妈妈。”   唐笙觉得,白卓寒的解释实在有点太高大上了。冯写意是个爱恨如此分明坦荡的人,从来不屑于拥有高大上的三观。   这么高的帽子,呵呵,他会觉得累赘又虚伪的。   可是。孩子的心灵必须美好。这也是冯写意最后的希望吧。   “那如果我很想他怎么办呢?”小希望扁了扁小嘴,眼睛泪汪汪的,“他还答应了我好多事,都没来得做…”   “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他写信啊。只要小希望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冯叔叔知道以后,一定会在每年的圣诞节给小希望回信,还送你很多礼物。”唐笙用力呼吸了几下,回屏泪意。   “我不要礼物。小希望就想冯叔叔好好的……”胖乎乎的小手环住唐笙的脖颈,小希望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埋了好一会儿,“爸爸妈妈,我们一起来祈祷吧。”   将将把孩子哄睡,唐笙红着眼睛颓然跌回到大床上。她忍着没有再掉眼泪,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挥散不去的那一幕幕早已铭心刻骨。早就成了连哭泣也宣泄不掉的烙印。   唐笙只记得自己很不争气。   当救援队挖出冯写意的身体时,她哭喊着要扑上去再看他一眼,然而还没跑出两步就虚脱昏倒了。   当晚就因连日焦急奔波而复发肺病,高烧了三天半昏半醒。   等身体康复,意识清明了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再一次错过了冯写意的葬礼。   回国后的第二天唐笙就去见了冯佳期。   姐妹二话没说,连悲伤的表情都吝惜了起来。   “我哥就是这种人嘛,连去死都他妈的装逼不重样。”冯佳期用指尖敛去泪水,笑得又痞又气,“无所谓!反正我当他没活过,压根不用再伤心。”   后来白卓寒告诉唐笙。冯写意根本就没有葬礼。他是喀斯特尔教堂的最大赞助商,早已把遗嘱什么的都留在那里公正过。他给小希望留了一笔丰厚的教育基金,一直供她念完大学。   当然,前提里的话有一句——聪明的孩子不一定要热爱读书,如果有天她更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拜托你们两个望女成凤的父母,别对她逼迫压抑的太辛苦。   自己用生命守护了她的天真和纯净,不是为了让她有天被压力和苦难逼成狗的——唐笙,至少不要变成一个像你那么多愁伤感的傻女人。   而冯写意的身后之事。全由教会一手安排。   人人都说他是个信仰坚定,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可是唐笙和白卓寒觉得,冯写意要是听见了,一定从棺材里爬出来撕逼。   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是个好人了,而事实,他也并不是。   “其实我非常不喜欢他这样的人,太极端了。”白卓寒的评价很中肯,“恶的时候不择手段。善的时候一样也是。”   可他终究守着男人之间的承诺,拼出性命而守护了小希望的安全。   白卓寒是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他扯上这件事。   人一旦有了搏命的理由,不做出点惊天地泣鬼神的事都对不起‘冯写意’这三个字。   “卓寒,”唐笙背过身去,眯着眼唏嘘一声。“如果我说,我到现在心里都很难受,你会不会不开心?”   “会。”白卓寒倒是坦诚的很:“为自己的妻子战斗。为自己的女儿守护,本来应该是我的责任。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好。   是我的失策让你有了这个为他缅怀为他难受的机会,我……是为我的无能为力而不开心。”   “卓寒,你别这样说。”唐笙翻了个身,双手环住白卓寒的腰。微微蜷起膝盖,她把自己整个贴了上去。   “没关系,他可以在我们之间……存在一段时间。因为接下来的事,我会做的漂亮些,让他后悔为什么要……退场那么早?都看不到我身为男主那么华丽的逆袭,不觉得很亏么!”   “卓寒,我知道你也很难受……”唐笙轻轻张开嘴,咬了咬白卓寒的背。   健硕的肌肉抖了一下,白卓寒顿时握住唐笙从后面搭上来的手。   只有她的温度,才能为他挡一挡噩梦了。   白卓寒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个设定,也是没谁了!   凌晨已至。昙花向晚。   白卓寒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除了决心早已备好,其余的依旧云里雾里。   刚回国的前几天里,通过对冯佳期口供的分析,警方还算给力地找到了当初白天翼雇佣的那批绑匪。   他们老实交代了白天翼当初的一整个计划,但犯罪行为在法律上界定为终止。   至于负责对付冯写意的那三个人最后怎么会弄出命案来,不得而知了。   因为他们都死了,白天翼也死了。   “也许是他们中途改变了主意?没等到白天翼的指令,就想干脆自行开始讹诈。冯写意在反抗的途中……”这几天白卓寒一直在试着找到一种合理的逻辑,但无论哪种说法都牵强。   “那么ruita呢?为什么ruita也死了?”唐笙也睡不着,只有暂时收拾一些理智,才能让她不要总是在噩梦里回忆那天那时的情境。   “难道ruita最先发现了情况,为了救人,跟三个歹徒搏斗的时候同归于尽了?可是……”   如果只是在救人和搏斗中发生了这么惨烈的后果,那最后爆炸的那颗手雷又怎么解释?   痹的冯写意。都到最后了怎么不把当时的情况说说清楚,儿女情长的干什么!   白卓寒越想越觉得无法说服自己。鉴于案件动机的性质,四个人的遗体已经被当地警方立案后焚烧火化。   官方都是这个套路,谁不想快点结案万事大吉呢?   白卓寒心有疑虑。他想打个电话给高斌再去交涉一下,看能不能拿到些内部资料。刚抓起才意识到……高斌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空落落的心凝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之力,既然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那就把一切格局打乱,从新开始好了。   身前的唐笙呼吸开始平稳起来。白卓寒心疼她连日无法睡安稳的辛苦。怕今夜注定失眠的自己再打扰了她。   于是男人爬起身,上到天台装会儿逼。   夜已经深了,唐笙用来骗小希望的那颗星星这会儿根本找不到。冯写意这个贱人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偷笑。   白卓寒没有告诉唐笙。当救援队挖出那家伙时,一针肾上腺素重搏了他的心跳。   在上帝与死神赛跑的途中,他对自己说。不要葬礼不要缅怀,不要去确认他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无论他能不能拥有万分之一的幸运,生或死,都不会再出现了。   死了。他只想快点转世,前尘皆忘。活着,也仅仅是活成沧海一粟的陌生人,也必不打扰。   没有守护也不会变成天使,人总有累到想放下执念的那一天。   白卓寒觉得,这样的结局已然最好。他甚至比小希望更愿意相信那个童话——冯写意变成蝴蝶,啊不,乘着飞船飞走了。   因为。对一个敌人的愧疚要远比对一个战友的缅怀更心痛。   白卓寒不由地想起了白卓澜,今天的自己是有多希望亲手捏死他?那么将来如果有天他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时……   “卓澜……”白卓寒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迅速的接听让他差点忘了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卓澜从小就是个努力的夜猫子,半夜不睡觉是常有的事。   “你找我?”   白卓澜的声音又涩又哑,听起来像感冒了。   其实他只是打了一针升白针后,肺部感染得更厉害。连科比都送走了,因为小南说,狗身上的毛发尘埃太多。   而白卓澜的身体受不得一点感染……   “我听向绅说。你授权把公司圣诞季度的新品药妆资质卖给了竞争对手。”   “哦,消息挺灵通的。”   白卓寒咬咬牙:“你又没想瞒我,光明正大地跟我对着干,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哥,”白卓澜叫了他一声。   这一次,白卓寒并没有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我就是想做点,你做不到的事。”   “行,那我们就……看看谁笑到最后吧。只要别再动我的家人和朋友,就算有天你输得一无所有,我还是你哥。”   “……”   “另外,爸说他想跟陆姨复婚,然后带她出国。他把自己手里的百分之三十股权授意一家律师事务所公正。我们两个,谁赢了就是谁的了。   临走前,我们大家跟他一块吃个饭吧。毕竟,白家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不是么?”   “好。”   “不用觉得尴尬,朋友们都在场。如果你觉得有些人无法面对,就少做点孽吧……”   “好……”白卓澜咳嗽几声,挂了电话。   白卓寒心思戚戚,最后忍不住抽了一支烟才回房。   他以为唐笙已经睡了,其实——   从他刚刚离开后,唐笙就起来翻找查询引擎。   冯写意送给她的那枚指环,她这几天来都当护身符一样留在身边。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芳姨不小心弄坏了买菜的包,上面的拉锁被她扯断了。唐笙脑中一闪灵光,她突然意识到——冯写意给她的并不是什么戒指,而是一枚衣服上的装饰拉环!   这是谁身上的东西呢?!   冯写意的生死猫咪一如既往地留悬念,结局的时候会表示一下滴。明天十点见,如果十点起不来就下午一点更,年终对账太忙,累死我了。 第124 我的爸爸也是超人么?   一个月后,唐笙正式回到圣光工作。大街小巷都已经挂出了圣诞节的气氛,好像一切悲伤都将为银铃驱逐出境。   小希望也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除了偶尔会趴在窗前发发呆,除了一听到有门铃响就会跑下楼外——   无论是唐笙还是白卓寒,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冯写意。   但是,孩子能做梦的机会也就那么几年,他们不想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美好的笑了。   于是模仿着教父的口吻把信写了,礼物也准备了,只是圣诞老人的衣服穿在白卓寒的身上,气质有点特别——用唐笙的话说,您的表情能慈祥点么?别制服诱惑了好不好?   “那这样呢?”白卓寒把眉头收了收。   “贱了……”唐笙小心翼翼地表达看法。   白卓寒气急败坏地把帽子丢了:“算了,花钱雇一个!”   看他矫情发脾气的样子,唐笙忍俊不禁。   但她很快就从后面抱住了他。温柔的试探里,多少还有些不敢触及的敏感成分。   “阿笙……其实我……”握着妻子的手腕,白卓寒微微用力。   唐笙自是可以感受到白卓寒的任何情绪。相爱如许,一起一乍一波澜,又怎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们的小希望太懂事了。   像个温婉乖巧的良家淑女,一颦一笑都带光环。   每每牵着她的手出门,就连路人都会投射过欣羡的目光。大家都说,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而小希望会弯下腰,拉开裙摆向她们行礼。笑得甜甜得,说谢谢。   这时候,唐笙和白卓寒的脸上会有一纵即逝的自豪。可是褪去虚荣心后,淡淡的苦涩就像夜里偶然作祟的牙痛,让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小希望跟小白糖一点都不一样。她乖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天真和烂漫都像极了过度包装。   对唐笙还好些,毕竟她接触过的女人都是教堂里的修道女,温柔平和。妈妈胸怀里的温度,让她不难适应。   可是对白卓寒就不太一样了——没办法,谁叫他的气质跟冯写意相差那么多呢?   小希望也不抵触他,只是见到他下班回来,或者收到他刻意买的漂亮衣服玩具时——没有那么兴奋而已。   他们之间大多时候的对话就是,爸爸给你买这个好不好?   好。   你喜欢红色还是蓝色?   红色。   她平静的回应里。满是与这个年龄不相称的淡定。   她完全不会像小白糖那样,因为一件花花绿绿的礼物而眼睛一亮,更不会主动向白卓寒索求任何东西,甚至牵着他的大手撒娇打滚儿。   那才是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应有的状态啊。   白卓寒甚至自我安慰地想,是不是这孩子天生就别人懂事情商高。   直到有天梁美心的电话打过来,小希望扁着小嘴求姆姆把她埋在院子里的彩色石头挖出来寄给她的时候,哼哼唧唧的小模样真是惹得人怜惜到不行!   白卓寒才明白,这小东西求人办事的时候也不是不会腻歪,不会央祈。   “阿笙,其实我真的很后悔……”白卓寒捏住唐笙的手。慢慢扣开她的胳膊,转身将她拥在怀里。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为了对付白卓澜,我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了。在她最应该依赖我,相信我,需要我的年纪里,我狠心放开了她的手。”   赔上冯写意的性命,他像个无耻的赢家一样接管硕果。可是孩子眼睛里不够亲近的真实,却深深刺痛白卓寒的心。   唐笙弯下腰,捡起白卓寒丢下的圣诞帽,端端正正地给他戴好。   “所以我们就再努力一点啊。这样子好多了呢,”唐笙笑眯眯地盯着白卓寒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起升腾出的一点雾气,让他的神情柔和了好多好多。   “卓寒,你忘了你以前是个多么温柔的人了么?别让卓澜的事让你再失一次本心。不如,这次交给我吧。   我不像你那么硬,处理一家人的矛盾,也许比你更合适也说不定呢?   这一次圣光集团重新主打春季抗过敏药妆香氛的新项目,我可是做足了准备。”   “可是你知道卓澜已经把企划配方转卖给对手公司了么?”白卓寒沉了沉目光。   “知道,可是那又怎样呢?卓寒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么,我不信我做不出之前那份企划更好的产品。   我可以帮你赢过卓澜,光明正大,以不见一滴血为代价。”   “你?”白卓寒重重输出一口气。心里梗着的某一条渠道,也不知怎么就一下子化开了。   他俯身吻了吻唐笙的额头,要不是已经穿好外衣准备出门了,真有一种冲动想要好好确认一下她能带给自己的安慰是否依然美妙如初。   唐笙正了正白卓寒的领带,将他送到楼下:“你去公司是吧?我今天就不过去了,在家整理一下周一要开会的资料,顺便陪小希望去看下牙医。”   但是那天唐笙发现小希望的一颗小门牙稍微有点短,方向有点偏,偶尔会磕到她的嘴唇。虽然小孩子的牙齿将来还是要统一换一次的。不过唐笙还是不太放心,于是约了个诊所想要咨询一下。   “那好吧。晚上五点半吃饭,在枫叶酒店。你自己开过来,还是到公司楼下等我一块?”   “吃饭?哦,对!”唐笙想起来了,白卓寒昨晚跟她提过,今天家里有聚会,亲朋好友都到场。   “陆姨出院了是吧?前几天我还跟大姐说,想去看看她来着。”   “也不能算出院,是我爸想把她带走。”白卓寒说,“她现在不能走路,也不会说话,偶尔清醒只是独自发呆。本来大哥和大姐是想把她接回家里,但我爸想一个人照顾她……”   “也是……”唐笙理解这几个人之间的尴尬。向晚春去世才半年多,就算再冰释前嫌也不可能往一个屋檐底下住。   各自分开,安好岁月,也是不错的选择。   “是啊。大姐已经怀孕三个月了,看到她妈妈的样子难免心情低落。我爸把陆姨带走,也是有这方面考量的。”   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婚礼上,白叶溪带着球且不知情。还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现在想想都后怕呢。   “好吧,我看看时间安排的情况,电话联系吧。”   送白卓寒出门,唐笙站在门口唏嘘了一会儿,转身上楼。   小希望吃好了早饭,正坐在椅子上画画呢。   “妈妈不去上班班嘛?”看到唐笙上来,她放下画笔,眯着眼冲她笑。   “今天是周六啊,妈妈陪小希望。”   “周六啊?”女孩眼睛骨溜溜地转了下,啪嗒啪嗒地跑到抽屉旁,拽出一个十字架:“今天要做礼拜的,冯叔叔说,只有祈祷和药不能停……”   唐笙:“……”   冯写意你还知道药不能停啊!   女儿对着窗,两只肉呼呼的小手合在胸前,小嘴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但无论她在念什么,唐笙心里都明白——她依然是那么地想念着她的教父。   走到半开的抽屉前,唐笙随手想要合上,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觉到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小希望是个早熟而敏感的孩子,她有自己的小秘密和小隐私。所以属于她的抽屉和小柜子,唐笙一般是不去翻找的。   可是这一次——   奇怪的腐败的味道从抽屉深处传过来,唐笙心想,该不会是小东西把什么食物藏在里面烂掉了了吧!   结果伸手一掏,果不其然!   是大半个已经快变成木乃伊的苹果。   “小希望,这苹果——”   女儿回过身,三两步跑过来从唐笙手里抢下。   “这个……这个是圣诞礼物……”女儿小脸涨红,咬了咬浅薄的小嘴巴:“要平安夜才能给……给你……”   原来是女儿特意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唐笙眼圈都要红了——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希望要拿一个烂成这样的,而且貌似连皮都削掉了的!   这苹果缩得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了,氧化出铁锈的颜色,一小半像是被人啃过的,苹果蒂上还有个深深的窟窿。   “小希望,这苹果是哪来的呀?妈妈心意领了,但是这个真的不能吃了,咱们把它埋到院子里,等它长成一棵大树,结好多好多果实好不好?”   小希望懵懂地点了点头:“可是,这是冯叔叔给我削的,我吃了一半,留一半给妈妈……   地窖里还有好多,可是闯关过去以后,就都爆炸了。”   女儿的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唐笙微微转了下脑筋便很快扯上了事件的关联。   那天发生的事,冯写意来不及说清来龙去脉。现场一片狼藉,除了小希望外,所有人都死了。   后来大家也想过,能不能让小姑娘还原一下记忆。   白卓寒和唐笙都不愿意——鬼知道那天孩子到底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但这是冯写意用生命欺骗出了一副美好的童话,他们怎么忍心打碎呢?   “小希望,你说这个苹果是在闯关游戏的时候,冯叔叔给你削的?”   “嗯!他要打坏人,小希望看守苹果。妈妈我跟你说,这个苹果可厉害了,像大力水手的菠菜一样,冯叔叔吃了就能打败大魔王了!”   唐笙捏着苹果的手抖了抖:“小希望,你告诉妈妈,冯叔叔是不是跟别人打过架?”   “不是打架,打架是不好地行为。冯叔叔是在打怪兽!怪兽可厉害了,但是没有冯叔叔厉害。”小希望的眼睛亮了又亮。只有在提到冯写意的时候,她脸上才会有这么虔诚而崇拜的表情。   还好白卓寒不在,否则他又要伤心了。   “我们打死了怪兽,他就变成圣诞老人啦,他的三只驯鹿在外面睡觉。怎么都叫不醒呢!妈妈,爸爸也会打怪兽么?他……有没有冯叔叔厉害呢?”   小希望描述的画面简直比毕加索还抽象,但是唐笙已经在脑中勾勒了一副点线图。   一个魔王,三头驯鹿,爆炸,迷宫,激烈的搏斗,还有无情的反杀!   “小希望,这个是你画的?”抬眼看到桌面上铺就地一张画稿,唐笙倒吸一口凉气。   她很害怕红色。   这几年来,太多的伤太多的血太多的绝望之腥,让她特别不敢直视红色。而小希望的这封涂鸦,红蜡笔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篇幅。   “这是我,这是苹果,这是冯叔叔和大魔王,大魔王的脖子上有根竹签子。还有三只驯鹿。”小希望点着手指,一一解释。   唐笙听白卓寒提过,四具尸体在爆炸地作用下已经被压得残缺不全。甚至连死因都不太好界定,所以才草草结案了事。   那么,谁是大魔王。谁是替死鬼?   小希望的画画水平实在太没天赋,唐笙盯得眼睛都要酸了,简直是在考古!   “小希望,你告诉妈妈,大魔王长什么样子?”唐笙蹲下说,扶住女儿的小屁股。   小希望摇摇头,说不记得了:“他很凶,弄伤了冯叔叔的脸。可是冯叔叔还是很帅,小希望以后要嫁给他!”   唐笙明白女儿一定是目睹了什么可怕的场景,幸运的是她从没把这些当做过噩梦。   “小希望,你把这幅画也送给妈妈好不好?妈妈喜欢。”   小希望点点头:“好。”   唐笙找了一只干净的盒子,把快烂成异形的苹果放进去。周围撒了些食品袋里的干燥剂。然后又盯着画看了好久——   “妈妈,我要不要也送爸爸一样礼物?”小希望牵着唐笙的衣角,眼睛水汪汪地眨着。   唐笙欣喜不已,赶紧蹲下身来:“好呀小希望,爸爸要是能收到你的圣诞礼物一定很开心。”   “那爸爸,会奖励我么?”   “当然呀。”   小希望把双手放在唐笙肩膀上,?起勇气撅了撅嘴:“妈妈总说爸爸也是超人。可是他不会弹钢琴,也不会做好吃的蛋糕。   妈妈,如果他真的是超人,能帮小希望把冯叔叔变回来么?”   唐笙的心钝痛一瞬,不止为了冯写意,更为白卓寒而难受。   “小希望,爸爸……和冯叔叔不一样,但他爱小希望的心意,不会比冯叔叔来得少一点点。答应妈妈,以后想冯叔叔了,就跟妈妈悄悄说,尽量不跟爸爸提好不好?”   我们可以偷偷想念他,以不一样的方式。因为想念,是对他最后的认可和尊重。但是唐笙不希望白卓寒知道,因为那个男人的痛苦和懊恼,甚至要不她这个会哭泣会宣泄的小女人更难消化。   “我懂了,爸爸会吃醋!”小希望懵懂地眨了眨眼,突然就咧嘴笑了。   “小机灵鬼。”唐笙宠溺地揉了揉孩子的头,伸手勾住她认真的小拇指。   “那,这是我们的约定啦。”   芳姨在楼下招呼,说要给糖糖洗澡了。小希望开开心心地跑下去,她最喜欢围观糖糖洗澡的窘态。毛茸茸的大尾巴沾水就顷刻变成一根电线,每次她都笑得前仰后合。   唐笙觉得,这恶趣味的审美,简直他妈的也跟冯写意如出一辙啊。   她回到书房先整理了一下工作上的事务。已经好久都没有认认真真回职场了,这一次,白卓寒要面对的境况更棘手——那是他曾经疼爱到骨子里的弟弟啊。   可恶的血缘开着绝望的玩笑。这样不给力的战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息止。   有几次唐笙甚至想私下来找白卓澜谈谈,但每次看到白卓寒清冷决绝的目光,又不是很敢越界。   但不管怎么说,白卓澜趁着企划书尚且没有资质认定之前就擅自转卖给敌手公司是事实。他有圣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的行为合情合理。等于说,当头给了圣光一记年终大礼。   要知道,白卓寒和向绅他们用了多少让步才跟mb集团要来了第二次合作机会,就等今年春天出打这批新品了。   那么对于唐笙来说,除了不痛不痒的安慰外,她能做的就只有在技术研发上做点实事。只有拿出比对方更有优势的新品,才有可能力挽狂澜。   “卓寒,我手里还少一份定量质检明细单,你在公司的话,叫刘经理发我一份。我要整理周一的开会资料。”唐笙打给白卓寒的时候,他刚跟国外的合作商结束了电话会议。   “哦,今天周末,他们没上班。”白卓寒想了想,“我记得我私人邮箱里有一份,他前几天发给我的。你自己登一下,download好了。”   “我又不知道你的密——”   “少来,上回你自己翻照片的时候忘记啦!”   唐笙吐了吐舌头,说,好吧好吧。   打开浏览器,登陆白卓寒的邮箱。唐笙觉得,有个可以无所顾忌地把邮箱,随便给自己看的男人当老公——这感觉还真是非常美妙的!   按照日期找到了自己需要地那份文件,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往下又滑了几寸。   一封商务邮件以闷骚又花哨的贺卡形式,发了封结算单给白卓寒。   风雨兼程事务所?   唐笙曾跟上官言一起拜访过那位叫程风雨的侦探,后来也听白卓寒偶然提起过,他也向人家做过些委托。   白卓寒是个略有些自负的人,唐笙很少能从他的口中听到一番那么高大上的评价——程风雨算一个。   拉开抽屉,唐笙端出小希望画的那幅画。然后她盯着程风雨邮件下的联系地址和电话。沉思了许久。   看似很丰富的线索却始终不能串成一个合理的真相,很可能只是源于当局者迷的误区。   这种时候,哪怕有一个相对冷静的人提点一下……   中午吃完饭,唐笙哄着女儿睡了个午觉。预约的牙医是在两点半,如果没什么事耽误,正好结束了就去枫叶酒店。   小孩子对牙医都是有种本能恐惧的,于是唐笙破天荒地同意小希望把糖糖也带上。   装在一个漂亮的小猫笼子里,糖糖有点不安。其实唐笙想的是,要不要顺便把它给结扎了?   马上就要开春了,已经成熟的猫猫想必不太好消受。她可没有冯写意那样的勇气,把猫叫春这种事也能对孩子解释得很有美感。   “妈妈。看牙疼不疼?”小希望撸撸猫,抬抬头,眼睛里有点小小的惊恐,看得唐笙满心怜惜。   “一点都不疼,给医生叔叔看看你那颗尖尖的小牙,以后就不会总是磕破嘴唇了。”   “可是糖糖的牙也是尖尖的,她怎么就没事。”小希望嘟囔嘟囔着,唐笙哭笑不得。这时候医生推门出来,“哪位是白箫小朋友?”   “好啦,到我们了。”唐笙把围巾给女儿摘下来,牵着她的小手进去。   医生简单地看了看孩子的口腔。告诉唐笙说没事,只是半颗牙没出来就停止发育了,棱角正好磨到嘴唇。稍微打平处理一下就行,才两岁的孩子,以后还是要换的。   小希望很紧张,一手捏着唐笙,另一手捏着糖糖的尾巴。   把猫捏的生无可恋的。   而自己那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泪水,但就是坚强地不肯掉。医生都被她弄笑了。   “小妹妹不紧张哦,一点都不疼。”   “是啊,”正在一旁看x光片的另一位医生也说:“刚刚那个小姑娘也真叫吓人,怎么牙齿磨损得跟三十多岁似的?”   “也有这样的案例。有人牙釉质天生就是不经腐蚀。”这边的医生随意答话。   “话是这么说,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太奇葩。她爸也不说陪她进来,唉,就让这么小地孩子一个人上牙箍,是不是亲生的啊。”   这边医生嘘一声,摸摸小希望的脸蛋:“好了,别吓到我们的小妹妹。别怕哦,这是要告诉你好好保护牙齿,不能总吃糖呢。   否则像刚才那个小姐姐,才十岁,一口牙齿已经坏的很吓人了。我们只能给她换个全口的牙套,戴上才叫疼呢。”   “恩恩,”小希望含着泪水,“我再也不吃了。妈妈,棒棒糖给爸爸当圣诞礼物吧!”   唐笙想,这个不错。至少小白糖在的时候,每次还要跟白卓寒抢棒棒糖——   短短三五分钟,医生就帮小希望处理好了。   唐笙把她从床上抱下来,一边穿外套一边跟她说,“等下时间还早,妈妈带你去附近的宠物商店玩好不好?”   “为什么要去宠物商店啊?”   “因为,嗯……我们也要给糖糖买圣诞礼物啊。”唐笙不厚道地看了看猫咪。心里十二万分地抱歉。   糖糖:我招你惹你了,你非要我变太监,嘤嘤嘤!   护士给唐笙开了缴费单,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她过去付款。   可就在这时候,迎面过来的一个男人,那熟悉的身影顿时让唐笙惊讶不已。   “白先…….爸?”   唐笙并没有跟白靖瑜接触过几次,所以每次叫他爸,都觉得有些别扭。   “唐笙?你怎么会在这儿?”白靖瑜看样子是刚从洗手间里出来,正在诊室外的走廊边等什么人的样子。   “我带小希望来看看牙齿,来,小希望快叫爷爷。”   “爷爷……”小丫头嘴巴还有点酸,讲起话来哑声哑气的。   白靖瑜弯腰把孩子抱起来,下颌泛青的胡茬贴了贴她的小脸蛋。   他本来就不是很显老,这一声爷爷叫的他略有哭笑不得。   这时,隔壁的诊室门开了,思思背着个灰色的小书包走出来。   唐笙这会儿明白了,原来白靖瑜也是来带小姑娘看牙医的啊。   “这么巧啊,”唐笙尴尬地笑笑,“那个,今晚在枫叶酒店……”   “嗯,卓寒也跟你说了吧。我下周就要走了,跟大家一块吃个饭。”白靖瑜把小希望放下。唐笙拍拍女儿的小脑袋,说让她跟思思姐姐到旁边玩猫去,自己有话跟爷爷讲。   “爸,陆姨的事我听卓寒说了,您别太难过,说不定很快就能清醒意识了呢。”   “但愿吧,这些年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就是她不说话,我也总觉得她心里怪我呢。”   “大姐也有宝宝了,日子总是越过越好对吧?”唐笙眯着眼睛,看着两个女孩在旁边逗猫的身影。又问:“唉?思思的妈妈去哪了?”   “她回去了。”白靖瑜脸上的表情微微有恙,“卓寒多半也跟你说过了吧,她和思思是我朋友的妻女。我打算跟巧英复婚,她便就出国安顿下,到时候再来接思思。”   “对了,爸!有件事我还是想跟你说说。”唐笙仰起头,犹豫了一番开口道:“ruita的事,我和卓寒都很抱歉。听说她是你认识的朋友介绍的人,没想到第一次陪我们出去,就出了这样的事……   您能联系到她的家人么?不管怎么说,我和卓寒都希望能给予人家一些补偿。”   “做这行的。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呢?还好你们都没事,ruita尽心尽力的走,也算是保镖最后的职业宿命。”白靖瑜摇摇头,同时招手把思思叫了过来,“好了,思思我们走了,还要去上钢琴班呢!   那,唐笙晚上见吧。”   “嗯,好。”唐笙把小希望拉过来,让她跟爷爷再见。   等到白靖瑜父女的身影消失在诊所门口,唐笙这才弯下身子。发现小希望的脸色不太对。   “怎么了?小希望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妈妈,”小希望扁了扁小嘴,“我不喜欢那个姐姐。”   “嗯?”唐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对糖糖一点都不温柔。糖糖就冲她叫了一下,她就掐糖糖尾巴。”   “这样啊,那以后,咱们不带糖糖跟她玩好了。”   毕竟,也不是所有的小孩子天性都喜欢小动物的。何况唐笙虽然不了解思思,但见这个小姑娘日常打扮和用品并非特别儿童色彩化,就连刚才背的那款书包,看品牌都不是她这个年纪定位的。   还有拉锁上那带着点个性张扬的小骷髅头……而且。那个拉锁的造型,唐笙怎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然而唐笙并不想让女儿在一件小小的事情里就纠结矛盾。抱起孩子,她们一路往停车场走去。   明天十点见。 第125 你走开,我不想要你!   “书烟,今晚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看看时间刚过四点,白卓寒关了电脑,站起身对进门送文件的韩书烟道。   “你们都是自家人,我一个外人就算了吧……”她拒绝说。   韩书烟回到圣光是半个月前的事。白卓寒的意思是,反正我也缺人,反正你也无处可去。不如大家重新组队刷怪兽,薪水我给你之前的三倍。   韩书烟本来是不于愿意的:“你忘了我是卓澜的阿姨么?时局已定,你们分庭抗礼,我该以什么立场跟你们共事?”   而现在,白卓寒把话原原本本反弹回去:“怎么叫外人?你不是卓澜的阿姨么?”   韩书烟:“……”   这么算起来,一不小心她就变成白卓寒的奶奶辈了,他奶奶个爪儿的。   于是后来白卓寒对她说:“反正我也不能完全信任你,不如留你在身边咯。这样,无论走到哪一步,我都可以考虑该如何把你利用得恰到好处。”   他给出的理由,简直不讲道理。不过最后韩书烟还是答应了。   因为她很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纠结过立场——上官言的立场就代表了自己的立场。   “本来今晚我也安排上官一块过来的,可是……”   “我知道……”韩书烟低下头,“他爸爸病危,临时又回英国了。”   这些日子,他们在公司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再也回不到当初捉急日狗犯贱的相处模式。   恢复记忆后的上官言跟那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韩书烟心痛老天从他身上收回的特权。   “你们,交给时间吧。”白卓寒想,穿线点鸳鸯这种事。他一个大男人做下来总是有点不那么合适。   上官言和韩书烟之间,根本就不存在误会不误会。而是两人的三观究竟能不能像身体一样契合得天衣无缝——   “你在想什么?怎么表情那么奇怪?”韩书烟叹了口气。   “没什么……”白卓寒转了下脸,“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一起去。万一白卓澜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你得保护我和我的妻女。”   “呵,你就不怕我出点事?”   “不怕,你出事好了,让上官那个贱人肠子都悔青。”白卓寒笑道。   韩书烟:“……”   ***   枫叶酒店v包房内。酒店的领班服务生过来询问说:“人都到齐了么?可不可以开始上菜了。”   “还有几个,冷碟先上吧。”   白卓寒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一刻。他和韩书烟从公司过来已经最早的了,向绅去医院接加班的白叶溪,基本上也是紧跟着他们过来的。   白卓澜没有出现,事实上,白卓寒也没有把握说他今天一定愿意出席这个家宴。   “咱爸呢?”白叶溪起身往窗外张望了一阵,“他有没有说要带我妈一块来?”   白叶溪和向绅结婚后依然住在向家那栋别墅里。白靖瑜在t城还有一套房产。虽然他几乎不在这里定居,但这次把陆巧英接出院后,暂时就安置在那。   “他没说。”白卓寒心思有点不宁静,这会儿频频看表。   一刻钟以前他给唐笙打了电话,想问她到哪了。然而没有接听。   白卓寒想,也有可能是开车不方便接?或者说这会儿已经快到了吧。   “我妈受伤以后人变得很厉害,”提起母亲陆巧英,白叶溪难免难过非常。“经常狂躁,发脾气。又讲不出话,只能瞪大眼睛凶人。尤其是爸爸那个养女思思在场的时候……   一看到那小姑娘,她就横眉冷对的。卓寒,我记得你和卓澜小时候也是足够淘气的了,但我们对你们都很包容啊。”   “人在受伤残废后,心态总是有些变化的。爸也说过了,会将思思送去给她妈妈。后半生,就守着陆姨了。”白卓寒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话,一边又拨了唐笙的,还是没人接。   “可是你们有没有觉得,爸跟林家这对母女的关系有点特别。”白叶溪心里还是疑虑重重,人家说一孕傻三年,她可倒是一点不落怪圈。   这会儿向绅一边给她夹她最爱吃的话梅花生,一边用稍微有点言外意的口吻道:“你爸跟谁在一起的关系不奇怪?”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一桌子人都无力反驳。   因为大家都清楚,白靖瑜是个太奇怪,太不能为人所了解的存在了。   话题一时间有些尴尬了,韩书烟转了个场,盯着白卓寒严肃的眼睛道:“卓寒你怎么了?”   “我联系不到阿笙了。”白卓寒有些焦虑,“上午我去公司她在家带孩子,下午约了个儿童牙医,说好结束就过来吃饭的。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你在说唐笙么?”说话间,白靖瑜带着思思走进包房,“说来巧了,下午我带思思去看牙的时候正好撞见她。”   “你们见过了?”白卓寒问。   “是啊,她带着小希望,还拎了只猫。”   白卓寒想,应该是唐笙担心女儿看牙会焦虑,特意把糖糖也捎上陪她的吧。   “那之后呢?”   白靖瑜想了想:“之后我送思思去特长班,在停车场就分开了呀。哦,不过我听她好像跟孩子提过一句,说要去宠物店什么的。”   “唐笙可能想买点猫玩具,给小希望逗猫什么的吧?”韩书烟安慰白卓寒:“你先别急,也许是小希望被猫猫狗狗吸引,多玩了一会儿。我们——”   唐笙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小希望更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说好晚上一块吃饭的,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   “看来我出现的不是时候。”说话间,轮椅咯吱咯吱的。高斌推着白卓澜进来了,“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有人失踪,多半是我干的。”   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衣着却是打点得十分端庄。   头发梳成后背,很利落,但让人不怎么舒服。   “白卓澜!”   白卓寒恨死自己了。   今天这顿饭意义非常,在来之前他已经给自己好好修行过了,打算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对这个弟弟抓狂。大家踏踏实实吃顿团圆饭,以后各凭本事争上游。这样子动粗本来就是很难看的事,而且显得自己特别low。   哪曾想一看到白卓澜,连半秒钟他都秉不住,上手一拳就逼在他脸上!   “你是不是又要搞事情!唐笙呢!”   “白先生!”高斌的大手坚如铁,捏的白卓寒腕骨咔咔作响:“放开卓澜少爷,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对我什么时候客气过?”白卓寒冷冷地放下手,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口袋里一阵狂响——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阿笙两个字,白卓寒的心脏差点跳出口。   “阿笙?!你在哪里呀!”   “卓寒,对不起对不起,我这里……”唐笙焦头烂额,开口就是连连道歉:“我这里出了点小状况,你们先吃别等我了,真不好意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听到电话那端一片混乱,似乎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白卓寒哪里肯作罢。   “都是我的错,卓寒我现在真的没法解释。你先陪爸和大姐她们,真的不用管我,我能搞定。”   看着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糖糖,小希望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唐笙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说实话,祸是她自己惹的,她真的不愿意再给白卓寒和家里人添麻烦了。   “你更搞定什么!你是我妻子,那是我女儿,什么叫我不管你。告诉我,人在哪!”   唐笙无奈只能说了地址,至于详情,只能用一言难尽敷衍。   “我先过去一下,你们慢慢吃。”白卓寒起身就去抓外套。   “发生什么事了,我陪你!”韩书烟跟着起身。   “不用,可能只是点意外纠纷,阿笙和孩子没事。”白卓寒有点尴尬地看了一桌子菜,“你们慢慢吃吧。抱歉了。”   他把目光慢慢移到白卓澜的脸上,刚才自己明明就没有用力怼他,这会儿白卓澜怎么?血流个不停?   既然确认了唐笙根本没事。那么对于刚才的撕逼,白卓寒心里是有些难受的。可是骄傲让他无法对弟弟说出对不起。   “谁那有纸巾啊?”白叶溪过来查看白卓澜的状况。两兄弟之间的波澜暗起,她也不是一点不知道。只是很多时候,她身为大姐更是比一般人的立场要局外些。   不过斗归斗,闹归闹,次次见血总是不好的!   “我的包包里有。”思思举了下小手,拉开背包挑出一包卡通纸巾,“姐姐,给你——”   “啊,谢谢!”   “不客气,爸爸说兄弟姐妹之间应该要友爱哦。”思思裂开嘴角笑了一下,眼睛里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光泽。   “思思,你东西掉了。”韩书烟距离她位置较近,眼看小姑娘刚刚掏纸巾的时候,掉出来一个小塑料盒。   那是她今天去医院时换下来的一块牙模。   “哦,谢谢姐姐。”思思弯下身,收好。   “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戴牙套模?牙齿都蛀坏了呢。”韩书烟眯了下眼睛,多问了一句。   “思思比较爱吃糖,我和她妈妈都说不听呢。”白靖瑜解释道。   后来白卓寒离开了,白叶溪陪着白卓澜到酒店的医务室稍微处理一下。   思思小声跟白靖瑜说了句要去洗手间,韩书烟表示,阿姨陪你一块。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思思像个小大人一样吐了吐舌头。   “我也要去啊。”韩书烟随口解释一下,拉着思思的小手就往走廊转了出去。   她把目光落在思思的背包上,一路思索深深……   ***   “阿笙!”白卓寒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唐笙正抱着孩子跟人家医生据理力争。   他几乎没有见过唐笙同别人吵架,无论是快递员还是服务生。   所以她吵架的战斗力,明显就跟撒娇似的。   “你们不能这样子啊,我把猫送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一针麻醉下去就不行了!猫猫是孩子的心爱之物。你们要给我个说法啊!否则,我……”   “女士,我们已经严格检查过猫咪的药剂用量,根本不存在任何医疗上的事故问题。”白大褂被唐笙逼得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你这猫送过来的时候就有点不太对,是不是本身还有疾病?”   “我们糖糖一直很健康的,今天上午还洗了澡,正常吃了饭。怎么会有其他疾病?如果真有病,我当妈的可能放心让女儿接触么?你们也是权威的宠物医疗机构,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   唐笙气得眼圈都红了,看着女儿守着猫咪时伤心欲绝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   “到底怎么回事?”白卓寒把唐笙拉开,跻身进入剑拔弩张的战局。   “卓寒,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唐笙蹲下身,一边搂着女儿,一边摩挲着呼吸急促又痉挛不休的糖糖。   “我本来想趁着机会把糖糖的绝育给做了,没想到一针麻醉刚下去,它就不行了……”   “你要给猫做绝育?”白卓寒皱了皱眉,“你要对她做这么不可描述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下?”   “你每天那么多事要忙,都没空撸她了,我也是心血来潮,怕她春天闹人呀。”唐笙小声道,“再说你对我做不可描述的事。也没有次次跟我商量啊。”   白卓寒:“……”   白大褂医生很是无奈:“二位的心情我们也能理解,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可是猫咪已经不行了,我们只能等事后做个解剖,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一来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说法,二来,我们医院也需要正正清白。是谁的责任,都不推卸。你们看怎么样?”   事已至此,唐笙只能点点头。   糖糖是白卓寒亲手送给她的。她怎么可能不伤心?但眼下最让人不知所措的,是该怎么让小希望不那么心痛呢?   看着猫咪在手术台上垂死挣扎着,唐笙把心碎的女儿搂在怀里。示意医生用安乐针吧。   “小希望,糖糖这样太难受了,我们送她去天堂好不好?天堂里有好多小鱼干,糖糖在那里会过得很幸福的。”   “妈妈,呜呜……我不要糖糖走……”小希望哭得嗓子都哑了,一声声捏在唐笙的心上。让她呼吸都困难了。   白卓寒蹲下身,撑开双臂拥抱住她们母女:“小希望,乖点不哭了,咱们一起给糖糖祈祷。等春天来了,爸爸再给你买一只更漂亮的小猫咪好不好?”   “不好!”小希望挣脱开唐笙的怀抱,像头小蛮牛一样冲白卓寒推了过去。小孩子的力气并没有多大,但是白卓寒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见她冲过来顺势也就一屁股坐倒了。正好背靠着一个药品车。稀里哗啦,玻璃瓶按碎了一地!   “你只会骗我!我不要相信你!”小希望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脸上斑驳着泪痕让人又心疼又怜惜,“糖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们都骗小希望…其实冯叔叔是不是也死了?他像糖糖一样闭上眼睛骗我说睡着了,其实他也回不来了对不对……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冯叔叔……呜呜呜……”   唐笙眼看着白卓寒的脸色又淡淡的红润蜕成僵尸般的惨白,各种心情复杂钝痛,难以用言语形容。   “卓寒……你……”   男人的大手按在一堆碎玻璃上,鲜血渐渐漫过修长的手指,蔓延着圣诞前夜火红色的诅咒。   “你的手流血了,快让我看看!”   唐笙不敢直视白卓寒的眼睛,她怕自己看到那些令她心疼到无法呼吸的东西。   “小希望,不能说这样的话!快点跟爸爸道歉!”唐笙把女儿扭到身边来。   “我不!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   “小希望!”女儿的尖锐就像一把突然冒出凛冽的刀锋,切痛了唐笙的一切感官。然而白卓寒突然起身一把就将女儿揽在怀里——   唐笙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这个男人的眼泪了。   他把头轻轻埋在女孩的围巾里。温柔的呼吸轻吻着她白嫩嫩的脖颈。   “小希望,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重要的东西。你要怎么惩罚爸爸都行。但是不可以再让妈妈伤心,她为你吃过很多苦,你要爱她,知道么?   这也是你冯叔叔的希望,永远不能再让她受委屈。”   “卓寒……”唐笙坚强地屏住泪意,转头看了一眼已经不再动的糖糖。   她伸手摸了摸猫咪肚子上的余温,重重叹了口气。   医生把同意书拿过来,唐笙签了。   本来应该其乐融融的一个美好夜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被诅咒成这样?   ***   “你快去休息吧,孩子我来哄。”唐笙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白卓寒正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希望,在二楼走廊里悠来悠去。   “没事,刚睡,放下就行了。”白卓寒拍拍女儿的背,凝视着她睡梦中乖巧的小脸。满是藏不住的疼惜。   “说到底,今天都是我的错。”已经习惯了家里任何一个角落都会随时充斥那个小毛团的身影。想到糖糖此时已经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用自己最后的弥留讲述所谓的真相,唐笙心里很是难受。   “好端端的,怪我非要做什么节育。就让她发情发好了……她这么漂亮,大不了把全社区的野猫都祸害了!”唐笙懊恼不已。   “算了,”白卓寒安慰唐笙,“意外而已,别多想了。等报告出来。看看什么愿意。万一是误食了家里什么有毒的草,就当糖糖是用生命挽救我们这些猫奴了。诶?阿笙你看她是不是发烧了,我怎么觉得她呼吸这么烫?”白卓寒说着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却压不住焦急。   “让我看看!”唐笙也有点担心了。这么小的孩子,一上火一难受的很容易来病。她赶紧凑上去探探孩子的额头,“还好,不烫啊?”   再一抬头。看着白卓寒红彤彤的脸颊,唐笙皱眉道:“是你自己在发烧唉!”   手上割开了那么长的一道口子,在宠物医院也只是随便缝了几针,不发烧才怪。   唐笙把孩子接过来送上小床,然后坚持把白卓寒给推回了卧室。   “你先躺下,我去找体温计和冰袋。”   “阿笙……”白卓寒拽住唐笙的手,“陪陪我……”   唐笙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想到冯写意,但这份场景重合的实在有些太诡异。   无论多强悍的男人。也会有脆弱到祈求陪伴的时候吧。   唐笙知道,纵然童言再无忌。今天小希望说出的那些话,已经要把白卓寒压垮了。   “卓寒,她还是个孩子。在一知半解的感触世界里,她有她的不安,她的焦虑。我们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她长大。   越来越强大的内心,会让她学会抵御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别害怕。我们一起面对这个甜美又心酸的过程。”   这是上天赐予我们为人父母中最宝贵的体验,甜蜜而负担。唐笙还是很有信心的。   “阿笙,我会是个好父亲么?”   “会。就像我曾怀疑你会不会是个好丈夫一样,最后……你都做到了。”   唐笙吻他的额头,却烫的嘴唇都要开裂了。   “不行,去医院打点消炎针吧,这么烧下去要得肺炎的。”   “不去……”白卓寒闭着眼,把整张脸都蹭到唐笙怀里,“烧死我算了,我去跟上帝说,换冯写意一条命回来。反正他爱你,也爱小希望,他比我更适合过日子。可是他以前做过那么卑鄙的事能上天堂么?要是我上不了天堂怎么办?我会下地狱么?阿笙,下辈子我找不到你怎么办?如果不是最想遇到我,我会不会喜欢别的男——”   惨了,这胡言乱语的,明显是已经烧糊涂了的症状!   “芳姨!”唐笙急急忙忙下楼,“你照看着点小希望,我带卓寒去医院!”   唐笙艰难地把白卓寒弄起来。说实话,发烧闹人的成年人有些时候的确比小孩难搞多了。   但是唐笙却觉得,让他这样子发泄一下压抑的脑神经也好——说些以前都不爱说,不敢说的话,心里也能更轻松点吧。   总算弄到医院里打上了点滴,唐笙在白卓寒身边陪了上半夜,这会儿自己也有点饿了。估计白卓寒也没吃晚饭,等下醒来多半也是要肚子叫的。   于是她走出病房,想要到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点吃的。   刚转过楼梯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天十点 第126 你怎么可以不信任她?   “卓澜你怎么在这里?”唐笙简单听说了昨晚酒店的事,因为自己忙着照看猫哄孩子并与医院各种交涉,一直没有关注过放在提包里的。   惹了白卓寒一场担心加一场误会,唐笙心里自是有些过意不去。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可为什么白卓澜也在医院呢?   “是不是卓寒……又把你打伤了?”   单开一扇的通风窗吹着白卓澜单薄的身影,饶是裹在厚重的冬装里依然显得那么岌岌。   他泰坦地靠在轮椅上,脸朝东方——现在等日出有点太早了吧。   “我哥随便怼我一拳,还不至于要我矫情到住院。失眠,开点药而已。”白卓澜看看唐笙,敛去眼中的惊讶,“你呢?不会是专门跟我过来的吧?”   唐笙摇头,随口解释了一下白卓寒在发烧输液。   “性情太暴虐的人,大多容易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白卓澜笑了笑,“嫂子,有空的时候多劝劝我哥。战斗不一定总要亲自动手。”   “他只有对你才会失控,”唐笙心疼白卓寒,自然对白卓澜这样云淡风轻的嘲弄表示十足不满,“你是他从来没想过会背叛,会捅刀,会需要他殚精竭虑来对付的人。   卓澜,再这样下去,你会消磨掉他所有的耐心和情义。冷血终于钙化他坚硬的盔甲——为什么你一定要逼他恨你呢?”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对抗?”白卓澜用双手转过轮椅,硬着唐笙质疑的目光扬起头,“属于我的一切,我为什么不能凭本事拿回来呢?不好意思,别跟我说他什么都能让给我。我不接受他的施舍!”   “我不信你本性使然。”唐笙深吸一口气,“卓澜……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白卓寒看不到的地方也许我能看到,白卓寒帮不了你的地方也许我可以。家已经散到不成样子了,我们谁都不想再经历亲人的离去。   告诉我好不好?让我帮助你啊!”   “好啊,你俯身过来。我悄悄告诉你。”白卓澜眯起眼睛,勾了勾小指头。   可就在唐笙弯腰下去的一瞬间,白卓澜突然吻住她的双唇!   “你!”一掌奋力推开男人单薄的胸膛,轮椅向后滑出两米,嘭一声撞上了墙。   唐笙怒眉双挑,狠狠抹了下嘴唇:“白卓澜你疯了是不是!”   “你看,圣光可以分天下,钞票可以论斤秤。那你唐笙呢?你能事二夫么?”白卓澜冷笑一声道,“唐笙,你明知道我们兄弟之间这场你死我活势在必行。对你来说。站在一个男人身边买定离手就够了,还妄想能够制止么?你装什么治愈系的圣母婊?”   “你说我圣母?”唐笙紧紧掐起拳头,目光凝得十分坚决,“白卓澜你以为你是谁?这些年被卓寒吃干抹净的对手还少么?冯写意,我姨夫,哪个对我来说不算重要过的人?可我有没有哭着喊着求他停过手?   只有你,我坚持对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对卓寒的意义不一样。与你战斗,无论输赢他都会痛苦。他是我男人,是我女儿的父亲。我不想看到他有一点点难受罢了,否则你当我愿意管你死活啊!   更何况,你外强中干的混蛋行为下,不过是为了掩饰你没有那么坚定的决心。否则你刚刚强吻我的那一下,为什么心跳得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小男生?白卓澜,你别把我看得太蠢了。   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我就自己找答案。我赌你还有良心,还有人性。赌输了的话,大不了就再被骂一次圣母婊罢了。我也不觉得很吃亏!”   甩下这番话,唐笙调头而去。路过走廊拐角的时候。提着药的高斌擦肩而过。   “你又是何苦这样?”其实高斌之前就已经等在后面了,唐笙不走,他觉得自己不好现身。   此时的白卓澜靠在墙壁上平得就像一张纸,脸上依然带着一如既往的惨薄表情。   启开淡无血色的唇,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哥当局者迷,唐笙可未必。不做点让她也讨厌的事,我怕她早晚会看出破绽。”   “看出不是正好?你就那么确定,以白卓寒的三观,不会选择陪你一起对付‘那个人’么?”   “会。”白卓澜咳嗽几声,抓过纸巾掩住口,顿时殷红了一片。   他的身体已经弱的像个熟透的番茄,轻微碰撞一下都会引起凶险的内出血,还好屏到唐笙离开。   “可是就像唐笙说的,输赢他都会痛苦。他是个太容易痛苦和自责的人了。我不想要个这么没用的哥哥……   不说这个了,圣光年底推打的一款抗过敏香氛准备与mb合作亮相于明年春季。以唐笙的专业水平和我哥亲自带队的运营方案,我觉得他们这一次可以赢我赢的很漂亮。连放水都不用……   你已经把商业险的事都落实好了?没留痕迹吧。”   “是。”高斌点点头。   “嗯,那就好。也是很久没看到他们那样有斗志了。你看,有时候做点让人讨厌的事,也是有正能量效果的。”   高斌不以为然:“你以为你轻薄她一下就有用了?唐笙不是一般的女人,从来不会因欺凌霸道压迫侮辱而失去本心。当初我在白卓寒身边,近距离地观察了她那么久。很多时候,她比任何人看事情看得都清晰。”   “那我下次强暴她哈哈。”白卓澜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高斌冷冷地斜视他一眼,画外音大概是:你丫这幅德行了能硬的起来再说行不?   “走吧,天都快亮了。”白卓澜推着轮椅进电梯,不忘再追一句:“我亲唐笙的事,你不许告诉小南。她会不开心的……”   “你也会在意小南的感受?”高斌冷哼一声。   “当然。”白卓澜苦笑:“我要真是个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烦事了。”   高斌站在他身后,微微捏紧拳身。   ——如果你真的会在意她,就该知道她最在意的,只是要你活下去啊。   唐笙,但愿你真的名副其实于我对你给予的那番评价,别让我们失望。   现在能救卓澜的,只有你了。   高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品袋,刚刚错身擦过唐笙的时候,他把其中一小包塞进了她的口袋。   “这什么药啊?”   唐笙回家后把大衣换了下来,吩咐芳姨整理一下送去干洗店。从医院回来,总是要注意卫生的。   然而芳姨帮她掏口袋的时候,拽出一包怪怪的药片:“这是给先生吃的么?要不要放在一起?”   唐笙也有点纳闷了,医生给白卓寒开的那几盒药都被她单独放在一个小袋子里,怎么突然多出来一包在大衣口袋呢?   “上面连个说明书都没有。”芳姨翻来覆去地看看。   “算了,你先放药箱里吧。别给小希望拿到哦,孩子会乱吃的。”唐笙吩咐了几句,就上楼去看白卓寒了。   “你怎么起来了?”唐笙带他回家后就让他再躺一会,天才刚刚亮。   虽然白卓寒已经退了烧,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的。   这会儿一进门,唐笙就看到他守在女儿的童床前,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摸着她粉嫩嫩的小脸蛋。   “卓寒,去躺一会儿吧。还不到六点,等下我来叫她起床。”唐笙低声凑到白卓寒的耳畔。柔音道。   “我想看看她。”白卓寒说。   就在这时候,小希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小手往上一伸,捏住自己的一撮小头发。睡梦里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句:“冯叔叔,我要蝴蝶结……”   就见白卓寒像触电一样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唐笙心痛着追上去,从后面紧紧环住他的腰:“卓寒,别这样。”   “阿笙,我还好。我就是突然……”   白卓寒双手搭在窗台上,目光映出平安夜的雪。   “我突然想小白糖了,她在我们身边生活了一年半,然后就被王翠翠带走了。她会不会像小希望一样想念我们?白天会想着我们出神,晚上做梦,也会叫我们。阿笙,你说呢?”   “别说了卓寒……”唐笙把脸紧紧靠在白卓寒的脊背上,张了张嘴,她用牙齿咬住男人的肌肤,“坚强一点好不好?我们失去的东西很多,但拥有的,也已经不少了。”   “阿笙,答应我一件事。”白卓寒转过身,慢慢捧起唐笙的脸。   “嗯。”   “我们之间,就不要再有隐瞒和嫌隙了。”白卓寒的目光渐渐冷冽了起来,“如果连你也欺骗伤害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傻瓜……”唐笙扶住白卓寒的腰,微微有些升温的肌肤让她担心男人是不是又发烧了。   “吃点早餐吧,我之前去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叫芳姨又热了一下。还有粥……”   “你之前在医院,去的便利店?”白卓寒把脸埋在唐笙脖颈上,幽幽一问。   “是啊,你睡着的时候我出去过。”   “哦。”白卓寒当然知道她出去过。因为他醒来拎着盐水袋准备上厕所的时候,就看到楼梯拐角的阳台口——白卓澜捉着唐笙,吻了她。   当时他转身离开了,而不是选择再上去揍他。因为他突然很想看看,唐笙会不会委屈地向自己哭诉?   然而唐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字未提。   ***   “我的意见就是这样,天然皂荚提取物已经足以掩盖剩下的几种负面气息成分,不需要再用合成香精。”   唐笙在会议上一一罗列自己的研究意见道:“尤其是这一次,我们跟mb签订的协议里专门有承诺一项,人工添加成分不得超过总品千分之五的用量。总之我认为用皂荚提取物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唐总监,您别忘了,我们的对手公司在三年前就已经推打过一款皂荚主题的便携式护肤套装。我们用人家玩过的东西再包装一遍,这种拿到市面上去竞争——”   运营部总监也在圣光做了多年了,是个雷厉风行不趋炎附势的女经理人。向来就事论事,心直口快。   “做化妆时尚品业的,不过也就只有这些原料可供提取采用。就像创新菜,再变革,也无非就几样能吃食材换个方法烹饪而已。”唐笙坚持自己的理念,“难道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们就没有信心把它们做的更胜一筹么?   我在皂荚里加了柠檬液和玫瑰精油。这两种物质——”   “唐总监,对方去年圣诞节主打的冬季保湿露,用的就是玫瑰主题。至于柠檬,我想每一家日化商,都能找出几款柠檬润唇膏吧?   我们这次运营的压力这么大,需要的是真正能让市场眼前一亮的东西。而不是炒炒冷饭,换汤不换药。要知道现在国内的消费受众群眼光都很刁,很多宁愿花大价钱去认购国外的二三线品牌,也不愿来买我们的账。说实话,光您带着团队出具的这份成分表,我十七岁的女儿就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王总监,您喜欢吃蛋白质,不饱和脂肪,淀粉,葡萄糖,过氧化氢磷酸钠,硝酸铵盐么?”唐笙笑眯眯地站起身,这一问,把运营总监直接怼懵了。   “你在说什么?这乱七八糟的化学成分,怎么能吃?”   “这些成分组合起来,叫薯片。我看到你桌子上有一堆呢。”唐笙不卑不亢道,“仅从成分就能判断一样商品的价值未免有些太武断了。就好比一包花生榛子松子腰果核桃堆在一起,你怎么知道会是膳食纤维饼干,还是五仁月饼呢?”   一时间,会议室的气氛有点压不住了,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笑出声了。   最后,人们把目光落在首席位上,全程都没有多说一句话的白卓寒那里。   唐笙可没有一点有恃无恐的意思,也并没有希望白卓寒有多向着自己说话。   她对学术的自信可以光明正大地碾压一切质疑。   只是,当白卓寒开口说,希望她可以考虑一下运营市场的饱和压力,再出两种方案备选的时候。唐笙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爽。   散会了,唐笙独自在九十九层办公室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韩书烟过来问她在干嘛,有事就直接进去说啊。   “韩姐,我怎么觉得卓寒这几天怪怪的。”   韩书烟扶了下招牌式的眼镜,其实她也用不着戴眼镜,只是习惯这幅职场打扮罢了。   她总说,自己杀人多了,眼睛里有戾气。   “可能是因为压力大吧。对手公司已经率先推新入市场了,他惟独不想输给白卓澜……”韩书烟劝她。   “韩姐。你的立场不难受么?”唐笙微微咬了下嘴唇,心里堵得郁闷。   “难受啊。”韩书烟苦笑一声,“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上官是白卓寒的人,我也只能……”   “你们这样真好,”唐笙欣羡,心里酸酸,“即便不在一起,还能义无反顾地站在对方身后。”   “那是因为他是个心里根本藏不住事的人,而我又是豁出去的个性。这世上总有那个与你特别合适的人存在,但不一定能够在一起罢了。”   韩书烟淡淡地回答,淡淡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压抑。   上官言回英国已经几天了,带着小蛋一起走的。   他父亲快不行了,说不定已经走了呢。只不过,他们没有任何要联系的理由。甚至于上官言还愿不愿意再回来都说不定……   “韩姐,幸福要是能争取,就别放弃好么?”唐笙真诚地劝说,“我听说,佳佳也遇到了一个有点暧昧的男人,还不知道最新进展呢。我们这些人,一对对,最后都要能得到圆满的结局才好。”   “谢谢。”韩书烟释然一笑,“不过,你到底要不要进去了?”   “哦。”唐笙点点头,敲开了白卓寒的门。   现在是午休时间,白卓寒却还在敲笔记本,专注的眉头紧锁锋芒。唐笙给他倒水,吩咐他按时吃药。   “明天要去医院换药,别忘了。”白卓寒的手还缠着绷带,敲电脑的速度慢了不少。“还有糖糖的事,刚才宠物医院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下班就过去看一下报告。我想,要不周末我们再给小希望买一只猫咪好不好?刚才芳姨打电话说,孩子白天对着猫窝又哭了一场……”   “你是为了刚才开会的事来找我的吧?”白卓寒合上电脑,抬起头。   唐笙觉得脸颊有点发烧,白卓寒还是这样子,一点面子都不给的戳穿实在让人不好受。   “你……”   “阿笙,公私分明你应该明白,王总监在市场运营方面很有经验。她的意见不能不参考。”   “我懂。可是这不仅是市场范畴的事,更是学术研发上的突破。在成品还没有拿出之前,就质疑我借鉴对手公司的旧主题炒冷饭,也实在让人不能忍。”   唐笙知道自己今天开会的时候也是有点那个了,但白氏圣光集团本来就是这样的企业文化。有争执才有改善,有改善才能进步,有进步才能一直霸主。   “呵,你能忍的事那么多,怎么这个就不能忍?”白卓寒揉了揉眉心,一句话问得唐笙心里跟塞苍蝇了似的。   “卓寒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能忍很多事?”   唐笙又不傻。这两天下来,很明显感觉白卓寒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   话说自己也没招惹他啊?!   难道是因为小希望总是忘不掉冯写意,他心里难受就跟自己撒?唐笙倒不是不能理解白卓寒的负面情绪,但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嘛。   “卓寒,我们是夫妻,又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事。你要是有什么不爽,跟我直说就是了。没必要憋着一股火……”   白卓寒把唐笙拉了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呼吸声吹敲着唐笙敏感的耳畔,男人低低喃语:“我就是不想你受一点委屈,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太无能。”   “没有人可以真的无所不能的。卓寒,你太逼迫自己了。”唐笙凑过去吻他,却被男人不经意地移开了头!   唐笙愣了一下,动动唇,用眼神质疑一丝问询。   “办公室,被人看到不好……”白卓寒拍拍唐笙的肩膀,将她送出门去。   唐笙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对了。   白卓寒靠着门,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嫉妒,觉得恨得要发疯了。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死了的抢了他女儿,活着的又想抢他女人。   偏偏唐笙又是一副温淡如水,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不诉说的样子。   这种懊糟感,简直比喝花露水还糟心。   “向大哥,”白卓寒犹豫了一会儿,拨了向绅的分机号。今天会议他没有参加,而是在跟mb进行综合项目洽谈的阶段目标。   “你找我?今天项目例会上的事我听人家说了,你——”   “我希望你帮我找个外包的工作室,追加几款新品。专利权要清晰,价格好商量。”   电话那端的向绅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卓寒。你竟然不信任唐笙?圣光新项目研发出样是唐笙亲自带队进行。你这么做,她知道了会多伤心!”   “我没有不信任她,我只是觉得,这是我和白卓澜之间的战争,不想她再卷进去。”白卓寒坚持道,“只是多留几个备选方案,她没那么玻璃心。”   “我不帮你,因为我觉得你在作死。我和叶溪有宝宝了,我不希望它一出生就觉得自己的爸爸在做蠢事。”向绅回答道,“这种事,你找上官做吧。他父亲今天凌晨过世了。葬礼结束后,他就会回国。”   “哦。”   ***   五点一过,唐笙的身影出现在停车场。刚拐到路边,碰巧又遇上了韩书烟,她正站在车水龙马地街道边,挥手招出租。   “韩姐你去哪,我送你一程吧。”唐笙过去敲敲窗。   “哦,我回家。”下班高峰很难打到车,于是韩书烟也没有客气,“你不跟卓寒一起走?”   “嗯。他要加班很晚。”唐笙摇摇头,“我得回家带孩子。”   这话说得唐笙心里也是酸酸的,人家妈妈带孩子是因为孩子离不开妈妈。她可一点不一样,小希望自己玩得也很好,是她离不开孩子才对。   “哦,我顺便去一下前面的宠物店,顺路的。你要是方便的话——”   “没关系,我陪你好了。”韩书烟表示,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   不养宠物也没孩子在身边,自由的单身生活。反而让韩书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小蛋好不好?”唐笙不是有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儿子对韩书烟的意义,就算你不提她也不可能有一刻不思念,还不如敞开了话题聊聊。   “挺好的,在英国送他爷爷走了最后一程,我现在只求他将来不要记得……那一刀是我戳的。”韩书烟表情很平静,口吻很无奈。   孩子的记忆有些时候是很没道理的,想到小希望的事,唐笙心头苦涩。   “十岁的孩子已经很懂事了,”韩书烟继续道:“小蛋已经不算很早熟的了。你看白先生身边跟着地那个女孩思思,那才是——”   “韩姐你也觉得思思比一般孩子成熟?”唐笙疑云一布,皱了皱眉,“本来我还想,她和小蛋挺合适,说不定能结成娃娃亲哈哈。”   韩书烟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开玩笑的啦。哦对了,你的那件……”唐笙等了个红灯,眼看就能瞧见前面的宠物医院了。打电话时,医生口吻有些奇怪。但没有细说,只让她亲自来确定。看样子还有些难言之隐?想到这唐笙始终难能放心。   “你说我的那件婚纱啊。”韩书烟游了游眼睛,“呵,我已经答应店家了,这周末去带回来。回家拆了做蚊帐也好。”   ——都放在那整整一年了。   本来,说好上一年元旦时候,韩书烟和上官言是要办婚礼的。   如今比起遥遥无期的婚礼,更遥遥无期的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只要相爱——没有什么不能被赦免。   “你来了,这是猫咪的尸检报告。这个是拍照的x光片。你们自己看看吧!”医生的态度有点不友善,气呼呼的,弄得唐笙很纳闷。   “这是——”唐笙看清了报告,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瞪大眼!   明天十点 第127 书尽前缘,誓成烟(我就不告诉你名啥意思)   x光显示,一枚弯弯的金属钩,卡在猫的直肠处。医生用镊子从托盘里取出实物,出示在唐笙眼前。   “这是解剖后发现的,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家里的东西?”医生也非得理不饶人。但能花心思做宠物医生的的,多半都是动物爱护者。   看到那么可爱的糖糖源于人为因素而死于非命,医生的态度自然不会太好。   “我们也不是就一定不崇尚把孩子和宠物一起养,其实很多国外人家都会这样,相处也和谐。但是孩子毕竟年幼不懂事,你们做家长的素质和告诫一定要跟上教育——”   唐笙看着那枚小小的金属钩,像鱼钩又比鱼钩硬状,像别针又比别针短些。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家里什么地方有这种东西。   但是现在解剖结果真相大白,自己也不好再冤枉人家医院了。   唐笙连连道歉说:“真对不起,我们也没注意猫什么时候吞了这么危险的物件。”   “吞?”医生没好气地冷着脸:“谁跟你说是吞的!这是被人从体外沿着肛窍直接按进去的!我跟你说太太,你们这样的行为我们完全有权向保护动物协会组织投诉的!这是虐待!”   “你说什么!”唐笙差点站立不稳,一下就靠到身后的韩书烟身上。   “怎么会是虐待?你是说这个铁钩不是糖糖自己吞进去的,而是被人故意按进去的?”   “这是检验时拍的照片,你要是不怕引起不适,自己看看。”医生甩给唐笙几张术中照片,“你看看这铁钩,根本不可能经过消化系统排到这个程度,猫咪的体外浅表出血,都已经凝结成褐色。明显是外伤!”   唐笙看得抓心,瞄一眼就把照片撇开了。   跟医生倒了好半天的歉,她才怀着忐忑而忧虑的心情离开宠物医院。   糖糖的遗体已经被医院处理火化了,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唐笙打算将她埋在后院的亭子外面,周围种上一点鱼腥草和满天星。   “韩姐,我真的是想不明白,糖糖平时从来不离开家。怎么可能被人用利器伤害到这个程度?韩姐?”   韩书烟呢?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了!   唐笙四下找找,没有。去开车子也没见人。问了收停车费的老大爷,才知道她一个人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唐笙想,该不会是韩书烟觉得自己这边心情不佳,不好意思?烦她再送顺风车了,于是离开?   可是韩书烟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唐笙的——   是因为。她发现刺进猫咪身体里的铁钩根本就不是什么日常零件。   那是一种武器,暗杀圈里常用的悬鱼线。一道钩子勾住对方的皮肤,然后丝线绕着脖子转三圈!   优势是不会像刀枪一样容易判断武器型号。但劣势是,近距离搏击对体能和速度有要求。或者只能对非常没有防备地目标下手。否则很容易弄伤自己,甚至反杀。   近年来,随着枪械越来越普及,改装越来越精巧。已经很少有人再用鱼线这种手段实行暗杀了——不过每年地下?工坊里卖出的工具包,悬鱼线和配套铁钩也都还在其中。   韩书烟打开电脑,进入许久未曾涉足的论坛。这种隐藏ip的交易论坛,连警方都发现不了。一般委托下单和杀手接单都是在这里隐秘进行的。   她找到了之前熟知的几个伙计,想要问问线索。   上官烟是韩书烟在这个论坛里的id。   自十二年前上官言出事,自己与养父反目自立门户后。就一直以这个id活动在论坛中。   看到【血溅三尺君】在线状态,韩书烟捉住他。   【烟,你好久没来了,我以为你已经挂棋了。】   【我命硬得很,问你个事,这个见过没?】韩书烟把偷偷拍下的那个铁钩照片po了上去。   【三角倒勾悬鱼线?几辈子的老古董了,我只知道那对姐妹花以前用过。】   【姐妹花?】韩书烟没听乌斯提过,道儿上有这样一号人物?   【姐姐三十七八岁,代号雪狮。妹妹三十不到,代号雷豹。隶属东南亚地下组织秘密成员,身上会有一处纹卍字。十年前被政府剿灭后,两人不知下落。不过也有人说。可能被某个财阀豢养为保镖或杀手。】血溅三尺君解释道。   【这两人什么特征?】韩书烟觉得,以乌斯的狡猾,除了养大自己和姐姐之外,有没有可能还会安插别的后手呢?   【妹妹很漂亮,常作为诱饵,以美人计手段接近目标。并擅长易容,每次执行任务都会化不同的妆。武器以匕首见长,但更喜欢用鱼线。卍字纹在虎口上。   姐姐也……如果姐姐长大的话,应该也会很漂亮。】   韩书烟有点懵。   【你说反了吧?是姐姐很漂亮,妹妹长大的话——】   【不,是姐姐。没有人见过姐姐长大的样子,她是个侏儒。十岁左右就停止发育了。三十七八的年纪,看起来就像个天真烂漫的女童。   她性情暴虐无偿,有狂躁症。杀人手段极其残忍。与其说执行暗杀,不如说享受虐杀。】   韩书烟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侏儒?女童?!   噼里啪啦地敲过去一行字,她觉得自己的手都要颤抖了。   【这对姐妹到底受谁雇佣,与我养父之间是什么关系?】   血溅三尺君发过来一个笑脸。   【这种事你找侦探去啊。我们管杀不管埋的,从来不问来龙去脉。】   找侦探去问?韩书烟平静地对着电脑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楼下的网吧。   她从来不用私人电脑登陆这个论坛,主要还是为了ip安全考虑。   只不过,这些年她早已洗手。接单和调查的心态是不一样,她没有像之前一样确认过环境安全——同样也就没有发现,就在她斜后方的一台电脑座位上。一双小眼睛半边盯着屏幕上的飞天小女警,半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网吧老板也太不是东西了,不是说好未成年不能进的么?   漫无边际地走在街上,韩书烟想,明天周末要不去s城找那个有名的侦探去问问情况?那个人与上官言相识,据说业内口碑很不错。   那么,已经第n次答应人家婚纱店老板来取货的承诺岂不是又泡汤了?   天空开始飘降雪花了,飞旋起舞很浮夸。韩书烟想,要不今晚就过去取吧。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   对着里面熟悉的呼吸声,她停顿了几秒。   “你……”   “你——”   “我回t城了。”上官言说。   “哦,我还以为你要给你父亲安排葬礼,需要忙碌几天。”韩书烟低吟一声,“今天早上的事,我听说了。真的很抱歉。”   “有时差,已经是昨天的事了。今早葬礼结束我就回来了。”   “小蛋呢?”   “我没带他过来……他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让我过来解决一下再向他汇报。在英国,我还有其他的家人能照顾他。而且,他也想感受一下西方的圣诞节气氛。”   “对哦,今天平安夜呢。”韩书烟站在一棵琳琅满目的圣诞树下,夜色里闪耀的灯光美好了她漂亮的容颜。   “merry-chris.”   上官言站在尚未打烊的婚纱店前,一下飞机他直接就赶过来了。   韩书烟之前订购的婚纱后来已经被人家店家挂在橱窗里了。美丽的模特上身效果很是惊艳,却让他无法想象得出——   如果韩书烟穿上,会是怎样呢?   上官易临终前有过几分钟的清醒,回光返照这种事在西方文化里是没有地。但上官言觉得,是人都有弥留前最想嘱托,最不愿遗憾的一股精神力做支撑。   特别是像上官易这种,一辈子造的孽比人家几辈子都多的老家伙。   他说他其实很感谢乌斯,至少加布丽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感谢那个老乌龟做的媒。顺便也替白瑞方揣摩了一下,也许那老家伙也是真心喜欢过那个叫韩云曦的女子呢。   “至于书烟……george,当时发生的事,跟你想的不一样。是我让书烟对我下手的。乌斯用小蛋逼我下跪,我不能让孩子受伤害……但你知道像我这种人,宁死不辱的。   书烟下手已经很留分寸,是我自己这身子不争气了。   何况,当年的事……的确是我一桩原罪,事到如今我终于敢承认了……”   父亲的嘱托究竟算不算一种认可或祝福,上官言已经无力去分辨了。   他只是不知自己该怎样去面对韩书烟而已。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当初一定要飞跃沧海的青鸟是他,觉得累了想要返航的也是他。   而沧海那边是否还有等待,其实只不过就是韩书烟的一句话而已。   平安夜的第一场雪越下越大,韩书烟伸手接住六瓣菱形的雪花。微微笑答:“merry-chris!”   “书烟,我想你……”   韩书烟:“……”   身后橱窗里的婚纱映照漫天雪花与圣诞灯,上官言呵气成霜,竟是比雾都的雪还冻人。   原来,没有她的体温在身边,哪个世界都如冰窖般寒冷。   “我去见了蕾贝卡的家人,去她的墓前送了九十九朵白玫瑰。他父亲塔卡先生前年过世了,母亲尼蒂斯太太种了好大一片蔷薇园。养了很多猫猫狗狗。小蛋很喜欢在那里玩。书烟,噩梦都过去了,我们亏欠的人们都已经释然了情怀。   在我们终于可以接受祝福的时候,把你的手给我好么?”   “上官,其实我……从来没走过……”韩书烟摘掉眼镜,雾气让她的视线越来越朦胧。   “只是这一次,”韩书烟深吸一口气,她想:矫情和浪漫又不是专属小女儿家的权利——   “这一次我偏不,除非你能在十秒钟内出现在我面前,呵呵。”   韩书烟停在婚纱精品店的门口,仰起脸。   “get-u!”   上官言已经在那里站了十几分钟了,雪花落在他干练的栗子色短发上,像个偷了奶油掼一身的刺猬。   “书烟……不许反悔……”   “你……”韩书烟的泪水一下子充盈眼眶。扑上去,她张开双臂抱住男人的身体,隔着厚重的冬衣,他们的心跳稳稳找到了属于彼此的节奏。   “是上帝带我来这里找你的。”上官言捧起她的脸,凝视片刻,然后垂头吻住。   他们就这样抱了好久好久,不在乎路过的车辆溅起一身雪泥,也不在意好事的小青年冲他们吹口哨。   走进婚纱店,老板都觉得惊讶。整整一年的延迟,他们见惯了太多订好了婚纱后又谈崩的情侣。却从来没有一对,能在一年后再一次携手踏入的。   “二位先坐,这款婚纱因为是高端定制的,所以我们都舍不得将她藏在橱里,专门挂在模特身上展示呢。我叫人帮你们摘下来,还要试试么?”   “要!”上官言捏住韩书烟的手。   “回家再试嘛。”韩书烟红了红脸,“你看模特穿的,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我懒得换衣服了。”   “不要,我等不及了书烟,现在就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上官言坚持着将她拥在臂弯里,腻歪的样子,看得几个前台的小姑娘都吃吃地笑呢。   最后韩书烟妥协了,跟着服务助理,拎着这件迟到的婚纱,一路拐进后面长廊尽头的试衣间。   因为已经是晚上了,店里客人不多。   韩书烟习惯了中性化的打扮,对穿裙子这种事本来就不大自信。于是她挑了最里面一间,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的时候,她有点后悔——   怎么就一气之下把长发又给剪了呢?   这时候要是盘起来,一定非常漂亮呢。   “要帮忙么?”店里的助理问。   “啊,不用不用。”韩书烟也知道这么大的婚纱要一个人穿可能是费点力气,但她真的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身体。她身上有好多伤疤,都是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罪恶——杀手的伤,算不得勋章。   “要不,?烦你帮我找一顶假发行么?我想试试效果,要长卷发好了。”韩书烟系好了绑带,对着镜子又补了一点唇彩,刷了刷不熟练的睫毛膏。虽然气色看着柔和温婉了好多,但她还是觉得短发颇有点怨念。   第一次在上官言面前穿婚纱,她希望自己极尽一切完美。   “好。”营业助理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   韩书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她好像特别明白了姐姐韩云曦当年对自己说过的话——   “像我们这种人,生如雨打的浮萍,只要有路人愿意停下脚步把我们捡起来带走,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与其说太容易爱上一个人,不如说太想拥有一份安定。”   十岁的女孩还不是很懂,但韩书烟觉得,姐姐的爱情观太消极了。   至少白瑞方这个老家伙,根本算不得什么良人。   他一生以情义自诩。却不敢承认韩云曦的存在。他一生以对原配痴情为傲,家里甚至连老夫人的牌位都没有立下一块。   韩书烟想:至少,她比姐姐幸运。她的爱情虽然坎坷,但她的爱人是经历过磨难和考验,一次次历练而得的。   如果这一只手真的有幸牵在一起,便永远也不会放开了是不是?   上官言,我做梦都想——将自己穿着婚纱,最美丽的样子永远留在你心上。   更衣室的门轻轻敲了几下,韩书烟伸手去推。   “谢谢了,给我吧。”   她以为是帮她取假发的助理去而复返,却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推门,推进一把寒光匕首,凛冽无限!   睫毛膏遮挡了她的视线,裙摆束缚了她的矫健。   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行刺的脸,腹部便已连中三刀!   韩书烟单手扶着身后的镜子,一点点滑倒。越来越飘忽的视线里,那个有点熟悉的小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韩书烟是很遗憾的,这么美丽的婚纱染上了血,会不会成为那个男人永远的噩梦呢?   我是不是,不能再陪你了。上官言……   ***   店面大厅里。服务生找不到合适的假发,上官言等不到美丽的新娘。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找到最里间的更衣室——   在营业助理一声高八度的叫喊中,上官言定格了心跳,和幸福钟声的齿轮。   韩书烟靠坐在穿衣镜前,雪白的婚纱铺盖着红玫瑰的葬礼。   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痛苦而狰狞,眼角却有沁出的,遗憾的泪。   “书烟……书烟!!!”   上官言扑伸过去将她捞起来,双手按在她腹部的伤口处,暖热的血流还带着绝望的生命恒温。   “书烟!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婚纱店的老板也吓蒙了,一边吩咐下面人报警,一边急得原地打转,“这,这怎么回事啊!我们一直在前面,没看到有可疑人进来啊!”   “老板,会不会是后门!”有小工一边急着打电话,一边提醒道。   “怎么可能!后门上了锁,就一个小窗户,钻小孩子还差不多!”   “都闭嘴啊!让开!”上官言将韩书烟搂在怀里,奋力将她抱起来。   救护车要过来至少还得耽误十几分钟,他知道这里离医院只有两公里。用跑得,不会比那个慢!   “书烟,书烟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跨开步子,上官言从来没觉得自己怀里的世界可以沉重到这个程度。   “书烟别怕……你以前受过比这个还重的伤是不是?你都能挺过来的是不是!想想小蛋啊,他画了圣诞贺卡给你,他很想你啊!   书烟我求求你,别用这个惩罚我!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有这个幸运再忘记你第二次了!书烟!”   就在这时。上官言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下。   低下头,女人微眯的眼睛里散出奢侈的星光。   “书烟?!”   “上官……”韩书烟吃力启开口,鲜血顿时沿着唇角掠过惨白的面腮。   “你要说什么?我在,我听着!”   “你……要是能忘了我……就好了……”   “不!我不要再忘记你了,书烟,我欠你的,后半生百倍千倍地偿还。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今生今世都不会了……”   “实在忘不掉,就偶尔……想想我吧。”韩书烟试着挺起身子,想要靠近男人的耳畔。平安夜幕如斯,一地雪花盖不住一地红毯似的鲜血。   韩书烟……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你真的绑在我身边,永远不会消失呢?   是因为我说爱太轻薄,说分手太随意,说永远太肤浅,说责任太戏谑?   可是我爱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一场年少无知,再加一场涅槃重生——我唯一爱过的女人,就只有你!   “书烟……书烟你要说什么!”   女人的声音如蚊鸣般无力,嘤嘤绕绕却在不停撕扯他的心。   “你在说什么,你在告诉我什么?白……白……家?”   韩书烟的声音实在太小了,上官言只来得及听到一个白字,后面那个发音只辨识得出一个ji的音。   “是白家还是什么?书烟——”   肩膀上的手终于脱力垂下,上官言的脚步在同时戛然。   “书烟……”   女人安详地闭着眼睛,头靠在肩膀上,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雪花落在她涂得一塌糊涂的睫毛膏上,美丽的唇彩被鲜血的颜色斗下芳艳。   上官言曾想过,若有一天能把这野马一样的女人征服得如同娃娃般萌软乖巧,该是一件多有成就感的事呢?   俯下身,他吻了吻女人的额头。   只要你睁开眼睛,哪怕做我一辈子的女王,我都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书烟,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么?书烟,你……舍得我么?   ***   唐笙到家后眼皮直跳,问了芳姨才知道白卓寒还没回来。   “小希望呢?”   “在楼上画画。”   女儿真是很乖啊唐笙想。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几个可以这么安于寂寞地享受自己的世界?都是要闹大人才对吧。   想到这,唐笙心里骤起一丝疑虑。   小希望这么早熟,会不会憋出个双重人格啊?   否则糖糖被人虐待死的事,到底应该怎么解释呢?   唐笙怕再想下去,会把自己给吓到。于是她赶紧去洗了个脸,然后进去找女儿。   “小希望,在干什么呢?”   小希望是在画画没错,让唐笙欣慰的是,这一次用料的色彩明快清新了很多。   蓝天白云,青草野花。   下面有长得很丑的一男一女,中间牵了个一样很丑的小姑娘,两个小辫子跟被电击了似的。   反正女儿画什么都很丑的。   “这是我们三个么?”唐笙蹲下身。贴着女儿的小脸蛋,眯眼笑了笑。   “嗯,爸爸妈妈,还有小希望。”   这个构图唐笙在教堂那次已经见到过了,不过这一次画的比以前更形象,比如白卓寒的西装和领带,她把细节观察的挺到位,还有自己的卷发不是直发,都表现出来了。   “这两个东西是什么?”唐笙细心地发现,画面上多了两个东西在右上角。不仅有翅膀,还有光环。   什么东西啊?   “这个是糖糖,这个是冯叔叔。他们变成天使了……”   小希望眨眨眼。认真地说。   唐笙鼻子一酸,将女儿一把揽进怀里。   “小希望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画呢?”   “送给爸爸呀,送给爸爸当圣诞礼物呢。”小希望用手抓了抓唐笙的肩膀,“妈妈,爸爸是不是生小希望的气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唐笙心里酸酸的,抱着女儿坐到床边上:“怎么会呢,爸爸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是工作太忙了,要赚钱给小希望买漂亮玩具啊。”   “可是小希望不想要那么多礼物,就想爸爸妈妈陪我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跟爸爸提冯叔叔了……”   看着孩子眼泪转在眼圈里,唐笙又欣慰又心疼。可是除了抱着她不停地轻吻。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孩子的心就像是水晶做成的,那么纯真那么善良。她怎么可能欺负家里的猫咪呢?   那么,不是女儿的话……   “小希望,你告诉妈妈,前几天你跟芳姨带着糖糖在院子里玩的时候,有没有隔壁的坏小孩来欺负过糖糖啊?”   小希望摇摇头:“没有。糖糖是我的,从来不给别的小朋友碰,就上次思思姐姐碰了她,我好不开心……”   思思?唐笙一拍脑袋,对哦!   那天送糖糖去宠物医院之前,在牙科诊所正好遇到了带着思思的白靖瑜!   唐笙的很清楚,小希望的确是跟思思一起,逗猫玩了一会儿。貌似还提起来,思思揪过猫尾巴!   想到那个笑起来让人觉得有点诡异的小姑娘,唐笙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要立起来了。   “卓寒,你——”   一个电话拨到白卓寒那边,唐笙尚且未想好该怎么组织语言。   难道直接问,你父亲领养的那个女孩可能有点奇怪?有点暴力……倾向?   “阿笙,有事么?”   “卓寒你什么时候回家,已经很晚了。明天周末,早点回来行么?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白卓寒看了看表,十点不到,“你跟小希望先睡吧,要是太晚。我就先住公司了。明天再说——”   住公司?!   唐笙已经不记得白卓寒有多久没有住公司了!   “卓寒,你怎么了?”唐笙看得出来,他似乎有心在躲自己。   “我没怎么,你想多了。我在跟我爸谈点事情,他下周一就要走了。”白卓寒回答。   “你父亲?”唐笙不由提了提心跳,“那个,卓寒,他有没有带思思在一起?”   “思思?”白卓寒完全不懂唐笙在说什么,“我们谈公事,带小孩子干什么?何况——”   白卓寒抬眼看了一眼正站在窗前凝望平安夜地白靖瑜:“爸,唐笙问思思呢?你把她一人放家了?”   “哦,她睡了我才出来的。怎么了?”   白卓寒摇摇头,又对唐笙道:“你究竟什么事啊?那小姑娘怎么了?”   唐笙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先忙吧,等你回来我们再详细说。”   床上的小希望已经秒睡了,唐笙回到书房,一个人对着电脑发了好久的呆,她觉得自己这是注定要失眠了。于是她跟芳姨吩咐了一声,让她帮忙煮杯牛奶,再给自己拿半粒安眠药。   思思,真的只是一个心理变态的小女孩么?她又不是白靖瑜的女儿,要不了多久也会送还给她妈妈,以后跟家里人几乎不会再有瓜葛了吧?唐笙有点纠结,这个事到底要不要跟白卓寒多嘴呢?   可是。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打开电脑,唐笙当机立断地订了一张明天一大早去s市的高铁票。   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称24小时热线服务的电话——   对面甜甜女声响起:“您好,风雨兼程咨询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我有事想要委托程风雨先生,明天一早方便上门见面么?我……我姓唐,以前跟程先生见过的。”   这时候,芳姨已经端着牛奶进来了。   唐笙约好了时间,关了电话,对芳姨说声谢谢。她呷了一口牛奶,又吩咐道:“芳姨,我明天一早要去一趟外市。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就能回来。   先生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参加以前同学的婚礼好了。   小希望你帮我照顾好,就别带出去了,这两天降温。”   “哦,好。那你早点休息吧。”   “哦对了,我发现今天小希望的情绪非常好,是不是白天发生过什么事?”唐笙问。   “是呀,她收到了冯先生的信,缠着我给她念了些。”芳姨拿出一个扁平的卡通信封,抽出一封密密??的信。   “这是……”唐笙看着那上面的措辞,心想这应该是白卓寒写的吧。   【可爱的无敌仙女小希望】   光这个措辞就让唐笙觉得简直尼玛是没希望了!   “嗯,好的,你也去休息吧。我——哦,药呢?”唐笙偶尔失眠,但不严重,个把月吃半片安眠药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我没拿,”芳姨面有难色地将两个纸包递了上来:“我分不清哪个才是啊。你记不记得前几天你带先生从医院回来,有包药没有说明书,我随手扔药箱里了。”   “那算了。”唐笙挥挥手,“要么你给我装包里吧,我……”   想到来历不明的药被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已经草木皆兵的唐笙觉得也还是有些不安的。   正好要去找程风雨的话,顺便——   ***   “爸,那今天就到这里。反正你那边人脉也广。既然决定养老了,不如让我接手吧。你介绍给我的那个工作室我会尽快让他们跟进的,但愿能拿出比白卓澜那边更胜一筹的新品。”   白卓寒合上了电脑,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丢给白靖瑜。   “不喝,冷。”老头子眼睛瞄了一眼,径自对着窗户看灯火。   “还挺会养生的。”   “是啊,准备白发人送?发人。”   白卓寒:“……”   把白靖瑜送到电梯口,窗外正好敲起十二点的钟声。   “爸,”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白卓寒伸臂挡了一下:“有个事想问问你。”   “说。”   “你是个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么?”   “你觉得呢?”   “像。”白卓寒冷笑一声:“不过没关系,如果有天我发现你也不值得信任,我今天怎么对卓澜。明天就怎么对你。”   白靖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身的一刹那,口型摆了个‘傻逼’。   白卓寒回办公室套上外套准备回家,刚才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不可能真的选择在圣诞节平安夜时抛下唐笙母女,一个人住办公室的。   除了她的身边,自己已经孤独得无处可去。   可就在这时,一响,白卓寒顿时惊变了脸色!   明天十点正文大概还有10w多完结 第128 她,怀孕了?   唐笙醒来,摸了摸枕边空了一夜的温凉。   天还黑着呢,只有院子里特意的女儿妆点的圣诞树还在一隐一亮。   唐笙按开空荡荡的,没有去叫醒小希望。   赶早的高铁是六点零五分,她只拿了芳姨给她准备的一包牛奶两个茶叶蛋便出门了。   今天是圣诞节,而白卓寒……终是没有回家呢。   唐笙没有时间去矫情两人之间到底又误会了些什么。反正白卓寒的个性一向间歇式别扭,她早就习惯了。   所以如果有人问她,究竟爱白卓寒什么——   唐笙想,大概就是爱你所选,选你所爱这么简单吧。   她一直觉得那个男人似乎早已站上了一个高处不胜寒的视觉盲点,摸不到方向的危机感,逼他把全身上下都武装了起来。   白卓寒一直试图在用生冷硬撞去抗击一切,却唯独少了一双代替他清明全局的眼睛。   唐笙愿意做他的这双眼睛。即便迷雾重重,但至少信心满满。   于是,信心满满的唐笙,一出高铁站就被扒手摸走了钱包和……   “站住!喂!你站住!”   忙中出乱,越出越乱!唐笙奋起脚步追了十几米,然而对方跑进车水马龙的街道——   怎么不来辆集卡撞死你丫的!   程风雨的地址存在备忘录里,唐笙压根背不出。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赶快找个电话往家里打,让芳姨帮她把电脑里的地址调出来看看——总之要先找到程风雨再说。   唐笙摸摸手提包,还好回程的车票仍在。其余的就只有几十块零钱和几枚硬币了。   于是她丢了一枚给路边的乞丐:“这位大嫂,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公用电话亭么?或者警署也行。”   车站附近送往迎来都是路人,未必都熟悉附近环境。但每天蹲点的乞丐一定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蓬头垢面的女人点头道了声谢谢。抬手就往往马路对面的书报亭指了一下——然而就在这时候,唐笙不由惊声尖叫出口!   “王翠翠!”   这个女人不正是小白糖的亲生母亲王翠翠么?   显然,王翠翠也认出了唐笙。她二话不说撒腿就要跑!   “站住!你别跑!”   唐笙也不知道自己的八字跟s市到底算合还是不合。一下火车净追人了!   当初她和白卓寒一次性给了王翠翠一百多万,就是希望她能找份压力不要太大的工作,别亏着小白糖。   可是这才不到三个月啊,她怎么一个人沦落到此?   小白糖呢!   “翠姐你别跑,我跟你说几句话!”   唐笙越追王翠翠越跑,节奏感跟嗑药了似的。可就在这时候,斜对过窜出来个娇小但足够矫健的身影。一击后绊下劈过肩摔,当场就把王翠翠给撂倒了!   唐笙目瞪口呆。   出手的是个少女——   哦,应该算是个少妇了。她胸前系这个婴儿袋。里面的孩子最多三五个月大。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岁多的男孩,大眼睛骨溜溜地看着他妈妈‘惩奸除恶’,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似已见惯不惯了。   女人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稚气未脱的脸上不施粉黛,皮肤却好得像个十八九的少女。   这会儿柳眉一竖,单手拍着胸前的宝宝,另一手狠狠一掐腰,问道:“小姐,她偷你什么了?”   唐笙一听就明白了。敢情看到自己在追一个蓬头乞丐,被人家‘女侠’误会是追小偷了。   她想说,我确实被偷了和钱包,但不是她干的。   后来想想,还是别让事态越搅越复杂了。   “您误会了,她不是贼,是我以前……”   唐笙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跟王翠翠的关系,但见王翠翠一遇到自己就跑的架势,多半是有不敢面对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说实话。唐笙只为小白糖揪心。   蹲下身,唐笙凑近王翠翠的脸:“翠姐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上街来乞讨?小白糖呢?她在哪啊?”   王翠翠被摔得跟个王八换气似的,好半天才扶着腰爬起来。然而她对唐笙的态度可不怎么友善:“她在哪跟你没关系。我的女儿,我用什么办法养活她,那是我的自由!”   “你——”唐笙虽然心焦,但也明白人家王翠翠说的并非没道理。   就算她把小白糖卖了……也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看着王翠翠一瘸一拐地走了。这一次,唐笙的理智告诉自己,没有追上去的理由了。   “我……刚才下手是不是重了?”带孩子的女人歪了歪脑袋,大大的杏眼眯成一道缝。转脸看看唐笙,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火车站附近小偷很多,很多乞丐跟小偷都是一家,一个负责放风一个负责动手。实在遇到软柿子了,乞丐也会亲自上阵偷抢呢。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说你是软柿子啊!”   见这姑娘心直口快,单纯坦率的。唐笙对她自是颇有好感。她报以同样友善的微笑,摇摇头:“还是谢谢你了。我跟那位大姐,嗯,只是有些渊源罢了。”   这时那女人的电话响了,她冲唐笙摆摆手,一手牵着儿子一手去接听。   “嗯,我已经到了。两只都很好,哎呀你就放心吧。我打车过去就行。”   “不用,真的不用接。你们忙吧,早饭我吃过了。嗯,要么叫小绿姐帮忙准备点奶粉吧,萌萌还没喂呢——废话!不是你说的公众场合哺乳不雅观么?!程风雨你个直男癌晚期!”   先甜后嗲最后抓狂,圣诞节大早撒狗粮。本来唐笙还在想,得什么样的男人能把这姑娘宠的如此可爱——   直到听到程风雨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差点跳起来!   “不好意思见笑了,”女人挂了电话,冲唐笙甜甜一笑,“先走了哈。”   “等下,你说的程风雨……是风雨兼程的那个侦探程先生么?”唐笙冒昧地拉住女人的衣角,“您是,程太太?”   “哈,你也认识我家大叔?”女人笑着揉揉头发,“我叫韩千蕊,叫我阿蕊就行。”   就这样,唐笙跟着韩千蕊一并上出租车。   虽然这一大早的状况层出,但总给还有几颗狗屎运能给她踩一踩。   “我早就给我家大叔约法三章了,哈,没想到他还敢接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委托人。哈哈哈。不过也是,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容易惹麻烦。否则谁愿意来找侦探呢?”韩千蕊笑道,“啊,真对不起!我没有说你红颜祸水的意思哟。”   唐笙:“……”   这姑娘虽然说话不带情商,但也没怎么令人讨厌。唐笙是有点哭笑不得的。   这会儿她怀里的女婴哭了起来,貌似是尿湿了。韩千蕊手忙脚乱的准备换尿布,不忘把一旁的儿子转个脸过去——   “不许看妹妹小屁屁,闭眼睛!”   儿子无奈地皱皱小眉头,嘴里嘟囔一句:“是爸爸担心你换不好尿布,让我盯着点的……”   “我来帮你吧。”唐笙看着女婴小屁股低下垫的一团糟,实在很无奈。   三下五除二地换好了尿布,韩千蕊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唐笙:“你也有宝宝?”   “嗯,快两生日了。是个女儿。”唐笙笑笑。   “哦~难怪,”韩千蕊把女儿拍在胸前哄了又哄,“我刚才听你跟那个女乞丐说的话,好像……是关于小孩子的?”   “哦,她的女儿是我和我先生助养的。当初也给了她不少钱,就是希望能给孩子一个相对舒适的成长环境,可是没想到,她现在——”   唐笙没有把话说得太详细,聊聊数语却足够极尽倾诉了无奈。   结果韩千蕊一拍座椅,把好不容易哄乖了的女儿又吓哭了!   “怎么可以这样!我跟你说唐姐,这种事拿到国外去,就算是亲生父母又怎么样?绝对可以判虐待的!孩子就应该被送到福利院,等待真正能好好抚养他们长大的人来接手。有些人就是没资格当妈,没本事养活还不知道避孕!生生生,怎么不生死她?!”   “程太太,话是这么说,可是境内并没有完整的立法和权益,就算人家妈妈乞讨养育孩子,也是也是人家的自由啊。”唐笙试着说服自己。想开点想开点,也许小白糖过得并没有那么糟?也许王翠翠只是把乞讨当个职业?下班回家一样把女儿宠的跟小公主一样?   她拼了命地爱着自己的女儿,一定不舍得她受任何委屈的是不是?   唐笙不想再把这件事拿回去对白卓寒说,那个男人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于是她索性今天就跟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牢骚几句,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那你这次,难道不是来找我家大叔帮忙的?”韩千蕊歪着头想了想:“不过也是,这种事根本不在委托范畴嘛。”   唐笙摇摇头,说与这无关,今天纯粹是巧合。   “那要不,我帮你留意留意?”   “啊?”唐笙没太听明白韩千蕊的意思。   “反正我喜欢管闲事嘛。现在嘉嘉和萌萌都还小,我明年研究生毕业再考虑去找工作,闲着也是闲着。放心,我不收你钱哒。”   唐笙想说,我不是没有钱——额,好吧。她现在可不就是没钱嘛!连出租车都要蹭人家的。   然而韩千蕊的话,她只是听听而已。这姑娘爽快直率三分钟热血,说不定还没等下车就忘了。   开到中心公园后面的高档别墅区后,唐笙才开始有点印象。上一次,是上官言开车带她过来的。   回想起为了白卓寒的妈妈奔波的事,满满回忆,只剩唏嘘。   “大叔~~我把你美丽无助楚楚可怜的女客人亲自送上来啦!”   “程太太,您——”唐笙简直无地自容。   然而程风雨的脸更绿了:“别把我说得跟个特殊服务人员似的好么!还女客人!”   “上楼,洗澡,睡觉!”韩千蕊蹬蹬跑上楼梯,一边拍着女儿,一边把蹲在楼梯角的猫给踹了下来。   韩千蕊的个性向来对宠物无感,她儿子倒是撸猫撸得爱不释手。   “白太太,您这么着急要来见我,是有什么事?”程风雨指了指沙发,示意唐笙先请坐。   “我的猫被人害死了……”唐笙走神了,全程目光没有离开小男孩怀里的猫咪。   那也是一只很纯种的布偶,没有糖糖漂亮。糖糖要是还活着……   “excuse-me?”   “啊!抱歉,不是的!”唐笙翻了翻提包里的文件袋,把想要给程风雨看的东西,一一摆了出来。   一副蜡笔画,一块烂差不多的苹果,一枚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上的拉环,还有一小包不明成分的药片。   “程先生,我的女儿在两个月前,很可能目睹了一场凶杀案。当事的五个人里,一个是我和我先生的朋友,一个是我们派去寻找的女保镖,以及三个绑匪。现在他们都死了。我女儿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目击者。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风雨看着这一桌子的零件,眉头挑了挑——还是第一次接这样的委托,怎么感觉自己像个算命先生似的?   “你是想让我通灵么?”   唐笙知道程风雨就是这样的风格。表面上戏谑,其实脑中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   “不,程先生,”唐笙认真地说:“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很合理的想法了,只是希望你们能帮我再证实一下。”   ***   “七厘米长军用匕首。伤口已经倒模,确认为国内管制刀具。”法医站在警署门口,对白卓寒一一陈述着鉴定结果。   从昨天凌晨得到韩书烟出事的通知后,白卓寒第一时间赶来警署。   上官言像个木头人一样靠在墙角不动也不说,手里攥着半块被血染红的白纱。   白卓寒知道任何语言也无法给那个男人带去丝毫安慰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把该做的事做做完。   “还有其他的情况么?比如——”白卓寒问法医道。“她有没有留下一些东西?”   无缘无故被刺身亡,如果不是仇家寻怨,那就只能是杀人灭口了。白卓寒更倾向于后者——那么,韩书烟究竟是发现了什么呢?   “留下什么东西?”法医扶着眼镜摇摇头,“三个月大的胎儿算不算?她怀孕了……”   “什么?!”白卓寒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他祈祷上苍,如果上官言不动不说不哭闹,甚至也听不见该有多好?   ——可是他偏偏就是听见了。   暴起的脚步仿佛瞬移出火花,上官言一头撞进白卓寒与法医的间隙。   “你在说什么!她……怀孕了?”   “是,胎儿已经能看出轮廓了。是个女儿。”法医遗憾的口吻终于将眼前这个已经魂飞天际的男人逼出了泪水。   他跪地捶墙,哭到破音难禁。而只在一墙之隔外的女人,却永远也听不到了……   “上官……”白卓寒俯下身来,大手压在他的肩上,“书烟一定还有些话想留下,你是最后跟她在一起的人。振作点好么?只有你振作起来,才能想办法尽快找出杀害她的凶手。”   “你给我滚!她对我说白家……白家你懂不懂!白卓寒,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坚持留她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利用她继续周旋在你和白卓澜之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现在你终于满意了?终于害死她了!”   “上官,你别这样……”白卓寒理解他的愤怒,但不能先失理智,“书烟的死我难辞其咎。但事情总要查个真相出来。更何况——”   白卓寒想认认真真地告诉上官言,能把韩书烟绑在自己身边的,从来不是她与卓澜的血缘。能让她义无反顾舍身奔波的,更不可能是因为高薪厚酬。   ——只因为你上官言是我的朋友!   除了你,还有谁能让她这么坚定立场?她一次次说走,却一次次萦绕在周围默默出手护佑是为了什么?   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抢了儿子便一走了之,你们谁能拦得住她?   她只是在等……等你可以用一生救赎她的承诺,等你告诉她,前半生的罪孽。我因选择你而愿意同你一肩承担。我们可以领养好多孩子,救助好多小动物,用后半生的慈善去洗涤。而不是因为你是杀手,我要跟你划清界限!   她,其实只是在等一个为你披上婚纱的理由。等一个,无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会视她如珍宝的男人罢了。   ——可是白卓寒什么也不能说。这些话,会让上官言彻底崩溃的。   韩书烟的遗体已经被收整利落,法医官将她推出来,说可以去办手续了。   “殡葬馆允许停留三天。你们有足够的时间为她选择落葬的衣服,还有化妆师。”   说着,警官将那一大捧染血的婚纱用証物带装好,塞到上官言手上。   “请节哀,案子有了新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的。”   赤色的血迹蔓延着铁锈的腥气,上官言已经流不出泪水了。   他蹲下身,凝望着眼前那张再无生气的脸庞。   “书烟……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赶你走了好几次,你都不肯走。真是奇怪,你明明是个那么骄傲那么个性的女人啊。你就应该一招把我放倒。骂上一句渣男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才对……   大不了,你再把我的女儿偷偷藏起来十年,等我后悔得牙齿都掉光了,你再回来看我笑话……”   “你还记得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么?哈,以前我都是乱说的,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你怎么能随便就给儿子起名叫上官蛋呢!韩书烟……你读书少,我没想故意骗你的……”   “你起来好不好!我爸才刚走你就跟上去,我爸今晚肯定会骂我没本事留住老婆的!书烟,你起来再打我一顿啊!书烟……对不起……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抱歉,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就原谅我了呢?”   平静如纸的遗容上,女人眼角滑下两行血泪。   上官言突然像疯了一样跳起来:“她还活着是不是!她还能听见我的话!救救她好不好!求你们再救救她啊!”   “上官,”白卓寒扶住他的肩膀,“解剖室内开低了冷气,温度升高流血泪只是正常的现象……不过,我更愿意相信,她是舍不得你……别让她走的不安心了。”   ***   隔壁洗手间的后墙内,白卓澜瘦削的脊背硬靠着。拳头紧紧捏攥。   高斌用纸巾帮他擦拭额头的冷汗,问他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没事……我撑得住。”   像催命的鬼,白卓澜差一点就咆哮出声:“为什么!你答应过我不杀害任何人的!冯写意的事姑且算他妈的意外,韩书烟怎么回事!”   “意外。”电话那端的男人冷冷地说,“所以这一次依然对不住了,我要想办法亡羊补牢,而你,就再背一次锅好了。”   “你——你以为白卓寒是傻子么!我说是我他就信?我有什么立场去害书烟!”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他相不相信你,只要他不怀疑我就可以了。白卓澜,你也知道我很纠结哦,实在是不愿意让卓寒痛苦嘛…”   挂了电话,白卓澜虚弱地靠倒在高斌身上。事情已经失控到这个地步了,他突然意识到——这场死局,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赢家。   ***   “steven,”上官言把相关手续文件交给白卓寒,“书烟的事拜托你,我要——”   “你要去干什么?”   “找白卓澜。”上官言咬紧牙关。   “上官。我不认为这事是他做的。”白卓寒按住他的肩膀,却被上官言一个不算专业但也有几分威力的掣肘后翻怼出两米远。   这一招,他是被韩书烟调教怕了以后,自创的。   “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兄弟!不过几天前,因为事关你女儿的危机,你恨不能把白卓澜生吞活剥了!现在你找到女儿了?老婆孩子都安定了?书烟的事,远远比不上你们兄弟情深了?警察已经说了,书烟的伤口三刀都是从下往上刺入,明显凶手是个比她矮小的人。除了坐在轮椅上的白卓澜。还能有谁?   以书烟的身手,对方没有在背后突袭,而是正面这样迅猛地攻击她——除非是让她毫无防备的人!”   “上官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卓澜为什么要害书烟?他已经与我们正式宣战对立,这根本就不是秘密!还有什么理由非得冒险杀了她?   何况行凶地点在近乎封闭的婚纱店,他驾着轮椅怎么进出?”   白卓寒认为自己并非是相信白卓澜的良心,白卓澜的良心在他眼里早就如同用过的草纸一样了。但他更愿意相信逻辑。   韩书烟被害,一定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呢?她口中的白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家人现在已经差不多都死光光啦。还有什么玄机呢?   “听说有人要找我啊?碰巧我在这。”这时候,白卓澜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就像一块被投入冷水中的钠球。一下子爆开了场面的沸腾。   “白卓澜!”上官言挺身扑过去,他赤手空拳又没有武器。但他相信,就眼前这个羸弱的像个鸡崽子似的白卓澜,他单手就能掐死!   “上官!”白卓寒没等高斌出手,他知道那个冷血的男人下手有多粗暴。毫不犹豫地挡在白卓澜面前,白卓寒奋力接下上官言近乎全力揍过来的当胸一拳。   “上官!你再信我一次行不行!”   警察冲过来,制服了失控的男人。白卓寒提议让他跟韩书烟的遗体单独待一会儿吧。   也许只有那女人尚未离去的灵魂,才能多少安抚他迷惘的生念。   “哥,你还是舍不得我啊。”白卓澜靠着墙站稳。伸手指了指白卓寒唇角沁出的血迹,“我早就提醒过你,对我狠不下心的话,你永远赢不了。”   话音未落,白卓寒一个耳光甩过去。   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就像小时候教训弟弟那样,反倒像极了宠溺。   “你给我闭嘴!我不知道韩书烟的死跟你有没有关,但你百分百是知情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白卓澜。只要你还有点人性,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临死前为什么在说白家?白家指什么,白家除了我,就只剩下你!还有——”   话及于此,白卓寒的脸色骤变:“爸?!”   明天十点另外,韩千蕊是谁?移步《我先爱,你随意》相信我,你们会爱上这个姑娘的。 第129 要伤害请随意,谁叫我是你最爱的人?   看着白卓寒转身去打电话的身影,白卓澜只是靠着墙低低咳嗽了几声。   接下来的戏,当真全靠演技了。   散落在地的那团白色婚纱蒙了尘,白卓澜还记得韩书烟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人在很多时候,偏偏要给自己找个赴死的理由。好像不这么做,就不能证明爱一样。   举起手中的一把十字架,白卓澜用它滑落了窗外的一颗流星。   小姨妈,愿你今世安详往渡,愿你来生依旧无悔。   ***   “老板,苹果核里的倒模已经凝固了。”助手莫绿菲端着一个瓷托盘,上面摆着一根还有点?糊糊的石膏条。   “扁平状,长约2.5厘米,宽1厘米,厚0.3,像个一头磨尖了的压舌板。”   “我并不关心这个是什么,只想知道,这样的一个物件有没有可能直接插进人的颈动脉至死?”程风雨用手指戳了戳这块东西,眉峰轻轻挑起。   “只要硬度系数在8以上,完全是有可能。”   “这么说,只要不是粉条就可以了?”程风雨想了想,又端起小希望画的那幅画看两眼。   最后,他很确定地告诉唐笙:“你的推断成立。”   心里一块巨石落定,却激起了唐笙更加茫然无措的涟漪。   “所以ruita真的是写意杀死的?她分明是去救人的,为什么写意要杀了她呢?难道是误会?”   “你的女儿就坐在角落里,一边吃苹果一边目睹了一场肉搏,这个漫长的过程就是讲讲初恋史都够了,还有什么误会需要到弄死一个的程度?”程风雨的反驳让唐笙不由得红了脸。   她轻咬下唇摇摇头:“ruita不是去救人的,而是去……天哪,我们竟然带去了一个杀手,亲手害死了写意!”   当真相终于颠覆了所有的侥幸,唐笙的自责是难以言表的。   她简直无法想象,冯写意守护着她的女儿,正在阴暗的地窖里竭尽全力想办法逃脱的时候——从天而降的救兵却翻转了剧情,獠牙一露,凶光毕现!   “为什么会这样?ruita到底是受谁指使呢!”唐笙紧张地抓着沙发,脑中一丝一缕地回忆着当时白卓寒对自己说过的话,“我先生说是他父亲介绍来的,以前是雇佣特工。难道——”   “风雨哥,我这边追踪到拉环的线索了!”楼上负责痕检对比的助手探出头来,“是宝路多出的军用多功能连环锁扣,缺失端口出有个花体字母,还有咬着匕首的骷髅头。基本能够进行logo匹配。应该是在搏斗中,从对方腰上扯下来的。”   “宝路多的军用多功能锁扣?”过来添茶水的莫绿菲沉思了一下,说道:“我记得这种锁扣早就停产了,宝路多是由原东南亚秘密组织暗杀集团控股。十年多前政府围剿介入,基地被冲散。连带着许多家暗箱操作的兵工厂都倾巢了。”   “所以,还有这种东西的人,很可能是当时遗留下来的杀手成员?”唐笙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什么电波冲击了一下,她起身匆匆上去,看那助手电脑里展示的,用来比对的完整锁扣图片!   “这个我也见过!是在一个女孩子的背包上!”唐笙记得很清楚,那是思思的背包!   当时自己怎么瞅怎么觉得那个拉锁眼熟,但她完全没能将其与冯写意留给她的指环联系在一起啊?   天哪,她之前以为思思充其量只是个暴力倾向的问题儿童,现在情况已经复杂到hold不住了!   “十岁大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跟杀手扯上关系?除非是她妈妈!一定是她妈妈。那个叫林佩蕾的女人。”唐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白靖瑜的那位小妻子。她比白卓寒大不了多少,以非常奇怪的状态留在白靖瑜的身边,简直就像个行走的证据好么!   她跟ruita是一伙的,利用自己与白靖瑜的关系,把ruita送到白卓寒这里?   “老板,查不到有关林佩蕾的任何信息。”隔壁机房里负责it追踪的何明天说,“确定是这三个字么?”   “那我们换个思路想想呢?”程风雨撸了撸膝盖上的布偶猫,看得唐笙又是一阵难受。   “如果林佩蕾真的是杀手,那么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也卷进来?”唐笙是做妈妈的女人,她不能懂这个心态。   “假如,那个叫思思的小女孩,根本就不是她女儿呢?或者,她甚至也不是个小女孩呢?”程风雨的话让唐笙浑身寒毛陡立。同时他转过笔记本电脑,将一份档案上的两张照片出示在唐笙眼前!   “这是我叫道上的朋友帮忙查的。这两个女人。雪狮和雷豹,十年前在杀手组织倾覆后便销声匿迹。   妖娆迷人的妹妹,和天山童姥样的姐姐,哈,白太太,这次我可以不收你的委托费。因为这两个人,国际刑警也在找。”   “侏儒……”唐笙捂着嘴巴,差点惊叫出声。   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曾经让女儿靠近过这个残暴的‘小姐姐’,更无法想象,她能对猫咪干出那么变态的事,内心到底有多阴暗!   “这么说……我先生的父亲,他身边一直带着的那母女两个,其实是非常可怕的一对姐妹杀手?”唐笙终于沉下思绪,面对最纠结也最可怕的现实——   这一切究竟都是白靖瑜所为?还是说。他毫不知情地守着两颗定时炸弹当冤大头?   “你认为呢?白太太?”程风雨问。   “我……其实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唐笙咬定坚持,“他是我先生的父亲,他怎么可能做出伤害儿子,伤害孙女的事呢!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其实我也更希望是后者,”程风雨沉下了目光,“但如果是这样,那位莫名其妙的白老先生,可能就很危险了。”   唐笙呼一下跳了起来:“程先生,我……借我用下,我要给我先生打个电话!”   “你就不想等我再搜集一些资料反馈?那两个女人,在他身边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急于这么一会儿。”   程风雨一边说话,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邮件,看样子好像正在问别人一些事。   唐笙摇摇头:“我等不及了,我先生失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我无法想象,要是他父亲也出了事……”   程风雨点点头,表示说电话就在那边,请便。   然而唐笙一连打了好几个,都在通话中。   这个白卓寒,也未免太忙了点吧!   “芳姨,先生回来过么?”拨通了家里的宅电,唐笙找到芳姨。   “没有,但他打过电话回来,我说你一早出去了。听他的口吻怪怪的,好像很疲惫。”芳姨回答。   “哦,这样。”唐笙看了看时间,心想口袋里还有个几十块,应该够改签车票费用的。否则太说不过去了,跑到程风雨这里免费咨询,蹭出租车不说,还得跟人家借钱回去!   “你等下再给先生打个电话,就说我被人偷了,很快就回去。小希望好么?”   “嗯,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挖土玩呢。”   唐笙起身跟程风雨道谢:“程先生,那我先回去了。钱我会照例划转过来的,您别跟我客气。”   就在这时候,负责药品离析鉴定的助手也跑出来了:“老板,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片普通的凝血剂类药。”   “哦?”唐笙本也就是多了个心眼,生怕是不是又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偷偷放到自己这儿的。   看来可能只是个小意外,并没有那么可怕的阴谋。   “嗯,可能是你们不小心拿错药了。现在的医院也太不负责,这种药给健康人吃了没啥,但是癌症患者要是吃错了别的药,那可不一定会不会耽误大事。”   “癌症?”唐笙愣了一下。   “是啊,这是抗肿瘤类药物。”助手确定地回答。   唐笙皱了下眉,好像有什么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抓不到痕踪了。   离开了程风雨的事务所,唐笙改签了最近的一班高铁返回t城。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瞌睡的毫无防备的,反正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被偷了。   迷迷糊糊里,她梦到了小白糖。   小白糖伸出两只小手,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我要回家。   唐笙一下子睁开眼睛,窗玻璃的倒影里,泪痕比比皆是。   小白糖……   姐姐已经回家了,你,在哪啊?   ***   厚重的落地帘扣在阁楼的窗户上,整个空间不透一丝阳光。   窗帘后面就是阳台。一只毛茸茸的身影正趴在栏杆外,贪婪地咬扯着食物。耳朵偶尔抖一下,尾巴间歇动一动。   室内,软椅上的女孩嘴里叼着个棒棒糖。牙齿已经蛀得很厉害了,但她就是改不了吃糖的习惯。   有人喜欢事后烟,她喜欢杀后糖。简单来说,都是能让人惬意又满足的习惯罢了。   此时,她正用一支锋利的飞镖修着指甲。脸上带着不惊不澜的暗笑。   在她面前几米远的地方,男人立在穿衣镜前。   太久以来,只有对着镜子的时候,他才能看清自己究竟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为什么要那么做?”男人问。   “意外。”女孩游了游大大的眼睛,露出诡异的讪笑:“不小心留下了暗杀武器的线索,给韩书烟发现我的身份岂不是很麻烦?所以她必须死咯。”   “我是问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吃饱了撑的么你去招惹人家的猫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子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   男人踹过去一把椅子,带着失控的愤懑。而那小巧的身影就像灵猴一样弹起。闪避中自带得意。   与此同时,她手中飞镖一脱,直奔窗帘后面那可怜的小东西!   咪一声惨叫,鲜血溅了一帘噩梦!   “我就是讨厌猫!”   女孩狰狞起面孔,双眼瞪得血红:“我十六岁那年,带着妹妹从我妈那个肮脏的卖淫窝里逃出来。第一天晚上,就是躲在箱子后面的垃圾场里,跟十几只野猫抢地盘。呵呵,你知道它们是多么凶残的一种动物么?   它们拥有死亡般的速度和危险尖锐的爪牙,却偏要咪咪呜呜地卖萌为生?那样子看着就让我恶心!”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男人走过去,擎起女孩微微扬起的小下巴:“明明危险又歹毒,却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一样撒着娇。”   “所以我讨厌我自己的样子。”女孩挺着平坦瘦弱的胸脯,小拳头攥得死死的。   思思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没见过父亲。从她有记忆起,浓妆艳抹的母亲就在她那张又矮又破的小床上做着送往迎来的生意。   她和妹妹蕾蕾一样,都是逃过避孕药一劫的漏网之鱼。   干!天知道她这样一副畸形是不是当初那些劣质药丸的产物呢?   在她看来,比起被培养成妓女,不如被培养成杀手来得更酷更有底气。   九岁后就停止生长发育的她自然泡影了被当作摇钱树的希望。从那以后,无休止的打骂责罚终于逼迫十六岁的少女用生平的第一根鱼线勒死母亲。   带着不到十岁,却已经足足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小妹妹,她们踏上了东南亚的一艘偷渡船。   杀手组织里的生活就好比拉斯维加斯里的赌客,没有时间,不分昼夜。   她只想再杀一个,哪怕多杀一个多攒一笔钱也好!   听说国外真的有办法能治好这种病。而她渴望有个成年人的身体,远远不是一个祈祷圣诞节得到洋娃娃做礼物的心愿所能比拟。   “那你,想不想解脱?”   男人的大手一点点沿着女孩的腰间摸了过去,拽出她随身不忘的冰冷匕首。   “你要干什么!”女孩后退了一步,脸上浮出惊愕的表情:“该不会,是打算跟我动手吧?凭你这把老骨头,竟然要跟我动手?”   “我怎么舍得?”男人笑道:“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吧?小思思。”   女孩定住了神情,松懈了戒备。她的眼睛越来越悲伤,好像在拼尽全力隐忍泪水。   十年前,那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像神祗那么高不可攀,可他的承   诺却那么认真,他给的条件却那么诱惑。   “跟着我,我许你们不再颠沛流离的生活。甚至可以为你花钱治病。   我可以买下一支医疗研究团队,专门配合你的病症来试验。   只要你和你的妹妹,卖我十年契约,做我要你们去做的一切。”   彼时,刚从乌烟瘴气的杀手组织里逃出来的思思实在不愿接受这样的邀请。她很清楚,改头换面的只是一个代号,却改变不了命运的轨迹。   不过,是替谁卖命罢了。   这本来应该是个豪门总裁文的开篇啊!   契约,生子,先宠后虐。   可是事实上,白靖瑜真的就只把她们当做工具,连一丝一毫偏颇的感情都没有过。   思思想,以自己这份半残废的身体条件,谈爱情?呵,连早恋的资格都没有好么!   可是蕾蕾分明那么漂亮,分明朝夕相处在所有人眼中!而白靖瑜还不是让她剪了短发易容成一个叫ruita的女保镖,送了她的性命后连眼睛都不眨?   “那你呢?你爱我或是蕾蕾么?”   女孩故意用童声捏紧嗓音,就像小姑娘撒娇似的。   “爱呀。尤其是你,小思思。你多可爱?有着成年人出色的冷静和头脑,又不会像那些不识好歹的女人一样,索取太多。”男人的评价很理性,也足够混蛋。   “不,我以为你这种男人,不会爱任何人。”   女孩伸手按住寒光凛冽的匕首,她就是用这个杀死韩书烟的。   手柄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狭缝里冒着腥气。   “怎么会呢?爱是一个人的基本需求,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可是小思思啊,我有巧英就足够了。”   “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没用的贱女人!”   啪一个耳光抡过去,男人的大掌张开来,近乎有女孩的头那么大。   “怎么跟爸爸说话呢,小丫头片子!”   “你——”   白靖瑜揉了揉女孩的脸蛋,揉得她快要崩溃了神经底线。她终于软下口吻,就像一次次想要逃离,但终于搁浅的决心一样!   “你别赶我走行不行?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放心。我却把他们都杀了!保证不给你带来麻烦好不好?”   “你觉得,我喜欢杀人么?”白靖瑜冷笑着,寒光的匕首映照出他早已不再年轻的雄心和坚决:“你要杀了谁?我儿子,儿媳,孙女?女儿,女婿?小思思,你终究是个外人,是件武器。你见过哪支枪,哪把刀在杀人前还要实说一番的么?   一件不诚心的武器,你说他会是什么下场?”   “我不信,”女孩用浮夸的倔强抵御了眼中深层的恐惧,“你离不开我,没有我,你还能依靠谁!”   “我……为什么还要依靠你呢?”男人握住女孩细小的胳膊,大手的温度,极尽轻柔,就好像稍微暴力一点都会弄疼她一样,“我就不能收手么?现在万事已备,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怎么洗脱嫌疑功成身退。   小思思,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随着话音一落,男人精壮的手腕往后猛一收力,尖锐的匕首噗一声刺进自己的左下腹!   足够深,却不是要害。   “你——弃车保帅,你要放弃我!”女孩抖落小手上淋漓的血污,倒退数步!   “乖,过来……爸爸告诉你,等下警察来了,该怎么说。”   “白靖瑜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唰一声抽出一条透明的韧丝线。红着双眼的女孩只要再抓狂半分,就能让眼前的男人身首异处!   “嗯,赌你不敢。”   “那你输定了!”一步跨上前去,女孩灵敏的脚步顿时跄踉须臾。   一股钝痛沿着小腹横冲撞满异样,她难过得弯下腰去。   目光最终落在刚扔到茶几上的棒棒糖面前!   “你给我下了毒?!”难以置信地扬起小脸,女孩奋力挣扎了几下,虚浮的脚步却越发绝望!   面对这样一个对至亲至爱都能利用到体无完肤的可怕男人,她早该想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放心,这毒药不会马上要人命。我还需要留你的性命帮我亡羊补牢呢。毕竟,祸是你闯的嘛。   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取决于我愿不愿意把解药给你……让你死的可以不要那么难看……这个毒,可比当初的ide病毒厉害很多——”   “白靖瑜,我活了快四十岁却依然活成今天这幅鬼样子。难道我还会害怕死的难看?”   就在这时,一声声警车鸣笛穿过罪恶的窗帘。   “我已经报警了,你是打算逃走,还是打算……向警方自首承认你和阿蕾是乌斯安插在我身边的杀手,后来为白卓澜所利用?”   “白靖瑜你够狠!”思思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用威胁吸血鬼的方式灼痛了她的脸。   地上的猫尸还有余热,毛皮粘着血迹一塌糊涂。   “十年前,我以为你是我的救赎。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你为我打开的,才是真正的地狱之门。   白靖瑜,祝你永失所爱,孤独终老!”   男人知道她会逃走。   就像行走在刀尖的幽灵,怨念如猫,狡猾如猫。   只不过,他在脑中微微计算了一下药量。   似乎,可以睡个好觉……   捂着腹部的刀口。男人一步一跄踉地回到楼下卧室。   陆巧英躺在床上,两眼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巧英……”俯下身子,白靖瑜靠在矮床边,轻轻抚摸着女人瘦削的双颊,“快结束了,终于……”   女人不动不说,只是狠狠眨着双眼。   无声的抗拒,逼出她的泪水一行行。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其实,我曾想过如果时间还能回到二十多年   前。我宁愿那天晚上没有突然回家,没有看到那一切。   没有发过毒誓,没有走出万劫不复的第一步……”   白靖瑜觉得有点困,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吧。   傻儿子,你再不来,你爹就要挂了……   ***   唐笙临下高铁前,再次借了身边一位乘客的电话打给白卓寒。这一次,终于通了。   “阿笙你跑哪去了!”   “卓寒你听我说,我——”   “我爸出事了。还有书烟……”   寥寥几句话,让唐笙误以为自己是不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冬眠!   “你说什么!韩姐她——”   “林佩蕾和思思杀了书烟,刺伤了我爸。我现在还在医院。”   “我知道,我……我去找了程风雨,我知道那两个母女有问题!那个叫ruita的,也是她们一伙的。她根本就不是去救人,而是去伤害写意和小希望的!卓寒,我知道这会让你很难接受,我也希望爸爸真的毫不知情。可是……整件事实在太巧合太蹊跷了,我觉得……”   “你在说什么?我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尚未脱离危险。”白卓寒站在手术室门外踱来踱去。赶来赶去,还是差了一步。冲进宅邸的时候,思思早已不见踪影,只有白靖瑜靠在血泊中气若游丝。   “卓寒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什么意思?你坚信卓澜是个好人,却宁愿怀疑我爸有问题?莫名其妙地把孩子丢下,你跑去找什么侦探,还嫌不够乱么!”   “卓寒……”唐笙委屈得眼睛疼,但她知道白卓寒心里一定是太难受了才会这样口不择言。   她无力去计较。要知道,韩书烟的死讯几乎已经让她的情绪趋近崩盘了。   借电话的小伙子是个热心人,看唐笙眼泪含眼圈的样子,多半是急事,也就没催她。   挂了白卓寒的电话后,唐笙不好意思地求人家:“再打一个,麻烦了,让我再打一个。”   这个电话。她照着刚刚有心记录在笔记本上的号码,打给了程风雨。   “白太太,我以为你没这么快到家!”   “程先生,我刚从我先生那得知——”   “不用说了,新闻都出来了。我带着人正在往s市赶,逃走的女杀手十分危险,我会先与当地警方沟通协作。你们等消息就好。”   “嗯,我知道了。”唐笙稍微定了定心,刚想把还给那个热心乘客——   “等下!白太太有个事我必须要跟你说一下,”程风雨叫住唐笙,“那个ruita,很可能与林佩蕾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   “代号雷豹的妹妹擅长易容,剪个短发变个妆是很容易的事。”   唐笙凝着目光,凝着思绪。她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走在了她最不想看到的真相面前——   如果姐妹杀手和ruita是一伙的,可能受雇他人,将白靖瑜一并蒙在鼓里。   但如果林佩蕾和ruita是同一个人,白靖瑜怎么可能不知情?!   恍恍惚惚地挂了电话,列车也刚好在同一时间驶入站台。   唐笙把还给人家,并连声道谢。   然后她出门就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卓寒!”   “阿笙?不是让你回家去么,怎么过来了?”   白卓寒在椅子上颓废着。这个平安夜,必然是终身难忘的。   看了一眼还在红灯状态的手术告示牌,唐笙咬了咬牙,小声问:“爸怎么样?”   “还不知道。”白卓寒靠着墙,目光略有停滞,“已经验过伤了,那柄匕首。就跟害死书烟的一模一样。”   “韩姐她……”   “带回殡葬馆了,上官陪着。还没告诉小蛋。”   “都是我不好,如果在宠物医院的时候,我及时叫住她,也许她就不会出事了。”唐笙忍着泪水,她不愿让更多的负面情绪带给白卓寒不安和焦躁。   “卓寒!”说话间,走廊那边匆匆过来向绅和白叶溪。   “爸怎么样?”   “还在抢救,医生说,受伤位置还好不在要害,但现在比较怕他这把年纪再有什么并发症。陆姨呢?”   “我妈…….”白叶溪难过地低下头,向绅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怀里,毕竟,她三个多月的身孕,万一情绪太过焦虑总是容易出现意外的。   警方冲进别墅救走白靖瑜的时候。陆巧英还躺在床上。后来白叶溪和向绅过去接她,才发现她拼着上肢的力量不晓得是怎么从楼上滚下去的。   暂时搞不清内伤还是外伤,总之她整个人状况非常不好。医生说,他们只能尽力。   白叶溪伤心悲悸,她这把年纪让妈妈操心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归宿,有了下一代。还来不及天伦一丝丝快乐,一夜之间,近乎成孤。   “那个思思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可怕!”白叶溪靠在向绅怀里,泣不成声。   “卓寒,借一步说话。”向绅给白叶溪披上外套。冲唐笙点点头,意思是叫她过来陪陪自己的妻子。   两个男人拐到阳台另一侧去了,唐笙只觉得白叶溪的手冷到瑟瑟。   “大姐,不会有事的。身体要紧,宝宝要紧。”   “阿笙。”白叶溪转过眼睛,盯得唐笙不由冷颤连连,“我好害怕。”   “不怕的大姐,医生都说了,情况还不算太糟……他们能挺过来的。”   “我不仅……怕这个……”白叶溪咬了咬发白的唇。   唐笙的心同时咯噔了一下。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白靖瑜所为,那么杀死向晚春的……人!   ——那是向绅的父亲啊!   “警方已经在四处通缉那个侏儒杀手了,我担心把她逼到绝路后,会更加疯狂地采取报复。你带着我姐先回去,万事先小心点。”白卓澜对向绅说。   “是么,那我恨不得她现在就来找我。好好问问她,当初杀死我爸,究竟是谁指使。”   向绅敛了敛目光,镜片下。眸色深寒。   白卓寒倒吸一口凉气,难以抑制的烦躁直冲九霄。   “你们……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中邪了是不是!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父亲呢?”   “卓寒,两个危险的杀手以莫名其妙的身份在他身边待了十年。说他一点不知情——”   白卓寒失控上前,一把捉住向绅的领带,“他就是一个无欲无求游戏人生的痴情老傻逼而已。他从来没有碰过林佩蕾,他一直把思思当女儿。那两个女人,她们像韩云曦像韩书烟一样,都是乌斯养大的杀手。就是为了报复我爷爷搞垮白家!她们做的一切跟我爸没有关系!   向绅,我姐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你不能相信,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我以性命想你担保,如果我爸有问题,父债子偿,我任你处置!”   “你发这样的誓,你自己信么?”向绅捏住白卓寒的手腕,甩开。   “我信不信重要么?”白卓寒哑然失声,“大哥,你得相信啊。就算为了我姐,你相信好不好?   白家的人,死于非命的,装疯卖傻的,分庭抗礼的,心怀鬼胎的……   我已经,不剩什么亲人了。   书烟走了,上官崩溃了。你和大姐不能再出事了!”   “我不会伤害叶溪的。”向绅一掌盖在白卓寒颤抖的肩膀上,“我只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要足够合理……先找到那个杀手再说吧。”   向绅转身离去,白卓寒沉?静立。   唐笙走上来拽了拽他的衣袖:“卓寒,你还好吧?”   “你先回家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哦。”唐笙不多话,她知道这时候的白卓寒什么都听不进去。   事及至亲,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厉害关系,已经让他快要全线崩溃了。   唐笙想,要么先回家等他吧。   ***   白卓澜的轮椅停在医院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不上去了。   高斌的建议也是如此,以免每次见到白卓寒都要挨打。   小南已经五个多月身孕了,肚子明显了不少。虽然状况还算稳定,但见白卓澜每况愈下的身体还要经常带伤,总是影响情绪的。   “你说白靖瑜,这次真的会收手吗?”高斌问。   这时,向绅扶着白叶溪从电梯里走出来,白卓澜赶紧低下头。还好没被发现。   “也许吧。”白卓澜苦笑一声,“大哥和大姐都不是傻子,事情失控到今天这个程度,再玩下去,你觉得我还能替他兜得住吗?我这幅身子,万一哪天两腿一伸直接挂了,后面的锅他找谁背?不过,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就是了。”   “但愿吧。我……要么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后去找思思。”高斌说。   “嗯,务必在警察找到她之前。杀了她。”   这样,所有的事情就真的可以结束了。只要白靖瑜不要继续作死,最后一丘土,他亲手埋上就好。   “明白。”   “你先把车子开过来吧斌哥,我去个洗手间。”   白卓澜把轮椅推走。加了几下速度,冲到洗手间的矮面池前。   不想再让高斌看到他最近越发频繁呕血,已经到了膏肓之境,又何必再让世界上仅剩的那么几个人揪心难受?   对着镜子抬起惨色的脸,白卓澜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   折腾了一天一夜,连药都忘吃了。   他刚想接一口生水服药,就看到唐笙从他后面悄无声息地走上来。   脚步如同鬼魅——   “卓澜……你……”   “阿笙?”白卓澜惊慌地冲去面池里的血迹,“你怎么在这?”   “这是女洗手间。”唐笙机械地动动嘴,目光却死死盯在白卓澜唇角的血迹上。   “哦,抱歉。”白卓澜仰头看了一眼标牌,的确是自己一时忙乱走错了,“我没事,我哥日常揍我三五顿,这伤算是好不了了。不过你可以帮我转告他。下一次,我会让斌哥动手了。”   白卓澜嘴上说的随意,手里的药瓶却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咕噜咕噜滚到唐笙脚边。   她弯腰,捡了起来。   “喂,还我!”白卓澜上前就要去抢。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往前一扑,直街扑倒在唐笙瘦弱的臂弯里。   “卓澜……”   抱着那男人的肩膀,唐笙从他的脖颈里抬起头。   药瓶上的成份,终是逼出了她迟来的眼泪。   “是不是真的,告诉我,卓澜……”   ***   “阿婆阿婆!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小希望拿了一把小铲子,挖出一条小蚯蚓。   她把蚯蚓放进玻璃瓶。因为爸爸答应她了,周末带她去公园钓鱼。   “先进屋好不好?外面冷。爸爸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芳姨领着孩子的小手,吹吹呼呼。“阿婆给你冲奶粉,我们吃点心啦。”   “好。”小希望刚要转身,就听院子门铃一声响。   “谁呀?”芳姨问。   “阿婆是我。”电子铁门的防盗级别很高,能通过一个显示屏看到外面的访客。   “你是思思小姐?”芳姨见过思思,上次白靖瑜来家里吊唁赵宜楠是,这小姑娘跟她妈站在院子外。   “思思姐姐……”小希望抓紧了芳姨的手,依了依她,“我怕……”   芳姨攥紧小希望,低声哄她:“不怕,阿婆不开门。爸爸妈妈说了,谁来也不开门。”   仰起头,芳姨抱歉地冲着对讲机道:“思思小姐啊,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大人呢?”   “我爸在小区外面,不好停车。我们明天就出国了,他叫我来看看小妹妹。”   “哎呀,先生和太太都不在,要不你等我打个电话哈?”芳姨还是有些警惕心的。   “哦,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了。”思思打开怀里抱着的一个盒子,一只?色的小猫咪露出萌萌的脑袋。咪呜咪呜的,煞是惹人怜爱。   “我爸说小妹妹因为糖糖的事很伤心,于是叫我送过来一只小猫咪。我就放门口了哈,小希望,阿婆,再见!”   说完,她转身一蹦一跳地走开了。监控画面上就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纸箱子,猫咪叫得又弱又甜,让人心痒痒的。   明天十点 第130 加油,小希望!   “阿婆……”小希望挠了挠芳姨的手心,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刻也不肯从屏幕里的猫咪身上移开,“天好冷,猫猫会不会冻坏呢?”   “可是外面的猫咪不干净,爸爸妈妈说不能随便摸。等妈妈回来,带她去医院打一针再养好不好。”芳姨试着把孩子拉进去,可是小希望的小腿就像被冻在原地了一样,根本迈不开。   “阿婆,把它抱进来好不好?我保证,我就看看,不摸它……”   门外小猫咪呜咪呜的叫,小希望的泪水在眼眶里来回地打转。   “妈妈说糖糖变成天使后,会回来找我玩的……我把牛奶分给它行不行?好阿婆~”   架不住孩子的央求,芳姨看看周围没人,打开了院门。   刚要弯腰去捞箱子里的猫咪,嘭一声,一块砖头直接从墙侧壁的监控盲点上拍了过来。善良的老阿姨连哼都没哼一句,就沉倒下去。   她没用刀,不割喉,是因为不想溅血。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带着个两岁的孩子走在路上,浑身是血的很容易被路人报警。   “阿婆……”小希望看看猫,又看看躺倒在地的芳姨。   蹲下身,她用小手戳了戳阿婆的肩膀:“阿婆你怎么了?天冷不能睡在地上啊……”   “阿婆被施了魔法。如果你想救她醒来,就得跟姐姐一起去找解药。”   思思上前一步,拎住小希望肉呼呼的小手。   “不……”小希望害怕地往后躲,“我不走,妈妈说不让我跟别人走。”   紧紧搂着怀里的小?猫,小希望一边哭一边摇头。   思思哪里还有心情跟孩子废话下去?她需要逼白靖瑜把解药交出来,不绑个人走怎么才能让他就范?   凭她一米二三的身高,杀人可以,要绑人可做不到。所以只能从小希望下手了。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就杀了它!”说完,女人面露凶光地抢过孩子怀里的猫咪,就势便要往墙上摔!   “别!别欺负猫猫……”小希望哭得更大声,两只小手跳着高往上蹦,“猫猫还我,我跟姐姐走……”   小希望一手被思思拽住,另一手捧着猫猫。一路哽哽咽咽,离开了家门。   ***   唐笙坚持把白卓澜推出医院门口,高斌已经在车前等待许久了。   “高先生,我送卓澜回家。你先去忙吧。”   高斌正想跟白卓澜说,他的人已经发现了疑似思思的踪迹。   “可是——”   “没关系,”白卓澜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使了个无奈的眼神,“阿笙知道了……”   高斌故作惊讶地挠了下头发:“哦,这样的话——”   “你少装蒜,你偷偷往她口袋里放药的事,我们过后再说。”白卓澜瞪了他一眼。   高斌表示自己何其无辜,只是手滑了而已。   “高先生,”唐笙摇下窗子,认真地看着一身?如死神的高斌,“谢谢你。”   “我本来就是拿钱办事的,生存为大,偶尔释放点原则罢了。不过,干完这票我打算退休了。”   高斌表示,他一辈子只做暴力原始的生意。但是给白家这两兄弟打工,实在是太考验智商。   “斌哥。别说这么立flag的话。”白卓澜哭笑不得。   高斌摇摇手,上了自己的车。   照着线人帮他拍过来的行踪照片细细比对了一下,怎么感觉思思最后的周围环境,怎么这样眼熟啊?   那不是白卓寒家的社区外围么?   “你还开不开车啊?”白卓澜故作厌弃地瞄了一眼唐笙。此时那女人正趴在方向盘上哭得跟傻逼似的,“欺负我没腿不能自己开是不是?”   “卓澜……真的一定要这样么?告诉卓寒好不好,我忍不住不说的,真的!我真的受不了的!”   唐笙从方向盘上撑起来,无助的哽咽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很虚弱。   白卓澜摸摸她的脸颊,做了个像小时候一样淘气的鬼脸:“你一点都没变。以前我弄恶作剧,让你帮我瞒着。你每次都忍不住要告诉你的卓寒哥哥,害我总被他骂。   阿笙姐,你可真是被他吃的死死的。以前你被他伤害,我多少还有些同情,现在想想。你就是自找的。”   “我……”唐笙捉起袖子,用力抹去泪水,“你说的没错,以前我以为卓寒不爱我的时候,反而能淡定地正视感情。后来心结都开了,孩子也有了,我就觉得我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白卓寒很疼她,对她也非常的好。但是他的脾气秉性尚没有因为宠爱而改变。这一点,是唐笙必须要面对委屈的源头。   “啧啧,爱情里一旦失去了自我,就等于失去了魅力。这样的女人其实一点都不可爱,难怪我越来越不喜欢你了。”白卓澜说。   “那咱俩还算心有灵犀,”唐笙用纸巾擦擦鼻子,“我也越来越不喜欢我自己……卓澜。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去劝劝白爸爸行么?让他放过你好不好?   就算当初是老爷爷对不起他,可这不是你的错啊!他一定要将白家人赶尽杀绝么!   只要我们所有人都不说,t城每年成百上千的悬案根本就无人问津。我只想让大家都好好的,都平安地生活下去!”   “阿笙姐,”白卓澜游了游眼睛,“我发现你不仅不可爱,还很婊。”   唐笙:“……”   “你以为你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么?你要世界和平,你要天下安康就够了?你以为人死的差不多了,活着的人就不再有欲望,不再争斗了?”   “那你呢?”唐笙气得反驳了起来,“你以为你是美国大片的救世英雄么!你凭什么替所有人背负?白靖瑜的错就该他自己承担,卓寒有这样的父亲不是他能决定的。但命运如此,他就必须要在法律道德和至亲至爱之间面对选择!你又凭什么去替他扛?   你口口声声说我婊?难道我的立场还不够清楚么——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最受伤害的人只有卓寒啊!我在乎的,只是我的男人不要有天懊恼得吞枪自杀,他今天加在你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将来都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他自己!   因为你跟我不一样。他还能爱我,还能极尽一切弥补我。他还有机会释然,我还有机会原谅。但你呢,还有多少时间?卓澜,你还能活多久……   你真的想让他将来一头撞死在你的墓碑上么!”   唐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一下子又崩盘了,一头扎在白卓澜瘦削的胸膛里,她听着他每一声竭尽全力的心跳,盖过自己无力的抽泣。   “阿笙,”白卓澜捧起唐笙的脸,目光认真而温柔,“看着我,听我说。今天的话,我只能说一遍……你必须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住。   白靖瑜与白瑞方之间的仇恨是不共戴天的,除掉老爷子的每一根血脉,是他二十多年来处心积虑的目的。   但他是我哥的父亲,即便并不爱这个强迫而来的儿子。但虎毒不食子,他不会真的伤害你们,也一定不愿伤害大姐。   可是复仇的每一步,难保精准到毫无偏颇。有些伤害是衍生品,有些错误一失足千古恨。   白靖瑜是个可怕的人,但他首先也是个人。   阿笙,在我与他之间心照不宣的?契中,一直由他来挖坑我来跳。为什么要这样,你想过没有?   我不能跟他斗,也不能把这个真相公布出来。   因为白靖瑜不是白瑞方的儿子,那就意味着他们父子跟白家没有半点关系。   爷爷死了,但他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两个弟弟。   白家的旁支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好么?他们也有子辈,也有孙辈。   白氏圣光集团市值估价一千三百个亿,他们能善罢甘休么?能允许悬案尘封么?   多少双眼睛坐山观虎斗,说不定已经有人摩拳擦掌地准备来收渔翁利了。   一旦被人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你知道这背后会引起怎样的一场轩然大波么!   我哥这些年投在白氏的心血能漂起船,我不忍让他一无所有,更不忍让他挽起袖子去跟这帮土狼一样的亲戚们斗得这么下流。   阿笙姐,有钱的地方就有贪婪,有权的地方就有欲望。这世上最空的心愿就是,等一切都结束,一切都安定,然后就可以怎样怎样……   可是你别做梦了!不会真的安定下来的!   除非由我去接手这个死局,让我哥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在争,我在夺。我的死,会让白靖瑜的仇恨落下圆满的句号。   虽然爷爷的丑闻可能会像茶余饭后的笑柄一样被亲戚们津津乐道,但关于白靖瑜的这些秘密,将永远成为秘密。这才是最后的结束!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唐笙摇头。   然后白卓澜被她气得吐血当场。   “卓澜,可是这不是卓寒想要的……”唐笙抱着他的肩膀,一边手忙脚乱地帮他喂水漱口。   “他不是白家的人又怎样?不是他的东西,我们大不了拱手相让。他有实力,我有天赋,我们就是从小作坊开始创业,也不信就能饿死。卓澜,这不是能说服我要牺牲掉你的理由。”   “这不是白卓寒想要的,但却是他必须要做的!他是白氏圣光的首席执行官,他身上承载了一个商业帝国的梦想。成就上万个圣光人的职业方向。阿笙,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那个男人再虚伪,终究也是我的父亲。我是白家人,我不愿看到圣光集团最后落到一个分崩离析,手足相残的下场。   除了我哥,我不放心把它交给任何人。就算是我最后的愿望,你们,就不能为我牺牲一下么?”   白卓澜的声音越来越弱,幽幽的吞息就像在祈求,在呓语。   唐笙的泪水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手心攥着微微的凉。   “我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你要是听不懂,就当我那些血都白吐了,阿笙……或者,你想想大姐……如果白靖瑜伏法认罪了,她和向大哥,还能在一起么?大姐小时候很强悍的,总跟我们抓狂,但她骨子里是个很需要被保护的小女人。她的幸福,太艰辛,太值得被维护了,是不是?”   白卓澜反手握住唐笙的手,侧扬起眉眼看着他。那带点俏皮又痞气的小表情,仿佛一瞬间拖着唐笙重回十七岁的夏天。   “我对妈妈的印象不深了,我爸爸,呵呵,我这辈子……没有叫过他一声爸。有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神,比起疼惜,大多是无奈。   他唯一爱过的一样东西,就是颜面。而我,大概是他留下的,最没有颜面的证据。   我缺失的爱,却在我重要的人们身上,一一弥补回来。所以,要与哥为敌,是我今生最考验演技的一场戏。   阿笙姐,其实……我也很痛苦的。”   “我能为你做什么?卓澜……你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唐笙用脸颊贴着他的额头,冰凉的,像是找不到体温。   “我答应你……我陪你一起面对,我相信卓寒,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我相信他的强大可以超越你所有的担心。   我会守在你身边,为了有一天,我可以在他伤心欲绝的时候告诉他。他的弟弟走的不寂寞,我替他做了他该做的一切!   卓澜,从现在起,我听你的,但你也要听我的好不好?”   “好啊,那你亲我一下。”白卓澜微微一眯眼睛,半开玩笑的样子,恨得唐笙差点把他顺窗扔出去。   “你——”   “吓唬你的啦。”白卓澜笑了笑,“阿笙姐,在我眼里,真的早就把你当做亲人一样对待了。你和我哥,同样重要。”   然而唐笙还是俯下了身,在白卓澜的额头上印上了宠溺的一吻。   男孩红了红双颊,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他略有无措地从唐笙怀里撑起身来,换上一副严肃的脸孔:“那么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你得清楚现在你要做什么。”   “嗯。”唐笙想,养狗养习惯了的人,发号施令的样子总是那么有腔调。   “圣光集团跟mb签约研发的新品,年后就要投放市场了。上一次被向晚春搞砸了,这一次要是再出乌龙,圣光想要进驻欧洲的进程,可能又要延期3-5年。你知道市场瞬息万变,一个停滞的决策可能会让品牌一夜之间崩塌。所以,你必须得拿出镇得住眼光的产品。”   “这是我的职责,而且……我也只有这点用处了。”唐笙点点头,“可是我怕卓寒不信任我,就像上回那个运营部的总监。她在会议上提出了很多——”   “那个总监是我的人。”白卓澜的话令唐笙诧异万分,“为了做戏逼真,我把卖给陶氏日化的原料做了几种配方的排他专利,年后上市会独享t城几个商圈专卖的销售权。我叫王总监故意反对的那几种方案,都是陷阱配方。就是为了逼你避开这几类主题,回去重新做吧。”   “哦。”   “我投资陶氏日化,是应白靖瑜的要求。起先,我以为他只是想让我把锅背得踏实一点,随便找一个空壳公司来吓唬白卓寒。可是这两个月来,陶氏日化增资比例突然高的惊人。新鲜的资本大多来自海外,这个架势——怕是要跟圣光真刀真枪地干了。”   “这……”唐笙惊讶不已,“这怎么可能?白爸爸是卓寒的爸爸,就算他要找白家人报仇,也用不着整垮圣光啊。他的就是卓寒的,卓寒的不也就是他的?”   “所以,我担心有人利用白靖瑜复仇的漏洞,在背后伺机蠢蠢欲动了。我们不能不留一个后招,就算是做戏,也要把戏文写写好。   阿笙,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和天赋。绝对不会在明年的新品应季上让mb集团失望的。   商场上明争暗斗的多了,但商品的实力永远拥有第一话语权。   不管我哥让你受了什么委屈,都别放弃好么?你要陪着我哥,一直站上不败的巅峰。这算是小叔叔对你们最后的期望了,怎么样?”   唐笙觉得难以置信。白卓澜分明已经拖着这样一副病骨疲筋,却还能在这么随意的环境里,把她快要绝望纠结到溺亡的自信,重新调动起来。   有本书上说,当生活的不如意让你完全找不到方向的时候,你只要想想自己会干什么,能干什么。就去做好了。   “送我回家吧,小南应该已经做好了饭。在等我了。”   白卓澜静静地靠回副驾驶上,不再说话了。   等唐笙把车开回白家老宅时,他睡得像个小动物。怎么叫都叫不醒。   唐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臭小子居然故意憋气。   吓得她差点就哭出来了。   “那么怕我死啊?”白卓澜伸了个懒腰,把外套系上,不愿让小南看到自己衬衫上的血迹。   “白卓澜你别吓人行不行!”   白卓澜白了她一眼:“我死了也轮不到你给我哭丧好不好?留着眼泪哭你家白卓寒的智商去。   已经很晚了,下来一块吃点饭吧。尝尝我太太的手艺。”   “哈?”唐笙不可思议地看看白卓澜,“你跟小南已经——”   “怎么?我还有儿子呐!两条腿废了第三条又没废。”   唐笙:“……”   白卓澜没有告诉唐笙,小南怀上孩子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用脐带血为他匹配捐赠干细胞。   他太理解那种有了希望却又不得不面对二分之一失望的心情了。   不愿再让唐笙患得患失,是他留给她和自己最后的尊重。   唐笙停车的时候,白卓澜先推着轮椅上斜坡。在他正要推开虚掩的大院门之时。就看到一地串糖葫芦似的血迹,淋淋洒洒,直逼玄关!   ——瞬间逼出了他心跳狂涨的节奏!   ***   确认父亲脱离危险后,白卓寒才放下提吊了几个小时的心。他躲回到阳台,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只想快点回家。抱抱唐笙,看看女儿。能治愈这份身心俱疲的,唯有她们而已。   打过去是关机,白卓寒想起来唐笙暂时没有。于是他望着夜幕沉沉,拨了家里的电话。也没人听。   白卓寒强打着精神驾车回家,虚掩的院门里,芳姨横在地上,双眼紧闭。   “芳姨!”探了探老阿姨的鼻息,白卓寒立刻叫了救护车,同时安响社区保安铃。   如果这是他本能的逻辑理性反应,那么接下来。他真的再难淡定!   “阿笙!!阿笙你在哪?”   “小希望!!!”   楼上卧室,楼下仓库。压根没有老婆孩子的身影!   还好,也没见过一滴血,没有一丝打斗争执的痕迹。   社区安保队的人过来了,他们调了录像给白卓寒看。   抱着一只小猫的小希望被一个十岁的姐姐领着走。她们出社区的时候,故意跟在两个大人后面,因此根本没有引起执勤保安的怀疑。   看到思思那张平静阴损的脸,白卓寒呼吸一窒!   画面上没有唐笙?!那唐笙人呢?   思思过来骗孩子,那唐笙是不是被其他人给捉走了?她们,到底想干嘛!   混乱的逻辑,崩溃的焦躁。白卓寒恨不能把脑子抽出来放到高压水龙头里冲一冲。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响了!   话筒那边的女声娇笑嫩嫩:“白卓寒,要救你女儿,拿白靖瑜的解药来换!”   “什么解药?你是思思对不对?别伤害我女儿!你要什么说清楚!”   “跟白靖瑜说,那老东西知道我要什么!我最多给你三个小时,送到东夕街施工楼盘四层平台上,否则我就把你女儿,从这里推下去!   我看看下面,哦,都是钢筋水泥板,这要是掉下去,得戳成个刺猬吧!”   “爸爸!爸爸!!”听到女儿在电话那端撕心裂肺的哭喊,白卓寒几乎错碎钢牙,“小希望!!!小希望不要怕,爸爸就来救你!”   “爸爸……呜呜,小希望要回家家……”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爸还在医院昏迷,现在根本不能开口!你要什么东西说清楚,我给你想办法,你别碰我女儿!”   “那就没办法了,怎么让他开口是你们的事。拿不到我要的东西,只好——”   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孩抱着猫咪抽泣个不停,女人越发心烦意乱起来。   她劈手夺过猫,往工地一处管道缝隙里狠狠一丢。   “猫猫!”小希望尖叫一声,跟着就扑了进去!   思思也不管她,这种管道是预留的供暖热水道,一直通道地下锅炉。热水一上,估计很快就皮焦骨酥了,困死在里面也不会有人发现!   “小希望!混蛋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白卓寒的心跳近乎停滞!   “放心,她在很安全的地方,我都伤害不了她呢!解药拿来,否则!你就等着用你女儿熬的汤洗澡吧!”   扔下电话,思思凛然回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嗯,长得就来者不善。   “你是……我记得你,你是白卓寒的狗腿子。”   思思看着高斌,向后退了一步。抖抖袖子,悬鱼线抽在小手里。   “升级了,我现在是白卓澜的大舅子。”高斌执行任务,从来不习惯先打嘴炮。所以他对自己的变化甚是惊奇。果然,新年要有个新变化。   但事实证明,前辈的经验是值得尊崇的。能直接动手的尽量别逼逼。   这小侏儒的动作快得跟夜猫子似的,反正也不用讲什么格斗尊严,直接从高斌胯下钻过去,踩着后面一方石台一跃而起!   撕拉一声,锋利的鱼线沿着男人肩背切过去。   让高斌顿时相信——对付这个童颜巨……哦,平乳的变态女。不认真点怕是不行了!   ***   白卓寒给向绅打了电话,眼下这个状况,他能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   “问问大夫有什么办法,哪怕让我爸清醒几分钟,否则小希望就——”   “我明白。”   “我姐她……”   “我不会让叶溪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白叶溪下午从医院回来后就疲惫地睡着了,向绅没有叫醒她。   “你放心,不管我问出了什么,我都知道我会怎么做。”   挂了向绅的电话,白卓寒跟着警车一块来到思思电话里提到的工地。   距离白家别墅区不过两条街的施工点,说是要造城市休闲中心,已经动工一年多了。   如果白卓寒记得不错,当初一枪崩了冯写意的那次,狙击点就是选在这个位置。   果然——线索终于扣成了环。   “先生。绑匪有没有再打电话来?”负责行动的是警方一名高级指挥官,要在这么大一片工地上找一个孩子简直大海捞针。   因为临近年关,工人大部分都返乡了,这里从上周开始就停工,只有零星几个打更的偶尔巡视一番。   冬天?天早,谁也不曾注意过,有没有两个小女孩进来。   白卓寒捏的已经近乎发烫了,却没有等到思思的电话。   最坏最坏的一种结果,就是女儿已经遇害了。   但是…….白卓寒不敢把思绪的频道播在这一台上!   就在这时候,啪嚓一声闷响,从天而降一个什么东西直挺挺摔在众人眼前!   血肉模糊的穿刺声挂在根根冲天的钢筋上,惨不忍睹!   “是个小孩子!”有人惊叫!   白卓寒膝盖像中了一枪似的,当场就坍塌了一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走上去的——   血浆爆棚的地面上,女孩双眼瞪得大大的。哦。单眼。   因为另一只眼球,已经被钢筋从后脑刺进去,怼出颅腔。   是思思!   “这不是我女儿!是绑匪!那个侏儒!”白卓寒大叫!   ***   高斌站在四楼空台上,望了一眼楼下闪闪烁烁的警车。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俯身冲着管道望进去。   孩子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还好,小希望还活着。   管道直径只有半米,成年人根本无法进去。   现在警察已经到了,他再留下去会有?烦的。于是高斌站起身,从后面的升降梯爬下去。   从口袋里拿出墨镜,伪装好防雾霾口罩。他绕到围观的人群后面,对一个巡工模样的大叔说:“四楼供暖管道口,有小孩子哭。”   看到热心肠的大叔急匆匆往警察那边跑,他才叹了口气,立好衣领开车离去。   ***   “小南?小南你在哪!”   谢天谢地,冲进客厅的时候,白卓澜就看到小南挺着肚子蹲在沙发前。一边抬头,一边抹着焦急的泪水。   还好,人还是活的。   沙发上斜倚着的男人是高斌,上身半裸着,血迹蜿蜿蜒蜒地从门口拖到他肩背上。   “你怎么才回来?我人都杀完了。”   高斌咬了一口白酒盅,由着小南一阵阵缝着他肩背上十几厘米长的血口。   “怎么伤的?严重么?”白卓澜凑上身去查看了一番。细细的一道伤口,有点深,像是丝线割的。   “小野猫爪牙厉害得很。要不是她中了毒,速度慢,估计还得挂几道彩。”   高斌把丢给白卓澜,示意他去点里面的照片。   “不用看了。”白卓澜摇摇头说,“我知道你很嗜血。”   “没怎么见血。毕竟嘛,她长了一张小孩子的脸。我多少有点阴影。扭断脖子就扔下去了,免得做恶梦。”   “你们……真的把思思给杀了?”刚进门的唐笙一听就明白了。当即捂着嘴,心下猛一悸。   高斌抬眼看看她:“诶?你怎么还在这儿?”   “啊?”   “那娘儿们跑你家去了。把保姆放倒后绑走了你女儿。白卓寒那边都要急疯了,怎么没人告诉你?”   “你说什么!”唐笙哄一下,全身的血液都要冲到天灵盖上了!   “好了你也别急了。我宰那娘儿们之前,她把孩子塞到你家对面街烂尾楼的管道里了。白卓寒和警方都在现场实行营救。我怕惹?烦,尸体一丢就先跑回来了。   要不?你先给白卓寒打个电话?说不定已经——”   然而唐笙拔腿就冲了出去!   “我也去!”白卓澜从门后取过来义肢,几步便追上了唐笙。   思思不可能无缘无故绑架小希望,如果只是为了报复白靖瑜干嘛不直接杀人了?刚才听到高斌提到什么中毒?难道是白靖瑜给她下了毒?   难怪。这苦肉计连环计反间计用的,跟吃了炫迈似的停不下来!   几辈子造桥修路能有这么个爹?白卓寒也是醉了好么!   白卓澜觉得自己必须去现场看看状况。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可千万不能再穿帮了。   ***   “思思绑架了小希望,要白卓寒从你这里问出解药。”   在向绅的坚持下,医生给白靖瑜用了三针剂量的羟基酸肾上腺。   能保持他至少十到十五分钟的清醒对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先救孩子要紧,你把解药放在哪里?”   “叶溪……的孩子,几个月了?”白靖瑜的身体十分虚弱,天知道他自戕一刀的时候,有多少成分是真的想一死了之呢?   “快四个月了……”   “还没结婚你就把我女儿肚子搞大了。”   “爸。”   向绅叫出这一句话,其意义,彼此心照不宣。   “没有,这种毒药,没有解。”白靖瑜闭上眼睛。   “是真的没有,还是你不敢告诉我?”   “呵,没有。”   “那毒药呢?我们可以找配方!”   “也没有。”白靖瑜坚持回答,“我发现思思有问题后,就留心在她日常饮食里下了药。韩书烟死后,我们反目,她伤我后逃走。   我要解释的。就这些了。”   向绅深吸一口气,其实他是有多害怕白靖瑜就这样承认了——这个毒药,就是当时在警署里毒死父亲向晚春的!   白卓寒的电话打进来,告诉向绅,解药不用了,思思死了。   摘下眼镜,向绅故作瓶颈地擦了擦。   “爸,我希望你永远这样……赖下去。赖到没有人可以找到证据,没有人能够推翻事实。就算,为了叶溪和孩子……”   白靖瑜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波澜了机器上的指标。   医护人员进来救治,向绅慢慢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白叶溪,就站在外面目睹了一切。   “大哥,你问我爸什么事?他……”   “没什么。爸爸什么都不知道。”向绅挽住妻子的手,将她靠在肩上,吻吻她的额头。   ***   “小希望!小希望你听得到么!爸爸在这里!”   伏在?漆漆的管道出口处,白卓寒听到女儿的哭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悲喜交加的情感灌满胸腔!   “这个管道有四十几米长,中间向东南折过两个直角。”消防队也到场了,一名经验丰富的队长正在紧急规划救援方案,“现在孩子在这个地方,假设她能够自由活动,只要引导她向东边爬行十米,我们就能从这里开一个洞救她出来。   可是,一旦她跑到西边就会很?烦。那里直通地下,有十米多的落差。摔下去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为什么不能从位置点凿开!”白卓寒急道,“她还不到两岁,卡在这么可怕的地方。怎么可能指望她自己出来?”   “先生,她的位置是两块松墙基之间,如果从那里开凿,会造成坍塌。必须让她移动过来安全的位置再施救。我们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时间有限。”   “就不能派人进去救她么?她——”   不到半米的直径,容不下成年人爬行的动作。   而且里面还有转角,方案根本不可行。   孩子的哭声还在远方,白卓寒心急如焚却是无计可施。   这时候消防队用小型无人机挂了个对讲机和夜视记录仪放进去,希望能跟孩子对话的同时,看清里面的状况。   “小希望!我是爸爸!你听得到么!”   “爸爸!!”小希望已经哭得快要力竭了,没想到眼前这个新奇的玩具里竟然能发出爸爸的声音,她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拽这个‘玩具’。   “小希望不要动,跟着这个玩具往外爬好不好?爸爸在外面等你!”   “爸爸……我害怕……呜呜呜。”   “乖。不要怕,我们家小希望最坚强了!我们从小就经历过好多有趣的冒险,是不是?”白卓寒终于能看清孩子的状况了,她小脸魂画如猫,手里还抱着一只猫。   蜷缩在管道底层,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刺猬。   她很听话,移动了几下,但是实在太慢了。而且动作很别扭,应该是腿上受了伤。   “爸爸我疼……我爬不动了……呜呜,有好多死老鼠,我怕……”   男人的心像被丢在铁板上煎烤一样,拳头狠狠砸在石头上,血肉模糊早已?木。   “小希望,你忘了冯叔叔带你玩得游戏了么?你们上一次闯的关还没有结束。冯叔叔为了保护你。被大魔王抓走了!你想救他么?坚强一点,爬出来,只要你能爬出来,冯叔叔就能回来了!   小希望——”   “哦?我……”女孩枕着怀里的小猫,垂了垂眼睛,“爸爸,是真的么?”   “是真的!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我好累,我能不能睡一会儿,明天早上再爬?冯叔叔最疼我了,他会等我的……”   “小希望!”   就在这时候,工地上的负责人匆匆过来了:“现在什么情况?还有半小时就要上水了,能救出来么!”   “什么?”白卓寒跄踉起身,一把将那人捉住了:“为什么要上水?这不是还没竣工么!”   “日常工业废水也要排放呀?这里没有通闸,跟护城河连着,一有潮汐水压阀就会自动灌上来!”   明天十点 第131 论渣男是怎么养成的   消防救援队的指挥官告诉白卓寒,如果他没有办法在半个小时内引导孩子爬出来——   “那么最后,我们只能选择将救援网拦在通凿的出口那里。水流的速度可以在十秒钟内将孩子冲出二十多米远。如果运气佳,应该刚好能截住她。但是这样做,等同是被动救援。   孩子无可避免要接受一段溺水窒息,尽量控制在五分钟之内的话……”   消防队指挥官解释得通俗而易懂,对白卓寒来说,只比死刑缓期那么一点点罢了。   “小希望!听爸爸的话,把眼睛睁开!”冲着对讲机大喊,白卓寒盯着监控画面上的已经困顿双目的女儿。   这是他第一次像个严厉而抓狂的父亲那般冲她大吼。   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甚至舍不得对这个宝贝大声说一句话。   “小希望。爸爸今天要教你的,是冯叔叔从来没有忍心带你认识过的世界。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会离开漂亮的童话世界。你要坚强地面对好多困难,而爸爸妈妈,不可能永远都让你依靠。   再坚强一点,乖,爸爸在这里陪着你!加油爬出来!”   “爸爸……”小希望睁开眼睛,明眸如黑暗里最亮的星。她的身边,是脏兮兮的苔藓,腥臭的死老?,污秽的泥浆,可是爸爸的声音就像无坚不摧的保护膜,指引着她勇敢无畏的前方。   时间一分一秒,孩子艰难的蠕动了半米,一米,两米——   终于,还有五米!只剩五米了!   就听对讲机里传来刺啦一声轻轻裂帛响,孩子趴在原地又不动了!   白卓寒好不容易安平一下的心脏,呼地又揪紧:“小希望!你怎么了!不要停下来,继续爬!”   孩子扭着小屁股在地上蹭了蹭,又哭了。   “爸爸,腿腿好疼,爬不动了……”   消防指挥官赶紧叫技术队员调整下监控视角,想看看孩子怎么回事。   “孩子卡住了。”技术人员指着画面,“管道对接处的钢筋凸出来一端,勾住孩子的腿了。膝关节外转了两寸有余,似乎伤的不轻。”   “爸爸,真的好疼……不爬了好不好,你来救我好不好……   妈妈说你也是超人,你也能救我的,呜呜呜……我以后不叫冯叔叔了,你来救我好不好。呜呜……好疼……”   “小希望,爸爸不是超人……爸爸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白卓寒当然明白,这本该是个绝好的一个机会,可以重塑自己在孩子心中踏实伟岸的父亲形象。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为什么白卓寒要说这样的话。他不该坚定女儿的信念,用无数个promise来帮她抗击恐惧和绝望么?   ——可是生活不是作秀,亲情不能攀比。   只要能让孩子挺住,白卓寒不在乎自己还能给出多少狼狈。比起让她消化依赖,不如让她明白责任。   “小希望,今天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冯叔叔,谁也无法帮你。   你看看,你还抱着小猫咪呢。你承诺过要保护她的是不是?你怎么能耍赖呢?现在放弃的话,她要怎么办?”   “爸爸……我要救小猫猫……”   “对!我们的小希望最了不起。听爸爸说,把右脚抬一下。再高点。绕过来,咱们继续往前爬。”盯着画面上孩子纠结的一举一动,白卓寒就像在远程指挥着一台精确到毫厘的手术,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疼……好疼……”   “没关系,疼一会儿就好了,妈妈生小希望的时候也很疼。乖,忍一忍。”   如果冯写意教给小希望的,是用最美好的视角来弱化现实中的恐惧和威胁。   那么今天白卓寒要教给孩子的,就是用坚强和信念,直击逆境中的流血和伤痛。   只听又一声刺啦响,小希望奋力蹬了下小腿。小棉裤被钢筋拉开一长条裂口,一股鲜血直接飚在监控镜头上!   那一刻,全场人都静立了。就连几个八尺高的粗犷消防大汉都红了眼圈!   “小希望,别停下!继续爬!”   耳边传来的。是白卓寒无情的指令。切骨剜肉般的痛就像一把电钻直击他的心房。女儿身上的每一条伤口,他都恨不能十倍百倍地由自己承担。但是,他又是欣慰的,这是成长中无人可以代替的里程碑——即便亲如父母。   小希望拖着血迹又爬了半米远,这一次,她真的不动了。   距离停止在救援口3.5米的地方,小脸埋在湿淋淋的泥浆里,任凭呼唤近在咫尺,也抬不起一丝回应。小黄猫没有走,它在女孩脸蛋上舔了舔,咪呜咪呜围着她叫。   她疼得昏了过去。   “还有二十分钟。”指挥官焦急地定了定表盘,捉住一个队员道,“通知第二队做好准备,等水涨上去。第一时间截下孩子!救护车都到位了么?”   “是,队长!”   “好了,所有人准备撤离!”   “撤离?”白卓寒把肩膀压下去,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试着去勾孩子的小手,只恨自己怎么不是由长臂猿进化而来的!   “是的,我们在下面凿开了冲泵弹道,水上来后,这块地表都会坍塌。碎石泥浆会伤人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听天由命地让我女儿跟这些石块泥浆一起冲出来?”   指挥官面露难色地摊了下肩膀:“孩子这么坚强,一定会有上天保佑的。”   “我不走。”白卓寒咬牙站定,“如果这是最后的办法,我也要留在这,哪怕为她挡下一块石头,一根铁钉也好。   我的女儿已经很坚强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候,一个黑漆漆的小身影扒开人群钻了进来!   “让一让!快点让一让!白叔叔!小妹妹在哪里?”   “小蛋?!”   一身黑漆漆的小西装,架在男孩精瘦却不显弱的小骨架上。差点让白卓寒没有认出来——   “我还是决定把孩子叫过来了,书烟的葬礼,后天一早。”   上官言也从人群中挤进来。一天一夜里,他那林立横生的胡茬,让整个人看起来都苍颓了不少。   小蛋是他在英国的表叔送过来的。十二小时的飞机落地,连时差都没倒。上官言一接到消息,直接就带着儿子赶到了现场。   白卓寒看着他的衣着,笔挺的小黑西装,白色的胸领花。庄重肃穆,应该是为了葬礼而准备的吧。   男孩外套一解,撸起衬衫袖子。他仰起脸,冲着白卓寒道:“我妈妈说,女孩子不需要一直很坚强的。努力过就好了。太坚强的女人,将来很苦的。   白叔叔,小妹妹已经很勇敢了,让我去救她出来吧!”   小蛋今年快12岁了,身高一米四七。正是发育长个子的时候,骨骼往长里伸。细窄的身材想要钻进半米宽的管道,简直绰绰有余!   其实消防队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过来救人,但这毕竟是太过危险的行为。短短时间里,哪那么容易说服人家父母呢?   可能是遗传了妈妈矫健的身手,小蛋三下五除二跳进洞口。小屁股还没消失在众人眼前呢,就已经顺利地抓住了小希望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希望。以前跟他一起玩的那个妹妹,叫小白糖。   几个月不见,他觉得自己的小媳妇好像漂亮了不少。   看到眼前这绵软的小东西像只猫一样趴着不动。小蛋学着电影里的样子,上去探探她的?息。   回头冲洞口喊了一声ok,男孩一手托起小丫头,另一手抹了把突然盈出眼眶的泪水。   得到妈妈噩耗的时候他没哭,跟表叔坐上飞机的时候他没哭,在机场看到爸爸来接他的时候也没哭。   他是男子汉。妈妈说,不能轻易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可是这里黑漆漆的,谁也看不到。   “你是……谁?”突然移动了一下,小希望哼唧一声。   “我是来救你的超人哥哥。”   “爸爸说没有超人……小希望要靠自己,坚强点呢……”   “运气不好的小丫头才需要坚强呢,你有哥哥在,乖乖睡觉就好!”   小蛋想:妈妈就是太坚强了。到最后,也没能等到那个把她从黑暗里救出来的男人啊。   一场惊心动魄的救援终于结束。   为了避免强光刺激到已经在黑暗里待了三小时的女孩,医生赶紧用医用眼罩盖住孩子的脸。   “爸爸……爸爸!”小希望不安地叫喊。   “爸爸在这里!”白卓寒攥着孩子血肉模糊的小手,一路跟着担架送上救护车。   “爸爸……圣诞节快乐……”小希望伸着小手,摩挲着白卓寒下颌的胡茬。   是啊,今天是圣诞节。雪花已经化成了祝福,银铃还在云端叮咚。   看到女儿的小手慢慢垂在起起伏伏的小肚子上,盖上身的医用被单瞬间就被血染得通红。白卓寒的心痛到惨碎,满腹狂涨的郁忿无处宣泄——   “小希望!!!”偏偏唐笙就在这时赶来现场,一路车开狂飙,已经不知道被抓拍了多少罚单。   “我女儿怎么样了!小希望!!!”推开人群,她像疯子一样追上即将上车的担架。   只远远一瞥,孩子那惨白又肮脏的脸色几乎叫她心跳骤停。   白卓寒的大手扣上她的肩膀,山一样高大的躯体投下冰冷斥责的影子。   “你去哪了?”他问。   “我……卓寒,小希望有没有事!她受伤了么!严不严重?”   唐笙抓住白卓寒的手臂,急得泪水乱转。   “我让你回家看着孩子的。唐笙,你到底去哪了?”   白卓寒仰起头,冷冷一瞥,就看到了正站在车边打电话的白卓澜!   “卓寒!”   眼看着白卓寒几步上前就要冲过去。唐笙推身拦住!   那一刻,白卓寒眼睛里燃烧的东西,再一次回归了她的陌生和恐惧。   只是唐笙已经不再害怕了。   “你别再动手了!女儿要紧,卓寒我……我们……快去看看小希望!”   “你们两个,在一起?”白卓寒捏了捏拳,然后坚定地松开——   甩手一击全力的耳光,重重扇在唐笙脸上!   “你知不知道孩子刚才经历了什么!你有资格当妈么?!”   唐笙一个趔趄扑倒,白卓寒的话在她耳边嗡嗡隆隆的,夹杂着周围一众人群的窃窃私语。   吃瓜群众表示:这是一个水性杨花不负责任的女人。孩子被绑架了,她居然在外面勾搭小白脸。   而站在车后的白卓澜慢慢放下,他本是在跟高斌通话。   告诉他思思的遗体已经被警方带走,并且帮他确定了一下有没有留下什么目击痕迹。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也许会让白卓寒很抓狂,所以本打算确认下状况之后,就一个人先走的。   没想到白卓寒还是发现了他——   大庭广众下直接给唐笙一耳光的反应,更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哥,跟她道歉。”白卓澜说。   “你算她什么人?”白卓寒冷冷地抬起手,捏了一下几乎扇到血脉不通的手掌。   唐笙不是有意在地上挣扎着矫情的,她是真的好半天站不起来。   就算是以前误会还没解开的时候,白卓寒好像都没有这样下重手打过她吧。   “我只是看不惯打女人的男人罢了。”白卓澜耸了下肩膀,口吻淡淡道。   “你不就是希望看到这样的事么!”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又怎样?我就是想看你你斗不过我,然后发疯打老婆是不是?白卓寒,你脑残啊!”   对白卓澜来说,事情已经发展到开弓不回头的程度。他唯一不想的就是把唐笙卷进来。小委屈难免,动手就太伤感情了。   虽然此时的余光中,他瞄着唐笙平静的表情,眼角甚至没有半颗委屈的泪。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冲你来?白卓澜你受虐狂吧!不揍你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卓寒,你别再这样了。”唐笙站起身,顶着红彤彤的脸颊,半步移上去挡起那份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难以想象,要是这个力度打在白卓澜身上,他可怎么受得了?   “我们先去看孩子吧,我很担心小希望。”   此时的白卓寒,在她眼里就像一头不得不近身驯养的雄狮。又要像猫科动物一样顺着毛,又要提防他随时露出的獠牙。   可是,谁叫她入局,谁叫她心甘情愿地下注呢?   “那是我的女儿,跟你没关系。”白卓寒跳上救护车,守着女儿离去。   唐笙愣了几秒,抚了下滚烫了脸颊。在一众指指点点里拉开了车门。   “卓澜,我先送你回去吧。”   “别管我了,先去看女儿吧。”白卓澜摇头。   唐笙微微笑了笑:“没关系,她有爸爸在,一定会没事的。”   “阿笙……”   “你别这样看我,今天我们说的话已经够多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唐笙将白卓澜扶上车,看了一眼还在各种清理的救援现场。   她想象得出那是怎样一番惊心动魄,也可以理解白卓寒的愤怒,大多只是源于无助和恐惧。   她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幸福,不在乎从头再来一遍。因为这一次,心情和忍耐,都变得有所不同了。   ***   “左膝盖轻微骨裂,小腿腹上伤口长七厘米。已经缝针上夹,孩子年纪还小,恢复周期不会太长。内脏和颅内器官都没有什么损伤,但这猫是哪来的?”医生是跟着急救队回来的。印象里,孩子救出来的时候还捏着小猫尾巴呢。   “她手上都是擦伤,万一小动物没有经过检疫,感染些病菌就不麻烦了。我建议先把疫苗注射一下,然后留院观察几天。   哦,发烧是正常现象,伤口引起的。你们不用太紧张。”   医生跟白卓寒说话的时候,唐笙就躲在楼梯拐角那里。听到孩子没事,她谢天谢地。   “你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我在这里帮你守着。”上官言把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小蛋放在膝盖上,“别劝我,我不睡。”   从书烟出事到现在,整整二十四小时了。   从平安夜到圣诞夜,上官言几乎把脑袋都回忆破了。   他亢奋地清醒着,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开始质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白卓寒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大手轻轻按在朋友的肩膀上:“谢了。”   他转身,没等电梯,直接往防火梯下去。唐笙没来得及躲闪,被抓了个正着。   她脸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眼睛却比从前更明澈。   白卓寒站在她身边停了一会儿,伸手到半空,又放下,最后还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芳姨在哪间病房?”唐笙平静地问。   “四楼,只是轻度脑震荡,已经通知他儿子过来照顾了。我会给他们一笔抚恤金,你不用管了。”   “卓寒,其实我……”   “你要解释的话就快点。我要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下半夜过来换上官。”白卓寒不耐烦地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   唐笙没说话,就这么一直沉默着,跟白卓寒一块下楼了。   行车的路上,两人依然没有一句话。等最后一个红灯的时候,白卓寒踩了一脚紧急的刹车,唐笙有点瞌睡,一下子被晃醒了。   白卓寒伏在方向盘上,久久不肯起身。   唐笙心痛不已,拉了拉安全带,她伸手上去抚摸着男人颤抖的脊背。   “阿笙,我真的害怕极了。”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一拳捶在方向盘上,白卓寒一脚油门一路飙到别墅院门前。   就像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他大汗淋淋地喘着粗气。   他太需要解压和释放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疼惜和保护,一把按倒了唐笙的座椅,整个人疯了似的扑上去!   事后,唐笙筋疲力尽地缩在座椅上,颤抖着双手,连穿衣服都不利索。   “你,要不先进去洗澡吧……”唐笙感受到来自那男人不耐烦的目光,闭了闭眼,小声道。   而白卓寒就真的推门离去,像个拔*无情的混蛋嫖客。   “卓寒!”   终于喊出这一声,不带委屈,不留犹豫。   “我最后问你一遍,为什么跟白卓澜在一起?”   “因为我相信他。”唐笙回答。   “那好,如果你们所有人,都继续把我当傻瓜——”白卓寒冷冷转过脸,却把后面的半句话吞了下去。   他想说:那就不要怪我,把所有人都利用殆尽!   刚刚那命悬一线的营救,让他受够了这种张皇失措的无力感。彼时的白卓寒把所有的光环和野心放下地,就只想做一个平凡的父亲,做女儿一个人的神。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愿望,他都望尘莫及。眼睁睁地看着两岁的女儿满身鲜血也不能停下自救的脚步。白卓寒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原来,在不够强大之前的一切仁慈,都是在给自己挖坟墓而已。分明没有能力保护任何重要的人,又凭什么信誓旦旦谈三观?   小希望,爸爸会为你变成超人。但没有人告诉过你,超人一定是好人。   阿笙,既然你爱我至此。嫁夫从夫,你唯有认命。反正。我亏欠你的这辈子也已经还不清了…….   白卓澜,你想当佛,我就当鬼。你愿意给的,我就心安理得地收。只是谁也别想再消费我的内疚和软弱。   还有,白靖瑜。   我倒要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小希望急着出院,她说怕住在医院里会错过冯叔叔的信。   仅有的两封已经快被唐笙读烂了,每天被小希望当成护身符一样藏在枕头下。要抱着才能睡着。   “妈妈,是不是要过年了呢?”   “是啊,我们小希望又要长一岁了。”唐笙剥了一个橘子塞到女儿嘴里,“等小希望出院了,妈妈叫一个姐姐来照顾小希望好不好?”   “姐姐?”   “嗯,姐姐还会带个小妹妹来,小希望要像个大姐姐一样,好好照顾小妹妹哦。”   唐笙说的是毛丽丽。她三个月前生了个女儿,刚满百天。小名桃桃。   赵志宏疼她,怕她又要带孩子又要上班太辛苦,想叫她全职歇着。毛丽丽又不忍心让男人一个人压力那么大,想要么干脆把孩子扔给婆婆,自己早点出来打工陪着丈夫。可是孩子那么小还没断奶,她又舍不得。   那天跟唐笙一通电话。两人觉得,要么干脆让她带着孩子再回来家里帮佣好了。等小希望三周岁上幼儿园时,桃桃也有一岁多了。那时候再叫她婆婆帮忙带,她也好空闲出来踏踏实实找工作。   “好呀,小妹妹比小猫猫好玩是不是?”小希望很兴奋地叫着。   “那当然啦,小妹妹以后能陪小希望说话。”   说起小希望上回带回来的小猫,唐笙有点遗憾。那小猫也就满一个月大,可能本来就弱,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带回家养了两天就挂了。   唐笙怕女儿太伤心,就说是猫妈妈找上门来要孩子了,她还说感谢小希望为了救她的宝宝做出的努力。奖励给她一块猫爪萌萌的棉花糖。   那时小希望刚醒两天,还发着烧呢。听了唐笙的话,她?起萌萌的大眼睛,刚要兴奋起来,突然又垂下睫毛小声嘟囔了一句:“妈妈相信就好……反正猫才不会说话……”   唐笙:“……”   而当时正站在病房门外准备进来的白卓寒脸上,好多天都没有露出过的笑容,重新挂上眼角眉梢。   芳姨受伤后,唐笙和白卓寒都是很自责的。想她在白家操劳大半生,也是时候该回乡养老了。于是给了她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让她儿子将她带回去。   临走的时候,大家依依不舍地说了好多珍重的话。小希望只哭了一小会儿。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平静了。唐笙欣慰又心痛——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学会这么冷静地面对离别了。   她得到的爱是成倍的,她的天真和烂漫却是压缩的。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成人的世界,迫不及待地学会控制和理性。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妈妈,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想回家了,回家也能乖乖养病。”小希望闪着眼睛里可怜巴巴的祈求,受伤的小腿还打着石膏,上面已经被小蛋哥哥画了一只奥特曼。   上官言把儿子带走了,在韩书烟的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   他带着爱妻的骨灰,说要遵从她的意愿,把她的骨灰洒满世界角落。   书烟一生漂泊,居无定所。唐笙本以为她会愿意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的。   可是上官言说,他没有资格做那个男人。如果书烟还有来世,一定不会愿意再遇到他。   “妈妈~”小希望见唐笙出神了,用小手轻轻挠着她的袖子,“妈妈求求你了,我们今天就出院好不好?”   “小希望,再乖乖忍耐几天好么?咳嗽还没好,脚脚还要换药呢。等下周丽丽阿姨带妹妹来看你,就不寂寞啦。”   “妈妈,你也给我生个小妹妹呗。”小希望眯着眼睛蹭到唐笙身边,伸手在她肚子上咕噜噜地摸摸。   “你要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能选么?”小希望兴奋地睁大眼睛。   “嗯,小希望告诉妈妈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呢?”   “小猫猫行么……”   唐笙:“……”   女儿累了,这会儿抱着‘冯写意’的信秒睡。唐笙给她盖好被子,又在小脸蛋上亲了亲。离开病房出去后,跟雇佣的高级护工吩咐了好些注意事项。   正好这会儿主治医生也过来了。唐笙赶紧迎上去:“张大夫,我——”   “哦,是白太太吧?”   “我想问问,我女儿最近几天吃完东西会有呕吐的现象,这个会是受伤引起的么?而且她咳嗽也有半个月了,一直都不好。”   当妈的心情自是能理解的,孩子有点风吹草动的就紧张得不行。   大夫解释说,孩子年龄太小,用药时避免一些影响发育的激素类,所以相对的,会对胃肠有所刺激。呕吐是正常现象,至于咳嗽,是受伤后免疫力低下的表现。   听到医生这么说,唐笙才算是有点放心了。   她一个人慢慢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洗了把脸。然后叠着双手轻轻按在小腹上——   想起小希望刚刚对自己说的,要弟弟还是要妹妹的话,唐笙眼眶发酸。   她近几个月来月经依然不稳,那天出事后白卓寒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欺负了她一下。唐笙已经有点神经质了,看孩子呕吐,她也觉得想吐,分分钟以为又中招了。   于是有天她顺便就在门诊挂了个号,验血结果表示并没有怀孕。   还好,也不至于次次中招吧?   但医生顺便帮她检查了下,对她说:“你这个状况最好暂时不要受孕,上次流产还不到半年吧?而且生第一胎的时候损伤恢复的一般,贸然怀孕的话不但不利于孩子,还有可能给你自己的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   唐笙懵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流产不到半年?   “是呀,你病例卡上……唉?上次哪个大夫看的啊,怎么这样不负责任。都没写在病历上,就随便开了点养血的药。但是医疗卡里的记录错不了,你自己看看,妊娠七周半。”   唐笙想起自己那次莫名漫长的例假,还有白卓寒温柔帮她洗衣倒水吩咐芳姨煲养生汤的细节——真相苦涩,但不言而喻。   那个男人,是为了不让她太伤心,才故意隐瞒的吧?   可是白卓寒难得的温柔为什么用得这么快,对比如今的冷淡,唐笙觉得自己真的是付出太大代价了。   白卓寒每天都会抽时间来医院陪女儿,但不再回家。   从那天出事到现在,他一直住公司。高强度地项目跟进,让他忙得昼夜不分。   唐笙也加班。常常一个人泡在实验室里直到深夜。   为这一遍一遍,意图完美却总是有那么点差强人意的研发品,绞尽脑汁。   所以白氏圣光大楼最近常有这样一番奇景——整个公司就只有总裁和总裁太太两个人在加班。还一人一盏灯,多特么浪费电啊!   就不能挤一个房间么?   所以短短几天,公司里就传出了流言蜚语。   说白卓寒和唐笙可能要婚变,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言情看多了的纯情小白女助理们!你们可以出手啦!   结果真有个行政部的小实习生往心里去了。那天在茶歇室,她瞅准唐笙熬夜熬得正精神恍惚呢,端着杯热水就华丽丽地跌倒在她眼前。然后捂着烫红的手腕,泪眼汪汪撞上正巧进门的白卓寒。   唐笙哭笑不得。   白卓寒也是很走套路的,随手就塞给那小姑娘一纸条。   当时把她给美得啊,两眼都要冒桃心了。没想到潜规则这种好事,这么快就从天而降了——然而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财务处结算,你被开除了。   真是够露骨的啊!   后来那天白卓寒把唐笙叫到了办公室里,二话没说就扔给她一叠批复过的假条。   “回去休息,你已经加了几天班了。”   “已经一月中旬了,我怕拿不出像样的——”唐笙以前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工作狂,但自从上次跟白卓澜确认了目标后,她把自己的弦绷得太紧了。   “你不需要这个样子。你不在的时候,白氏圣光集团难道就不开张了么?”   “我知道。”唐笙垂了垂头,“可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不,对我来说,唯一能做的是这个。”白卓寒站起身,把唐笙压到办公桌上。   居高临下的体位,入侵凶猛的眼神。他单手解开女人职业装的纽扣,扳过她略有羞耻的脸:“你昨天又去找白卓澜了。”   唐笙:“……”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告诉你,这一次我压根不会用你研发出来的成品。省省吧!”   说完。白卓寒就把那个小实习生所期待的事,对唐笙全套做了一遍。   “卓寒,戴上好不好……”唐笙祈求。   可是办公室里只有咖啡包,没有安全套。何况白卓寒一旦精虫上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第一次唐笙忐忐忑忑地吃了药。结果大半夜反应得难受,胃疼的她睡不着。   而同样的戏码十天前又上演了两次,她便没敢多吃药,窃窃以为,医生都说了她身体不好,应该没那么容易怀孕吧?   于是今早肚子涨涨的,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唐笙就是浑身不对劲儿。   她脑残抽了一张试纸出来,一测,浅浅的一道飘飘红。   尼玛!   ***   “你三周前才来就诊。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这个情况不适合怀孕。怎么就一点都不把身体当回事呢?”   赶巧了又是上次那个女大夫,五十多岁年纪,一遇到这样可怜兮兮的惨妇就炸毛。   “医生,真的不能要么?”唐笙小心翼翼地问,“其实我和我先生也没准备好再要个孩子,实在是。”   “你们是未成年的初中生么!”医生口吻很不客气。   “我先生最近压力大,人也有些暴躁,我……”   唐笙的意思很明确,白卓寒心里有事,一有事就憋屈,一憋屈就想干她……   真是个牛逼哄哄的理由啊。   气得医生差点掀桌子:“我告诉你,就是你们这种女人太软弱无能,才把渣男都惯坏了!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现在还这么早,也不用采取什么措施。你回去等两天看看月经来不来。如果发育的不好,自己就下来了,也没什么影响。要是生命力顽强,那也不是说就一定不能要。   可是我把话放在这儿,你的宫内粘膜很薄弱,输卵管一侧有轻微粘连,这孩子能发育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就是生下来也不一定就能健康。到时候,你还要身心受罪,自己考虑下吧。”   于是唐笙点点头,她想是时候该跟白卓寒谈谈了。   离开医院后,她专门去超市买了几样男人爱吃的菜,忙里偷闲地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   “卓寒。晚上回家吃个饭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白卓寒下午跟mb集团高层有个会面,唐笙是知道的。   但是晚上并没有安排商宴,唐笙也是知道的。   新来的助理,样样都比不上韩书烟。   “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白卓寒有些累,刚结束了紧张的工作,他想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再去医院看女儿的。   “我们一定要这样子么?卓寒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我只要一天是你妻子,你就不能抗拒我的存在。”   “唐笙,我这辈子最绝望的经历……一共有四次。前三次都是因为你,你一次车祸,一次重伤,一次怀着孩子挨枪。我以为差不多了。够了,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生离死别,再也不会有误解嫌隙。以后的生活里,再有绝望和坎坷,你都会在我身边陪着我。   直到上一次,救小希望的时候……”   唐笙重重吸了一口气,她当然明白白卓寒一直不能释怀的原因——那天的事,真的是把他给吓到了。   在女儿最危险最急迫的时刻,她作为孩子的母亲,本来是应该牢牢握着白卓寒的手。陪他共同面对,一起渡过的。   “卓寒……”   “既然你觉得,别的‘事情’比这个还会来的重要,还会来的更需要隐瞒。唐笙,那我只能认为——你想要的东西,跟我想给你的东西根本不一样。”   一个是温柔悉心的丈夫,则意味着任人宰割;一个是冷血无情的混蛋,却能炼狱重生。   放下枪不能保护你,拿起枪不能拥抱你,这本来就是一道亘古难解的悖论题。   唐笙默默放下电话,看了一眼锅里的半成品。   突然就没有想做菜的心情了。   她上楼,来到书房旁边的实验室。把数据和样品又重新对比理顺了一下,然而突然响得急促。   “唐姐!你快过来下——”电话那端哽咽不断,唐笙好不容易才弄清楚,那是小南的声音。   “小南?你怎么了!是不是卓澜出事了!”   明天十点您的大boss——男主,已上线!哈哈哈   别担心,马上完结了。咱们换男主哈~ 第132 下次我再欺负你,别手软   唐笙赶到白家老宅的时候,叫过来的救护车几乎是同时进门。   小南手足无措地跪在客厅地板上,守在白卓澜躺倒的身子旁。   在唐笙的印象里,小南是个很坚强的姑娘。能陪着白卓澜走到今天这个程度,她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   见她都慌成这样,想必情况严重的不是一点点。唐笙的心也一下子跟着揪起来。   “卓澜……他……他怎么样了?”   唐笙挤到前面去,医生正在紧急施救。白卓澜双眼紧闭,衣襟上脸颊上到处是血。   小南一边哭一边说,之前从没这么严重过。   “上午刚刚去医院打了一针升白,下午他吃了药就睡了。我以为他精神还好,想推他去院子里走走,可是一回来就吐血不止。唐姐,我还有三个多月预产。医生做了羊水穿刺,说化验结果显示脐血匹配的概率能有一半。说不定……说不定卓澜会有救的是不是?可他会不会等不到了?会不会……”   白血病到中后期,血小板骤减是常态。频繁的出血会越来越凶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危及生命。   这在唐笙近一个月查询的病症里,一一被权威说明着。   “小南……”白卓澜苏醒过来,手指在地板上游走了几寸,冲她伸了过去。   “我还好……别担心……”   “他这个状况理应要住院的。”医生做了简单的诊断,又翻看了白卓澜的病例。   “留在家里太危险,不一定什么时候又会复发。不是每次都刚好来得及救治!”   “卓澜,你听我的好不好?”唐笙上去攥住他的手,“我们住院吧。现在高斌也不在,小南一个人挺着肚子怎么面对状况?”   “……”   唐笙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   “你放心,卓寒不会发现的。小希望也在医院,我来照顾她也可以去看看你。卓澜,该怎么做我已经都清楚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挺过最后这几个月。就算为了小南和孩子着想啊!”   白卓澜没有再争执下去。   “小南你留在家里吧。”唐笙怕她太辛苦,坚持让她留下:“放心,我会照看好他。有什么消息,会及时联系你。”   如果小南也在医院穿梭,楼上楼下的,遇见白卓寒岂不是穿帮?   “不要,我……”   “小南,听话,我答应你。会等到的。”   白卓澜的话,小南一向惟命是从。她憋着红彤彤的小脸,双手自然地搭在小腹上。   “可你那一次说话……都不算……”   “这次是真的,否则等你哥回来,会挖我坟的?”白卓澜还有心思开玩笑,气得医生直接用氧气罩扣住了他的嘴。   高斌出国了,可能需要躲避一段时间。因为警方调查了思思的死因后,发现了现场还有可疑血迹。再加上高斌曾与一名目击者搭过话。万一真的被调查到头上,可是会有点麻烦的。   所以白卓澜同意入院,也是因为顾虑到小南一个人陪着他,确实是太为难了。   救护车上,白卓澜对唐笙说——你看。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那么自我牺牲。   如果真有机会,其实我……也想好好活下去的啊。   说完仪器又爆表,唐笙眼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呕血,血压计指标跟熊市大盘似的往下掉。   急救医生把唐笙推一边去。夜幕就在一片混乱中,在与死神争相赛跑的过程中,慢慢降临。   唐笙捏着那枚辗转在自己手中的十字架,铜色的祈祷,耶稣的凝视。   他能活下来么?或者说,他有那么坚持着想要活下来么?   “你是白卓澜的家属?”主治医生出来,把唐笙叫到一边,“他这个情况你基本上是了解的对吧?”   “是。我是他姐姐,您就跟我说吧。”唐笙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白卓澜的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正在高层v病房昏睡。   “他的病例和意愿书上都有提到过准备接受脐带血配型,所以现在要开始注意监控身体的各项指标了。”   “嗯,我知道。这次入院,我们就不打算出来了。等到他太太顺利生产后——”   “那好,等他醒来后,我会安排护士再对他做个颅内核磁共振。”   “颅内?”唐笙不太明白:“急救中心的医生说他吐血是因为上消化道静脉曲张破裂,为什么要扫描脑袋?”   “白血病会引起多种并发症。但最严重的,当属颅内出血。也许在你们平常人看来,没有外伤紫癜或呕血尿血来得吓人。可是颅内出血的急救成功率之低。一直是现代医学最难攻克的关卡。手术复杂,愈后后遗症明显,甚至对急救时效,出血的位置都是考验。   出急诊的医生跟我说,病人之前昏迷了有超过三分钟时间,全意识丧失。醒来瞳孔有畏光涣散,这些都是颅内有溢血的症状,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吓得唐笙一身赛一身的冷汗:“如果……如果真是这样,会……他会……”   “严重点直接就是脑死亡。就算运气好,救得及时,也有可能因为颅内缺氧导致长期不定因素昏迷。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到时候,就算你们的脐带血能配型成功,就算他的绝症能治愈。但大脑的损伤已经造成,便是不可逆了。”   “我清楚了,谢谢您医生。”   唐笙揪着心,回到白卓澜的病房。看他貌似是醒了,还能冲自己笑。   “你……还好吧?医生说你暂时禁食,我已经去楼下服务中心帮你定了护工,暂时会在这里照顾你。”   唐笙坐在白卓澜的床前,轻轻攥了下他冰冷的手,“放心吧,我给小南报过平安了。”   “医生是不是跟你说,怀疑我脑袋有问题?”   唐笙沉默。   “别听他瞎说,脑出血这种病,都是老头子得的。”   “卓澜……”   “好了我知道了。”白卓澜看了眼窗外,天都黑了。今年的春节要晚到二月底了,转了年,就开春。   他想:听说明年的花期会特别好,真想来得及再看看呢。   可是——   “阿笙,答应我一件事。”   “不答应。”唐笙摇头。   “你不是很听我哥的话么?”白卓澜表示,你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你又不是卓寒,只有小南才听你的话。”唐笙瞄了他一眼。   其实,她明白白卓澜想说什么。   “我骗了我哥好些年,让他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照料侍候。呵呵。阿笙,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报应?”白卓澜转了下眼睛,最后把认真的目光重新落在唐笙脸上。   “万一我真的醒不过来了,就告诉小南,千万不要用脐血救我。   治好了病,也只能让我拥有更漫长更折磨的寿命。我不想那样子活着……”   ***   “你不是在家做饭么?乱七八糟食材扔了一桌子。”   回到小希望的病房,唐笙看到白卓寒过来了。他正在给女儿念‘冯写意’的信。   貌似是一封新的,故事更新奇,文笔更有爱。大概是这个男人忙里偷闲给女儿写的吧。   白卓寒,什么时候有这么可爱的想象力了呢?   “哦,我……突然想起来工作上的事,又去忙了。”   唐笙没想到白卓寒竟然真的回家了。有点遗憾,两人又错过了一次静心交流的机会。   真不知道,这份感情还能经历多少消耗。   “爸爸,妈妈答应帮我生个小妹妹啦!”   “哦?”白卓寒看看唐笙,神情微有异样。   “恩恩,妈妈还说,弟弟的话也好。反正小希望都喜欢。”   “小希望,妈妈可没这么说……”唐笙心里讪讪的,不敢直视白卓寒的眼睛。   男人摸摸女儿的小脸,哄她道:“小希望,妈妈的身体还没好,暂时不方便给你生个小妹妹。再过两年好不好?”   “哦好。我听说,生孩子可疼可疼了……妈妈这么瘦,一定很辛苦。”小女儿贴心地点点头,像个啄米的小鸡仔。   然而白卓寒脸色一沉:“你听谁说的?”   麻痹的冯写意,居然连这个都教孩子么!   “爸爸说的呀!”小希望眨眨眼睛。玩弄着白卓寒的领带,“那天爬迷宫的时候,小希望的脚脚好疼,爬不动了。爸爸你就说妈妈生宝宝的时候更疼呢!”   “啊……好像,真的是我说的哦?”白卓寒在女儿的额头上吻了吻,将她放回躺下。余光瞄到唐笙站在那里,已经忍不住偷笑了。   “你笑p呀!”白卓寒瞪了她一眼。   “爸爸好凶,居然骂妈妈。”小希望捏着领带的手稍微用了点劲儿,勒得白卓寒很狼狈。   安抚孩子睡下了,唐笙和白卓寒一同走出病房。   护工是24小时全陪的,两个人轮班。   “你……还要回公司么?”唐笙问,“还是要上楼,再去看看爸爸。”   白靖瑜也是可怜的。当时为了问话,被向绅要求医生注射了三针强药剂,冒着神经损伤的风险。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苏醒。   毕竟年纪摆在那,创伤也反反复复不见痊愈。   用白卓寒的话说,变白痴了最好。   “你是不是怀孕了?”白卓寒开口一问,唐笙吓得一哆嗦。   “否则为什么要对小希望说那种话”上次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如果怀孕对孩子对自身都——   唐笙,我跟你之间的问题,不是再生一个孩子就能解决的。以后,我尽量克制。这次要是真有了的话,我让大姐找个专家帮忙看看,怎样处理最合适。”   唐笙该说什么呢?   你特么的又捅我刀子,又不想见血。那你倒是戴套子啊!   “没有。”唐笙硬生生憋回了今晚本来准备好要谈的话题。   “你想多了,我这几次都吃药了。是因为今天跟小希望说起毛丽丽要带孩子过来,才提到要个小弟弟小妹妹什么的。”   她想,现在还太早,这颗小细胞将来是能发育成孩子还是发育成猴子都说不定呢。何必再让白卓寒跟着抓狂?   如果胎不好,她自己去做掉就是了。   如果万一真的有缘分,能留住,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说不定,卓澜的病也治好了,公司的项目也稳定了,白靖瑜带着陆姨从此遁入空门!   ——一切都好了。   那时候的白卓寒,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相处了吧?唐笙并非因心软而选择原谅,她只是发自内心地没有怪过白卓寒罢了。   这个男人,一辈子尽干让他自己后悔的事了。   “那是我想多了。总之,以后别再吃药了。这个给你——”白卓寒从西装口袋里拽出来个小气瓶给唐笙。   “下次我要是再忍不住搞你,别手软。”   唐笙低头看了看瓶子上的商标——女汉子牌防狼喷雾。   唐笙:“@@-b”   ***   已经记不清两人多久没一起回家了。   没有芳姨留的灯,房子里空冷得让唐笙很不习惯。   所以当黑暗终于落幕,吊灯照亮一桌子菜的时候,唐笙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   她之前把牛肉腌制好了,丢在盘子里。把蔬菜洗干净了,还没有沥水。   白卓寒卸下外套,眼神就好像在说——是菜自己把自己煮了的,随便你信不信。   “你什么时候学会……”   “小希望回家以后。”白卓寒说,“大人怎么都能凑合,孩子不能总吃外卖。”   是的,这世上无数的男人,都是从变成女儿奴开始学会做菜的。   虽然——   唐笙尝了一口汤,一如之前般难吃!   但总算熟了,而且卖相也没那么难看。唐笙知道自己不会那么早就开始孕吐,所以完全可以稍微虐待一下胃口。   吃完了饭,他们一个去楼上书房,一个去仓库旁边的实验室。就像两个准备期末复习的学生党一样自律。   等到快九点钟的时候,白卓寒推门进来。进赌场拍筹码一样,把一只套子拍在唐笙面前。   他没说话,但画外音的意思很明确:今晚的月不错。星稀风朗雪色静。我能上你么?   唐笙有点不爽,她皱着眉,意思是还有一点实验数据没抄完。   而且,你要上我就让你上,那我岂不是很很没面子?   “我说过,你不需要再加班加点做这个。我是不会用你研发的新品的。”   白卓寒有点暴躁,他伸手就想要把器材推到一边。却被唐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浓度百分之八的红石榴素倒在手背上。   这个不伤人,但洗不掉。也只有唐笙才知道,要用什么化学制剂才能处理。   所以她打算,让白卓寒就顶着这么一只红油抄手,到隔壁打飞机去!   后来白卓寒算是得逞了。因为其实唐笙……也是很想念他的。   白卓寒的态度很强硬。但比起之前几次,动作却是明显温柔了不少。   这让唐笙的状态来得很快,白卓寒也没有刻意对自己高要求。两人没有腻歪太久,便草草结束这场怪里怪气的欢愉。   否则半当中叫起来,岂不是又扫兴了?   “白……白先生,我是徐姐啊。”   小希望的护工?   “小希望情况不太好,晚上突然高烧到四十度,气都喘不上来了。大夫在抢救,你们快点过来下啊!”   ***   女儿无缘无故发烧,这让当爹妈的顿时满心火燎。   从穿衣到开车出门,他们用了不到五分钟。   “小希望!”横冲过医院的走廊,唐笙扑倒刚刚完成一轮急救的主治医生面前:“我女儿怎么样?两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小希望刚进医院那会儿,唐笙和白卓寒虽然别扭着,但两人轮番守在女儿身边24小时不间离。十天左右,就都熬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后来医生说孩子各项指标都稳定了,有两个护工全天候照顾就可以了,让他们可以适当地正常工作休息。   唐笙一直以为再过一周差不多就能带女儿出院了,哪能想到突然之间句爆出这么意外的病症?   这会儿医生们撤下了急救设施,推着脸色惨白的小希望从病房出来。   “小希望!妈妈来了,你快看看妈妈啊!”   唐笙刚要扑上去,就被两个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拦住了。   “你们——这是要把我女儿送哪去?为什么要推出病房啊!”   “女士,孩子的血检报告出来之前,最后送去隔离加护病房。而且现在不要接触孩子。”医生的话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唐笙差点缺氧!   就在半年前,她和向绅无意中碰到一起去找白叶溪的时候。带到医院来也是被医生告诫了这么一番话——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女儿感染了什么病毒?”   白卓寒把唐笙拨开,丢到身后去。   医生点了点头:“经我们初步判断,是的。孩子体内有一种潜伏周期较长的神经毒素,感染约有一个月左右。与半年多前给整个t城带来恐慌的ide病毒有些相似,但是增殖速度更快,起病更加凶险。”   “医生,我以前感染过,早就有抗体了!”唐笙瘦小的身体再次从后面挤了上来,“能不能从我的血液里再提取一些抗体给孩子?或者,或者我不用隔离,让我照顾她啊!”   而此时的白卓寒。心里反而冷静了许多。   思思把孩子带走的目的是为了要解药,而警方对她进行尸检的结果也显示了她的血液内含有一类未知病毒源。   那么,只可能是她故意感染了小希望,想要以此孤注一掷。   难怪那只小猫养不了两天就挂了——那个恶毒的家伙,一定是把猫给感染了。这样即便小希望和芳姨没有马上开门,没有给她带走孩子的机会。但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把猫带进屋去,就都有可能被抓伤咬伤。   小希望那天受了伤,血液接触几乎是百分百的…….   想到这里,白卓寒转身而去。   唐笙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影,她以为,他应该是要去找白靖瑜的吧。   隔离间里的小希望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唐笙突然想到自己躺在里面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都快记不清了。”   那时候,对哦,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   她的孩子,还叫小白糖。   可是唐笙一直觉得,一定是女儿远在教堂里虔诚的祝福让她得以挺过难关的。   “小希望……”唐笙跟医护人员借了防护服,走进隔离间。   她握着女儿肉呼呼的小手,隔着衣料,依然能感受到她滚烫的温度。   “小希望,这次妈妈陪着你,妈妈帮你加油。爸爸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要和妈妈一起,相信爸爸好么?”   “妈妈带着小妹妹……一块儿来陪你。”   唐笙把女儿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   站在楼上最东走廊的加护病房门外,白卓寒看着平躺在床上的那张脸。   惨白,苍老,毫无生气。   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好像在跟上帝对话——愿意用下辈子多少修行,来换取自己少一天折磨的寿命。   陆巧英的双手被固定带绑扎在床上,她的腰椎以下是不能动的。   之所以绑住她,因为医生说——她有非常强烈的自杀倾向。   他们不排除,那日被送往医院就诊时,从楼梯上跌下来的行为可能是她故意造成的。   白卓寒走到陆巧英身边,挪过椅子。坐下。   夜已经深了,白叶溪和向绅都不在,打盹的护工被白卓寒惊醒,忙问他有什么事。   一张钞票抽出来,白卓寒挥了挥手。   “我有话要跟姨说,你先外面等会儿。”   护工知道白卓寒是白叶溪的弟弟,也就没多管。应白卓寒的要求,她帮忙端了一盆温水,一块干净毛巾。然后便不声不响地出去吃宵夜了。   “陆姨……”白卓寒撩起袖子,用热水打湿了毛巾,小心擦拭着眼前那张毫无生气与温柔的脸。   “小时候,我和卓澜过去玩。常常就是打完篮球带着一身的臭汗。每次进家门,您就是这样帮我们洗脸的。   姨,在我眼里。您跟我妈那种女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您怎么都不该……落成最后这个下场地。   所以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陆巧英不说话,只是用力地眨了眨眼。可能是眨得太狠了,泪水一圈圈泛了出来。   “因为我妈不爱白靖瑜,而你爱。女人的下场,说简单了就是有没有爱错决定的。   其实你是羡慕我妈妈的对吧?即便她活的狼狈,但至少,死的有尊严。   你要是同意我说的话,就把眼睛闭三秒钟好么?”   陆巧英真的闭上了眼,一二三。再次睁开的时候。泪水泛出更多的柔和。   “陆姨,告诉我你看到的东西。在哪?帮我,也就是在帮你自己,甚至是……帮白靖瑜。”   陆巧英无法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白卓寒。手指在床单上一点点摩挲,发出生涩的,沙沙的声音。   白卓寒低下头,看到她正在用尽全力,转着无名指上的那颗钻戒。   端起陆巧英的手,白卓寒捏住她的戒指。慢慢撸下来,抬到灯光下。   戒指内侧有一组数字,061211。   陆巧英的手指落在白卓寒的掌心上。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三个字——地下室。   “陆姨,我明白了。”白卓寒记下了数字,准备把戒指套回到陆巧英的指尖。   可是她攥紧了拳头,拒绝。   她,不想再要白靖瑜的东西。   站起身,白卓寒看了一眼滴滴答答地输液架。悠长透明的胶皮软管,就像一道能通往生的阶梯。   他抽了一张纸巾,捏住输液管。拖了三十公分距离,递到陆巧英的眼前。   女人哑着喉咙,用发不出声的气流,喘出两个字——   白卓寒会意,她在说谢谢。   长长的走廊里,男人的身影与黑暗交汇滋长,一点点,浸润了恶魔的气息。   长廊尽头,轮椅上的男人披着厚重的长衣,盖上羸弱身子里裹紧的病服。   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不虚弱,反而很邪恶。   白卓寒迎着他走过去,脚步停留一瞬,却比之前平静了太多。   “哥,你知道帮助他人自杀…...也是犯罪么?”白卓澜说。   “知道啊。不过……谁能证明是我干的?我倒觉得是你干的。”   白卓寒笑道。   “呵呵,你果然,是那个没有令我失望的白卓寒。”   两人错肩而过,也许那一刻,他们都在想同一个场景——   一个暖洋洋的下午,十三岁的白卓寒带着八岁的弟弟,敲开姐姐家的大门。   十六岁的白叶溪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把眼前这两个看起来像是跟乞丐打过一架的混小子劈头盖脸骂一顿。   陆巧英走出来,端着药箱和果汁点心,笑眯眯地招呼两个小客人坐下。   她挽着干净而温婉知性的发髻,穿米色的阔领长款毛衣。笑容治愈了他们一整个缺爱的曾经。   他们无力对抗命运,来报答她一个温馨的晚年。解脱,是唯一能替她做的事了。   ***   “白先生,我们在陆巧英的地下室找到了一个冷冻保险柜。按照戒指上的密码打开来,里面有七八种病毒菌株,都被专业培养皿保持得很好。已经被医疗团队拿去分析研究,相信很快就能配制出解药。”   警署里,一位年轻的警官对白卓寒如是说。   “只不过,制造病毒的首要犯罪嫌疑人陆巧英已经畏罪自杀了。这件事跟之前ide病毒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过于扑朔,我们还需要更进一步地调查才能——”   “不用了,已经可以结案了。”这时候,一个长官模样的男人走进来。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白卓寒当然也认识。是程风雨。   “整件事情就是一起三角恋引起的商斗纠纷,犯罪嫌疑人陆巧英从事医药行业,她利用自己高超的专业技术水平,研发了一些病毒细菌。想要跟自己已故的丈夫合谋,对付前夫白靖瑜的公司。   东窗事发后,向晚春和陆巧英先后畏罪自杀。白先生,听说你的父亲还在医院,这样的结果可能让他很难接受。但是,证据确凿,我们警方也只能表示遗憾,希望他接受现实。”   “谢谢。”白卓寒与警长握了握手,目光慢慢漂移到程风雨身上。   “程先生。谢谢了。”一前一后走出停车场,白卓寒意味深长的一句感谢,让程风雨觉得有些刺耳。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当侦探而不再做警察么?”   白卓寒想了想:“不想知道。”   程风雨:“求求你想知道吧,否则我怎么往下演。”   白卓寒点了一支烟,幽幽喷了一口白雾:“呵呵,因为我猜得到。警察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来接受破绽百出的真相。   因为警察以法律为标杆。   但侦探可以。程先生是个性情中人,做这行,是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   ***   “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唐笙守在小希望床前已经两天两夜了,疲惫和亢奋交替着,心焦和忐忑轮替着。   医疗团队已经根据药品找到了合适地解毒抗体。孩子注射后,高烧退得很快。   “放心,各方面指标都开始趋于平稳。验血报告还要一小时出来,只要观察到链球菌被吞噬的速度有所增长,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意外了。”   医生的话像个小小的定心丸,唐笙擦着冷汗落座回床边。看着女儿渐渐反上红润的小脸蛋,她低下头,抹去紧张的泪水。   白卓寒靠在病房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一路上了电梯。   他知道自己终于该回来交代一声了——   伏在那男人的病床前,白卓寒用手指比在监控一起上,上下波澜了一会儿起伏的绿线。   妈的。怎么还不变成横线啊!   “爸,放心吧……”白卓寒笑了笑,低声耳语道:“你不是想收手么?我帮你做的很完美吧?用陆巧英和向晚春来背,可比用白卓澜来得轻松多了。   呵呵。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   自己心爱的女人,从你为了复仇而开始利用她那天起,你就再也没有资格回到他身边了。”   白卓寒将陆巧英的戒指还给白靖瑜,亮晶晶的,却全是血腥气。   “她终于,替你被上这沉重又遗臭万年的锅,永远也不能翻身。   而你的后半生,可以躺在无忧无虑的阳光海滩上,有我这个儿子给你赚大把的钞票。你尽情享受就行了。   怎么?不爽的话,起来继续跟我斗啊?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时代。   白靖瑜,这一局,我先不客气地赢走了哦。”   “卓寒……”白靖瑜睁开眼睛,平静的面容就好像被殡仪师化过妆一样,“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在走我的旧路?不是在伤害利用你自己心爱的人?呵呵,你……虽然不是我儿子。但是不可否认的,你是真的很像我啊。”   明天十点 第133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在身边   “这是什么?”   看着向绅丢在自己面前的一封文件,白卓寒停下轻轻敲击桌沿的手指。   光洁平整的正面抬头,两个标准楷体打印字——辞呈。   “我决定离开,带着叶溪出国。在孩子出生之前,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了。”   向绅说,他用十五年时间认识这个女人,用十年时间辜负折磨了她。   他的承诺太无力,才短短五个月的幸福都没能替她守在身后。   陆巧英死了。   用一根输液软管咬在嘴里,靠脖子转了三圈半,把自己套进去。然后整个人奋力从床上翻下来,卡了大约有五分钟左右,窒息。   白卓寒想:他应该留给那女人一个非常有尊严的下场,但是却阻止不了,死亡那一刻的惨状。   白叶溪见到母亲遗体的时候几欲昏厥,五个多月的孩子当场就见了红。   还好有惊无险,坚强的小家伙一直没有停下心跳。   “我给你放半年的假,好好照顾我姐。辞职就算了,我这里缺人手,很需要你。”   白卓寒挑了下眼睛,把辞呈推还给向绅。但是向绅却一把按住,锋利的边缘,割开白卓寒食指上的一道paper-cut。明明是如此细微地伤口,却像断臂一样疼。   “叶溪不是你真正的姐姐,但却是我唯一的妻子。卓寒,以后,我们不打算再回t城了。我与她一样,没有任何亲人。就只剩下彼此。”   “我也是……”白卓寒松开手,吮了下手指,摸出签字笔在辞呈上落款。   向绅说了声谢谢,点点头。   “保重,白总。”   这一句白总,多少无奈的疏离,把曾经并肩作战的碎片一拳击飞零落。   向绅说,趁他还没有变成白卓寒这样的人,早点离开是明智的。   毕竟。他与他也很像,都是那种自诩三观正到能放水平仪的直男。   他也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幸福失控到某个程度,他也会变。   从向绅进门到出门,整个过程不过三分钟。   白卓寒动了动肩膀,后背?着冷清清的汗。   ——都走了。   韩书烟走了,上官言走了,白叶溪走了,向绅走了。   白卓寒竟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而失落。因为他明白,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辅佐,只能意味——他自己早已足够强大。   又下雪了,临近大年夜的最后一场雪。   明天,又是除夕夜。   当当当,三声敲门响。   唐笙没等到白卓寒说请进,便独自推开了门。   “我刚才,看到向大哥了。”   “嗯,他来离职的。”   唐笙轻轻哦了一声:“那年后mb的项目?”   “不是有你在废寝忘食帮我盯么?”白卓寒转身去煮咖啡。浓郁的馨香很快就满溢了整个办公室。   “要么?眼圈都熬?了。”白卓寒给唐笙也冲了一杯。   唐笙摇头拒绝了。   昨天她才去医院做了检查,怀孕四十一天,除了一项激素指标有点偏低外,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大夫说,让她六十天时过来做个b超,到时候再结合其他指标看看孩子好不好留。   无论能不能有缘留住这个意外的小东西,唐笙早有心理准备。   但咖啡这种东西,能不碰自然是不想碰的。她已经开始有些孕吐了,还好白卓寒依然不常回家住。   “卓寒,我听说你已经安排了其他工作室出新品。但是我把我该做地也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决定用哪些都好。”唐笙并没有避讳这个话题,之前不打算解释的,之后也一样。   “说得我好像很独裁一样。不过现在,整个圣光连唯一敢跟我提出不同意见的向绅都离职了,我爸那把老骨头,也已经抱着陆姨的骨灰滚回东南亚去了。”   白卓寒径自端了咖啡,呵呵一声笑道,“你倒是可以问问白卓澜的意见啊。我觉得他会教你怎么把我带到陷阱里,那我只要反其道而行就是了。   话说,他有段日子不来公司了吧?”   这样的白卓寒,让唐笙稍微揪了揪心。   作为知情人的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可以到此结束了。虽然还是有好多无辜的人伤身伤心,但至少大家都没有付出特别难以挽回的代价。   只是不知为什么——唐笙甚至比之前更加不安了起来,她发现白卓寒变了。   唐笙又不是第一次被白卓寒冷淡地对待。但这一次,与刚结婚那会儿,两人没有确认心意之前的种种误会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的白卓寒,像个三观正到挥泪斩马谡的直男。他咬牙切齿地给自己扣了冤屈地帽子,但每在自己身上加注的每一道伤疤。到最后,都纠结得恨不能用不轻弹的男儿泪来洗慰。   可是这一次,白卓寒一点都不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他淡定地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状况。   老实说,从他毫不费力地把救女儿的解药弄到手的那一刻起,唐笙就开始有点恐惧了。   她甚至有种可怕的想法——也许自己和白卓澜都瞎操心了。   白卓寒知道的东西,不但不比自己少,甚至比自己还多?!   那么他为什么不做声,不挑明,还在不停地将错就错呢?!   唐笙不愿意再把自己禁锢在这份无休止的不安里。她爱这个男人,早就爱到没有理智的程度了。是人是鬼,她都认了。   慢慢攥紧拳身,唐笙深吸一口气:“卓寒,我是来问问,你打算明天年夜怎么过?”   “你不是已经有打算了么?”白卓寒道。   “卓寒,我们一块去白家老宅好么?一家人,也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了。”唐笙抬起头,口吻不疾不徐。她觉得自己又重新找回了一种感觉。面对白卓寒时不卑不亢的感觉。   白卓澜的身体越来越糟,主治医生的意思是,脑血管动脉边缘已经呈现出细微溢血的状况。   加上今年冬天又特别寒冷,是脑梗塞,脑出血最容易发症的季节。   白卓澜这个样子,最好一天都不要离开医院。   但他还是坚持出院一次,回家陪小南和孩子过过年。   “你说好就好。”白卓寒并没有丝毫反驳,这是唐笙始料不及的。   “还有事?”看着唐笙依然站在原地发呆,白卓寒停下敲邮件的手,皱着眉仰起头。   “没有……”唐笙摇头,“我叫部门助理把我们研发部出品的全部主题方案发到你邮箱。如果没什么事,先回家去了。”   “嗯。”白卓寒没有多说什么。   唐笙退了出去。   又下雪了,整整三年来,每场雪的心境都是不一样的。   可是每个冬天里,对下一个春天的期待,都是相似的。   唐笙没有开车,她想乘慢悠悠的公交车,再把这个银装素裹的城市看一看。   小希望刚出院不久,毛丽丽带着女儿桃桃也在上周搬过来了。   她一个人光看孩子就已经手忙脚乱了,于是唐笙又请了一个钟点工,不住家,每天上门打扫半天,帮忙买买菜做做饭什么的。   小希望很喜欢小妹妹,瘸子一只还没完全拆石膏的小脚,里里外外跟着瞎忙活。   这个家,终于好不容易地再次被笑声充盈。   “唐姐,你跟白先生……你们没事吧?”毛丽丽刚搬过来的第一天就看出了异常,唐笙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晃都三年过去了。我都没想到我还会回来这里呢。”毛丽丽看着院子里基本没什么变化的灌木,厅里熟悉的家具,露台死了一茬又一茬的花草,但盆景岁岁花相似。   “只是白先生的态度,我怎么瞅着比之前还别扭啊。”   毛丽丽是个外人,但外人的眼光有些时候会更独到。   “唐姐,我有种感觉说给你听听,你别介意哈。”毛丽丽喂完了孩子,拉着唐笙坐在阳光充足的花园暖房里,娓娓道来:“以前先生那么对你,但是我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那是故意矫情的。   把戏都做在人眼前,他欺负你折磨你,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好像,特别的理所当然。就仿佛……嘿,这话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说,你是她太太,你就应该和他一起承受很多东西的感觉。   唐姐。先生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啊。”   毛丽丽前半段话让唐笙很是认可,听得也认真。真想着听听看后文呢,一句双重人格,害得她差点把一口茶水都喷了出来。   唐笙笑了笑:“丽丽你多想了,卓寒他可能,只是有些事在瞒着我罢了。”   “那你想过他为什么要瞒着你么?”   唐笙用纸巾擦了擦嘴:“可能是,保护我?怕我受伤害?”   隐瞒的原因,放眼从古至今,无外乎三种——   一,保护。   二,利用。   三,不认同。   唐笙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一,因为她根本没想过事到如今的白卓寒还会对自己进行利用?还会做出什么毁三观的事让自己不认同?   “好了丽丽,不说这个了。”唐笙今天下班早,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煮饭了。小年夜,白卓寒总是会回家的吧。   “你,过年怎么安排?我听说小宏不放假?”   “是啊。”毛丽丽说到这个,又心疼又甜蜜。赵志宏这半年来在物流公司的表现很不错,主管特意提拔他做了东南区经理助理。在s市那边的分公司坐班。这样子,唐笙周末休息的时候自己在家带小希望,毛丽丽就可以抱着桃桃去s市看看小宏。   物流公司是服务行业,全年都要有人坚守轮班。小宏年轻,又是新晋职,过年加班这种事当然不能后退。更何况,有三倍的加班费,他还想着给丽丽添个像样的首饰呢。   “那你要么跟我们一块去吃年夜饭,还有小桃桃。”唐笙邀请道。反正白家老宅对毛丽丽来说,一样很熟悉。   “哈,不用不用。我正要跟你说呢,我买了今天晚上的火车去s市,小宏那边有宿舍,我过去给他和同事们包饺子哈哈。唐姐,你们管自己过年好了。”   “哦,那这样也行。”唐笙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红信封拿出来,毛丽丽连连拒绝。   “不用不用!我搬到你这里白吃白住还拿工钱。已经很那个了,唐姐,这红包我不能——”   “又不是给你的,大过年的,给我家小侄女的。”唐笙逗了逗小桃桃粉扑扑的小脸蛋。说实话,毛丽丽长得不漂亮,那赵志宏也就是个普通人。   没指望小桃桃能有多好的基因,毛丽丽当时半开玩笑地说,只求姑娘能比小白糖好看点就成。   如今一瞧,幸亏白是挺白的,要不然,就拿小鼻子小眼,将来长大了还不一定有小白糖好看呢。   小白糖……   想起那个已经半年多没有消息的女儿,唐笙心里就想埋了一根浅浅的针。一转身,就疼一下。   那天去找程风雨的时候,他太太韩千蕊还跟自己拍过胸脯。   但是唐笙觉得,那姑娘虽然热心,但做事那大大咧咧的样,也未必就靠谱。说是那么一说,自己也不可能真的把希望寄托于此。   更何况。王翠翠和小白糖的事,她没有立场多管。   可是……   “丽丽,”唐笙看着毛丽丽,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姐求你个事,你……下高铁的时候,要不帮我瞅瞅,那附近有没有个女乞丐,二十六七年纪。也可能会带着小孩子。”   “唐姐。你说的是……”   唐笙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该怎么解释。简单说了下来龙去脉,毛丽丽这边点头鸡啄米。   “我明白了,你是怕那个女的亏待小白糖?奇了怪了,当初你们许她这么好的条件,她都坚持要一个人带孩子。按理说,她应该不忍心让孩子受苦的呀。难道,那些钱都被骗了?”   说到这。毛丽丽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她自己也是那穷困落后的地方走出来的,当初哥哥娶媳妇的钱,不就是父母卖她的彩礼么?   “唐姐,我帮你看看就是了。要是那个王什么的敢虐待小白糖,咱们就报警打官司!”   “嗯,丽丽你就留心观察下便是,别惹什么冲突哈。有什么情况回来跟我说一下。”   “知道啦。”在唐笙的坚持下,毛丽丽不好意思的收下这笔不多不少的红包。唐笙一直知道她也想给小宏买件羊绒衫,s市的冬天比t城还冷。可能是因为更靠内陆吧。稍微好点的羊绒衫都要千八百呢,她那天看到姑娘在购物车里删了填填了删的,一直犹犹豫豫。   唐笙觉得,爱情这东西,有些时候跟钱多钱少真的没关系。他们很努力地在合适对方,为对方着想。就已经打败这世上99%貌合神离的夫妻了。   傍晚的时候,毛丽丽推着小桃桃赶火车去了。唐笙不方便去送,就帮她们叫了个出租车。   回到灶台上对着清新简单的小年夜菜,钟打六点一刻的时候。白卓寒回来了。   “爸爸!”小希望欢天喜地跑下来。一条小腿瘸着,一拐一拐的。   “爸爸买什么好吃的啦!”   白卓寒很少去超市,但是什么奇葩的卫生巾棒棒糖也不是没买过。   此时手里拎着一套芭比娃娃的最新主题套装玩具,小希望再早熟也是孩子,捧在手里开心得不行。   但是,还是没有她冯叔叔最新的来信更让她开心。   白卓寒用手套擦去信箱上的积雪,从里面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信笺。   小希望第一时间就扑上去找。   “冯叔叔上次跟我说,他去了霍格沃茨学校,给小巫师们分魔法糖,我还想知道后面——”   “乖点去洗手,该吃饭了。”唐笙从厨房里走出来,把孩子抱到洗手间。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再给你念信好不好?”   “今天该爸爸念了!爸爸讲的好惊险!”小希望满怀期待地看着白卓寒,“爸爸,你最近好忙。一直不回来陪我和妈妈。妈妈都生病了你也不来照顾她。”   “妈妈生病了?”白卓寒放下外套,蹲下身摸摸孩子的小脸蛋。   “是呀,妈妈每天早上都吐得厉害。我问她,她说胃疼。冯叔叔给我的信里说。将来要我嫁给很疼老婆的男人哦,至少得比爸爸强。”   “小希望,洗手去!”唐笙了嗔她一声,女儿吐吐舌头,一跳一拐地跑了。   白卓寒上上下下盯着唐笙,半晌开口:“生病了要去看下医生的,别让孩子跟着担心。”   “我没事,只是最近降温,胃寒了。”唐笙转身端出了汤,“放心吧,我现在也很会照顾自己的。”   “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向我表达,不用借着给孩子写信的方式传达。什么叫比爸爸强?”   唐笙一脸狐疑地转过脸:“我没写过这个。”   “我上次都读到了,你还不承认?”白卓寒皱皱眉,“不是你,难道我自己写的啊?”   这几个月来,唐笙和白卓寒基本上每个月会各自写一封信,以冯写意的名义寄给小希望。   唐笙写的相对更温婉。都是些鼓励的话。而白卓寒负责编故事,他脑细胞有限,很多都是小时候看的一些魔幻书籍电影里的情节,天马行空的。有时候写了前面都忘了后面,每次唐笙读的时候都哭笑不得。   现在小希望手里,算算看应该有八封信了吧?   “真的不是我写的……”唐笙很委屈,每次她都会尽量在信里尽量塑造白卓寒作为父亲的高大上形象,才不可能用这些无厘头的调侃呢。   “算了,可能我双重人格了。”白卓寒想了想。没再纠缠。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细节——   当时唐笙故意买了一堆卡通信封,自己用红色,给白卓寒用蓝色。   但是前天新收到的一封信,他读给小希望的时候——怎么记得好像是个白色的信封?   ***   又是一年除夕。   因为北方雾霾严重,今年严禁烟花爆竹。所以一大早地自然醒,年味倒是没有那么足。   白卓寒推开身上暖了一夜的羽绒被,把唐笙从自己的怀里摘出来。   反正他傲娇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么把唐笙丢在一边不闻不问。   要么一旦凑到一块,又恨不能把她揉到身体里。   只是昨晚温存的时候。他感觉到唐笙有点抗拒。所以草草一番,也算不得很尽兴。   本来早上还有点感觉,但是唐笙睡得太熟了,熟的真是让他恨不能压住再蹂躏一番。   但是白卓寒又觉得,总是这样好像没啥意思了。   唐笙被他弄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跑进了洗手间。   她故意开大水龙头,这样白卓寒就听不到她孕吐的声音了。   洗漱出来,唐笙的样子还有点狼狈。   白卓寒诧异地看看她:“这么早就准备起来?你跟卓澜约的几点啊?”   这话问的,唐笙哭笑不得。   “年夜饭在晚上。但我想早点去帮帮忙啊。去年咱们还是在医院里搭的桌子吃饺子,你还记得么?”唐笙说。   白卓寒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大姐在医院感染了病毒,陆巧英在同一天从楼上跳了下来。他匆匆赶来医院的时候,才知道唐笙也中招了。   隔离病房内,白卓寒用长长的筷子为唐笙吃了几颗饺子。   那时候,她病得……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白卓寒的心有点乱,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的疼惜是难以自持的。可是今天的他,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身边有近乎那样无力而层出不穷的灾难了。   短短一年时间。话题里的人物。死了一半,走了一半。   唐笙还是那个唐笙,白卓寒却已经不再是那个白卓寒了。   “那就早点过去吧。”   “啊,也不用太早……”唐笙脸上的表情有点异样。毕竟,白卓澜今天上午才会从医院回来。   至于小南的大肚子,白卓澜和唐笙认为,就实话实说吧。   于是,唐笙就看到白卓寒听到小南怀了白卓澜孩子之后,那张一如之前般平静的脸上,丝毫没有动容。   唐笙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一点不惊讶?”   “有什么惊讶的。孤男寡女天天共处一室,他两条腿废了,第三条腿又没废。”   唐笙:“……”   这一模一样的说法,简直了。说他们是一点血缘都没有的兄弟,谁特么信啊。   临出门前,唐笙给小希望戴了围巾和帽子。孩子毕竟才出院半个月,保暖十分重要。   来到白家老宅的时候是下午一点钟。   就看到院子里停了两辆警车,呜哩哇啦地叫着。   周围有看热闹的群众,指指点点说——听说有人举报,这白家老宅子,藏着尸体呢。   明天十点 第134 我依然不会后悔,对你所做的一切   一院子的警察,高效,严谨,动作迅速。已经快把这座好久都没什么人气的老宅子给激活了。   “白先生,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多包涵了。”负责行动的重案组警长说话还算客气,“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弄出这种事,还望互相理解下。   我们一大早接到了这封匿名信,是直接送到重案组值班处的。上面提供的信息十分详尽,直指二十多年前的这一桩冤案。   说是被害者就藏在白家老宅里,我们只能选择出警。   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是——”   唐笙把已经熟睡的女儿抱在怀里,用她粉红色的小帽子盖住两耳。   这警察口中的话快赶上除夕诡话了。她一点都不想让女儿听见‘凶杀’‘尸首’之类的词。   “我没意见。但是这座老宅子并不是我的私人所有物,你们还是问问他现在的主人吧。”白卓寒的态度很随意,脸上甚至连惊讶的神情都不屑做出。他从唐笙怀里接过孩子,抬随手往前指了指。   此时,白卓澜的轮椅停在玄关口的斜坡顶处。他裹着厚重的深色大衣,眼睛却像复苏的春水一样明亮。畏寒,是对冷冬最起码的尊重。   “卓澜,有人说家里有尸体,你一个人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不怕么?”白卓寒提声道。   “尸体而已,哪有活人可怕?”白卓澜笑了笑,抬起袖子往后院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警长,院子里请。”   转过轮椅,白卓澜指引着一对警察绕过这几栋联排的房屋。   荒草丛生的后院,饮雪沥沧的灰墙。   白卓澜的轮椅咯吱咯吱地碾过新鲜翻土的地表。转过身。他冲警察点点头:“就是这里。”   “阿笙,带着孩子先到楼上去。”白卓寒把小希望交还给唐笙,要她离开。   “可是——”   “这和你无关。”白卓寒冷冷答话。   唐笙看着他眼里陌生的疏离,心却矫情地疼了起来。   “卓寒,你要……做什么?”   “我说跟你无关。”   唐笙当然明白那些恩怨情仇跟自己无关,但白卓寒是她的丈夫,她有权利知道他为什么烦躁为什么难受,甚至为什么变得陌生。   可是权利是权利,多少人真的坚持过兑现自己的一切权利呢?   小希望累了。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熟睡得像只小猫。这会儿她蜷缩在唐笙的怀里,小嘴儿嘟嘟地抿了抿。   唐笙将女儿的脸转到怀里,却忍不住寒颤了北风里干裂的唇。   顺从了白卓寒的意思,她把女儿抱进里屋,看到小南正挺着便便的肚子。手里揉着一把饺子面,目光满是焦躁地看着窗外这一切——   楼下砸墙起泥的声音很清晰。但是谁也不明白,重启这份罪孽的意义。   法医做了初步的检验。是一男一女,胸肋骨骼上有弹道擦错的痕迹。   是中枪死的。   “我搬回这里的时候养过一条狗,”白卓澜推着轮椅。从这两具尸体面前平静地移过,“有一天晚上,它突然对着这面墙狂吠。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叫人刨开,就看到了这两具骸骨。真的挺失落呢,我还以为里面能有什么值钱的宝藏呵呵。”   “那么你当时怎么不报警?”警长看着眼前这两句已经损毁十分严重的骨骼,吩咐手下的人再多取几张片影。   “啊,我以为是爷爷的爱好,呵呵。”白卓澜的回答令一位年轻的实习女警官差点就捂着嘴吐了出来。   “二位。我们需要把骸骨带回局里调查。也希望你们能——”   警察的意思很明显,是叫白卓寒与白卓澜也跟着走一趟。尸骨毕竟是从白家老宅里刨出来的,当事人没有一个能脱得了关系。   “警官,你确定我和我弟弟也是嫌疑人?”白卓寒看了看地上的骸骨,表情里泛着不太客气的嘲弄。   这时候,法医官说话了。   “从骨龄上看,这两具尸体在过世时年纪均在四十多岁,骨质已成灰白粉钙组织。距今,少说有二十余年。”   “二十多年前的命案,警官您怀疑是我和我弟弟干的?”   “这……”警官戳了戳法医,“这是真的?”   法医摆个不耐烦的表情,用白手套拨了拨一片墙灰,“这里都快长到一起了,没有二十年功夫,不可能渗透成这样。”   “白先生,请问您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警长尴尬地轻咳两声,转头又问。   “有啊,”白卓寒笑着指了指后院祖龛那里,“您要去看看么?不是摆在桌上的,就是挂在墙上的。”   大过年的,警察也是日了狗了居然跑到这么个地方来触霉头。   “许警官,今天是除夕夜,能让我们一家人先过个年么?”白卓澜推着轮椅慢慢上前,他的力气已经很小了,推得很慢。   “无论这到底是谁的尸骨,既然找到了,我们当然也希望事情可以水落石出。还死者瞑目,还生者清白。   但是今天年夜,就留给我们兄弟一点说话的时间吧。明天一早,我答应您,会亲自过去配合调查的。把我们能想到的,能猜到的,都告诉您。”   话及于此,警察也不方便再做纠缠了。两具二十多年前的尸骨,眼前这两个男人的年纪加起来都没有尸体死的时间长。   像许警官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一看就知道保不?又是什么豪门冤案,否则无缘无故哪来那么详细的匿名信?   他们警察拿着纳税人的工资,是除暴安良保一方平安的,又不是专门给这些有钱人瘤腿子玩的!   拉着闷闷的脸,他大手一挥,叫了句手工。   ***   这真是一顿非常难忘的年夜饭。   虽然四菜一汤简单非常,但整个餐桌上的气氛都诡异到了极致。   方形的红木餐桌上,唐笙和白卓寒坐一侧,小南和白卓澜坐另一侧。   沉默勾兑了纯烈的酒,就只有小希望一个人的笑容才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   谁也不知道时间究竟是被怎样捱压过去的。每个人心里都好像憋了好多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小希望打第三个呵欠的时候,唐笙抱着她上楼。   “小南,你也休息吧。”白卓澜看了看一直坐在自己身边全程紧张的女孩。   “可是你——”小南摇摇头,说想陪他。   “放心,我哥是不会把我吃掉的。”白卓澜笑道:“我们两个好久没好好说话了。乖,先上去睡吧。”   小南很听话。在与白卓澜相处的这些年里,她学会最多的就是不要给他添麻烦。因为,白卓澜已经是个太会给他自己添麻烦的人了。   终于,餐桌上就只剩下兄弟二人了。   暗淡的小吊灯,透着与新年夜格格不入的清冷色调。忽冷忽热地吹着氛围。   “哥。”白卓澜突然提议道:“像以前那样,我们行酒令吧。”   说着,他将两只杯子倒上红酒,其中一只端给白卓寒。   “还像以前那样玩?”白卓寒看了一眼酒杯,真可悲,等到弟弟终于想对自己说真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这酒里有没有被人下过毒。   原来信任,真的就像一张揉皱了的白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恢复原状了。   白卓澜点头,“对,我们问对方一个问题。要回答就必须是真话。当然也可以拒绝回答,那就必须喝酒。但是作为交换,拒绝回答的话,就要告诉对方一个秘密。   听到秘密的人,不许生气。谁生气,谁也要喝酒。你敢么?”   白卓寒微挑唇角:“为什么不敢?反正今天,我也没打算清醒着回去。”   “那,我先来?”   “随便。”白卓寒并不争执。自顾端稳了酒杯,红艳艳的甜浆倒影着他精致的侧颜。   “今天的警察,是不是你叫来的?”白卓澜问。   “是。”白卓寒直言不讳。   “看来,你知道了很多东西。”白卓澜失望地看着白卓寒面前丝毫不动的酒杯,一滴都轮不到惩罚。   “你只有在胸有成竹的时候才敢承认自己的行为,一贯如此。”   白卓寒表示,虽然他很不喜欢被夸奖。但来自白卓澜的,他受用。   “墙里的两具尸体女的是奶奶,男的是她的情夫。他们背着我爷爷生下我爸这个私生子,然后双双死在爷爷的枪下。我爸为了给他的亲生父母报仇,杀了爷爷,杀了二叔,杀了白天翼,他要除掉白家所有的血脉,当然也包括你。怎么办?杀人就要偿命,欠债就要还钱。我报警抓他,大义灭亲。小时候,我是这么教过你的吧?”   白卓寒说了很多。但说的很慢。这个节奏,足够白卓澜一盏红葡萄酒结结实实泼在他脸上——   “白卓寒你是不是疯了!你把这些事公布出来,白家的旁系会允许你这个外人继续在圣光登堂入室么?   我花了这么多精力谋划这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个秘密永远埋在白家的老墙里,可是你——”   白卓澜的双手紧紧扣在桌沿上,肩膀因气愤而颤抖出更加虚弱的节奏。   白卓寒抬手擦了下脸上的酒渍,不慌不忙掏出手帕。如果他没记错,这是白卓澜第一次对他用这么失控的态度来咆哮。   这种感觉很好,白卓寒只记得谁先失控谁先输。却忘了——谁在乎,谁才会先失控。   “我受够了。只有弱者才需要处处隐瞒,苟延残喘。   被敌人牵着?子走的感觉,就是你越躲,便越挨打。不断经历绝望,却始终不能翻身。我真的受够了。”   白卓寒说,也许你们没人可以理解,现在的我,真的轻松多了。   就好像一下子没了软肋,没了把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心疼。   “白卓澜,你以前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可惜,你所谓的处处为我着想在我看来根本狗屁都不是。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只想站在众矢之的和风口浪尖上,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箭从哪里射过来。”   站起身,白卓寒重新为白卓澜倒了一杯红酒:“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白卓澜慢慢坐回到轮椅上,平静的脸上蜕成如月般的皎洁。   “你问吧。”   白卓寒闭了闭眼睛:“你还爱阿笙么?”   这个问题,白卓寒以前问过。当时白卓澜只有十四岁,不到喝酒年纪的他完全是不需要喝酒的。   因为他是那么的坦荡,那么真诚。无论什么问题都敢直视正确答案。把自己火红赤诚的内心世界扒出来示人,全无畏惧。   可是这一次,白卓澜怔了有好几秒。   最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拒绝回答的东西,往往表达最真实的答案。   白卓寒想,你就骗我一句‘不爱’有这么难么?你就说一声,唐笙是你嫂子不是你的菜,有那么难么?   “既然这个问题你不肯回答,那么你要告诉我的秘密是什么?”白卓寒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   雪停了,明天一大早,本是答应了小希望一块堆雪人的。只是不知道,他这双已经注定要染至亲至爱鲜血的手,还能堆出带着笑容的雪人么?   “那个男人的尸骨,他不是奶奶的情夫,他是白瑞方最好的朋友,当年在巴尔干,他们曾并肩作战。”白卓澜的话没有说完,白卓寒便挥挥手打断:“这个算不得秘密,我知道。我知道白靖瑜是奶奶的遗腹子。   两人去,一人回。活着的那个,不仅接管了共同的财富。还接管了暗恋已久,但已成朋友妻的女人。   就这样过了二十年,谁曾想——当年那场修罗地狱里,爬出死而复生的冤魂。   如果你是白瑞方,你会怎么做呢?平分家产给曾经的朋友?还回妻儿,让人家一家三口团聚?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地,一枪崩掉一个,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我?呵呵,如果是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要别人的女人。”白卓澜哈哈大笑,“就比如唐笙嘛。好女人有的是,小南一样可以为我生孩子,一样对我非常好。就算退一万步来说,要杀人,那也斩草除根嘛。留着白靖瑜一个活口。你看看,给我们白家惹了多少麻烦事?”   “你倒是聪明。”白卓寒点点头,再次倒满酒杯,“这个不能算秘密。所以我必须还要再问你下一轮。认罚么?”   白卓澜像猫一样狡黠地笑了笑:“那你问个轻一点的,我身体不好,真的不能再喝酒了嘛。”   白卓寒想,那就问个轻点的,至少——不打你的脸。   “当年,我们两个在那场车祸里。你……为了救我。是不是自愿把腿截下来的?”   白卓澜想,高斌那个贱人,果然是不能相信的啊。   抬着红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不稳。白卓澜看着酒杯里那张苍白的倒影,慢慢凑到唇边——   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一刻他已经深深看透了白卓寒。   这个男人最真实的可怕,就在于此。   白卓澜是有点欣慰的,他想,自己最担心看到的那一幕。应该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所以他认罚。   “你看,我完全可以做到不感动,不愧疚,不领情。白卓澜,在你眼里,我凭什么不能冷血无心呢?”   白卓寒走上前,他把脸紧紧贴在白卓澜的耳畔,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带点戏谑的口吻对他说:“你赢不了我的,即便把起跑线拉得那么高。你还是没有我知道得更多。   卓澜,你以为你是在保护我。其实,你只是想证明——你也有比我更强大的时候吧。   你把我的女人带在身边,与她并肩作战。表面上看起来处处为我着想,其实你更享受把我蒙在?里,自己逞英雄的那个感觉对不对?   你一厢情愿地把我当个傻瓜一样保护在你的身后。只可惜,给我带来的,就只有更无能无力无助的绝望感!   白卓澜,我想告诉你,其实这场战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是我一个人的战场了。你乖乖地给过呆在一边看着就好。再插手,我就把你这双手也剁下来,让你摆着当花瓶!”   白卓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按照规则抿下了几口红酒。   “你又输一轮。这一次,你准备告诉我什么秘密?”   “呵,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么?”白卓澜无奈苦笑。   他脸上很少有这么认输这么认命的表情,可是他并不后悔。   白卓澜曾坦白地对唐笙说过——别把他想得那么高尚,他不是为了白卓寒。只是为了他自己。从一定层面上来说,他的守护和牺牲都是自私的。   因为那个男人,最不能被人触及的——除了爱人和孩子,还有尊严。   “我……”白卓澜长出一口气,漂亮的眼睛转了转,“那我,就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吧。”   也不知是烈酒灼烧的不适,还是自己的身体一次次逼近极限。   白卓澜单手扶住餐桌,另一手按住胸腔里一波胜似一波的痛楚。   临出院前,他亲笔签了医院的无过失责任风险书。因为主治医生的意思是,我日你姥姥的你这个身体还想出院?   你日吧你日吧,我不仅出院了,我还喝酒了……靠!   “哥,如果不是我身患绝症,真想好好并肩同你共战。虽然,你可能并不相信我能陪你走到最后。因为,我自己也不信呢……”   白卓澜说。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窗外簌簌烟花。火树银光。   白卓澜想等这个释然的微笑,已经等了好久。   就像年少时,拉着哥哥的衣角,不小心用烟花棒引燃了仓库,却依然不会心惊胆战时的微笑。   他一直都相信,强大的哥哥总会有办法保护他不受伤害。   可是轮到关起门来,该有的责罚却是一点都不少。   白卓寒说,他的弟弟不懂事,只有他能教训。很多时候。他教训起来反而更狠。但是别人,休想碰他一下。   “哥,那我这次……还算犯错误吗?”   白卓澜的身子慢慢倾倒下去,仿佛支撑他生命力的最后一根脊梁已如窗外破碎的烟花。   白卓寒抱住弟弟的肩膀,分明不用费力就能拎提起他羸弱不堪的重量。   可是当眼前越来越汹涌的鲜血沿着少年惨白的唇角溢在他手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遗憾的坚定,守护的信念却一直不肯随着黯淡消失。   绝症……   这两个字比烟花还有冲击力,一波一波汹涌着白卓寒已经快要饱和的大脑。   “哥,我从没想过超越你。我只想……活着成为你得力的左膀右臂。可是如果,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那你,至少不要为我这个没用的弟弟伤心……”   “不会。”白卓寒捧住他的脸,鲜血攥满掌心,“白卓澜,我依然不会后悔对你所做的一切。”   因为,我生气的话,我后悔的话,就要罚酒了……   ***   生活就像一个怪圈。今年的除夕夜逃过了警署跨年,却终是逃不过医院。   这场无边无尽的诅咒,爆竹去不散,烟花烫不穿。明明已经不用面对敌人了,伤亡依然不歇止。   小希望躺在唐笙的腿上,睡得香香的。   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告诉他们,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   “开颅后发现,溢血面积要比扫描影像大很多。手术清除十分困难。而且他本身的病症致使凝血功能奇差。要不了多久。身体各项脏器也会开始慢慢衰竭。”   “那如果现在可以找到适配的造血干细胞,还来得及么?”唐笙问。   医生看了看她:“就像我上次说的,合适的移植手术可以做。但是他的并发症……”   “很有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是不是……”唐笙低下头,小希望正好醒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眯,笑得像个小天使:“妈妈在说谁醒不过来?小希望早就醒啦。   妈妈,今天新年是不是可以穿漂亮的新衣服了?”   抱着女儿的小脸蛋亲了亲,唐笙用湿巾擦擦女儿睡得口水横流的痕迹。淑女要随时保持端庄的风范呢。   “乖,小希望到里面的休息室陪陪小南阿姨。爸爸跟妈妈有话说。”   小南从来医院起就呆坐在手术室外一言不发,抱着大大的肚子,脸上平静的怨念让路过的医生病人都觉得心惊胆战。   唐笙怕她太劳累,也知道她是一刻都不肯离开白卓澜身边的。于是跟医院租了一张病床,坚持要她去躺一会儿。   把女儿送进对面的小屋,唐笙凑到白卓寒身旁。   想要伸手去暖他微微颤抖的掌心,却被他不客气地移开了。   “你等这一天,等得也蛮辛苦吧。你早就知道他生病,就是为了准备在这一刻,告诉我不用自责是不是?”   唐笙:“……”   “那真抱歉,让你失望了。”白卓寒用湿纸巾擦拭手上的血迹,“我一点都没事。最后一轮战斗,还没有结束。”   “卓寒!”唐笙想追上去,但白卓寒身上那层抗拒的保护膜已经加厚到防爆程度。她被远远弹开,就连泪水都无法腐蚀。   就在这时候,隔壁休息室里就听哇一声,孩子哭得响亮至极。   唐笙拔腿就冲了进去——   “小希望!出什么事了!”   “妈妈!妈妈不好了!小南阿姨她——”   明天十点 第135 这世上的爱情,不是只有你们最苦   “小南?!”   此时的小希望泪眼汪汪的,她攥住唐笙的衣角,身子往后躲了又躲。小手肉嘟嘟地指着休息床上平躺的小南。   “妈妈,小南阿姨前面还在跟我说话,但突然就不动了,我推了推她,可是她不起来……”   这半年多来,小希望懂事了不少。她甚至开始明白什么叫睡着了,什么叫再也醒不过来了。   多余的经历让她更加成熟,也更加敏感。   “妈妈……小南阿姨是不是死了……”   “别瞎说,怎么可能的!”唐笙将女儿揽在身侧,往小南脸上望过去。   她的双手环抱着肚腹,两眼紧闭。瘦寡非常的脸颊,呈现出一股怪异的紫青。   唐笙首先想到一种可怕的情况——会否因为白卓澜这一次凶多吉少,小南也不愿独活了呢?   每每守在急救室门口,等着医生推门出来宣布答案。   她祈祷了这一次,却又不知下一次该用什么去跟上天交换?   白卓澜的生命在一天天消耗。而她肚子里那条救命血脉。越是被寄予厚望,就越容易面临失望。   唐笙不难想象,小南也许真的是崩溃了。人一旦崩溃,生死不过就是一线之间。天知道她是吃了什么药?   “小南!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唐笙抱起小希望,推开休息室的门,大喊救命。   “大夫快来救救她,应该没过多久,一定还来得及!”   她以为小南是服毒之类的。   然而医生只做了初步的诊断,便告诉唐笙说。   小南眼底青淤泛红,唇边有抽搐过的咬痕。心悸,盗汗。再加上初步尿检中漏蛋白的症状和血压心跳来看——   “是妊娠高血压。”   妊娠高血压?   唐笙觉得,光听这几个字好像也没那么凶险啊。   高血压而已,现代人谁没几个三高亚健康的?   “医生,那她这个情况要不要紧?妊娠高血压不是只有高龄产妇才会得么?”   “这不一定!”医生一边忙一边解释,“高龄产妇概率大,但妊娠高血压突发有随机性。跟产妇的心情,身体状况,肝功甚至遗传因素都有关。   六个月以上的妊娠情况会更危险。你们谁是家属,孩子已经八个月了。一旦需要引产,你们要做好准备!”   “什么!”   唐笙抱着孩子,看一众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将小南过床救急。她眼睛跟着团转,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看到白卓寒从阳台抽完烟过来,她二话不及跑了上去。   “卓寒!”   “发生什么事了?”   “是小南!”唐笙皱着眉急道:“医生说妊娠高血压突发,状况很危机。孩子有可能会……会……”   咣当一声,急救产室的大门紧紧关闭。生生横断了唐笙语无伦次的心情。她不仅在为这可怜的一家三口捏一把汗,更是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了历史惊人相似的程度。   “卓寒,你还记得么……”   两年前。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季节。天很冷,雪簌簌地下。   唐笙被一颗子弹对穿的胸膛,小希望在她肚子里坚强地挺着心跳。   白卓寒同时要经历一场前途未卜的手术。   “每次听韩姐和上官说起那个惊险的场面,我都觉得他们夸大其词了。”唐笙让吓坏了的女儿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再睡一会儿,她向白卓寒靠了靠,体温相吸。   “我自己感受不到那种紧张和绝望。失去意识到恢复意识之间,就隔了一场不完整的梦而已。   可是今天,你说,老天会不会是有心让我们重新经历那份缺失的动魄惊心?才开今天这么大的玩笑呢?   卓寒。小南和卓澜,是不是都能挺过来?就像当初,我们两个也能为了彼此挺过来一样。”   白卓寒转了下头,他看到唐笙在仰望着他。   她眼里希冀而满怀祈祷的泪水,涟涟楚楚。一字一顿,温柔而治愈。   这个时候,他应该伸开双臂将她们母女牢牢拥在怀里的。   就像等一场哑了夜空,羞于绽放的迟到烟火。等着新年的第一个好消息。   白卓寒从刚才就一直一直在想——白卓澜的孩子。这个,到底该管自己叫什么呢?   “产妇的家属是哪位!”满手鲜血的医生闯出门来。   “我是!她怎么样!”   “产妇快不行了!胎儿脐带绕颈三圈,再不剖腹,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不行了……不行了是什么意思?”唐笙把小希望塞给白卓寒,撸起袖子就冲医生过去了,“那个什么高血压哪里有这么严重!小南还这么年轻,身体一直都很好的呀。怎么可能——”   “谁跟你说她身体很好?”医生皱紧眉头,反驳道:“产妇的左心室瓣膜扩张,毛细充血情况很严重。我们怀疑她本来就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像这样的身体条件,本不该建议怀孕的。   你们不是家属么?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快点做决定,现在是要继续救大人,还是先保孩子!”   “保……”唐笙回头去看白卓寒。   可是男人却把眼睛移开了。   “卓寒……”唐笙近乎是在祈求了。   “你别问我!”白卓寒咆哮一吼,几乎吓哭怀里的小希望。   “他那么信任你,你替他做决定就是!这种难题,为什么要来找我?”   “好……那我来做决定。”唐笙怔了怔,吞咽下无助的软弱。   她当然清楚地记得自己生小希望时九死一生的历程。   也知道白卓寒坚持冲过来将自己送进手术室时,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保大人,意味着他怎样的决心。   “保大人。”唐笙说,“请为卓澜留住这个,用生命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人。”   可就在这时候,身后高大的身影压过唐笙眼前酸楚的视线。   还好,高斌来了。   唐笙心想,自己刚才说的话还不算混蛋吧?   要是给人家哥哥听到——做嫂子的只管顾着自家骨肉,而不在乎他妹妹的死活。也不晓得高斌会不会直接拧断她的脖子呢!   “医生,脐血匹配怎么样?”高斌第一句话就问得冷静。   唐笙脑袋嗡了一声。糟了,这里一乱——差点把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   “对对!脐血呢,脐血采了没有?”   不管孩子能不能活,脐血总还是可用的!   “送检样本了,与待手术的白卓澜先生完全匹配。只要这边引产出胎儿,那边就可以着手准备移植了。”   医生的话来不及在众人心里放烟花,冰冷的口吻再一次把急迫拉回现实里:“但是这里的情况刻不容缓。你们快点做个决定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你刚才说——”   里面的医生又在催促了,可想而知那如同阵地一般的手术台上,是怎样一番揪心情境。   “保大人!”唐笙坚定地点头,“脐血既然可以匹配,那——”   “保孩子吧。”高斌突然拦开唐笙,给出了这样一个逆转剧情的答案。   唐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冻住了,就连白卓寒也难掩不可思议的讶异。   “高先生。你……要放弃小南?”唐笙依然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小南,是高斌的妹妹啊。   “我何尝想要放弃她?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高斌凝着目光,神色清冷。   “但是,这是小南与卓澜之间的约定。只要脐血匹配,就选择救卓澜。”   “约定?”唐笙表示不相信:“卓澜不会愿意放弃小南的,这——”   “小南从小就有心脏病,我们的母亲就是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走的。医生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心脏,她会活不过三十岁。   小时候她的身体不好,所以不常出去玩,也没什么朋友,性格发展得有些自闭。因为自己的病,她选择学医。可是脑袋又没那么聪明,于是念了护理专业。   认识卓澜,也算是一种很奇特的缘分。”   唐笙可以理解这种缘分里的必然吸引。   从小身体不好,性情孤僻的女孩。她应该会比谁都能理解,一下子失去双腿再也不能站起来的花季少年的心情吧?   “小南是个一根筋的姑娘,一旦认准了一份爱情,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追寻。在卓澜身边的这些年,她不求索,不越界。一心一意守着他照顾他。她总说,生命太有限了,能在有限的生命里用这么无限的力量去爱一个人,你们不知道她有多幸福。   可是她的爱依然不够强大,没能让卓澜逃脱命运的作弄。两年多前,他查出罹患血癌。”   “排查了骨髓库而没能找到合适的配型后,要治愈这个绝症,只能考虑脐血这一方案了。后来我帮他联系了可靠的机构,想要寻找一位同血型的适龄女人代孕,这样会提高配型成功的概率。   但卓澜一直都没有很乐观。他说,如果自己不行了,愿意把心脏留给小南。他们两个,都是o型血。   那时候,我记得小南就只是哭。但谁也没想到,她会做出悄悄为卓澜代孕这样的举动。   她的身体并不适合怀孕。所以漫长的妊娠期里,每一天都很辛苦。   他们约好了,如果血型匹配,救卓澜,保孩子。如果血型不配,保大人,换心脏。   所以唐笙,白卓寒……”   话说到这里,高斌呼地站起身来:“我这样一个男人,冒着惹官司的危险,千里迢迢跑过来跟你们两个说这么一番鬼话。我图什么?   我他妈就是想告诉你们,矫情个屁啊!这世界上有多少比你们惨多了的人,他们的爱不绝望么?他们的故事不虐心么!   比起卓澜和小南,你们分明已经拥有得太多了。可你们珍惜过么!”   就在这时,门里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就像新年的第一声爆竹。   “孩子出来了,四斤九两,是个男孩!”   因为还不足月,肯定要小一些的。   医生把裹得像个小蚕豆一样的男婴送进了保温箱,而与此同时,推着小南的病床也出来了,用一盏洁白无瑕的白单,盖住了毫无悬念的永别。   唐笙捂住嘴,倒退两步。她的身后,就是白卓寒伟岸的胸膛。   可是她没有像个雀跃的小姑娘,也没有像个失控的小妇人那般,一头扎进去。   而是慢慢走过去,接下男人臂弯里的女儿。   “小希望,你有小弟弟了呢。”唐笙在女儿脸颊上贴了贴,然后仰起头,看着白卓寒:“还有你卓寒,你也有弟弟了呢。”   “滚……”白卓寒抖了抖唇,扔出一个炮仗。眼圈却已经红的像年画上的兔子了。   今年是兔年,孩子踩着老虎的尾巴,却还是属兔子的。   兔子好,狡兔才有三窟。不用像独来独往的林中之王一样,寂寞高冷,独舔孤傲。   高斌走了,他说他要把小南带回老家去。至于这个孩子——   “他有名字,卓澜起好了。”   高斌告诉两人,孩子叫白康树。   健康长平,茁壮安宁,便已足够。   ***   “医院刚刚来电话,说卓澜的移植手术很成功。但还要观察看一周内有没有排异反应。干细胞溶血造血功能恢复正常的话,一切就没问题了。只是——”   唐笙给小希望洗了澡,刚刚送上楼哄睡。下楼时接到医院的消息,喜忧参半。   就像之前主治医生对她打过的预防针。白卓澜病症凶险。大面积地颅内溢血,情况很不乐观。即便脐血移植能够顺利治愈绝症,但他究竟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有待考验的未知数。   白卓寒从回家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噼里啪啦地敲邮件,跟敲遗书似的。   唐笙小心翼翼凑过去,问他在处理什么急事。   “国外又不过春节,当然是工作。”   唐笙按下了白卓寒的电脑,叹了口气道:“卓寒你别这样,心里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去泡个澡好不好?我帮你把水放好了。”   “我真的没有难受。”白卓寒抬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唐笙,可他越是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越是让唐笙对他不太放心。   “卓寒,卓澜的事也并不能,完全算你的错。他……他在很多行为上,的确有过诱导,才让你对他如此怀疑。我……”唐笙不擅长与白卓寒吵架,当然也不擅长对他规劝。   反正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嘴上功夫永远技不如人——无论是这方面,还是那方面!   白卓寒站了起来,两手一捏,把唐笙的嘴巴像鸭子一样夹住。   “我知道,所以你不用再说了。阿笙,这都是白卓澜自找的。我为什么要自责?”说完,他甩身下到地下室,在一堆健身器材里,发泄到天大亮。   唐笙占了半张床。另外半张,都等到凉透了才迎来白卓寒亢奋不已的体温。   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白卓寒什么时候起身再离开。   ***   大年初一的早上,积雪融化在美好的阳光下,大街小巷开始嗅得到春天的味道了。   白卓寒没有开车,步行是个好过程——能给大脑提供认真思考的机会。   他走进一处隐秘的福利院,到简陋的前台做了简单的签到登记后。就在护工的引领下,走进了一间采光相对交好的屋子。   病床上的人,全身裹着厚重的纱布,烧伤面积足有百分之七八十。   心电图在屏幕里拉起荧光绿的折角,起起伏伏。   盐水瓶打进看不出血管的焦手。点点滴滴。   一位穿着西装,职业经理人模样的男人走了上来。将一叠文件交到白卓寒手里:“白先生,这是血检报告。亲缘匹配程度高达97.8%,可以认定直系血亲。”   白卓寒挑着唇角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回到床上那面目全非的男人身上。   “爸,虽然……我是真的不希望自己是你儿子。但是现在……我十分却感谢你赐予我,足以反败为胜的血缘。”   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响声,像无声的应诉,也像无奈的唏嘘。   “样本已经备案保存好了?”白卓寒追问了一句。   西装男摆个ok的手势:“放心。”   “好吧。跟护士说一声,拔氧气吧。”   白卓寒最后一瞥落定,脸上不改神情。   也许在所有人眼中,他已经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可是白卓寒一点都不能懈怠——   分割利益的时候,往往才是危机真正四伏的时候。   卓澜,你担心的事,我不会让他到来的。   即便,以背叛全世界为代价。   白卓寒打开,没有人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把一家三口的开机画面换成了自带的屏保。   他不能再有软肋了。   ***   “唐总监,”助手微微从实验室里探出头,招呼唐笙,“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最后一支试管的纯度值……”   唐笙放下电脑,换了防护衣进去。再过两周,她该去医院做个b超看看了。没有见过红,孕吐也在不愠不火地进行着。只是偶尔腰酸背痛的,她以为是正常现象。   大年初八,对于大多数懒散了一个长假的人来说,要进入一个紧张的工作状态还是需要几天的。   但唐笙不一样。能投身入紧张而执着的领域研究,对她来说简直有一种自我释放的成就感。   比起千疮百孔的家庭状态而言……   “你看看这个气泡纯度行么?用天然蓝香代替人工合成剂,本来就很难祛除杂质。其实……”   微微欲言又止,但唐笙明白她想说什么。   事实上并不止微微一个人。整个部门乃至整个公司,窃窃私声已经炒高了一轮又一轮,过年的吃喝玩乐都封不住悠悠众口。   他们都说,白卓寒早已经选定了样本,提前提交给了mb集团做主推新品。根本没打算用唐笙他们的东西。又何必脑袋削尖了执着这一两个细节呢?   “别管他们用不用,总之从我这里出来的成品,不能有一点点瑕疵。就算将来,呵呵,市场瞬息万变,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对手是谁。说不定哪天,有更好的投资商偏偏就看中我们这款‘没人要的孩子’呢?”唐笙的心态倒是很好。她抬了下眼睛,在备忘录上抄下几个数据:“跟下面人说一声,换个分离器,蓝香剂量下调5%,明天重做一遍。”   “又要重做啊?”微微一脸的死鱼状,“唐姐,你是真不在乎他们……在背后怎么说你么?”   “说来听听,正好我想看看版本有没有升级。”唐笙摘下手套和护具,出实验室去倒水。   “他们说,看来白总裁变心已是定局,唐总监只能用比才华来挽留。”   唐笙笑了一下,差点被烫:“用才华挽留男人?你当我生在民国啊?真要想挽留。还不如用孩子来得实在对不对?好了,谣言止于智者,干活吧。”   唐笙又看看时间,已经是下班的点儿了。今天她想早点回去。   小希望在家,唐笙吩咐家政阿姨加了个班,帮忙多带一阵。   唐笙想先去医院看看白卓澜和小树。然后开车去火车站接下毛丽丽,今天她从s市回来。   “曹姐?”转下楼梯口,外面的花园还留着年后余韵般的爆竹息。   唐笙看到部门里的一位职员曹丽华正背对着休息椅,跟两个人谈着什么。   那两个人有点陌生。至少唐笙觉得自己是没见过的。   曹丽华的神情明显有点紧张,挥挥手,她叫那两人先走一步。   “唐总监?!下……下班呀?”   “是啊。”唐笙走到曹丽华面前,目光却拉的绵长。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对岸的一辆商务车上。   “那两位……”   “哦,是我朋友介绍的,让我帮忙买份保险。平时也没什么空,这眼看下班了就约来公司里谈了两句。”   曹丽华这般解释,唐笙也就没多怀疑。   “我跟微微说了,明天把试验再重做一遍。那几个年轻人浮躁。肯定又是抱怨颇多。曹姐你是老员工了,帮我安安军心,多谢了。”   唐笙随便客气了两句就转到后方停车场去了,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一眼——白卓寒的车不在。   今天上班第一天,两人不是一起出门的。   因为昨天,唐笙和白卓寒吵了一架。   医生对白卓澜的医疗诊断书,有一栏昏迷指数的层级。白卓寒希望医生能给出更严重的诊断,从110级别调到111。   医生不肯,说这个是根据脑反应和各项身体指标来综合考量的。   白卓寒坚持。表示实在做不到的话。也可以调整一下用药剂量——至少要在一个有效时间区间内,给出这样的诊断。   当时唐笙就控制不住:“卓澜分明还有清醒的几率,你为什么要医生出更严重的病情诊断?还停药?你怎么不干脆拔他的氧气啊!”   其实唐笙心里明白,即便是110级别,也只有千分之三的苏醒概率。   这就好比8级地震和8.1级地震一样,该塌的都塌。但是,学校的防震级数必须达到8。所以很多时候,检测出来的报告必须呵呵哒。   “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用意。”白卓寒不解释,唐笙就更抓狂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以前什么话都不解释的时候,难道白卓寒就不崩溃么?   后来唐笙在白卓寒的办公桌里找到了一份协议,这下子彻底撕逼了。   “你要小树的抚养权对不对?作为他的监护人,这其中当然包括他继承而来的——卓澜在公司的全部股份?   只有昏迷级别在111以上的病人,法律上才会考虑由其他监护人代为监管名下一切资产——   卓寒,你不可能是为了这个吧?”   白卓寒说,我就是为了这个。   唐笙不能认可,因为她觉得,白卓寒如果能硬着心肠做这一步——   那他就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白卓寒了。   明天十点 第136 妈妈只有你们,爸爸还有天下   “今晚回家么?”唐笙给白卓澜擦完手和脸,白卓寒正好进来了。   “嗯。”白卓寒表示,他刚来。   其实唐笙不愿戳穿他,车子分明在医院的停车场那,都落一层薄薄的雪了。白卓寒在躲她,唐笙不是感觉不出来。   但他们是夫妻,日常生活里需要共同承担的责任,谁都不能逃避。   他们还是要轮流给小希望讲故事,轮流过来照顾白卓澜和他那只可怜的小东西。   有时候一个回去的晚了,另一个会抽空烧上一点饭菜。食不言寝不语的,跟室友似的。   卓澜的儿子小名叫小木头。   白卓寒说,没有人期望他真能成材。将来会雕琢成什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反正贱名好养活。   “你不是,要去接毛丽丽么?还不走?”白卓寒看了看时间。   “马上走。”唐笙把白卓澜的手放回被子里,眼睛只是不经意地在氧气管上停留了须臾。她顿了顿,又问:“那你呢?要不一起去?”   白卓寒冷笑:“唐笙,我不会拔他管子的。何况,你以为你这么看着我,就能盯住么?”   唐笙:“……”   “那我走了。哦,对了,我下班前听说,明天一早公司临时召开高层董事会——”   “你不用参加。”白卓寒说。   唐笙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做好准备了么?”   “你觉得呢?”白卓寒背过身,拉上窗帘。   明天的会议,白正方白信方都会到场。他们是白瑞方的哥哥和弟弟。   表面看起来是对白氏圣光集团新一年发展战略目标提出一点看法和意见,但谁心里都明白,他们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唐笙明白,白卓澜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白家老宅的两具尸骨重出江湖,白靖瑜的身份和杀人动机大白天下。   好好一个正月年,他被通缉到东南亚那里,根本无法入境。   但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狐狸,一早就把手里近百分之三十股权抛抵了出去。现在好了,一群秃鹫一块肉。这块无主之地,想要的只怕不止一个人。   唐笙不知道白卓寒打算怎么做——   如果按照她对这个男人以往的了解,白卓寒的骨气和尊严会让他不屑于去争夺这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了。   ***   病房弥漫着万年不变的消毒水气,滴答的仪器把线条拉得高高低低。   白卓寒坐在与病床距离略显尴尬的位置里,以一种连自己都猜不透的心境,来审视这样子的白卓澜。   分明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着,可是他的喜悦和唏嘘,不能说给唐笙听。因为唐笙还没有出局。   那么除了白卓澜。还有谁能分享他此时的心情呢?   “那五年来,我从没试着去怀疑过你。可笑的是,现在你真的变成这副样子了,我却一直没办法踏实相信。”   白卓寒顿了顿口吻,然后将领带夹摘下来。   像个使坏的孩子一样,他夹了夹白卓澜的手背,羸弱苍白的肌肤上,没有任何生活反应。   “傻逼,我从小教就教过你。三观可以正,但别把自己搭进去……   你怎么,一点有用的东西都不学呢?”   白卓寒放开手,整了整白卓澜的衣领。他掀开被子,把他蜷曲的裤脚放下——   以前,他从不让人看他的腿。白卓寒还记得。   “小树很健康。心脏没什么毛病。小南临走前没留过话,但如果你徘徊在天堂门口,应该会跟她见过面吧。你负了她这辈子,知道吗?   所以下辈子,也别再惦记你嫂子了。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去找小南吧。”   仪器滴滴声响,医生说,他也许有听觉,也许没有。   “卓澜,我多希望你能醒过来,亲眼看看哥是怎么战斗的。   那天的酒没喝完,我……本来也准备了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我,根本就不是白靖瑜的儿子。我是白家的人,是白瑞方摆下的一道大棋。   否则你以为如他那般心怀鬼胎了一辈子的人。凭什么重用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又为什么会在临终前一次次恳求我,不要手足相残,放过那个窝囊的二叔和儿女呢?   所以,即便你真的按照白靖瑜的要求,背下所有的罪行,最后甚至赔上性命。他也不会收手的。   卓澜啊,你早就输了。这小半辈子,血都白吐了。”   从白卓寒知道白靖瑜复仇的那天起,他就怀疑过这之间微妙的血缘。为这件事,他专门让上官言跟他父亲问了好多当年的细节。当然,上官易知道的也很有限,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依靠手里各种信息,完成这幅毁三观的拼图——   余晖和白瑞方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跑商贸,跟船队,不离左右。   在同海盗对战的过程中,为抢下这条蓝锆石钥匙,余晖重伤落海。留下了这一船足以起家的战利,和远方身怀有孕的娇妻。   杨小曼等不到爱人,只等来了噩耗。   还好白瑞方承诺会照顾她一辈子,并发誓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视如己出。   在那样一个保守的年代,未婚先孕的大家闺秀能有什么选择?   就这样,半年后,白靖瑜出生。   两年后,白靖怀出生。   杨小曼偏爱长子多一些,白瑞方自然是看在眼里。   起初他理解妻子难忘故人,但是渐渐的,越来越像生父的长子让他心里难免立着一根刺。更郁闷的是,凭啥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还那么蠢!   杨小曼第一次提出想要白靖瑜继承家业的时候,白叶溪刚刚出生。白瑞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地找了个理由说——靖宇膝下无子,这个可以缓缓再决定。   杨小曼心里很急,得知陆巧英再难怀孕就更急了。那时的白靖瑜,一心一意都在爱妻身上——什么?代孕?滚你奶奶个爪!   于是杨小曼哭着说出了事实,你个傻逼小子,你不是你爹亲生的你知道么?   那时候的白靖瑜心念养育之恩,更没有那么执着的权利之争。   毕竟,他已经叫了白瑞方二十年的父亲。   杨小曼见儿子一点不给力,只能自己暗自伤脑筋,想办法。   同时,白瑞方这里也有自己的算盘——   要说亲生儿子白靖怀不争气,那是样样不争气。   偏偏第一胎生的白天茹,也是个丫头。   这要是有个孙子多好?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堵了妻子的嘴。   于是,老太太那边催白靖瑜生儿子呢,老头子这边也催白靖怀生。   可生儿子这种事,又不是说生就能生的。   老头老太太牟着劲明争暗斗呢!   前脚杨小曼找了个赵宜楠过来,后脚白瑞方就弄个了可靠的医生非逼白靖怀跟卢云去人工。   白靖怀小夫妻俩也是太紧张,这生孩子本来顺其自然的事,被老爷子这么一弄,差点弄出抑郁症。第一轮培植了八个胚胎都没挂住。   白瑞方到底是比老婆狡猾,也不知怎么就想出来这么个损招。   他听派去监视的人说,那个叫赵宜楠的妓女投怀送抱了两次都没能成功俘获白靖瑜,于是乎——   老家伙脑袋一转,直接叫这边的医生把小儿子的精液样本给送去了!   他怕赵宜楠不相信,还特意威逼利诱了杨小曼身边的一个女佣。让这个女佣跟医生一块去,骗赵宜楠说,太太已经帮你搞定大少爷了,快拿到医院去做了。   只要能生下儿子,给你三百万。   哦,对了,这个侍女叫阿芳。老了以后,叫芳姨。   白卓寒出生后,蒙在?里的杨小曼和赵宜楠自然是很开心的。   白瑞方当然更开心了,而这个秘密,他甚至都没有告诉白靖怀。毕竟,就他那个怂逼样,还好白卓寒不是他带大的!   不过白靖怀和卢云这里,没有了逼迫,心情也放松了。第二年反而又得了一个儿子白天翼。   这下子,老爷子乐得跟吃了喜鹊屎似的,做梦都能笑醒。   从头到尾,就只有白靖瑜一个人冷眼旁观着这群傻逼。   但他并不在乎,只要陆巧英愿意相信他就够了。   至于白卓寒到底是谁的儿子,算谁的儿子,爱谁谁去。只是没想到,赵宜楠这个女人这么难缠,生了个不知道谁的儿子还特么天天跑他这里来闹名分。   白靖瑜起初是哭笑不得的,但赵宜楠闹得太频繁,陆巧英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   毕竟白靖瑜应酬的多,万一哪次喝多了真被人家坐台小姐捡尸体了——她相信白靖瑜,但未必相信男人的下半身啊。   陆巧英是医生,想要借着职务之便给白卓寒验了血本不是难事。见孩子果然不是白靖瑜的,这才安心。   要不然。就算她再菩萨心肠,那些年也不可能会对白卓寒那么好嘛!   那么问题来了,赵宜楠抱孩子上门的时候,做亲子鉴定的医生可是白瑞方亲自指定的。是谁造了假呢?   老爷子摸着白胡子,笑而不语。   最后他说,靖瑜,就权当卓寒是过继给你的吧。哄你妈高兴高兴。   都是一家人,用筷子用勺子,还不都在一个锅里吃饭?   你和巧英比老二那两口子素质高,卓寒跟你们,我放心。   如果——   事情就这样画上一个句号,不过一场家庭闹剧罢了。   纸里永远是包不住火的,能不能真相大白,其实也就是白靖瑜一句话的事。   可如果只是如果,谁能想到余晖还活着呢?   独自漂浮在海岛上好几年的余晖,再次回到t城的时候,得知爱妻已经嫁给昔日的好友。那一刻,他想过不打扰。   凭着手里的宝藏,他隐姓埋名开创了新的事业。一晃二十余年,命运终于还是指引着他们相遇在了一次商宴上。   已经出落得潇洒俊逸的白靖瑜站在余晖面前,尼玛跟他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漂亮的妻子,优秀的儿子,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他的。   虽然他有钱,比白瑞方有更多的钱。   人总是会贪婪,会不平衡,会巴望着那些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   于是他忍不住现身了。   “小曼,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瑞方,谢谢你替我照顾他们母子这么久。”   “我可以补偿你很多,能让小曼和靖瑜跟我走么?”   你爷爷的。   白瑞方说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干过这么瘪犊子的事儿?   那天,白瑞方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佣人。   就他们三个,一壶酒,两碟菜。   小时候就是这样,两个男孩出门做生意,女孩总是会烫好一壶酒,炒上两个拿手菜,送别。   她永远记得余晖爱吃辣,却不记得白瑞方一吃辣的就上火。   这就是爱情与友情的差别啊。   可是白瑞方以为,这么多年了,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没想到这两个年龄加起来能有一百岁的老鸳鸯,手一攥,相视一笑。   “瑞方,放我跟阿晖走吧。”杨小曼流着眼泪对他说,“我这辈子,从来都只爱过阿晖一个。”   “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杀了我吧……否则,今天不走,我早晚也要离开的。”   白瑞方没想杀人,但是他有权利泄愤。杨小曼说她要离开,那我打瘸你的腿行不行?   谁能想到余晖一见他掏枪就扑上去挡。不偏不倚,中了要害。   杨小曼疯了一样冲上来搏命,近乎崩溃的白瑞方除了再扣扳机,还能有什么选择?   他把两人拖到墙里的时候,杨小曼还没咽气。   白瑞方不知道,这一幕——被出差提前回家躲在院子窗外的白靖瑜,看得清清楚楚。   三天后,白靖瑜再一次‘从国外出差’回到家。   “爸,我妈呢?”   “跟别人跑了。”白瑞方抱了一壶老酒,窗外泥墙新起了青苔。   一夜间,他仿佛苍老了好多岁。   “就上次商宴上的海外富侨,叫余什么来着?”   “你知道?”那一刻,白瑞方眼里腾出一丝杀气。   “还真是啊?”白靖瑜笑了笑,“我可不管你们这些烂事儿,反正你养我长大,我就认你当爸了。”   白靖瑜觉得,这是他这一辈子的演技巅峰。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白瑞方垫在椅背后面冰冷的手枪。   可是又有谁知道,当晚白瑞方出门去买收拾尸体的清洁用品时,刚刚埋进墙里的母亲还没有完全咽气——   他想过要救人,想过要报警,可是隔着墙的声音仿佛拥有来自地狱的魔力!   “靖瑜。报仇。要给我……和你爸报仇……”   多少年来,白靖瑜不敢靠墙站,不敢靠墙睡,不敢一个人面对幽闭的空间。   母亲的话诅咒入耳,不把白瑞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滴血脉斩尽,他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巧英,我……想,把赵宜楠娶进来。”   白靖瑜用了三年时间,终于策划了一个局。第一步,他需要白卓寒这个儿子。   “那我呢……我呢……靖瑜,你真的,非要走这条路么?”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   这是多长的一个故事啊。   “卓澜,你与我,本来就不该是故事里的人。偏偏要为这些不省心的爹妈买这么厚重的单。”白卓寒有些累了,但是这些事情不说出来,心都快炸了。   一出生就背负着算计,阴谋的孩子们。   不做点反杀的事,都对不起当年拼命结合成的受精卵!   “你说是不是呢,卓澜?   你白靖瑜那头老狐狸骗惨了。你,也被我骗惨了。   你说,我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你呢?那是因为我就是在利用你。利用跟你之间的一切矛盾,来麻痹白靖瑜。   我相信每一次把刀子戳在你身上的时候,那老狐狸一定看得暴爽。他以为我一直被蒙在?里,被耍的团团转,所以才放松了警惕!   还有白天翼,那个可怜的小傻逼……我的亲兄弟……”   说着,白卓寒从口袋里摸出一条亮晶晶的项链。没有月色与星光的点染,它依然精美而纯粹。   “这串蓝锆石钥匙,富可敌国的诱惑。白瑞方杀了杨小曼和余晖后,也许是出于愧疚,他不敢动这东西,就由着它跟尸体一块尘封了三十年。   在围攻乌斯的现场,思思把它从我们手中偷走了。最后却是书烟在白天翼家的信箱里找到的。   你看看,那个老狐狸根本就是惯犯,他是有多喜欢玩手足相残的戏码呢?”   “卓澜,你看错了他,也看错了我。我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丢在外面当诱饵,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所以你是不会怪我的对不对?哥揍你几下而已,不记仇吧?”   “如果不记仇,你就不要停下心跳”白卓寒把手轻轻搭在心电图的监控仪上,“如果不记仇,你又怎么会……得绝症呢……”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卓澜……可能是我的潜意识里,从来都没有真的相信过你会背叛我吧。凡是不会背叛的,都是最好的利用工具。   你是这样,唐笙也是。可是谁叫你们爱我呢?   你们为我付出的一切,其实就是在用我的正直和善念来打脸。   对付像白靖瑜这样豁出去的人——   豁出去的人你懂么!二十七年啊,他用了整整二十七年来策划这场灾难!他妈的你今年都还没到二十七岁好么!   你凭什么跟他斗?我又拿什么跟他斗?可是就算是把自己人的尸体往上砸,我也必须要砸死他!   卓澜……你能听到么?你他妈的能听到么!”   若不是因为在室内,白卓寒一定骗自己说是下雨了。   即便真的是在室内,他也可以强词夺理地说——屋顶是漏水了。   反正,白卓澜的手背就是被淋湿了。   “卓澜,你能懂我么……你能,原谅我么?如果你能原谅。无论多少年,我都等你醒过来。如果你不愿原谅我,就去死吧……”   就在这时,白卓澜的心跳监控突然发生了异常,滴滴滴滴的报警让白卓寒好不容易上来的情绪再一次释然绽放——   那一刻,白卓寒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害怕什么——是怕卓澜死去?还是害怕他,不肯原谅他呢?   “医生!看看我弟弟他怎么了!”   “先生,你踩到他的氧气管了。”   ***   “唐姐!哎呀没想到你真的来啦!我带桃桃自己打车回去就是了嘛。”毛丽丽抱着孩子,大包小裹地拎到了唐笙的车前。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事。小希望有钟点工在带。”唐笙在站口的停车线上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毛丽丽的身影。   “对了,我带了个人过来,她说她认识你,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呢。反正——哎呀,韩小姐,这里!”   说话间,毛丽丽往他处一招手。   唐笙的眼睛很模糊,可能是泪水糊住了睫毛。   这一瞧,那不是韩千蕊么?   程风雨的太太,上次拎着两个孩子帮她抓王翠翠的‘女侠’。   “唐姐你真在这啊!”   “你怎么过来了?”   “找你啊。”韩千蕊穿了一身轻便的长款羽绒衣,扎这个利索的丸子头。   不过这次倒是没带孩子跟出来。   “难道是,小白糖有消息了?”唐笙差点成灰的死心,一下子又燃了起来。   “唐姐,咱们先上车说吧。桃桃又尿了,唉!”毛丽丽说着就拉开了车门,带着女儿钻进去。   韩千蕊表示,她现在对换尿布有恐惧症,看都不能多看一眼,于是径自拉开了副驾驶。   “唐姐,你——”昏暗的灯光下,韩千蕊看到唐笙两眼红红的,像是流过眼泪。   “没事吧唐姐?该不会……先生又欺负你了?”毛丽丽从后排探过头,关切地问。   唐笙摇摇头,说没事。   她旋即抬手擦了下眼角:“只是风太大,沙子吹眼睛了。”   “诶这个耳机?”韩千蕊从车手刹那里挑起一副耳机,“这不是我家大叔卖的监听设备么?配套电子眼用的。”   “哦,我上次去的时候程先生送了我一个。家里孩子小,有时候跟保姆在家也不放心。”   “喂,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啊?”毛丽丽佯装生气,?了?腮帮子。   “哪呀,现在早就撤了,我放我先生办公室里看他有没有在外面乱搞行不行?”   事实上。这个电子眼唐笙之前都没用过。   但是前天也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放到白卓澜的病房里了。   这种电子设备,能监控也能监听。   所以刚才她坐在车里无聊等毛丽丽的时候,把白卓寒再白卓澜病房里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   ***   唐笙吩咐毛丽丽在家安顿两个孩子,自己带着韩千蕊,去了外面的一家咖啡屋详谈。   唐笙只点了一杯柠檬水。按照医嘱,再过两周她该去医院照照b超了。可是现在,她脑子里的信息一瞬间爆炸,心里的名字却渐渐冷却。   而对于这个始终没有期待过的这个孩子,她近乎没有半点信心想要留下了。   “程太太,你是怎么遇上丽丽的?”   “蹲点啊。她跟车站报亭的人打听那女的。正巧,报亭的阿姨是我的线人哈哈。我家大叔说,做这行的光有逻辑不行。得有脚踏实地的人脉。”说起这个,韩千蕊一脸的骄傲,“我把站前站后所有的保洁工,协警,卖茶叶蛋的,就连偷的两个扒手都搞定了!他们都是我小弟,叫我女王大人——”   唐笙:“……程先生同意?”   “别提那老家伙。”   起先跟程风雨说起这事的时候,男人对韩千蕊的态度只有三个字‘别胡闹’。   当晚就被韩千蕊赶到沙发上不准进卧室了。   小丫头红着眼睛说,我十九岁的时候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悠,你就只会对我说这句话——你以为我还是个宝宝,然而我都生了两个宝宝了。   你丫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么?   程风雨的意思是:这跟有没有信心没关系,也不是因为怕你惹麻烦。   更不是怕你再出事,韩千洛把我吊起来打?而是,我担心你啊。   “你担心我?”   “废话。你是我老婆,我不能像个男人疼爱女人那样,疼惜你关心你么?你惹了祸受了伤,总是我最心疼啊。”   暗恋n年,结婚n年,这是程风雨第一次对阿蕊说这种话。   行了,沙发也别睡了。整个侦探事务所楼上,猝不及防地倒下来一碗狗粮。   “大叔你轻一点!”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我还是个宝宝呢,虽然我已经生了两个宝宝了,但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   程风雨:“……”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韩千蕊的想法是——二十五岁之前生三个!   然后组团带到莫斯科郊外的田野上冬泳。   “程太太?你……”看着眼前女孩径自呆笑得跟个傻逼似的,唐笙羡慕而唏嘘。她比这姑娘大不了两岁,心境却仿佛要比她成熟了一代人。   只不过,人家的眼泪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嚼着狗粮吞肚子里罢了……   就像卓澜和小南。上官和书烟,这世上哪有一对相爱真的是容易的。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韩千蕊笑笑说:“这个王翠翠实在太不好找了,几乎打一枪换个地点。有时候在火车站有时候在汽车站或广场。你知道乞丐都是有团伙的吧,生面孔不小心踏入别人的地盘要被驱逐,总之就是——”   “这么说,你这两个月来真的……”唐笙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当时以为只是一句无心客套,没想到这姑娘实在得让人忍不住好评。   “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是放在心上的。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根本不靠谱呀?”   韩千蕊抿着咖啡,也不怕天黑。跟她哥一样,喝多少咖啡都不影响入睡。孕期哺乳期都特么不忌口!   唐笙虚伪地笑了笑,说没有。   其实明明就有……只不过她现在无法理解的是,听韩千蕊的意思,王翠翠真的在乞讨?   “我家大叔的口碑那么好,我至于那么不给力吗?我本来就打算年后过来找你的,没想到碰到你家小女仆——”   “丽丽是我朋友,不是我仆人。”唐笙摇头。   她知道韩千蕊没有恶意,只是情商有点低罢了。   “哈,不好意思。”说着,韩千蕊拿出一个信封,倒出几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女人和孩子?”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墨绿色的军大衣,怀里抱着个冻红了脸的小女孩。   唐笙不会认错,女人是王翠翠,孩子就是小白糖。   已经两岁的小白糖跟离开自己那会儿比起来瘦了不少。个子也没有长高的感觉。   两只小脸蛋在寒风中冻的通红,手背上也一块块的都是冻疮。   唐笙控制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盈湿了眼眶。   “为什么……她真的带着小白糖在乞讨么?”   韩千蕊点点头:“我找到她了,问了些原因,你……别生气哦。”   看着唐笙越来越严肃的眼神,韩千蕊表示,算了,要生气就生吧。反正她自己一个局外人都已经气的不行了。   “王翠翠刚离开你们不久,她丈夫就找上门了。”   “她丈夫?”虽然没有见过那男人,但光凭王翠翠的遭遇,也不难判断那是一个超级大混蛋。   别说她婆家有多可恶,要不是那男的不知道疼人,至于让王翠翠受那么多苦么?   不过唐笙想不明白,都这个程度了,他找上门还有什么好事?   “他们两个说是离了婚,其实手续一直拖着没办。那时候王翠翠不是疯病了么,他丈夫嫌她拖累,自己躲到远方打工去了。也没人管她死活。”   韩千蕊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后来你们不是给王翠翠一笔钱让她走了么?她就到老家给买个了小房子,在娘家人附近。然后打算孩子上户口,这下子婆家人也知道了。说这个钱有人家的一半,婚没离,法律上叫共同财产。”   “什么!”唐笙差点失手打翻了水杯。   “说了先不生气哈,唐姐。你想想看,就王翠翠那个软弱的样子,能斗得过她婆家么?架不住人家三天两头地闹,最后真的就给了一半了事。”   唐笙急道:“可就算那样,她自己手里也有个五七十万。小地方买个房子也不过二三十万,要把女儿养大绰绰有余。至于沦落街头么?”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可恨啊。你以为她娘家是什么省油的灯啊?王翠翠的钱被她男人分走一半,娘家人就说了,说她弟弟今年正好结婚。她一个女人将来还是要嫁人的,不如把房子先给他弟弟结婚——”   韩千蕊说,后面的事我真不想不说了,越说越火大。   “你觉得吸血鬼一旦咬住了一根脖子,不榨干最后一点,能放开么?   大弟弟的婚事占了王翠翠的房子,接着她爸又在玉米地里突发了脑溢血,她妈哭天抢地,非得要她把剩下的钱交出来给她爸看病。   王翠翠这是没办法了,只能带着孩子逃出来。一路餐风露宿,孩子之前病了。她急着去医院,又被黑心医托给骗了。   最后……”   “可是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唐笙听得恨,但心里也痛。   恨王翠翠是如此不争气,痛她生于如此悲哀的家庭,苦了那无辜的小白糖。   “她说她找过,远远看到你和你先生带着个女孩。她可能觉得……你们有自己的生活了,不会再愿意管她吧。”   唐笙擦了擦眼睛:“她说得一点没错,我确实不愿意管她。可是小白糖——不过程太太,上次我抓到她的时候,她还很抵触。那又是怎么回事?”   “怕你把孩子抢回去呗。她也不是不知道,你和白先生要真铁了心对付她,什么理由都能——”   “那她现在为什么会愿意把这些事对你敞开心扉呢?”唐笙很奇怪。   难不成韩千蕊把王翠翠抓起来严刑逼供?   “一开始当然不肯了,我都找到她藏身的小窝棚了,她还跑呢。”韩千蕊说。“可是没跑两步,就蹲下昏倒了。那孩子跑出来哭着跟我说,说妈妈病了,晚上很疼很疼。我把王翠翠送医院了,大夫说是卵巢癌晚期。   你说女人一辈子能承受多少次流产啊?她还不到三十岁呢!”   唐笙说不清自己应该以怎样的一种心情来面对这个消息。   王翠翠得了绝症,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是不是?   “我让她住院,她不肯。她说,要不让我来找你,去见她一面吧。”   “我现在就——”   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韩千蕊打了个打呵欠:“要不,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   “好,程太太,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回去准备点东西,明早我们高铁站见。”   唐笙站起身。刚想把照片收拾一下还给韩千蕊。突然目光一转,发现上面有一个人头入境。   那应该是个女人,只是半边脸烧伤十分严重。蜷缩在王翠翠身后的墙上,在五花八门的乞丐里,也算是凄惨流的了。   “这谁啊?跟王翠翠在一起?”   “哦,也是个流浪女。跟王翠翠一块活动,像她们这种可怜人,也只能互相抱团取暖了。我去送王翠翠去医院的时候,那女的帮忙带着小白糖上街乞讨呢,照顾了半天。我还给她买了床棉被呢。”   送韩千蕊出去,唐笙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可就是挥手告别的一瞬间,她突然闻到韩千蕊身上的一股特殊香气。   “程太太,您的香水很特别啊?”   “哈,我没有用香水。只是海盐味道。我在家也喜欢海水浴。”   随便客套了两句,两人分离。   唐笙回家,毛丽丽已经哄着两个孩子先睡了。   唐笙走到小希望的房间,女儿用被子蒙着头,突然喵一声,吓了唐笙一大跳。   “妈妈!哈哈,妈妈被吓到了。”   “小坏蛋……”唐笙掐了下女儿的小屁股。   “妈妈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还有……爸爸呢?怎么也不回家呢?”   “小希望,”唐笙坐过去,把女儿的头靠在怀里。   “如果有天,妈妈带你去个地方,跟这里不太一样。你愿不愿意?”   “愿意啊,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小希望哪里都喜欢!”   “如果,爸爸不去呢?”   “啊?”女儿的小脸轻轻结了一层狐疑,“爸爸不去的话,只有我们两个…..多寂寞?”   “不会寂寞的,妈妈带着小希望,还有姐姐,还有弟弟,可能……还有叔叔。”   小希望懵懂地眨着眼睛:“妈妈,那爸爸,不就只有一个人了么?”   “不会,妈妈只有你们了。而爸爸,守着他的天下就够了。”   说话间,楼下门开的声音传来。唐笙知道,是白卓寒回来了。   明天十点 第137 她,是不是离开了?   “爸爸!是爸爸回来了么?”   “小希望还没睡啊?”白卓寒进来,唐笙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   “爸爸总是这么晚回来,不怕妈妈跟别人跑了?”唐笙嘶一声,在她小屁股上掐了把,“瞎说什么呢?又是谁教你的。”   “可是妈妈很难受的样子,好像还哭了。”小希望委委屈屈地看了唐笙一眼,然后撩起被子,假装把自己埋起来了。   只留两只大眼睛,萌得不要不要。   唐笙轻轻在女儿脑壳上弹了一下:“闭眼!睡觉!”   然后一关灯,闪身就出去了。   下楼梯的时候,白卓寒捉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他还算自律,没有喝到醉。   但唐笙一直很了解。白卓寒喝酒,要么是太开心,要么是太伤心。   “你又怎么了?”将唐笙拽到怀里,白卓寒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   拇指不轻不重地压着她眼眶,“上次你答应过我,不在孩子面前流泪。”   “没有,你别听小希望瞎说。这孩子早熟,心思也敏感。”   沙沙两声衣料摩挲响,白卓寒非但没有放开唐笙,反而将她按压得更紧了。   唐笙挣扯,挣扯中,白卓寒西装的内袋里,调出一小块——电子器件。   巴掌大小,还拖着数据线。   唐笙倒吸一口冷气,退后几步。   终于——   一切都摊开在空气下了,迅速氧化成泪的咸,血的腥。   “你在卓澜的病房里放监控,真的就那么害怕我会杀了他么?”白卓寒说。   “可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我这么以为么?”唐笙回答。   “那你,打算……”   “我去工作室,还有一点点试验没收尾。”   唐笙从白卓寒身边闪过,慢慢走下楼梯。   “唐笙!”   看着女人的身影羸弱而坚定,白卓寒停滞在大脑里好久的空白终于开始运作情绪。   “你站住!”   “还有事?”唐笙挺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你为什么不求我?你可以求我收手,你可以求我不要再继续下去的。”白卓寒红着双眼。在酒精亢奋的作用下,冲动而暴力地将唐笙重新扑进怀里。   他揉着她瘦削但坚挺的脊背,吻她温热却抗拒的唇。   然后紧紧将她匝在臂弯里,浓重的呼吸,就好像要把她连同欲望一并吞噬。   “我不会求你,卓寒。”唐笙说,“因为你不会收手。我懂你。”   她把双手沿着白卓寒的肩膀,慢慢并拢在他锁骨处。唐笙打开掌心,沿着他抽搐的面腮,一点点捧紧。   她端着自己深恋了多少年,又疑惑了多少年的容颜。终于有勇气打破一切自欺欺人的偏爱,唐笙想——这才是真正的白卓寒啊。   “我不会指责你。也不会拖累你。卓寒,可是我希望你明白。把你逼成今天这副模样的,从头到尾,其实就只是你自己而已。”唐笙没有流泪,漂亮的眼睛依然温柔,却十分吝啬地敛去了治愈。   “你觉得我有罪?那你来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做!”   白卓寒捏住唐笙的下颌,难以自持地加了几分力度。在这个女人揉不碎的不卑不亢面前,他永远是个输家。   唐笙敛了下眉头,淡笑:“报警啊。”   “报……”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赔了多少人命?”甩开白卓寒的手腕。唐笙强硬地扬起高昂的头,却逼出了那男人更加失控的情愫!   “唐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我眼看着女儿一步步爬出绝境,跟死神竞速但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当我看着你被算计被折磨,几番历经生死我却不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当我知道你和卓澜自以为圣母地替我扛着所有压力,还端着借口说一切都是为我着想的时候——你想过我作为一个男人的颜面,想过我的尊严么?   我妈被白靖瑜逼死了,我知道我的生父,他被烧得五官都看不见了。而我,近三十年来都没拿正眼瞧过这个窝囊的老男人!   我亲姐姐被我亲手送进监狱,我亲弟弟在临死前的半小时,给了我这辈子第一罐啤酒。可是他最后对我说了什么,我他妈的怎么都想不起来!   唐笙,你……凭什么指责我?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家族里,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笑话。   我只想活得更真实点罢了……”   唐笙冷静地面对着白卓寒的咆哮,始终没有卑亢过分毫动摇。只挑着淡淡的口吻,慢慢地说:“卓寒,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么?从来没有人叫你入过局。是你自己舍不得放手这一盘乱世,是你舍不得放弃惑乱天下的机会,是你忍不住不参与!”   唐笙的眼圈红红的,白色的肌肤挂着一圈胭脂色的晕彩。似有一番魔力的韵味,却始终等不到眼泪点染的动人。   不哭泣的唐笙,让白卓寒恐惧到了心里。   不哭泣的唐笙,会把一切都看穿到他心里。   “卓寒,你骨子里就是不肯服输的个性。你是天生的猎者,比任何人都享受杀戮的过程。   你把‘利用’这两个字作为褒义的标签贴在自己的战勋簿上。你认为那是你强大而不计后果的成就。   你利用了谁,你战胜了谁,看起来,就好比你睡过了多少女人一样值得炫耀。   可你想过没有?你身边的人,为什么越来越少?   因为你做不了一个温柔的男人,也学不会该怎样回避锋芒。   你只是很享受这种搏杀的快感而已。仅此,而已……   你,也只适合,一个人战斗到无敌。”   所以唐笙说,你很强大,但你其实一点都不善良。   白卓寒笑了笑,善良是什么,能当男主么?   “你只要告诉我,唐笙。在你心里,是不是过不去了?我只要听到这个答案就够了!”   白卓寒垂下无力手掌,内疚和无助的双重拷问下,他的心态暂时蜕化得更加不讲道理,“唐笙……我以为至少你能懂我……”   “我懂你,但不表示我应该认可你。卓寒。我没有责怪过你,我依然可以站在你身边,甚至可以入你的局,作为可以被你利用的武器。   我的才华,我的信仰,统统可以为我的男人马首是瞻。因为我爱你。可是卓澜呢?”   卓澜怎么办?我是你的妻子,但我不能不讲道理。   “那个用他的前半生,将你奉为榜样和神祇的男孩。他为你所做的一切,最后换来的只是你一句傻逼。   白卓寒,我若是可以原谅你。卓澜就太可怜了……”   “唐笙,你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许,来替我赎罪?”白卓寒冷笑。   他实在想不通,那么多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为什么就是忍不住那出口成伤的冷嘲热讽呢?   还好唐笙已经不会再去在意,那些口是心非的程度还能不能给自己造成打击。   她笑了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用特别令人抓狂的语调慢慢说:“白卓寒,这世上有因就有果。我怕我原谅了你,报应会回到我女儿的身上。”   “你——”   白卓寒的心像被一把利刀深深戳了进去,当报应这两个字,和女儿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最软最软的弱点,一下子就暴露得毫无免疫。   “唐笙你给我闭嘴!我女儿不会为我承担报应,我的事,我自己会认。   你要是怕我拖累你,滚远点就是了!”   唐笙抿着唇,出门。拐到院子后面,进了工作室。   “明天一早你要开董事会,我就不去公司了。约了朋友,出去办点事。   不一定几天回来。但是临走前。我会把新品样品准备好。   你要不要拿去做个备选,随便。”   “你——”   话音未落,唐笙就进工作室了。白卓寒发疯还没发够,进去就要砸工作台。   他抢东西,唐笙就让他抢。   他撕文稿,唐笙就由着他撕。   最后白卓寒无力地抱着唐笙的肩膀,他咬着她的衣领,由倔强的抽泣,变成失控的泪飙:“阿笙,我以为今天……卓澜不会原谅我了。我以为他停下了心跳,就是给我最后的答复。”   “卓寒,你终究还是会害怕的……”   唐笙拥着他,攥着西装背襟的手,依然疼惜,却始终犹豫。   “再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把他们都收拾干净,从此,我只做你的男人,只做卓澜的哥哥,只做女儿的父亲!   阿笙……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   白卓寒伸手去摸唐笙的脸。水嫩的肌肤上,略有几颗劳累失调的小痘痘,却依然没有眼泪。   “我,为什么要哭呢?你知不知道,卓澜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在我面前流过一滴泪。   他津津乐道地把这个死局布画好。他告诉我,他的哥哥是那么优秀的人。从小到大,他连为你做哪怕一点点事情的机会都没有。   车祸时,他用双腿换你一命。从没后悔,也不敢以牺牲自居。如果不是当时救援队的一个消防兵跟高斌是旧识,这个秘密可能永远都是秘密。   你根本就不会知道,在你还没有从车祸里醒过来的时候,乌斯就找上了已经残疾的卓澜。   他毫不犹豫地入局,为了什么?   白卓寒,你入局只是为了证明你很强大。而卓澜,至始至终都在保护你!   他从来没有放大自己的悲苦和高尚,来试图碾压你的自尊。他只是心疼你,你懂什么叫心疼么?   他经历了多少次病危,每一次都做好了无法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准备。   他为了永绝你的愧疚,甚至连想要假装侵犯我,然后让你一枪崩了他的戏份都准备好了!   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没有在我面前流过一滴凄凄不堪的眼泪。   而我能做什么呢?我看着他在病痛的折磨下,却还在为你殚精竭虑的时候。他在我面前病发,一直吐血,我除了能给他送上几块手帕,还能做什么?   后来我想,我不是圣母婊么?我就对他说,你放心,等有天你哥万一知道了真相,他不会太遗憾,不会太愧疚。因为有我替他陪伴着你,有我替他做了本该由他做的事。   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过,你根本就不用我们担心。你……早就把人生字典里‘愧疚’这两个字,换成了无情。   卓寒,你怎么下得去手?你对卓澜究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十七岁那年,一个并没有恶意的隐瞒却造成了那么惨痛的后果。你惩罚我,审判我,只因为卓澜是你最重要的弟弟!   那么今天,你该给我一个怎样的理由来原谅你?   就凭你是我女儿的父亲么?白卓寒,正因为我不仅是你的妻子,才不能是非不分恩怨不顾地站在你面前说没关系。   我还是小希望的母亲——   她的爸爸,可不可以是超人无所谓。但他至少。要是一个好人!”   白卓寒沉?良久,咬着唇轻吐一声颤音:“所以,你……不会原谅我……”   “天晚了,我要工作了。”唐笙看了一眼避光室,转身瞄了一眼门。   白卓寒离开的身影,曾以这个姿态落寞过无数次。   但只有这一次,唐笙觉得心痛已经开始模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一下子就决意得如同失了忆。   她蹲下身,收拾了一下实验台。然后从药品库里挑出了一小包海盐。   这是韩千蕊身上的气息带给她的灵感。   青花藻和蓝香混合在一起虽然能够调出特别持久的香氛,但萃取后沉淀杂质一直有股刺激性杂调,破坏了整体的完美。   如果用海盐呢?   不管白卓寒还有怎么样的计划。唐笙想,她只能以一个专业调香师的方式,把最后的交代完成到最好的程度。   如果这款香氛成功了,呵呵,好像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大用场吧?   就好比她一直以来自欺欺人地以为,她对白卓寒的意义影响究竟能不能改变他的本性一样——答案当然是讽刺的。   当天晚上,白卓寒一个人在卧室睡。唐笙搂着女儿,在儿童房对付了一晚。   快天亮的时候,唐笙觉得肚子有点疼。像是要来例假的感觉,去洗手间一看,有粉粉的血色。   她也不知道这算是怎么回事,先兆流产?   这个孩子,是不是也知道他的妈妈不打算留住他了呢?   想到这里,唐笙的心还是撕裂一般地难过着。   她一直觉得,如果白卓寒有个儿子会不错。   于是唐笙想,等去s城见王翠翠一面,回来再去医院看看吧。   ***   “卓寒啊,我们今天过来的意思,也并不是为了难为你。”   会议走个全程,外人纷纷离席。两位老人家喝茶抿嘴不肯起身,套路大家心知肚明。   白氏圣光的管理执行权毕竟还在白卓寒的手中,无论他是不是白家的人,白瑞方临终的遗嘱还是有效的。所以今天,白正方和白信方,代表着一家老小对天上掉馅饼的利益索求,组团来刷的是白靖瑜和白卓澜手里的东西。   白卓寒如何不明白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首先白靖瑜罪行累累,他的股份理应回到白家重新分配。   其次白卓澜作为白瑞方唯一的直系血脉,但他已经成了植物人,股份执行权也该由白家人收回。   哦,他还有个儿子。那么儿子的抚养权,另有文章可做了。   “这些年你对白氏做的贡献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但白家是个传统家族式企业,你爷爷留下的产业,多少也有父辈的积累。”白正方是家里的老大哥。当初唐笙挨了打,白瑞方制裁赵宜楠的时候,这位老伯伯作为公证人也到过场作见证。   他为人低调了一辈子,天生一副和气脸,跟白瑞方那样戾气十足雷厉风行的气场截然不同。   但面善的人。不一定就不贪婪。   “大伯伯,二爷叔,”白卓寒长出一口气,说话道:“我们今天打开这扇门,你们叫我一声白总。关起这扇门,我总还是喊了你们三十年的长辈。   咱们可以坦诚一些讲,首先小树的抚养权,你们不要打主意了——”   两人沉?相视,静待后文。   “卓澜是我爷爷的亲骨肉,你们是他的伯伯叔叔。没有一条法律规定孩子的抚养权可以顺位指派到旁系第三代亲眷的头上。   小树的父母没了,但他还有个舅舅。论血亲,他比二位更有希望主张到孩子的抚养权。   更何况,高斌和高想楠的继母依然活着。在名义上,小树是有外婆的。   哦,当然最最重要的,高斌是做什么出身的你们不会一点都没了解过——   二爷叔,您家大儿媳妇是出了名的彪悍。老伯伯,您家没儿子,两个姑娘难道不会担心这小男孩长大后,把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带走,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你们谁敢保证不让小树受一点委屈?孩子受了委屈,他舅舅能放过你们么?”   俩老头确实被吓到了不止一点点,求财是正常人的心态,但前提是不要惹上太多的?烦。   “孩子的抚养权我们没有过非分之想,但是白卓澜手里的股份行使权,总要有个说法。不能就这样等到孩子十八岁吧?”   “这个自然。”白卓寒笑笑说:“我是圣光的ceo,自然不会愿意一笔活水无缘无故冻结价值。但是……二位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并不信任我对吧?”   老头们轻轻咳嗽着,喝茶转脸,话不说到死。   “我知道,白家的归属权,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到白家手中的。我手里持股35%,而白靖瑜和白卓澜手中加起来总共有50%的待分配股权。二老要是真想制裁我,卸任也不过就是合计好一句话的事。   但我在白氏这么多年,绩效有目共睹。在你们没有找到合适的经理人之前,还有谁比我更合适这个职位?何况。mb集团增资计划在即,如果项目圆满上市,三年之内圣光市值何止翻一番呢?”   “卓寒,我们没有要你现在就走的意思。”白正方皮笑肉不笑,“但是你自己也说了,白靖瑜和白卓澜手里50%的归属权,怎么也该有个说法。   圣光正在稳步上升阶段,我们只是想拿回该属于白家的那部分,这不过分吧?”   “ok,”白卓寒扶起桌子站起来,打了个响指,叫新来的秘书送过来两份协议:“二位填一下比例。我们拣日不如撞日。”   这么顺利?   这么神奇?   白卓寒就这么轻易地让步了?白正方和白信方相视了一下。提笔却犹豫了。   白卓寒笑了笑:“二老还有什么问题?一人百分之二十五,至于以后再怎么分配给儿女,那是各自家里的事。签字啊。”   “卓寒,这个事,我们想再商量一下。”白正方尴尬地挑了下眼睛。   “是是,应该再商量一下。”   “哦?我以为你们是爷爷嫡亲的兄弟,一人一半最公平了。”白卓寒淡淡一挑唇角,抱着手肘退到窗户前。   白正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尴尬地眯了眯眼:“但是那样的话,白氏最大的股东——”   白卓寒哈哈大笑:“明白了,二位还是容不下我呀。”   白卓寒持股35%,白正方白信方。一人一半25%。   按照白氏圣光董事会章程,最大股东的执行权不受董事会联名弹劾。   简单来说,这老家伙如果想赶走白卓寒,必须得有个人来拿大头!   那么问题来了,谁拿大头呢?   白卓寒靠着身后的窗,笑容平静淡定:“说起来,老伯伯您是太爷爷的长子,跟我爷爷又是一奶同胞。二爷叔您是二姨奶所出,但您有儿子,老伯伯却没有啊。   这实在让人头疼,你们谁拿大的,谁拿小的?   这个难题。难不成要丢给我啊?”   一时间,场面上的气氛尴尬了起来。就好比一个屋里就三个人,有人放了个屁一样。   白卓寒转过身,径自去给自己冲咖啡。   五分钟后,俩老头还是低头不语,也不签字。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我给你们指条路?”白卓寒看了看表,又呷了一口咖啡,“mb集团的新项目前景优渥。前半年来,大大小小的招商鳞次栉比。现在再想投资进来,已经比登天还难了。   不过前段时间有个投资方出了点问题,高层临时决定撤资。   一下子空缺了近三个亿的仓位,我们正打算重启招商。当然,这都是公司机密。   不过今天二位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跟你们说吧。   如果你们愿意去抢这个仓位,项目截止之前,谁的收益高。到时候我们就按比例计算分配这笔股份。否则,即便你们现在分配了这百分之五十的死股,mb集团的增值收益也不会轮到你们头上的。你们得用活钱进去,在项目里挂个投资名义。一举两得,算不算公平?”   “这……这风险太大了。我们又没有那么多钱……”白正方吞咽一下。   “没钱可以买一股,”白卓寒笑道,“也许二爷叔不相信我,一股也不买呢。到时候。还不是您赢?”   “卓寒,虽然mb集团的项目很诱人,但有收益就有风险。万一到时候出了纰漏……”   “mb计划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供给的几款新品都是严格做过市场测试的。我太太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上面。如果出了问题,我要赔给mb集团的违约金,就是下辈子也还不起。   你们可以问问其他员工,公司在这次项目里给他们发的小额配股是不是都是保本收益?没有一点点风险?   有钱大家赚,出了事我扛着。我白卓寒要是没有这点仁义,怎么在圣光打胜仗?   当然随便你们,不接盘的话,我可以继续对外放仓招资。考虑考虑吧。我就先走了。”   白卓寒离开会议室,直接上到九十九层。   他有点亢奋,就像嗑药了似的。   拨了01总机,他大声对那边说:“书烟,你知道么?那两个老——”   “白总?”电话那边是犹豫的顿音,“白总我是sunny,不是书……”   “哦,抱歉。”   白卓寒揉了下太阳穴:“那你帮我接一下风投部的上——”   官字没有说出口,白卓寒的心像被人用力捶了一下:“风投部的徐经理,让他半小时后到小会议室准备开会。还有,接一下研发部,叫职员曹丽华上来找我一下。”   “是的,白总。”   白卓寒觉得口干舌燥。明明快要赢了。可是没有人分享的喜悦真的好难过…   唐笙说的一点不错,自己就是个天生的猎者。他分明可以一纸亲子鉴定书甩上去,作为白靖怀的亲生子,白瑞方的亲孙子,他完全可以让这些心怀鬼胎的老家伙统统闭嘴。   但他就是不愿意,就是想要把他们圈起来——一把火点干净。   他讨厌卧榻之侧,他人安睡的觊觎感。   可是,白卓寒需要内疚么?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社会。   只要那两个老家伙愿意一人一半皆大欢喜,这件事完全可以到此结束!   但他们防备他打压他,他们一点机会都不想留给他。要么说,永远不要考验人性。你会失望的。   那么,就不能怪他下手不客气了。   既然你们贪婪,那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白总,你找我?”曹丽华敲门进来。   白卓寒出手一指,请她坐下。   “你先生还好吧?”   “嗯,已经出院了,大姑姐在帮忙照顾。”曹丽华略有拘谨地搓了搓手。   “那就好。”白卓寒停下敲击桌面的手,“东西已经…..”   “已经办妥了。”曹丽华点头:“白总,只是唐总监那里……   我在白氏这么多年,头上也换了好几届总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尽职尽责,每一项实验,她都像是在孕育自己的孩子一样。一丝不苟。这份样品,她都花了很多心血,得不到完美的成果她绝不得过且过。   您这么做……   我,我……知道不该多嘴,但就算为了公司考虑。   您要是再把样品掉包换走,我们拿什么跟mb集团交代?”   “我有唐笙,怕什么?”白卓寒笑道,“她是我妻子,她的知识产权也是我的。我有信心,她只要三天时间,就能拿出更好的东西来交差。”   “可是,您不知道唐总监辞职了么?”   唐笙可以选择辞职。也可以选择离婚。只是这番话,曹丽华没有对白卓寒说。   “什么?”白卓寒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上午十点半。今早唐笙不是说不来公司么?   “她凌晨发的辞职邮件,直接发在人事部邮箱里。我们研发部都知道了。”   曹丽华深吸一口气:“白总,我非常感谢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如果没有您,我——”   三个月前,曹丽华那我在一家行政机关任职的丈夫,因为被人陷害背了?锅。被起诉贪污受贿走投无路,丢下她和七岁的儿子从楼上跳了下来。   虽然大难不死,但受了不轻的伤。   面对生活上的变故,再坚强的女人也有绝望到摒不住的时候。那天她晚上再茶水间里哭,正好被白卓寒遇到了。   “不用感谢我。我穷的只剩下钱了。对你来说,救命的东西,可能只是我无关紧要的一个数字。曹姐,多余的话,不用说了。”   “那……我回去了。”   “嗯,先带孩子和先生回老家避避风头吧。之后我会找警方介入,放心,不会给你带来很大?烦的。”   曹丽华走了,白卓寒眼睛一直跳。   他鬼使神差地把电话打到家里——   “丽丽,唐笙呢?”   “先生啊,唐姐出去了。”毛丽丽正在带孩子,电话那端还有小孩的哭声。   “她说去哪了没有?”   “没……但是应该是跟朋友出去了。”毛丽丽并不知道唐笙后来跟韩千蕊说了什么,也不好多传话。   “小希望呢?也带走了?”白卓寒心里一凉。   “没没,小希望在啊。”   “爸爸!你找我啊——”   女儿在那边喊了他一声,白卓寒总算把长出了一口气。   “先生,你找唐姐的话,直接打她就可以了啊。如果——”毛丽丽又不傻,唐笙最近跟白卓寒别扭得跟形婚似的,她从年前就看出来了。   “先生,其实有件事,我觉得不该瞒你。不管你们最近有什么矛盾,她总是你最该疼惜的妻子——   今早我在洗手间,看到有血……   我觉得可能是唐姐的。   如果她痛经,一般会让我帮她煮红糖水的,但这次没有。”   白卓寒:“!!!”   明天下午一点,因为今晚猫咪公司有年会,可能要玩到很晚。 第138 到底怀孕没怀孕?   “如果你敢打掉我的孩子,我会把小希望藏到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接通唐笙的电话,白卓寒冷冰冰地丢过去这样一句。   此时的唐笙刚下高铁,正跟韩千蕊乘在一辆出租车上,往王翠翠那赶。   白卓寒的话,让唐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妈的智障’。   然而她先以沉默应对了三秒钟——   “唐笙你说话!你怀孕了是不是?这个孩子你不打算——”   白卓寒并非从未察觉过,也怀疑也质询。但唐笙当初坚持的否认,又让他想不明白她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对我,真的就已经厌恶到这种程度了?孩子是我的,你没有资格自作主张打掉!”   唐笙异样的脸色引来旁边韩千蕊的察觉,再加上听筒本来就搁了不小的音量,白卓寒的咆哮简直是立体循环的。   “唐姐,没事吧?”   “没事。”唐笙按下了电话,关机。   微微一挑唇角,唐笙淡笑:“一个神经病,打错了。”   韩千蕊是个情商不高的小丫头,但并不表示智商也不高。   她咬了咬花瓣一般鲜活粉嫩的下嘴唇,啧啧道:“唐姐,你和你先生,就不能好好沟通么?”   她认识唐笙没多久,但光凭这两次,她屡屡独自一人面对纷繁复杂的事件来判断。唐笙与白卓寒的关系,似乎还是微妙地处在——你不问,我也不说。误会了,我们就忍着的程度。   “小蕊,你呢?”车行幽幽,繁华的都市被车窗抛在脑后。唐笙游了游眼眸,转过来,落在韩千蕊娇靥如花的笑脸上。   “你和程先生,相差整整十三岁。你们的日常观点。生活习惯,看待事物的处理方式,一定也有很多不同吧?”唐笙问。   韩千蕊的笑容略有意味,虽然她平日里的举止言谈看着有些脱线。但提及感情问题,全世界的女孩子都有一片花低淤伤。   “大叔喜欢御姐,我是个萝莉。大叔喜欢丰满的欧美女人,我十七岁才发育出胸。大叔遇事冷静,很有逻辑条理。我简单粗暴,遇到什么事都想要先打一架解决。大叔有生活情调,喜欢咖啡。爱养猫。我邋里邋遢,不会煮饭不会家务,最喜欢往沙发上一堆,顺便把猫踹出去。”韩千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些无奈的绻缱,但更多的是坚定的幸福感。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无论我们有多少不同,程风雨一直都是我心中那个无所不能,正义正直的大英雄。我的崇拜与追随,为他生猴子。哈哈哈。每一件求同存异的小事都幸福。   而大叔也说,我……再不着调。也是那个让他在危险和疲惫过后,只想一心一意对着笑脸的小丫头。   我们的初心,从来没变啊。”   唐笙点点头,她说她明白了。   其实感情的问题真有那么复杂么?她只不过是发现,她的白卓寒早已不再是她熟悉的,她珍爱着的,她义无反顾想要追随着的白卓寒罢了了。   她不可否认,那个男人更强大了。   但随即而来的——他更无情,更陌生,也更可怕。   “所以。小蕊,爱情的变质不一定都是沟通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当无数外因逼迫打压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选择对抗的方式,出卖了他能给你的一切信心。不爱的第一步,不是激情退却,而是不认同。”   “可你们彼此相爱啊!”韩千蕊不能认同。   “爱是爱,生活是生活。”唐笙摇摇头。   “唐姐,我……并不完全了解你们经历过什么。但是我家大叔在婚礼那天对我说,他是在以为我会死在他怀里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如果没有我,他会失去后半生再去感受美好的心情。   他说他知道我根本就不符合他曾经的择偶标准,也没想过有天会爱上一个像我这么不合拍的女人。   可是失去的痛苦,会让人没有精力再去考虑这个东西的对与错。   爱情可以在一瞬间盛开,也可以在一瞬间枯萎。人生不过就几十年而已,我想,你大概花了太多的时间去考虑应不应该了。”   “小姐,是前面这个胡同吧?”说话间,司机师傅转过来问,“里面开不进去了,你们要不这里下车?”   “哦好。”韩千蕊拉开车门,可是唐笙一脚踏下来——   突然腰上一欠,整个人蹲下身去。   “唐姐!你没事吧?”韩千蕊扶住唐笙。   “还好。”   “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不舒服?”韩千蕊唏嘘一声,“我刚才听你电话里说,你好像——”   唐笙点点头:“我怀孕八周了,今早稍微有点见红。不过应该不要紧。之前生女儿的时候也有,大夫说只是激素水平有点低。”   韩千蕊想了想:“你去做过b超没?”   唐笙摇摇头:“约了下周,还没去。”   “这个还是不能耽误的,万一要是像我嫂子那样就麻烦了。”韩千蕊皱了皱小眉头,“我嫂子前年生了对龙凤胎,生的时候就很辛苦。然而也是没怎么调理好身子就又怀上了一个。   结果是个葡萄胎,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没命。   我哥自责得想要一头撞死,说是准备去做结扎,以后再也不叫她生孩子了!   诶?结扎是什么,要去泰国做么?跟阉割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唐笙:“……”   其实唐笙觉得很好笑,真心疼女人只要记得戴套子就行了!   韩千蕊无奈地撇撇嘴:“可是男人会找借口啊,我哥总说国内经常买不到那么大的尺寸……”   唐笙:“……”   “要不等下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下午三点也约了……”韩千蕊单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在唐笙疑惑的眼光下,点了点头。   她年前回国,小别胜新婚。不知怎么就又有了一个,现在也才刚刚两个月不到。   “我知道了,先去找王翠翠吧。”唐笙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小白糖。   自己的孩子能不能留住还不好说,但小白糖是她一手带到一岁半的——这个感情,远比现在肚子里怀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更深厚,更难割舍。   “嗯,就在最里面的棚子,我们进去吧。”   韩千蕊扶着唐笙。两人小心地走过一片杂物堆砌的垃圾场。还好现在是冬天,气味还不至于恶臭到难以忍受。   低矮的窝棚下,不足十平方米的空间里,王翠翠正蹲在一处炉火上烧着黑乎乎的稀饭。   她整张脸黄的像是被打过蜡一样,比唐笙两个多月前见到她的时候,瘦得更严重。   小白糖坐在一堆烂木头上,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脏裤子,破了n个大大小小的洞。她的头发乱蓬蓬的,用一根脱线的皮绳随便绑了两个羊角辫。脸上左面一道灰,右面一道泥,比自家的小希望从管道里爬出来的时候还狼狈。   然而她手里玩的那只破破烂烂的毛绒兔子,唐笙却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泪水一下子就像被刺刀挑破的流沙袋,唐笙差一点就失控过去抱住孩子。   她曾给予她全世界最好的疼爱,却依然无法抵抗她与生俱来的命运。   王翠翠脸色异样地放下手里忙活的东西。只看了唐笙一眼,就把目光转了过去。   “囡囡,过来妈妈这儿。”王翠翠招呼小白糖,可是孩子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唐笙。   最后,她把目光落在唐笙手提包的挂件上。   那只粉红色的小兔子挂件,跟她手里抱着的兔宝宝是一套的。   “妈妈是大人,有小兔兔。宝宝是小孩,要大兔兔……”   小白糖本来是往王翠翠这里走的,可是走到一半,就像被吸铁石抓住了迟钝的磁极,一下子扑到唐笙那边的轨道上!   “妈妈!妈妈!!!”   如果小希望到现在都还在想念着冯写意。   那么小白糖,该有多想念自己?   唐笙蹲下身,将她一把揉进怀里。   “小白糖……妈妈来了,妈妈好想你…”   “妈妈不走好不好,小白糖可乖了,小白糖会摘毛豆角,还会给洗衣服,妈妈,小白糖想你,想爸爸…呜呜呜……”   王翠翠痛苦地别过脸,慢慢放开孩子脏兮兮的衣角。她颓废地坐定在不住一尺的床榻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挂满憔悴的面容。   “翠姐,我求求你了……”唐笙抱着孩子,由蹲,转为跪,“我真的求求你了!只要你开一下口,放孩子一条生路吧!   这大半年来,我不去想不去问不打听,我假装以为你们能过得很好,我假装相信,你不会让她受一点点苦的。   可是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王翠翠……你知不知道……”   唐笙无法把这番话当着孩子的面说,但是她真的真的很想说——我恨不能现在就杀了你,哪怕一命抵一命,也要换小白糖一个重生的可能。   “韩小姐,”王翠翠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韩千蕊,“麻烦你。带囡囡出去玩一会儿好么?我跟白太太单独说几句话。”   “哦,过来小白糖,”韩千蕊把女孩领过来,笑眯眯地哄她,“姨姨带你去买糖糖,一会儿再回来找妈妈好不好?”   “妈妈!妈——”小白糖舍不得放开唐笙,左右脸上被泪水一激,跟魂儿画的似的。   “乖,妈妈一会儿就来,先跟姨姨去玩。”   等韩千蕊把小白糖领出去,王翠翠这才噗通一声跪在唐笙面前。她整个身子匍匐过来,重重磕了三个头!   唐笙被她吓得语无伦次:“你——翠姐!”   “白太太,孩子……你带走吧。我这一辈子活成这个样,我……”   “翠姐……翠姐你先起来说啊!”   “白太太,韩小姐一定也跟你说过了,我……我的时间不多了。”   王翠翠手捂着下腹,暗淡无关的眼眸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唐笙的善念。   “我知道你是真的爱着囡囡,你一定不会伤害她,一定不会的!是不是?你对我发誓,永远不会拿囡囡去换心脏!”   “翠姐我对天发誓!”唐笙手忙脚乱地抓过,一开机七八条未接来电提醒全是白卓寒的。可是她根本没工夫去搭理那个疯男人,自顾点开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翠姐你看,这是我女儿。她叫小希望,她跟小白糖一样大,很健康很可爱!她根本就没有心脏病,你被坏人骗了,我和我先生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照片上的小姑娘活泼可爱得很,王翠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她看起来就是个好姑娘,以后……不会欺负我们囡囡对不对?”   “是,我女儿从小就在教堂受过受洗礼,她很善良,对人对事永远都是积极乐观的态度。她喜欢小动物,也喜欢小姐姐小妹妹,她一定会跟小白糖好好相处的!”   “白太太,我不求你们对囡囡能有亲生女儿一样疼。只要给她一口饭,只要让她念几年书,别叫她像我一样活,行不行?行不行呀!”   “翠姐!我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翠姐。你不要放弃好不好?我帮你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还叫她喊你妈妈!”   “白太太……囡囡她,从来就没有喊过我一声妈妈。”王翠翠哭得泣不成声,“这半年多来,她抱着那个玩具不离手,就是发烧烧到神志不清都抢不下来。她想你,一直都在等你来接她。   有时把我恨得,就打她。我说你就是个贱丫头,根本没有这个富贵的命!真以为自己是有钱大小姐么?她也不哭,每天眼巴巴地站在窗户前,可是我知道,一有年轻的女人经过,她两只眼睛就发亮……   白太太,她是我亲生女儿,我爱她爱得可以连命都不要。可是我的命,一文不值,连一顿饱饭都没办法给她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她躲到这里来乞讨么?我不敢回s市也不敢回老家。我家那个天杀的男人和他妈知道囡囡有个那么有钱的养父母,他们想要打孩子的主意,再去跟你们敲诈勒索。   白太太,我知道你和白先生都是好人。我……我带着孩子去找过你们,也看到了你们漂亮的女儿。我……我认命,我不愿意再让囡囡成为你们的困扰。   可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白太太,囡囡你带走吧。等她长大了,永远也不要告诉她,她有个这么没用的母亲,那么禽兽的父亲。   她不漂亮,以后……可能不自信。你要让她好好读书,以后有个体面地工作,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像我……家里穷。爸妈只供男孩,我连个字都不认识。活该一辈子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翠姐……你别这样讲。”唐笙用手背盖了盖眼帘,擦去泪水,“你今天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已经可比这世上最伟大的母亲了。   等小白糖长大了,我一定会让她为你骄傲。”   王翠翠摇摇头,放开唐笙的手:“走吧,带着囡囡走吧。别让她回来了,我怕我……我会改变主意……”   “那,孩子我先带回去。过几天我和我先生。来跟您再谈一下关于领养——”   “不用,我又不识字。”王翠翠从枕头底下拽出来一张破破烂烂的纸,上面有个鲜红的指纹。   “这个你拿着,我已经盖手印了,你就写吧。写我自愿放弃孩子抚养权。反正我也不认字,我信你,白太太。”   “谢谢,翠姐……”唐笙收好东西,一俯身就看到王翠翠痛苦地按着腹部,想必是病症又发了。   “翠姐!我送你去医院!我们先住院好不好?”   “不用了……大夫说。我没几个月了。”王翠翠擦拭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我想回老家,你们说的对,我这辈子……凭什么这么认命。我要回老家,在我的房子里住。我看看,谁敢赶我出去……呵呵……带着囡囡,我撕不起,现在囡囡有着落了,我谁也不怕。”   唐笙见王翠翠意念已定,也无法再劝什么了。   她从包里取出两叠钞票。大约有两万块。来之前就取出来的,唐笙心里多少是有点准备的。   “翠姐,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别亏了自己……”   王翠翠动了动唇,却是连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挥挥手,跟唐笙告别。   怀着唏嘘不已的心境,唐笙走出低矮的窝棚。三米外的一间小草窝里悉悉索索,好像也有人?   唐笙吓了一跳。   接着就看到一个半边身子烧伤严重的女人,正在吃力地搬着几块砖头。   似乎想把一吹风就会倒的门板给挡住。   唐笙上前,捡了一块帮忙递给她。   说实话,那女人烧伤的疤痕嶙峋可怖,看的唐笙心里发憷。但那一双眼睛却还保持着漂亮的颜色,这让唐笙更难受——本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姑娘吧?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自己沦落到这幅惨状呢?   “你好,你是翠姐的朋友吧?”   女人不答话,只从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几声气息。   唐笙想,她烧得这么惨,可能喉咙受伤,也不会讲话了。   她把身上剩下的几百块零钱送给女人:“翠姐病得重,你……辛苦你照应她一下了。”   多余的话无法说。多余的事也无法做。唐笙帮不了这世界上所有命途凄惨的人,她个性情中人,但性情中人也要学会如何心安理得地面对无常世事。   转身离开了垃圾场,唐笙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她不知道,烧伤的女人站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盯了好久好久。   “阿兰,阿兰你今天没出去啊?”王翠翠这会儿从榻上撑着身子下来,过来隔壁找她。   “我要走了,以后……你自己好生照顾着点自己。我走以后,你住到我那里吧。我那朝南,还有几样锅碗瓢盆都能用。哦,对,我再给你留些钱——”   说着,王翠翠转身就要回屋拿钱。   可是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身后的女人抓起一块砖头冲着她的后脑就拍了上去!   一连砸了十几下,血浆脑浆横飞四溅。   王翠翠瞪着不瞑目的两眼倒在血泊之中,很快就没气了。   烧伤女人拖着一条瘸腿站起身,把刚刚用过的砖头端端正正摆在旁边。   她的双手都被烧伤得连指纹都没有了,所以——   ***   打了韩千蕊的电话。才知道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姑娘把小白糖给拽到隔壁的宠物美容院去了!   看着正在澡盆里被洗的像根小白萝卜似的女孩,唐笙一时哭笑不得。   “我本来想找个酒店开房间帮她洗洗澡的,可是人家以为我是拐卖儿童的。”   小白糖洗香香的,褪去泥浆和污秽,唐笙这才看到她身上青紫伤疤不少。这样餐风露宿的生活,怎么可能不带伤呢。   唐笙从儿童装店面里买来了一套小衣服,从里到外将她换得干干净净。可是小白糖怯生生地看着唐笙,赖在一堆猫猫狗狗中间,不肯走了!   “我不出去!我不走!妈妈,你上次也是给我换了新衣服。就再也不要我了……呜呜呜……”   唐笙被她哭得心碎,抱在怀里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哄住。   等她拖着背痛腰酸站起身来,身后的韩千蕊突然大叫了一声:“唐姐,你——”   米白色的西裤后面,一片懊糟的殷红色透出来。   唐笙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肚子坠坠的,身子底下湿漉漉。   “快点,我带你上医院!”   韩千蕊出门就拦了一辆车。   小白糖倒是懂事得很快,这会儿紧张地握着唐笙的手:“妈妈怎么了,妈妈是不是生病了?会不会把小白糖送回翠姨那里。我不要翠姨……不要!”   “小白糖!”唐笙这会儿才觉得肚子开始疼,她搂住孩子,轻吻她沐浴香下的额头:“别这么说,翠姨也是真的很疼爱你。虽然她没有钱,不能给你买好多好东西,但是小白糖要记得,翠姨是你很重要的人,好不好?”   “唐姐你之前真的没去医院检查过么?”韩千蕊还在前排催促司机快点开。   “我半年前流过一个,医生说我恢复的不太好,即便怀孕也有很大的概率会不好。”唐笙惨然一笑。安抚她别紧张:“没事的,我早就有心理准备,顺其自然就是了。”   只是……白卓寒又要难受了吧?唐笙捏着,看着屏幕上一个个鲜红的未接来电。   她很难受,因为……她很怀念半年前——白卓寒想办法隐瞒,想办法守护她的时候,那种心境和感受。   他,也有那么温柔的时候呢。   ***   “你确定你怀孕八周了?”急诊室的医生皱着眉,在唐笙的肚皮上来来回回滚动仪器:“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唐笙差点从床上翻下来,“看不到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乌龙了?   上一次流产她以为月经了。这一次月经,她以为流产了!   苍天啊,这还有完没完!   “我这里b超看下来,子宫里什么都没有啊。”医生问唐笙,“你病例呢?”   “我……我没带病历卡,而且我不是s市户口。”唐笙如实回答。   “要不你再去验个血?我这边什么都看不到,实在没法判断。你说你有呕吐停经等症状,但是很多时候假孕也会出现类似反应。   先以验血为准,你——”   “妈妈,你是不是生病了?”   “要不我回t城再看吧。”唐笙摇摇头,看着小白糖站在一边焦急不安的双眼,她拒绝了医生的开单。   去隔壁超市买了一包卫生巾后,唐笙领着小白糖离开医院。   在高铁站跟韩千蕊告别的时候,唐笙感谢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不用谢我,唐姐。你人好,王翠翠才会被你感动。我都没想到她这么顺利就愿意让你将小白糖带走。不过我家大叔说,有些事还是谨慎点好。万一她以后反悔怎么办?会不会惹麻烦呢?”   唐笙想起王翠翠给她画押的那张纸:“这个应该没问题吧?她给我盖了个手印,我当场写了赠与抚养权的的内容。   就算以后她后悔了,也不能再主张了。   当然,我也不希望事情闹得那么僵。这一次,王翠翠应该想开了吧。”   “那就好,那,唐姐保重咯。小白糖,再见!”   “姨姨再见!”   挥手与韩千蕊告别,唐笙带着小白糖上了火车。   明天正常十点更,也可能今天会加更。 第139 你看,我一巴掌把他打出家门   “爸爸,不对不对!这个红色的应该涂在这里!”楼下的客厅茶几上,小希望端着一盘沙贴画,正在与心不在焉的白卓寒玩一场——谁画的更难看的游戏。   “爸爸你总弄错,太阳不是绿色的!”   白卓寒提早回来了,毛丽丽带着她的小桃桃出去买菜。家里就只有他和女儿两个人。   “小希望,”白卓寒轻轻放下女儿的画笔,将她抱到膝盖上:“告诉爸爸,妈妈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小希望抱着白卓寒的手臂,大眼睛眨啊眨的:“妈妈不奇怪,爸爸才奇怪。一下很温柔,一下又很凶……”   “小希望,那妈妈,有没有说过要带你离开这样的话?”   “哦。”小希望点点头:“妈妈要带我和弟弟走,可是爸爸,小希望想你也跟我们一起走。要不你乖一点好不好?你乖一点,也许妈妈就愿意带你走啦!”   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白卓寒的心比吞了头发还难受。   “如果妈妈和爸爸,将来要去不同的地方,小希望是跟妈妈走呢,还是跟爸爸走?”白卓寒也是日了狗,分明知道女儿口中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但还是忍不住不问。   所以他根本想不到,孩子会这样说——   “跟爸爸走。”   什么?   “你确定?”白卓寒惊讶。   “嗯。因为……妈妈舍不得小希望,如果小希望跟爸爸在一起,妈妈一定会回来的。但是爸爸不一样,爸爸一点都不怕离开我们……   爸爸,我们不分开好不好….....你是超人,什么都不怕。但是如果你不要妈妈和我了,我们也不怕。我知道会有好多像冯叔叔一样好的男人喜欢妈妈的。等你老了,就后悔啦!”   “你!”本来白卓寒还感动得一塌糊涂。然而小希望童言无忌的对比,终究还是再次戳伤了他的自尊心!   “你再说一遍!”   小希望哇一声哭了。   唐笙就在这个时候踩着寸点进门,一看到这个场景当场就炸毛了!   “白卓寒你疯了是不是!冲孩子发什么火!”   “妈妈……”小希望从白卓寒的膝盖上脱身下来,哒哒两步跑到唐笙面前。一头扎在怀里哭得跟孟姜女似的:“爸爸欺负我……呜呜……妈妈,我们去找冯——”   “小希望!”唐笙在女儿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不许这么说。”   唐笙抬起余光,白卓寒的脸色已经铁青。   “你很会教孩子是不是?”   唐笙咬了咬呀,忍着小腹莫名的钝痛,把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小白糖拉过来。   “小希望。这是你姐姐小白糖。快点带她到楼上去玩好不好?过来小白糖,这是小妹妹,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么?   先上楼,等吃完饭妈妈叫你们。”   孩子到底是孩子,遇到新鲜的事,很快也就忘记了不愉快。两只小手一拉,小希望一瘸一拐地蹦上楼梯,拽着小姐姐就去玩了。   唐笙要有点疼。蹲了半天觉得人有点吃不消。可是她刚刚坐回沙发上就被白卓寒拎了起来。   “已经……做掉了?”   唐笙皱皱眉,掰开他的手。   “需不需要我再给你熬点月子汤,像上次一样伺候你?”   “白卓寒你有病是不是!不冷嘲热讽你就不会说话么?”唐笙丢出一张诊断书,“你看清楚,我没怀孕!医生说我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月经不调。   何况,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还不至于下作到,要打掉孩子来跟你死扛!   我……何必如此,让你难受,从来都不是我本意。卓寒,是你自己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看到诊断书上写着宫内未见什么乱七八糟的字样,白卓寒揉着太阳穴轻轻舒了口气。   “我没有报复你的必要,卓寒。如果你觉得,这段时间下来我们真的没法好好相处,那也只是因为——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我不太认可让她们拥有这样一个父亲。   小白糖我带回来了,王翠翠自愿放弃了抚养权。以后……”   “不太认可?”白卓寒把唐笙拧过来,摁在沙发上:“你是孩子的母亲,我是孩子的父亲,你一句不太认可,就准备把你们的生活从我这里完全撕扯出去?   这么大的事情,你之前都不跟我商量一下么!”   “小白糖我要定了,我自己的本事,自己找的人。跟你没关系……”唐笙拧开脸,话语不急,但充满了强势与力争。   “你自己的本事?”白卓寒放开她,冷笑不已,“唐笙你真以为你有能耐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王翠翠为什么走投无路,又是谁告诉她丈夫,她有一大笔钱捏在手里的?就凭你找个小姑娘过家家似的在火车站转悠几下,就能找到人?你太他妈天真了吧!”   白卓寒的话就像数九寒冬腊月里劈头浇下来的冰水,让唐笙这个人都冷到麻木!   她撑着身子从沙发上滚起来,上前一把就扯住了白卓寒的领带。   “你……说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我说什么?我说唐笙你这个没见过人世险恶的圣母婊,你凭什么就那么相信人人都是好的?都是善良的?都是值得帮助和宽容的?   有些人,她就是活该被教训。我给她好处,她不知道珍惜。我许她承诺,她不肯相信。非要带着孩子离开我们,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是你,故意放出的口风?让她婆家娘家去争她手里的那笔钱?是你把她逼得沦落街头?”唐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几乎要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   “有么?我只是让她明白,她的生活和原生家庭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省心,她根本就没本事给小白糖一个稳定而健康的童年环境。况且,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给出去一百万,不是拿来养白眼狼的。总要看到最后的收益。”   清脆的一击耳光,毫不犹豫地甩在白卓寒脸上。唐笙冷笑着盯住他,没有丝毫回避:“白卓寒,你真的太让我害怕了!人性不是股市,情感不能拿来考量。小白糖是王翠翠的女儿,你可以帮助她们母女,也可以置之不理。但你不能这样做……   白卓寒,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最强大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必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玩弄于股掌才算赢。   你不可能在所有的时候,压迫所有的人。也不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唐笙这一巴掌打得近乎倾尽全力,白卓寒的脸颊上很快就隆起的红印。   “这不是我想要的,是你想要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可以不择手段为你拿来!你不是喜欢小白糖么?当初是谁哭着喊着求我为你留下这个孩子!唐笙你忘了么?”   “别再拿我当借口了行不行!我不要这样的阴谋算计,也不要这样的男人。我的女儿,甚至也不需要这样的父亲。   白卓寒,你给我滚出去!”   唐笙旋身拉开门,“别忘了,这房子你已经过户给我了,离婚再婚,算我婚前财产。我不想让小白糖一回来,就感受这样的家庭氛围!出去!”   这会儿毛丽丽背着她的小桃桃,正拎着两筐菜进院子,一件这个架势,吓得半天不敢进来。   白卓寒点点头话也没说一句,夺门就出去了。   他已经多久没有醉过了,这一夜,如果没有酒——他想不透该怎样数着一分一秒如酷刑般切割的时间,漫长度过。   阿笙,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看着无辜的你别卷入一重深似一重的危机和阴谋里,我是你的男人——难道你让我去跟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去讲道理么?   我不得不眼看着你跟我们的亲生女儿分别一年多久,甚至连你心爱的养女都留不住。我就不可以,做点坏事来让我的女人和孩子开心一点么?   卓澜可以做坏人,为什么我不行?   白卓寒走在漫无边际的街道上,最后被两台琳琅满目的娃娃机吸引了目光。   年少时光回忆杀。他仿佛看到扎着马尾的唐笙用欣羡的目光守在那——   “卓寒哥哥,我也想要一个。”   抓娃娃是个技术活,而技术,跟脸没什么关系。不是说你长得帅就一定能抓的多。   当白卓寒用掉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枚硬币,而她的小阿笙眼里依然闪着失落的目光时,霸道总裁的气质都是与生俱来的好么?   当时白卓寒就抽了几张整票扔给马路边揽活的装卸工——   给我把机器砸开!   唐笙都要吓尿了,拖着白卓寒就跑了。这辈子,她都没敢再要一个娃娃。彼时她以为,白卓寒做着一切,都是为了站在自己身边,同样很想要娃娃的顾浅茵。   阿笙,你难道不记得了么?你爱上的卓寒哥哥,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那样的人啊。   他的善良包容和正直,只是对外人虚伪的假象。谁伤害了他最爱的人,谁让他最爱的人伤心失望,谁让他在最爱的人无力而狼狈。他就能变成魔鬼!   爱上这样的男人,你终究还是害怕了。   此时的白卓寒站在娃娃机面前,像个神经病似的投了一个又一个硬币。   然并卵。   抓娃娃的技术,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   而隔壁一台机器上,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指挥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   小姑娘大概有六七岁,竖着特别可爱的马尾辫,手里已经拎了一串的战利品。   而那个还没有她高的男孩,一边目不转睛地屠戮着机器里的‘宝贝’,一边从?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男人办事,女人别指手画脚。”   他灵活的小手抓着机器把柄,脸上带着目空一切指点江山的鄙夷。   就听咔嚓一声,一个粉嘟嘟的公仔猫掉了出来。   白卓寒的眼角抽了抽!   “哦也!”小姑娘欢呼雀跃,可是一抬头,发现白卓寒正盯着她——   女孩子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的同情道:“叔叔你别哭了。要不,我的分给你一个?”   白卓寒想说我没有哭,只是酒喝多了。眼睛有点红。   “你有宝宝么?她是不是也喜欢公仔?”小姑娘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最后伸到白卓寒面前:“你挑一个好了。”   “小猫吧,我女儿喜欢猫咪。”   “这个?”   “粉的。”白卓寒摇摇头,“我妻子喜欢粉的。”   “喂,拿了就快走好不好!这是我给我女人抓的!”小男孩?了?腮帮子,不乐意了。   白卓寒抱着公仔,在男孩头顶宠溺地摸了一把,“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韩念。这是我未婚妻米雪儿。你换台机器玩吧,这里的娃娃机,都被我承包啦!”   白卓寒:“……”   ***   “唐姐,你没事吧……”毛丽丽背上的孩子都吓哭了,刚才那一幕,真真儿跟偶像剧似的。   外面要是下一场大雨,白卓寒再气急败坏地被一辆车给撞飞了,那就更应景了。   唐笙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掌发红,发烫。比心里焦灼的东西更难熬。   她……怎么会动手打白卓寒呢?   “我没事,丽丽。你带桃桃上去跟孩子一起玩吧。我把小白糖带回来了。”   “小白糖?”毛丽丽反应了老半天,“就是小猴子?”   “喂!”唐笙皱着眉,有些生气了。   “丽丽,以后不许这么说。小白糖是我女儿,是白家的长女。她在外面吃了好多苦,我们对她要更包容更关爱一些。”   “哦。唐姐我知道了。唉……”   唐笙扶着沙发站起身:“你上去吧,晚饭我随便烧点。”   可是脚下一跄踉,唐笙差点摔回去。就觉得得肚子痛得比白天更厉害了!   “唐姐!”毛丽丽抓住她的胳膊。   “我不要紧。”   不过话说到这儿,唐笙转过脸盯着毛丽丽:“你跟卓寒说我怀孕了?”   “我……”毛丽丽眼睛瞄了瞄:“我看你早上出血了。”   “女人出血有什么奇怪的?我来例假啊!”   “可是自我搬过来,就没见你用过卫生棉,早上还吐…...唐姐,你干嘛总是让自己这么委屈呢?”毛丽丽眼圈也跟着红,主要是因为她想起三年前那会儿。自己还总是欺负唐笙的时候。   她第一次流产,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家里,白卓寒在外面花天酒地。   “我以前那么对不起你,你还对我这么好。我也没什么本事帮你,就不想让你再受苦啊。”   “好了,那都过去了……”唐笙抱着毛丽丽的小肩膀,安抚她:“谁说我总受委屈?谁说白卓寒总是欺负我?你看看,我现在多牛逼。不是一个巴掌把他给赶出家门了么?”   “唐姐,可我觉得你这样……更难受了。”   “你还去不去带孩子?不去的话,我去了哦,你烧饭。”唐笙站起身就往外楼上走。可是毛丽丽瞪大了双眼,已经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唐姐……你别动……别动行不行?!”   “怎么了?”唐笙被她吓了一大跳。   “你确定你这是……来例假了?”毛丽丽把目光从沙发上移开,最后落到唐笙身后的西裤上!   那一大片出血量跟坐碎了一整只西瓜似的。这要是月经,你丫是把一整年的月经都来完了?   唐笙用手一抹,也有点懵逼了。她已经垫好了卫生棉。就算是量大也不至于漏成这样子啊?   “你你……你确定医生说你没怀孕?b超做了没?验血了没?”毛丽丽把孩子放下,陪着唐笙进洗手间。   “b超做了,她说没有我还不太信。怕看的不清楚,就连阴超也做了。但医生说是就是没有嘛。唉,其实就算有,现在也掉了。”唐笙一边换衣一边清理,“那应该就是月经延迟,两个月没来,量大也是正常的吧?我明天一早再去医院看看好了。”   “唉,明天让钟点阿姨在家先带带孩子,我陪你一起去。”毛丽丽说,“现在孩子多了啊,哈哈,手忙脚乱的。”   “没关系,我已经辞职了。等小希望和小白糖上幼儿园再去工作好了。”   “那倒也是,反正先生也养得——”   唐笙摇头:“我不需要他养我。”   这会儿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唐笙躺在床上陪三个孩子玩。毛丽丽下楼烧饭煮汤,忙得不亦乐乎。   晚饭吃过后,毛丽丽帮小白糖收拾了一张小床,让她跟小希望睡在一起。   可是刚刚回来的孩子,还是有些敏感和胆怯。晚上吵着要跟唐笙一起睡。   “那今天晚上,姐姐和妹妹,一人睡一边好不好。妈妈搂着你们。”   唐笙掀开被子,将两个小宝贝抱上来。   “咦,那爸爸去哪睡啊?”小希望问。   “爸爸犯错误了,睡马路。”唐笙找来一本故事书,想给两个女儿哄哄睡。   “妈妈,爸爸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小白糖怯怯地拥着唐笙,显然是今天一进门来的场景,把她给吓到了:“爸爸好凶。”   “爸爸不凶的,只是爸爸要赚好多钱养家,工作很辛苦。又不能像妈妈一样动不动哭?子。”小希望连连摆手。一本正经地跟小白糖解释道。   “妈妈哪里动不动就哭了?”唐笙愠怒。   “妈妈,”小希望拱到她怀里,像猫一样咕噜咕噜的,“你别生爸爸的气好不好?小希望都不生他的气了,我们让他回家吧。外面多冷啊……”   “小希望,如果爸爸做了坏事,你也愿意原谅他么?”   “愿意啊。”小希望搂着唐笙的脖子,热气呼呼吹上来:“妈妈。虽然爸爸没有冯叔叔那么好玩,可他是我爸爸呀。小希望还是最喜欢他……”   唐笙垂了垂头,累了一天的小白糖已经先睡着了。   唐笙在小希望额头上也吻了吻:“嘘,姐姐睡了,小希望也睡好不好?闭眼。乖。”   “妈妈,”小希望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我们不跟爸爸分开好不好……”   唐笙没有回答。拥着两个女儿,就好像已经拥有了全世界那般满足。   她甚至都不敢再多祈祷,怕苍天愤怒于她的贪婪,收回她拥有的幸福。   卓寒,你累不累呢?   其实你只要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和孩子们,多想其乐融融地等着每一个跟你共进晚餐的夜。   你就不能收手么?不能,认输么?   你要赢到什么程度。才够呢?   ***   “白总,您起来了么?”新来的助理susan敲门进来,白卓寒昨天凌晨回公司,susan还在彻夜加班。   新上任的助理对白卓寒那捉急日狗的工作风格也是醉了,没有人知道,以前韩书烟是怎么能做到的。   白卓寒回到休息室就倒了,这会儿睁开宿醉的眼睛,天都大亮了。   “有事么?”   “嗯。我这里有消息表示。白正方和白信方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在分头筹措资金。持金进仓,短短半个交易日,我们让出的新项目融资限额,就被他们吃进去了三分之二。”   “呵呵,整天跟我哭穷,分明手里就有钱嘛。”   “也,不是现金。他们连不动产都抵押了。”   “哦,”白卓寒顿了顿,吐出一句:“活该。”   他扣上衣服,准备起身,可是左顾右盼,找来找去,最后问:“我的猫呢?”   susan知道,他找的是昨天醉醺醺上来时,手里拎着的那个粉红色公仔。   “被您吐脏了,保洁工拿去清洗了。”   白卓寒愣了一会儿,起身,下楼。   忙碌的早班时段,整个圣光大厦里人流匆匆。   经过研发部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异样。就好像白卓寒是过来捉唐笙的奸一样。   唐笙不在,连电脑都不在。   “她的东西呢?”   助理微微颤颤巍巍举手:“唐姐说,让我帮她打包了,过几天她回来取。”   “研发部总监的职位,不是说辞职就能辞职的。全部恢复原样!”   白卓寒转身就走,也顾不上身后人敢怒而不敢言的窃语里,到底有没有带类似‘管不住老婆,跑来吓唬小姑娘算什么本事’的画外音。   白卓寒想洗洗脸冷静一下,可就在这时候,毛丽丽的电话打了进来。   “先生!先生不好了,唐姐她——”   明天十点,我算算看,差不多下周完结正文。 第140 白卓寒你这个SB,你玩砸了!   白卓寒赶回家的时候,警车就停在院子外面。   好巧不巧,这次出警的重案组负责指挥官,还是上回的许警官。   什么叫郁闷到家,白卓寒算是领教了。   “怎么回事!”   白卓寒走进去,看到两个女孩缩在沙发里吓得直哭。毛丽丽搂着哭声更响的小桃桃,急得六神无主。   而唐笙被左右两个警官架着,不由分说就往外带。   “阿笙!你们——你们要把她带到哪去!”   “抱歉了白先生,您太太是一件谋杀案的重要嫌疑人,我们需要带她回去配合调查!”   “够了!许警官,看在李署长的面子上,我配合了你一次两次不止。   但不表示你们可以就这样嚣张地从我面前抓走我太太!”白卓寒伸手就要去拦,“什么谋杀案?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杀人!”   许警官甩出一纸搜查令:“白先生,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如果白太太是无辜的,我们当然不会冤枉她。”   “卓寒!”唐笙摇摇头,“我没事的,过去一趟说说清楚也好。你看好小希望和小白糖。”   “爸爸!!”两个孩子就像见到救星了一样,一前一后扑过来,“妈妈要去哪!不要妈妈走啊!”   “阿笙!”白卓寒一前一后挂着两个孩子。虽然焦急,但他知道分寸,“你别怕,我安顿好孩子就去救你!别怕!”   ***   “我没有杀王翠翠,你们再问我多少次,我也是这个答案。”唐笙坐在警署审讯室里,按照制度,她的一只手被铁铐牢牢拴在供桌下。   “按照你的说法,王翠翠的亲生女儿曾因为医院事故,被你和你先生错养了一年半。后来她找上门,索走了孩子的抚养权是不是?   你们试图付给她一笔客观的报酬,意图留下孩子对么?”   警方显然已经做过了一系列调查,每一句问询都带了不少暗示式的诱导。   唐笙怎么会听不明白?   “是。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能说——”   “唐女士,你于昨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出现在s市老城区同弯巷子垃圾处理厂,是不是去找王翠翠索要孩子的?”   “不是,是王翠翠说她要和我谈谈。”   “那么你为什么要带现金去呢?”警察咄咄逼人,“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好,要再一次以钱诱使王翠翠屈服。可是她依然不愿意,于是你一气之下,干脆杀了她,这样就可以——”   “没有!我把小白糖当做我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我怎么可能去杀她妈妈!何况王翠翠得了绝症,说得再没人性一点,她根本就活不了多久。就算我有这个动机,也没必要冒险把自己赔进去!   她是自愿把孩子的抚养权送给我的,不信你们看看——这是她的画押,指纹画押。她不识字,于是说相信我。让我写。手印早就盖好了!”   唐笙叫女警帮忙从提包里翻出那页脏兮兮的纸,上面鲜红的手印这会儿看起来已经有点褐色。   “拿去鉴定科。”警官用证物袋装好,叫人送了出去。   “那么唐女士,我们继续——我刚才,问了这么多,就是想确定一下,其实你在对王翠翠这件事上,是有比较明确的杀人动机。对不对?”   唐笙真是气得浑身姨妈痛,但警察有自己的问询方式,她只能配合。   “您要是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可是我没杀人。难道每一件杀人案,都只要找到谁有动机杀人就可以了么?   想和做是两回事。更何况杀害她的念头,我也从来没有过!”   唐笙很明确自己的道德观,如果这种事在她眼里都不算底线——那她跟白卓寒有什么区别?!   白卓寒……   白卓寒?!   “唐女士,您刚才走神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问询的警官一看就经验丰富,连测谎仪都不用。就能轻易捉到人家的微表情。   “没……我没想到什么!”唐笙连连摇头,但紧张的颤音让她一不小心就咬破了嘴唇。   “唐女士如果不愿意配合我们,那我们真的很难帮到你。”警察无奈地摊了下手,但目光依然犀利。同时,他推过来几张现场的照片。   王翠翠那极其凶残的死状让唐笙当场呕吐了出来。   她的脸基本上已经看不见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组织白花花地淌了一地。   漂浮在血浆和脑液里的一坨小东西,有可能是眼球。   警官皱皱眉,叫人给她递了一杯水。   “看到尸体后呕吐是正常人的反应,但这并不能减轻你是当事凶手的嫌疑。因为很多激情杀人后,凶手是不敢去看死者第二眼的。所以唐女士,你现在唯一要解释明白的就是——   在杀害王翠翠的凶器,也就是这块砖头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你说什么?我的指纹?”唐笙耐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痛楚,盯住照片上那块染血的砖头。   “这……这不可能!为什么会有我的指纹?我真的没杀人!没有!我……和我一起去的还有一个朋友,你们找过她么?她叫韩千蕊,她可以为我作证的!”   就在这时候。问询室的大门打开了,三五个人进来。   最前面的自然是白卓寒,后面跟着一位衣冠楚楚,气质非凡的男人。   “阿笙!”   “卓寒?!我……”   唐笙本来是不怕的,但是指纹的事让她一下子失了主心骨。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催眠了,真干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都浑然不知。   “砖头上为什么会有我的指纹?为什么!卓寒,我没有杀人!”   “阿笙,别怕,我带了最好的律师过来!”说着,白卓寒指了指身边的西装职业男,“这位俞律师在s市拥有业内最高口碑,是程风雨先生的旧识。李署长——”   白卓寒转过身,冲着一并进来的警署长不卑不亢道:“从这一刻起,我太太将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全部由俞律师接手。四十八小时内,如果你们不能有更大的突破和更详细的证据。   我要我太太安安全全地回家。”   “白先生。这个您放心。只要白太太是清白的,我们警方当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李署长打着官腔,笑着皮肉。   白卓寒走到唐笙面前,握住她由于紧张而愈发冰冷的手:“阿笙,别怕。等下实事求是跟俞律师说。”   “卓寒……”唐笙心中五味杂陈,“小希望和小白糖……”   “孩子很好,很安全。你放心。”   白卓寒点点头,他已经叫程风雨派来的两个助手林子赋和莫绿菲夫妻两个专程过来看护了。   “我真的没杀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砖头上会有我的指纹。”唐笙说。   “我当然相信你不可能杀人,有指纹也不一定就能证明是你做的。   所以没关系阿笙,安心在这里呆两天。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那你呢?”唐笙的眼眶有点酸,舌头有点涩。   “我……今晚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出国一下,很快就回来。俞律师和程先生都会竭尽全力解决的。阿笙,别担心好不好?”   白卓寒当然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离开唐笙身边,他知道唐笙一定吓坏了。   可是今晚八点之前,他必须要到米兰mb集团总部,出席在重要的会议现场。   之前叫曹丽华偷偷带走的配方再一次被‘陶氏化学’捷足先登了专利。mb集团一气之下,扬言撤资,并要联合业内委会永久对圣光实施制裁。   接踵而来的,是蓄意高增进仓市值后带来的泡沫之灭。   还在观望期的几家投资商一时间裹足不前,他们对圣光的信心一落千丈。都不敢相信白卓寒还能拿出今年春季屹立于市场的卓越新品。   所以,白卓寒要亲赴欧洲灭火。   他已经把局做的这么深,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关键——   就在他眼前。   “是不是公司出事了?”唐笙皱紧了眉头,“卓寒,是不是推给mb的新品又出问题了?”   “你别管了。”白卓寒咬了咬牙,“你不是……已经辞职了么?”   “卓寒,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拿到结算金。名义上,我是圣光研发部的总监,也是你白卓寒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知道,但是我能处理。”白卓寒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受够了在唐笙面前上演这些虚伪的戏码。   他明明就是个坏人,不想在她面前装可怜了。   虽然,唐笙现在的反应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阿笙,让我最后再利用你一次吧。   “卓寒,”唐笙双手扶在铁栏杆上,欲言又止地溶解了她最后的信心,“卓寒,我真的没有杀王翠翠……”   “我知道。”白卓寒颔首。   “我没杀……”唐笙重复着自己的坚持,目光却比刀犀利。   白卓寒唏嘘一声,用力闭上眼睛:“阿笙,你不用重复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卓寒……”唐笙的泪水流成行,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在白卓寒面前哭泣了。   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因为绝望的下限,每一次都将她深深打进更深的崖渊。   每一次想要原谅之前,都有不给力的真相在耳提面命地告诉她——   不停地告诉她,你与白卓寒之间,真的合适生活在一起么?   白卓寒,王翠翠……是不是你杀的。   为什么,我对你连基本的信心都没有了呢?   ***   一脚跨出警署的大门,白卓寒对俞成瑾律师说:“我太太拜托你了,我可能要耽误几天不能回国。请务必保证四十八小时内将她保释出来。两天见不到孩子,她会难过的。”   “保释我完全可以做到,但是嫌疑能否解除,还要看程先生那边的进度。”俞成瑾接过各种各样的辩护案件,也承担过多少家属厚重的期望。但像白卓寒这样,留下含冤受屈的妻子在看守所,心里想的却只有公司利益的——还他妈是第一份。   要不是看在程风雨的面子上,多少钱他都不愿意接就是了。   白卓寒直接去了机场,他有点累,也有点心虚。可是王翠翠的死真的让他越发不能理解——   案子必然不是唐笙做的,这毋庸置疑。   那会是谁呢?   只是流窜作案的小流氓?看到王翠翠手里有点现金,于是见财起意?   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那些钱都散乱在现场?   而且砖头上,又为何会有唐笙的指纹呢。   ***   “唐姐你别怕,我家大叔正在积极调查,一定能还你清白的!”韩千蕊赶到警署,专门来陪唐笙。   “小蕊,替我谢谢程先生。”一天过去了,唐笙只喝了几口水。她?木的大脑装满了各种各样零碎的片段,她不敢运用逻辑,不敢去牵引线索。就像当年不敢去查高考分数一样。   “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跟唐姐单独说几句话。”韩千蕊看到身后有警员虎视眈眈地监视着,顿时满心不爽。   “唐笙现在是在监嫌疑犯,我们不能让任何人单独接触她。”   “你——”韩千蕊柳眉倒竖,杏眼一瞪:“我说过我可以作证,唐姐根本就没杀人!那天我是跟她一起去的!”   “可是你也如实交代了,那天你是带着小孩子先离开了一步。并没有全程与嫌疑人待在一起。她完全有可能在那段时间里实行犯罪行为。”警官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句话又把韩千蕊怼回南墙去了。   “我——我翻供行不行?!”   “小蕊!”唐笙急忙摇头,“别乱来了。这是警署,每句话都是要成证供的。”   “我……”韩千蕊急得直跳脚:“可是我又没听到惨叫,也没听到挣扎。而且我亲眼看到你来找我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如果是你杀的人,这些都不成立。这帮警察干什么吃的!能不能有点效率?关着你有什么用,赶紧去找真正的凶手啊!”   “女士,请你注意你的言行。”韩千蕊不爽,警察自然是比她还不爽。   “好了小蕊,少说几句吧。事已至此,我们安心面对就是了。”   “唐姐,你要不再好好回忆一下,那天还有没有什么人出现在附近——”   “我说过的,有一个浑身烧伤的女乞丐住在王翠翠隔壁。我还给了她几百块钱,让她照顾着点王翠翠。可是俞律师告诉我,警方在现场勘查过,找不到任何人。”   韩千蕊听唐笙这么一说,貌似也有点思路:“唐姐,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左边脸上整个烧伤毁容的女人?我给你看过一张照片你记得么?”   唐笙点头:“对,你说她和王翠翠互相照应了几个月。”   “我明白了,肯定是她见财起意,杀了王翠翠!”   “可是现场的钱一分没少啊。”唐笙摇头不已,“对于一个穷成那样的人来说,哪有杀人不取财的道理?”   “那也不能证明就不是她杀的。”韩千蕊跳了起来,“唐姐,你说万一是有人指使她的呢?类似于,买凶杀人那种。嗯,一定是这样。不过王翠翠这个样子,谁要买凶杀她啊?她死了的话,谁是受益人啊?”   唐笙心里讪讪的,苦笑一声:“我啊,她死了,我不就能得到小白糖了?”   “唐姐你别瞎说,我再想想看。你说会不会是她婆家或娘家?她之前手里有些钱,都被他们瓜分的差不多了,但房子还是她的名字,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想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给——”   韩千蕊的脑洞大得清奇,但是唐笙是有多么希望,这是真的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就不用怀疑那个男人了。   ***   mb集团总部高层会议上,白卓寒带着圣光的几位高管如同赶赴鸿门宴一样。   短短半年内,同样的花样玩了第二次,任谁也不会愿意再给机会了。   对方最高执行董事michael-smith是个行事严谨又专横的老家伙,谁说欧洲人就一定又绅士又修养了?   这会儿当着与会几十个高层管理的面,有政界人士,有记者媒体,当然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竞争商。   ——就差直接对白卓寒爆粗口了!   大概的言外之意是,我们mb集团在泛欧洲地区的影响力,往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比出一个凤姐都难得的地位。就算今天拆了你们白氏圣光这块跳板,我们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亚洲市场。   白卓寒你是拿我们当人傻钱多的蠢货么?一次又一次地出幺蛾子!   不要以为我们没有做过调研,不了解白氏圣光的情况!短短两年内,你们白家死了多少人?走马换灯一样的节奏,股权换手频率跟他妈全自动滚筒洗衣机似的。   我们是商人,没空卷着钱跟你们这种家族式企业勾心斗角陪着跑!   今年三月预展上已经定好的药妆新品,你们如果没有实力拿出像样的竞争成果,就趁早按照违约合同赔钱滚蛋!   以后,你白氏圣光集团的广告牌,休想再在整个泛欧市场上有一席之地!   “smith先生,请让我最后再说几句。”白卓寒完全可以用英文交流,但他坚持要翻译转述。因为语言在这样隆重对峙的场面上,有时候代表的事民族地域的一种尊严。也是他白氏圣光集团在泛亚市场上龙头地位的彰显。   即便市值达不到mb集团的十分之一,也不表示我们就可以放低姿态地任人宰割。   “首先,距离合同规定的对交期还有三天时间。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放弃的信念,是对我们双方合作缔约的基本尊重。   您怎么能确定,我们最后拿出的诚意,一定达不到您满意的标准呢?”   对方大佬面色凝重,他严厉地表示,同样的状况发生两次,mb集团有理由相信这是白卓寒有意而为。   “就算是有意而为,我愿意赌上全部身家的违约条款,这对您来说,不是一种变向的收益么?smith先生,我会让您看到成果,至于过程,不在监控的范围内。您也看到了。这次项目对外招投的几家散户里,也有我们白氏自家宗亲,我带着他们一路领亏缩水到这个程度,我们都不急,您担心什么?”   smith先生可不会因为白卓寒的两句话就放心的,mb集团是个综合性投资多元跨国企业,他也有他的股东,他也有他必须要负责的对象。   两年前开始实行亚洲计划的时候,他们选择白氏也是力排众议,最终考量下来的。虽然一切商业行为从最初建模的那天起,就都不敢避免壮士断腕的高风险,但是今天如果不给这个年纪还没有自己一半大的男人点颜色看看,他他妈是忘了当年八国联军怎么侵华的了吧!   “白先生,就算我们现在撤资,这点违约的钱,也输得起。但我不喜欢这种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smith先生的翻译官义正言辞,完美滴传达了老boss盛气凌人的姿态。   “如果smith先生想要以业界前辈的姿态对我问责,那么我可以为公司层出不穷的意外给您带来的困扰而真诚致歉。   但是,两家合作无论地位,都是为了利益的共同驱使。白氏圣光集团在亚洲多年地位有目共睹,我们的市场分化系数和每年精准的用户定位数据,比起某一款主打品来说——那些无形地资源,才是mb集团旨在共享的投资目的。就算没有mb集团增资的如虎添翼,我们固守自己的市场,五年十年之内,我敢担保没有人可以撼动得了圣光。   那么,我为什么要做这么两败俱伤,砸钱不讨好的事?   smith先生,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您信了我们三年,难道不敢再信三天么?   我看到您衬衫里面别着的胸章,是拜仁慕尼?的。对吧?你是球迷,喜欢竞技,这都是男人的天性。   不到最后一秒不知鹿死谁手的颠覆感,有时候比按部就班的顺利更能使人亢奋。   您选择圣光,难道不是为了选择奇迹么?”   这段话,白卓寒直接用英文讲的。因为他觉得他的翻译未必能把气势也给传达出去。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可是下一秒,smith先生手一挥,会场大门就被关住了!   “白先生,希望您留下您的电脑,跟我们的人先行回酒店休息。我们会派保护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   您远道而来,我们该尽一下地主之谊。明天一早,我亲自带您参观游览,感受一下风土人情和时尚产业的愿景规划可好?”   smith先生的秘书上前来,对白卓寒做了一个绅士而有理的邀请动作。   “smith先生,您这是要,商务软禁啊?合同上,好像没有这一条吧?”白卓寒单手按在笔记本上,笑容依然淡定。   “白先生请谅解,既然您说了三天,我们就给您三天时间。当然,我们更期待着您承诺的当季新品,能够按时送到三天后的展览会上!   我们mb集团并非输不起钱,而是输不起商誉。说得再直白一些,我们不信任也不认可您利用一些非商务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与我们mb集团的公司文化,有很大出入。   所以,如果您还想继续合作下去。这三天就不要离开米兰,直到合作验收,圆满实现双赢。   您可以使用我们专门为您配备的电脑和邮箱,对公司事务进行指令宣派。您的私人物品我们会保管好,锁在密封地保险箱,只有您一个人知道密码,所以请放心。绝不会有任何公司商务机密泄露。”   “那,如果我坚持要离开呢?”白卓寒扬起头,问。   漂亮的秘书笑了笑:“当然,我们没有权利限制您的人身自由。如果您坚持离开,那么我们将决定不再承担最后这三天的风险不定性因素。视作白氏圣光集团拒绝履行协商后的条款——哦,附加条款,   不好意思,我们就是店大欺客。smith先生决定,这一条就作为合同的附加条款来履行,您接受不接受呢?”   “当然接受。”白卓寒合上电脑,将一并叠放在一起,“这里有吃有住,公费旅游,我十分乐意。不过,我需要一部,跟我太太和女儿通话。”   “这个当然可以。”   白卓寒表示,那ok吧,反正你有钱你说了算。   他明白smith先生的顾虑。   这位意大利籍的老头子是怕他说三天期限,其实只是权宜之计。人家早就看出来白氏内部争斗堪比第三次世界大战,而他白卓寒的动机早就不是单纯赚钱了。   没有人愿意跟这么不纯粹的家族企业合作,一不小心就会沦为人家明争暗斗的垫脚石。   mb集团横扫欧洲几十年,牛逼了好几代。怎么可以被白卓寒这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当枪使唤着溜来溜去?   现在,他们故意绑定白卓寒的人身。一方面是怕他之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掏空了公司。现在一回国,一卸任,留个烂摊子下来打脸啪啪响。   另一方面,就是两个字,不爽!   ***   白卓寒留在米兰mb集团总部的事一经传出,整个白氏圣光集团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向绅赶着凌晨的飞机过来,进办公室的时候,上官言也已经到了。   大家的态度出奇的一致——白卓寒这个混蛋,就是算准了他们有强迫症,无法对着那么烂的摊子甩手不管!   电脑视频的另一端,白卓寒穿着慵懒的浴袍,坐在套房露天外的游泳池边。手里端着一盏红酒,笑看向绅的咬牙切齿。   “喂,你别这幅表情了行么?要扒我的皮也要等我回去再说。”   “白卓寒你他妈的就是个贱人!”   白卓寒点点头,说谢谢夸奖。   “我姐怎么样了?”   “关你p事!”   白叶溪已经快七个月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吃什么长的,比人家八个月的肚子还大,现在都快走不动了。   “那会不会是双胞胎?”白卓寒呷了一口红酒,脸上的表情真就写满了‘我在度假’四个字。   “白卓寒你真有心情跟我拉家常么?现在白信方和白正方就堵在我办公室外面,保安都拦不住。你有种就滚回来挨顿打,我不会替你出头的!我可不想我儿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因为新品二次泄露秘方导致的mb集团勃然大怒,一时间项目投资方纷纷恐慌不已。但好在很多商家吃进的都是保本股息债,毕竟项目投资的风险巨大,谁也不敢真金白银控杠杆。   但只有两个老家伙是真往里砸的钱——现在他们就在办公室外!   “白卓寒呢!”   “白卓寒哪去了!你叫他给我出来!”   向绅在两个保镖的保护下,推开办公室大门。嗡一下,连特么苍蝇都飞不进去。   “白卓寒到底在哪!不是说好了mb集团担保的新项目稳赚不赔。新股增值率30%么!我们在圣光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呢!为什么一直在跌价!白卓寒呢!”   向绅扶了扶眼镜:“真对不起,二位老先生。白总现在被mb集团扣押了,因为项目新品遭到泄露,已经被一家名为陶氏化学的对手公司抢先注册专利了。mb集团最高负责人smith先生大发雷霆,扬言要制裁圣光。现在白总人在欧洲,正在竭尽全力挽救。   但是市场信心一下子垮塌,今早出盘就在领跌。你们先别急,白总亏得比你们多多了。”   “什么!”俩老头当场就要发心脏病了:“这怎么可能!好端端怎么会泄密?我们调查过的,mb集团新项目融资计划很抢手!多少人排位都买不到入场券,白卓寒给我们单独空出了三个亿啊!为什么其他人说跑就跑!”   “哦,因为其他仓位都是保本债息,人家觉得无利可图了,就撤走本金咯。可你们签的是现金认购书啊。我听说,二老是不是把房产都抵押了?”   老头们就是倾家荡产也凑不了这么多钱啊,所以他们认股的时候加了有七八倍的杠杆,眼看就要爆仓。那可是飞一般的享受啊!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白正方大喊大叫:“我们,我们现在就要兑现那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不能爆仓,告诉白卓寒!我们一人一半,现在就要钱进去平仓。”   “这样啊?”挥挥手,一个律师模样的人从后面走上来,手里拿着的文件散发着一阵阵死亡地气息。   “真对不起,二位老先生。白靖瑜手中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和白卓寒手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已经全权一继承权方式转移到白卓寒先生名下。   其中增税值四千三百八十万,已经全部兑现过户。   按照法律顺位继承权规定,白卓寒先生系已故白靖怀先生的长子,白瑞方先生的长孙,白卓澜先生的侄子。经双方善意协定,他与他的太太唐笙,将拥有白卓澜长子白康树的抚养监护权。   所以,二老口中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们无法为您主张。”   “骗子!这不可能的!”白信方的脾气较他家大哥更暴躁一点,抡起拐杖冲上去!   向绅往后躲得及时。但还是被不小心抡到了手背。   两个保镖上前就把老头给架住了:“老先生您冷静一点!”   “不可能不可能!白卓寒是白靖瑜的儿子,白靖瑜跟我们白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没有白家人的血统,他没资格继承这笔钱!这一定是假的!”   律师?着脸:“请二位尊重一下我们的公正效力,白卓寒先生的亲缘认定血检报告是在公开透明的状况下进行的。他与白靖怀和白卓澜之间的dna对比结果均显示了双方之间的直系旁系关系。   如果二位有异议,可以直接向中级以上人民法院提出申诉。当然,如果还需要律师的话,我可以介绍我们事务所的实习生给你们。”   实习生……   “你……你……白卓寒,白卓寒你这个畜生!婊子生的杂种!你不得好死!”   “二位老先生,我会把你们的话转述给他的。但是,如果你们继续闹下去,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市值缩水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项新品是白太太夜以继日研发出来的,出了这样的事,白总也很心痛啊。他现在被扣留在欧洲,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寝食难安。   就是为了能不负二位嘱托,看看有没有翻盘的余地——”   视频那边的白卓寒正靠在躺椅上晒太阳。这边向绅的话倒是听得倒是很清楚。然后他一口红酒差点喷屏幕上!   两个老头就像进了水的红衣大炮,一路恍恍惚惚地离去。   “都是你!早知道我们一人拿一半不就好了!”   “凭什么怪我!是你说不放心白卓寒在圣光,一定要把他挤走!”   “我说的又没错!本来就不能对他放心!你看看现在怎么样!”   “怪你!都是你,你让让我不就完事了?你家又没儿子,让我多拿点怎么了!”   “你放屁!我跟瑞方才是一个娘,白家的东西本来就应该我多拿些!你个狐狸精生的臭不要脸的!”   然后俩老头就在圣光大厦门口滚在一块,打得跟奥特曼和怪兽似的。   向绅拽出一块手帕,缠住被一拐杖敲裂流血的中指。挥挥手,叫保安把他们赶出去。   回到视频前,白卓寒已经换上了西装。他对向绅说。   “告诉上官,让他准备收仓救市吧。这两个老头给点教训就是了,给他们留点棺材本。别临死落得个倾家荡产连草席都没得裹。诶?你干嘛冲我竖中指?”   他看到向绅的左手中指上包着手帕,直挺挺立在屏幕前。   向绅:“u-deserve!”(你活该)   白卓寒笑笑:“你不用转述他们的话,我都听见了。”   向绅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摊子已经被你砸的连煎饼果子都摊不圆了,不想在欧洲被mb的高层轮掉,就赶快想办法啊!   “我会把自己的路堵死么?你以为陶氏化学半年来增资的新股东是谁?!”白卓寒冷笑道:“放心,让我在smith这里再度两天的假好了,反正也不用自己买单。   唐笙之前研发的那款新品,已经在运来米兰的途中了。”   “我可能是年纪大了,跟不上你的思路。卓寒,事到如今我就没看明白你他妈的搞出这么多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明明就已经看好了唐笙带队研发的新品,却故意放出声来说已经找了其他工作室,不打算用她的东西。   然后却在最后一刻将她的成果走马换上架,再叫曹丽华把东西偷走,由陶氏化学确认专利。   而圣光最大的敌手——陶氏化学,他背后最大的股东一开始就是你,这一切不过是你在自导自演罢了。你转了十八个弯到底是想怎样啊?”   “如果我说我一开始就对唐笙寄予厚望,她未必会有这么强大的干劲。我了解唐笙,她不服输。我越是不用她,她就越是会给我做出像样的东西。   这叫狭隘激励制度,管理学的一种高风险施压政策。唐笙是我妻子。也是我的员工啊。”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我想,你再这么下去她很快也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向大哥,你也不是我的员工,但你也不是一样放心不下我,丢下七个月大肚子的老婆回来帮我么?”   “那是叶溪放心不下你。”向绅叹了口气,“即便她知道,她的父亲是你最后要对战的王牌,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有你这样一个弟弟。   她依然关心你,依然希望你能……赢。”   白卓寒在视频画面上顿了顿,这一度让向绅以为视频顿卡了。   其实,他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在发呆,猜测一下现在是不是该自责的时候。   “卓寒,其实就事情本身来说。你想要压倒白氏旁支的有生力量,来个下马威,同时不想让白靖瑜坐山观虎斗地看笑话。这些我都能认同。   我也是男人,我也喜欢这种杀伐淋漓的快感。就像当年对付冯写意那样,不仅赢得高姿态还赢得有血性。   可是我同时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为了她们,尊严算个屁啊?   也许对你来说,唐笙给你的自信远超于叶溪给我的。   你可以臭不要脸地说,唐笙就是很犯贱。无论你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走,所以你肆无忌惮。   但我没你这个本事——   叶溪差点出事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经历那种心境。也可能是因为我眼睁睁地看到过凌灵死在我面前,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刻骨铭心和痛不欲生。可是白卓寒,你懂什么叫死么?   那不是别人的故事,不是茶余饭后里的唏嘘短叹。一个人死了,就在你面前咽下呼吸。你看她最后一眼地时候,她甚至连一个回应的目光都无法再给你。   你做再多的梦,后悔再多的曾经。都无法弥补了。她永远也不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话,感受你的体温。   如果这个道理,直到你孤独终老那天才能明白。那么,上帝也无法赦免你了。”   向绅一口气说完,发现屏幕上的白卓寒一动也不动。   他拨了拨屏幕。?痹的,这次真的卡画面了。   也不知道他听到自己说的了没有。天不渡人,人自渡吧。   向绅站在窗前,给白叶溪打了个电话。   他先问了妻子好不好,再问孩子好不好,这才是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   ***   “白太太,我们暂时可以出去了。”   这两天唐笙瘦了不少,虽然看守所的饭菜并没有那么难吃,但她一方面想念孩子,另一方面总是无怨无端地忐忑这个杀人案的真相。   短短四十八小时,她的脸都寡了一小圈。   “我能出去了?难道案子有进展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俞律师。以及过来一并接她的韩千蕊。唐笙又惊讶又兴奋。   这时候,看守所的警官过来给唐笙拿了些表格:“现在只是保释期,你不能离境,随时有情况我们随时还要传唤你过来配合调查的。”   坐在回家的车上,唐笙尚且一脸的懵逼。   “不是说,要有新的疑点和证据才能保释么?小蕊,你们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嗯,我叫大叔把疑点集中在那个毁容的女人身上,但是那女人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了。不过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说就在我们两个去找王翠翠前的两天,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那附近。   因为那种地方嘛,你懂得。能有两个穿的干净的人路过都很新鲜,别人肯定有印象啊。”   穿着西装的男人?   唐笙心里讪讪的,不由抓住了韩千蕊的胳膊:“小蕊,你说这个案子,可不可能破不了?”   “破不了?”韩千蕊笑道:“开玩笑吧。我家大叔出马,哪有破不了的案子。”   “不不不,我是说,我们能不能就算了?”   “算了?”韩千蕊不太明白唐笙的意思:“唐姐,你是第一嫌疑人啊!这怎么算?”   “可是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我杀人啊。我只不过摸了一块砖头而已,况且王翠翠给我按过手印,承认了孩子归我抚养。我的杀人动机也不成立。   我……我不是说想要算了,而是你也知道,小白糖已经开始懂事了。这事万一越扯越大,我怕孩子以后有影响。”   唐笙说出的顾虑还是很能被接受的。   韩千蕊拍拍她的肩膀:“唐姐你别担心,大穷和小绿姐做这行很多年了,知道规矩。不会对你家宝宝乱说话的。   王翠翠已经死的这么惨了。我想,以后要么你们也不会对她说实话的对不对?至于案子的事,你放心,那是我家大叔和警察的任务。   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回家,看看你的两个小宝贝。然后洗个澡。睡一觉——哎对了唐姐,你后来去医院了没?   怀孕那个事,怎么说啊?”   唐笙摇摇头,一回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能顾得上上医院。   这两天她在看守所情绪紧张心情差,倒是没怎么多流血。但是肚子疼起来一阵阵的,也是诡异。   “走走,我先带你上医院看看。真是的,你怎么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韩千蕊说着就让出租车师傅掉头,而与此同时,唐笙正在拨打白卓寒的。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你好,白太太是么,我是白总的秘书susan。”   “啊?”唐笙怔了怔:“你好,我……我先生呢?”   “白总现在在国外,无法抽身回来。他有一个新的联系号码,要我帮你接通转过去么?”   “他……他在国外做什么?为什么还没回来?”唐笙知道白卓寒去了国外。但她就是想不明白什么事能严重到让他两天还不回来。   “白太太,白先生在等mb集团d-real新品发布的合同样品。具体事项,要不,您跟他亲自沟通一下?”   susan越说,唐笙越觉得不对劲。也可能是盲目的第六感,一下子就把她紧张的情绪调动到极致——   这时候,白卓寒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出来。   “阿笙,你出来了?”   “嗯,我……我保释期到了。”唐笙用力深吸一口气,“卓寒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说,公司那里——”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d-real正式发布出去,我就能回国了。程先生的人在照顾小希望和小白糖,他们都很好。”   唐笙脑子一下就大了:“白卓寒你在说什么!什么d-real?是我们部门上周那款试验药妆香氛?你……你不是说,你不需要我么!你不是说你已经找了其他的工作室么?”   “除了你,我不信任何人。唐笙。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认真负责,最——”   “白卓寒你神经病么!那款d-real有瑕疵,根本不能推出上市!”   唐笙对着电话咆哮起来!   明天十点 第141 我的男人,我不能让他输   几天前,唐笙一时气愤打了白卓寒一个耳光。   看着他不辩解,不认错,也不反驳地走出家门。那一刻唐笙是很心痛的。   她想,夫妻之间哪怕赢矛盾分歧,三观崩陷而不得不走到终结。也不应该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伤感情吧——但是就在几秒钟之前,唐笙认为自己的这番话,简直是要比耳光响亮一万倍。   “阿笙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白卓寒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已经叫人再三做过检验,而且你们的成品报告上——”   “那个报告是上周出的,但是就在那之后一天,我听微微说第四次试验杂质气泡率又有所上升。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推翻配比度,准备重新试验了。   青花藻和蓝香混合在一起,虽然能够调出特别持久的香氛。但萃取后沉淀杂质一直有股刺激性杂调,一旦室内温度升高到26度以上,就会在中调之后产生异味。   而且,青花藻的过敏原匹配测试也不够准确——”   白卓寒沉下思绪,缓了有十秒钟。   “这样,现在……还有不到三十六小时。   阿笙,呵呵,对不起。是我故意没在之前跟你沟通。我以为——算了,不说了。”   还有三十六个小时,白卓寒这里已经是凌晨了。望着奢华酒店落地窗外那片霓虹璀璨的时尚夜景。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方向从一开始的模糊,变得瞬间清晰了。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太渺小。一个人的算计,终究是太无常。   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小,走到哪里都是迷路。   “卓寒……”唐笙捏着电话,哑了哑声音:“做夫妻……做到我们这个份上,其实也挺悲哀的是不是?”   我们是那么爱着对方,想要为对方着想,想要为对方排除一切艰难险阻——可是,就是跑不到一个轨道上。   是不是。真的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考虑下爱情和生活到底应该怎么融洽?   “抱歉,我……我真没想到我在你眼里,是那么什么来着?认真负责?才华横溢?卓寒,我……”   白卓寒笑了笑,他想,如果这个时候唐笙在自己的身边该有多好呢?   他会不会拥她入怀,会不会忘情深吻,他是不是忘了告诉唐笙一句。   其实,一切输赢胜败,本来都不该比你重要!   “我早就说过。就算白氏圣光有天赔的一无所有,我也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这不是你的错,阿笙,是我自以为是。什么mb的集团,不过是个麻痹的集团!那个死老头没少刁难我,我受够了。就算是输,我也输得起。”   “卓寒……”唐笙小声叫出他的名字,却被他打断了即将出口的——也不知是安慰还是责备。   反正唐笙一直是这样的个性。从来不会幸灾乐祸,不会冷嘲热讽。   白卓寒压低声音道:“算了,现在再怎么样也回天乏术了。听天由命吧。也许,我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差。阿笙。等我回来吧。我们……这次好好谈谈。”   听筒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唐笙不知道白卓寒这会儿有没有去撞墙。   她坐在原处发了一会会儿呆,然后冲身边的出租车司机道:“师傅,麻烦掉个方向。东道主街的白氏圣光大厦。”   “唐姐?不先回家么?”韩千蕊问。   “不了,直接去公司。”   唐笙打了个电话回家,毛丽丽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兴奋非常:“唐姐,你出来了么!”   “丽丽,孩子们好不好?”   “都好,有林先生和林太太在这里帮我带着,小希望和小白糖都好乖的。”   说话间,小姑娘们叽叽哇哇的背景音终于放下了唐笙悬了两天的心。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妈妈。我好想你啊!”   “乖,妈妈还有点事,明天就回家好不好?”   唐笙跟孩子们说了几句话后,抬手擦了擦眼眶。然后叫她们把电话还给毛丽丽。   “丽丽你听我跟你说,你现在到院子后面的工作室去。对,就是花房隔壁那个小房间,我有的时候在里面做点调香实验。   你进去,把玻璃柜子第二层上。我想想,一二三,应该有六个小瓶子,全部用安全箱装进去,一定要当心,不要弄碎。   然后再去我实验台下面第一个抽屉里,将红色文件夹取出来。这两样东西,麻烦叫林先生或者林太太帮我送到圣光来。就现在,争分夺秒。”   “好,我……我这就去……”毛丽丽放下电话就去行动。   而此时的唐笙一个电话又拨到了助手微微那里。   今天周六,而且是早上八点不到。大多数上班族基本上还泡在初春的被窝里呢。可是唐笙也已经顾不上合理不合理了!   “微微,通知全部门临时加班!九点钟之前,所有人到公司就位!”   “唐姐?你不是已经——”   微微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我的电脑和私人物品呢?你已经帮我收拾起来了?”唐笙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有过吩咐。   “啊!不过后来白总要我们恢复原状,就……”   唐笙长出一口气:“那还好,节省收拾东西的一刻钟。好了,你快点通知全员,我在公司等你们。”   此时出租车被一处红灯拦住了,唐笙有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她需要冷静一下思路。   还有不到三十六小时就是mb集团的新品验发会,就算是派公司的专机过去,到欧洲也要十一个小时。再除去可能损耗的意外时长,至少要富裕出两小时左右。   那么,留给唐笙的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之前她一不小心经由韩千蕊的提醒,想过用海盐代替蓝香来解决这款瑕疵产品最大的弊端。   要不是白卓寒那个混蛋当天晚上在她的实验室里又发了一通疯,说不定现在已经能拿出成品了。   唐笙觉得,自己的思路不会错。只要冷静下来,安心下来。保证每个环节都不要出现太大误差,不要耽误废料返工的时间。让几台试验同时完整地进行下去,能不能力挽狂澜,就在此一举了!   卓寒,你一天是我的男人,我就不能让你输得那么颓败。   “唐姐,那你先去忙,我——”出租车停在白氏圣光集团的门口,唐笙起身推开车门,回头对韩千蕊道:“谢谢你了小蕊。要不,你先回我家休息休息吧。这几天也难为你为我的事奔波了。”   “行,那我在这儿等小绿姐。她是过来帮你送东西对不对?应该马上也到了。”   唐笙点点头,说她先去实验室准备。   可就在韩千蕊准备掏钱付车费的时候,前排老司机咂咂嘴道:“姑娘啊,多给二十块吧。我这座椅可都得拿去干洗啊!”   “什么干洗?”韩千蕊坐在后排,听了司机的话,凑到副驾驶上去看唐笙坐过的椅垫!   “唐姐!”扔下两张钞票,韩千蕊推开门就追了上去。   唐笙穿着短款的淡色棉服,下身棕色靴裤和到膝盖的平底靴。倒是没有尴尬的血迹明显印出来,但是湿漉漉的一片已经把棉服的底边染了些颜色。   “唐姐你例假还没结束么?”   唐笙用手摸了摸衣裤,不好意思地皱了下眉。说自己先去个洗手间再换衣服吧。   在公司里,她有备用的工作服。   可是刚一进电梯,她就觉得小腹猛然一抽,痛得几乎蹲了下去。   “唐姐!”   唐笙的脸色都白了,用力撑了几下才扶着电梯轿厢站起身。   她也有点察觉了,这次的月经好像特别诡异。   有时突然流血流得一块卫生棉都兜不住,有时却半天都没有一滴。而且疼起来也夸张。   “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你这几天看起来不太对劲儿。”   唐笙咬住唇,摇摇头:“可能只是痛经得比较严重吧。医院等下再去,现在事情太紧急了——”   “什么要紧的事也不会比身体重要啊!”韩千蕊扶着唐笙走出电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都开始吃重了。唐笙走得有点吃力。   “唉!小绿姐!”没想到莫绿菲已经到了,正站在研发室大门口外的休息椅上等着呢,“小绿姐过来帮下忙!”   莫绿菲是程风雨的助手,从有这个侦探事务所那天起,就行伴左右。   “阿蕊你自己也当心点,老板说让我看着点你。”莫绿菲把唐笙扶过去,冲小丫头劝了几句。   “哎呀我没事,我身体多好啊。”韩千蕊帮唐笙把办公室的门打开,这时候,陆陆续续的电梯上来,研发部的几个同事也已经来了。   “唐总监你回来了?”   “是什么事情,微微说很紧急,让我们立刻赶过来。”   “你没事吧,看起来脸色很差。”   看到大家都到位了,唐笙心里总算落实了几分安慰。   换上实验服,带好防护工具。再次走回这片她以为再无交集的工作区域。   唐笙摒着心头澎湃的热切,对全场说:“我知道大家一定有很多疑惑,可是时间有限,我来不及解释细节了。   我只想告诉你们,这两个月来我坚持做下去的d-real项目并不会白费心血。你们的白总,看得到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他把样品送去mb集团,作为缔约合同的样品来发布,本来……本来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的。   可是现在,样品出现了一点点瑕疵,我们必须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替换材料重新开始试验。   我有信心,我希望你们跟我一样有这个信心!大家——”   唐笙已经累得不行了,她以为不管自己这番话说得算不算尴尬,至少应该能得到大家的一些共鸣吧。   可是他们一个个满脸懵逼,面面相觑的样子,算几个意思啊?   “你们……”   “唐总监,”一位相对资历大一些的老员工站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是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有句话,我知道大家都很想问。不如就我来开口吧。其实这两个月来,大家看得心知肚明。公司没有明确表示d-real研发叫停,但项目拨款停滞在之前裁定好的百分之三十。   我们都以为,白总放弃这个项目了。   但是唐总监,您一直坚持着让我们反复实验。却只字不提最后的成果去留,这的确会让大家产生很多质疑。   所以,我们现在想问问清楚,今天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近乎不可能的项目。究竟是唐总监的意思,还是白总太太的意思呢?”   员工们的顾虑,唐笙不是不能理解。   研发部背负着很多公司研发课题和机密,员工没有资格私下做课题实验。   这段日子以来。唐笙跟白卓寒奇怪的矛盾穿插在公司的日常里。有些时候,白卓寒也难免会挑些研发部的毛病。其实他未必是故意的,只是大家都会忍不住先入为主罢了。   一时间,研发部的同事们颇有些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唐笙有些心理准备,虽然她依然没什么信心,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尽力挽回丈夫的形象,公司的寄托。   “这是白总的意思。”唐笙微微一笑,“这几年,白总花在白氏圣光集团上的心血大家有目共睹。公司的每一步出路,离不开高层抗压的风险,也离不开每个员工的基础汗水。   我是白卓寒的妻子,但也是白总的员工。其实,我不怕今天把话实实在在地跟大家透个底——呵呵,做他的员工,比做他的妻子要有方向得多。   他是一个强势的老板,也是一个开明的管理者。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他自有一套精彩而不落时代的法则,给予每个人的平台和机会,都是相对公平的。   作为员工,我认为他是个值得追随的人。作为妻子,我想,他可能不一定值得被欣赏。   但总之,今天大家站在这里,都是圣光的人。在公司最困难,最需要我们同舟共济的时候,责任直观地落在每个人肩头。   请允许我,再一次代表我唐总监的职责,请求大家共渡难关。再一次代表我作为白总太太的身份,请求大家务必实现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要这次事件顺利解决,关于今年部门预算的拨款问题。我以人格担保,一定会在临走前为大家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唐笙的话说得很真诚。   她没有光凭借白卓寒妻子的身份,用鸡汤和套路来强压员工。因为那样只会让本来就不安的人员们更加反感。   她也没有以自己部门领导的身份来端起强势的态度,因为那样会让员工们以为自己是人家夫妻之争里的炮灰,左右为难。   终于,人们的脸上渐渐露出泰然的表情。   在冬日第一缕阳光照进实验室的节奏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就这样徐徐拉开了帷幕。   一次实验,包括多少个细节流程?   一旦有一个环节出现的纰漏,前面的半成品都要宣告作废。   十八个人,分六组,严格按照新品配比步骤来。   只要一次,只要有一次成功!   “唐姐,你的脸色很难看唉。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微微正在盯冷凝管。一分一秒地掐着时间,但还是忍不住被唐笙越来越白的脸色抽去了几分注意力。   “我没事,你专心点。哎哎!出液了,快提!”   唐笙单手压着小腹,只觉得下面湿漉漉的越来越厉害。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六组试验里有两组中途因误差失败阵亡,不过还好来得及第二轮。   剩下四组分别到了最困难的提取和液离等步骤,要在全无菌低压环境下操作,难度更是不止一点点。   要知道,以往实验课题从没有过这样大的压力。就算错了,坏了,大不了再来一次。药品和时间成本早就计算在可允许的返工范围里。   但是今天过了中午十二点之后,就不允许再有任何差错了。否则,前功尽弃,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唐笙出门去洗手间的时候,正好碰上向绅。   两人都很惊诧——   “向大哥?你……你回来了?”   “唐笙?你怎么在这里?”   唐笙简单解释了一番缘由,却叫向绅不由得大跌眼镜。   “你说d-real的样品是有瑕疵的?那卓寒他……他怎么都没跟我说?”   只是向绅并不知道,现在是欧洲的凌晨。白卓寒正坐在米兰广场的喷水池边,喂鸽子。   他一夜没睡,却什么都没在想。   没想mb集团撤资的后果,也没想白家那两个老家伙会不会跟着幸灾乐祸,也没想躲在暗处觊觎这一切的白靖瑜,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放空脑袋,没有沉涤心情了。   “丽丽么?阿笙在不在家?”白卓寒洒掉了手里最后的一把谷物,打了个电话回家。   “先生啊?唐姐她从看守所出来后就直接去公司了。”毛丽丽刚刚给小桃桃喂完奶,正要去买菜呢。林子赋和莫绿菲正在陪两个女孩在院子里玩。   家里一片和气融融,感受不到外面战争一样急迫节奏感。   唐笙回公司了?   她……难道她还有别的什么想法?   白卓寒试着劝说自己,偶尔心安理得地休息一下吧。唐笙,终究还是那个嘴硬心软的女人呢。   自己有多不值得期待,她就有多值得爱。   “爸爸!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我新画了一幅画,是我们的全家福。你快回来我们一起看!”   女儿的声音阵阵传来,白卓寒简直要有一种冲动想立刻飞回家了……   这样的生活,他怎么忍心错过一天呢?   ***   “所以,你现在是要把改善过的配料重新实验出成品?就在这最后的二十四小时里?”向绅听了唐笙简单的解释,一时间,心情燃得难以言表。   他以为他自己三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很难再在事业上找到这种触电的感受了。而此时,唐笙平静的阐述一字一句都坎进了他心里。   “卓寒还不知道?”   唐笙摇头:“从早忙到现在,我没来得及跟他说。何况,我……   我怕他又以为是我在自作多情……”   “唐笙,你是在救他。”   “不。”唐笙笑了笑:“白卓寒不需要任何人救他。他只在乎过程,不在乎结果。他计算如此周密,不可能没想过意外的发生。   我……我……是我自己,不愿意看到我的男人输。”   唐笙有点累了,她靠着墙轻轻欠下身子,脸色比刚刚更苍白。   “唐笙,卓寒并非真的不懂珍惜。他只是个太较真的人,思路看似迂回,其实多余的一根筋都没装。他的很多行为,你也许没法认可,但……”   “向大哥。你…很了解卓寒么?”唐笙揉了下眼角,也不只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视线都有些不看清了。   向绅:“……”   这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向绅一向是个知言让三分的人。   面对来自朋友妻的质疑,他宁愿选择缄口不言。   “我……只想问问,至少你知道卓寒的底线在哪里么?”唐笙扬起眼睛,眸子里有期待,也有紧张和担忧。   白卓寒有底线么?他连从小一起长大,为他不计生死的弟弟都能利用,都能下手。   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唐笙已经把事情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她是多么希望能从向绅口中得到一个让她更坚定。更有信心的答案呢?   然而向绅却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白卓寒的底线在哪,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   “唐总监!你快过来看看!”实验室里有人在喊,唐笙答应一声,掉头返回了阵地。   向绅看着她如同冲进枪林弹雨一样决绝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唐笙是个看起来很弱势的女人,比起白叶溪那咋咋呼呼的直率性情,她温和多了。   但越是这样的女人,一旦下定了决心,那才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呢。   白卓寒,你再作死,可就大结局了……   “唐姐?唉,唐姐不吃点东西么!”韩千蕊刚刚从楼下的便利店上来,买了三明治和热果汁。   她本来是想跟送完东西就回去的莫绿菲一起走的,可是见唐笙身体有些异样,担心她而不敢离开。   瞅了瞅身边的向绅,韩千蕊点头微笑了一下:“先生您好,您是唐姐的朋友吧?”   “哦,你好。”向绅点头回应,可是反光的眼镜片却沿着唐笙刚刚走过的路轻轻扫视了一下。   韩千蕊也发现了,唐笙走过灰色的地毯,踩了一串淡淡的血迹……   “唐姐!”放下手里的食物,韩千蕊开门就要进实验室。   有其他员工将她拦了一下:“小姐这里无菌的。闲人免进。”   唐笙正站在其中一组实验台前,刚才的消息很让人沮丧——又一组试验在挑气泡的步骤上进了尘埃,导致半成品报废。   现在就只剩下三组了,而有一组前面冷凝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够时长,现在颜色还有异常。唐笙不敢再报废,决定先留着做个备胎。   “小蕊?你有事?”   “唐姐你不要命了啊!你一直在流血啊!”韩千蕊急坏了,上手就要去拉她。   几个员工正站在唐笙身后,同时哗然一片。   “我……”唐笙尴尬万分,这里有男有女的,姨妈漏了也不用这么大声吧!   “小蕊,你先出去下!”唐笙摘下防护镜,刚想上前推拦,一个跄踉就绊倒在地!   “唐姐!”   唐笙蹲在地上,小腹绞痛如刀。豆大的汗水一股脑沿着鬓角往下滚,她撑了几下都没撑起来,最后双膝一软直接就跪倒了!   “唐笙!”向绅跟着韩千蕊进来,“你究竟怎么了?这种时候,不要再逞强!”   “我没事……就是痛经吧……”唐笙挥手,叫人群都散开,“大家别管我,各自盯好自己的任务。我们时间不多了……”   “向先生,唐姐情况不太妙。不像是痛经……”韩千蕊紧张道。   “唐笙,先去医院,这里我盯着。”向绅把她扶起来,但唐笙的样子像是站都站不稳了。   “不,向大哥,我不能离开,还剩最后三组了。现在已经快三点了……要不,你们送我去隔壁休息室躺一会儿。”   向绅拗不过她,只能先答应将她送去休息室。   “唐姐,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谢谢,”唐笙惨白着唇。抿了抿,的确口渴得厉害。   向绅把唐笙抱到沙发上,看她一头冷汗,脸已经白得很吓人了:“唐笙,你说实话,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怀孕。”唐笙又开始腹痛,痛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唐姐!水来了!”韩千蕊端着杯子进来,可是唐笙却连端住的力气都没有了!   向绅将她扶住,就这么一小会儿,又见沙发血淋淋的一大片。   “唐笙。不去医院不行的!”男人严肃地坚持道,“快点,我们现在就过去!”   “大哥,半小时……还有半小时,让我等到这两组试验结果出来好不好?才安心啊……”唐笙拉住向绅的袖子,祈求道。   “可是……”   “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大哥,就算我们都不了解卓寒他究竟有个什么样的底线,但我们至少都知道他有个多骄傲的上线。   如果这次mb集团项目功亏一篑,那会是他职业生涯上最大的污点。   我不忍心……”   向绅还能说什么呢?拍拍唐笙的肩膀,他起身道:“我去打个电话。叫叶溪在中心医院的朋友上门来看看你。”   唐笙没有再坚持,她实在是没力气了,靠着韩千蕊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韩千蕊想要去拿纸巾擦唐笙额头上的冷汗,但自己的纸巾用完了。于是只能不好意思地翻翻唐笙的手提包,然后顺便拽出了她的病历卡。   两个多月前的妊娠诊断——明明有过验血的报告啊?   韩千蕊都怀过三个孩子了,多少是看得懂上面数据的。   唐笙的的确确是怀孕了,那为什么前两天在s市的医院,大夫说b超在宫内什么都查不到呢?   “唐姐!我们成功了!”   “唐姐你快过来看看,我们两组都成功了!”   看着一脸疲惫又兴奋员工们一一守候在休息室外,韩千蕊虽然不明觉厉。但心里也是为唐笙高兴的。   “唐姐!他们说成功了!唐姐?唐姐你醒醒啊?”   唐笙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等韩千蕊推她肩膀的时候,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唐姐!!!”   一把掀开唐笙身上的毯子,就看到她身下的鲜血几乎要把整个沙发垫都洇透了!   有人大惊:“这……这是流产么?”   可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员工捂着嘴失色道:“流产也没这么严重的吧!这……这像宫外孕啊!我表姐就是!送到医院时心跳就剩一小条波了,差点没救过来——”   “唐姐!”   你们觉得,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啦啦啦 第142 这是你,唯一能为她做的   米兰广场的钟声,敲响晨曦,敲落暮色。   白卓寒在这里整整坐了一天,看那些争掠谷物的鸽子们,乐此不彼。   鸽子是那么乖顺而温柔的动物。自古以来便拥有着可靠可依的驯化力,却依然逃不掉生物本能的贪婪。比起他养在办公室里的那一缸食人鲳丝毫不相让,夺食的丑态,同样百出。   白卓寒想到了赵宜楠,那个试图灌输给他无数教诲的可怜母亲。   她的人生观最贴近真实,其中当然也包括弱肉强食人不为己的偏激。   自杀前,她留下一封毫无交代的遗书。满满的忏悔和祝福好像把什么都看透,但白卓寒心里明白——她终究还是不免俗套地把钱财地位与身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他可以想象得出,当白靖瑜甩出一纸亲子鉴定,告诉赵宜楠,白卓寒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也‘不是’白家人的时候。   这个把全部希望都加注在儿子血缘上的女人,是有多崩溃。   只要你去死,我才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如此不平等不保证的约定,却让万念俱灰的赵宜楠一口气投了护城河。只源于,她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可以付出一切的悲哀信念。   其实对白靖瑜来说,他已经让赵宜楠多活好些年了。   这个愚蠢女人的存在,是他扮演登徒浪子,游戏人间最好的借口和假象。   等到时机成熟,他不会让她多活一天。也不用双手去沾一滴污血。   白卓寒觉得很讽刺——   赵宜楠的道理,在无数个叛逆的青春期萦绕在自己的耳畔。他一直怀疑为什么自己会有个这么登不了场面的母亲?而这样的母亲,究竟把怎样的基因遗传给了自己?   然而,在她去世后的两年里。这些基因,如潜伏期的毒瘤般爆发出来。   他终于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也终于相信,自己的软弱和愤懑,来源于白靖怀。自己的阴险和专横,来源于赵宜楠。   强大的先天缺陷在他骨子里生根发酵,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是这样一个男人。白卓寒觉得,似乎可以释然了。   鸽子咕咕叫。偶尔有只大胆一点的。直接跳到他的肩膀上。盯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心,就好像索求是一种理所当然。   最后没能得到想要的,于是留了一滩便便在白卓寒的掌心上!   白卓寒是个睚眦必较的人,本想抓住它擦擦手的,可是作案的鸽子逃了。于是他只能随手擦在另一只鸽子的羽毛上。   她雪白可爱,看起来有点蠢,有点无辜。就像……唐笙一样。   呵呵,这就是生存的定律。   弱者,终究只是强者对决上的一缕炮灰。   他根本不用对那只无辜的鸽子道歉。理由是,我给过你吃的了。   所以白卓寒也没想过要向唐笙道歉,理由是,我是爱着你的。   以前的伤害,源于误会。我解决了,我补偿了。   以后的伤害,只是必要的牺牲。你爱我,你应当理解我。   白卓寒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混账?   然而剩下的那点鸽子屎。不小心打脸上了……   一脸惊恐的法国小正太走到他面前停住了,他的妈妈同样惊恐,拉着他就走。   可是小正太还是很善良,他给了白卓寒一枚硬币。   大概以为他是街头表演行为艺术的小丑吧。   小丑通常会在脸上画着大大的红唇,上扬嘴角。于是没有人真的看得清他在哭还是在笑。   但是白卓寒的表情真的很悲伤。嗯,他一定是个不受欢迎的小丑。孩子想。   弯下腰,白卓寒拾起硬币。他走到许愿池边,一道闪亮的弧度打起了水漂。   他许了一个愿望,愿望在池水中慢慢涟漪,最后竟然幻化出了唐笙清晰的脸。   那一刻,他骤然有种冲动——   干脆冲进隔壁的展会现场,用一整盘意大利面扣在mb集团总裁smith先生的脸上好不好?   反正二战的时候,他们国家的人也因为吃不到意大利面而怯战被俘。   输和赢,从来都不是用谁的钱更多,谁的地位更高,来判断的。   他不想等了,不想见证奇迹,也不想创造力挽狂澜的置之死地。   只想回到唐笙的身边,把她和孩子们紧紧拥在怀里……   可是奇迹,偏偏就在你准备放弃的时候,发生了——   背上被人猛地一拍,白卓寒凛然转身。   “怎么是你?”   看到向绅,他惊讶不已。   “拿去吧。”将一只防震手提密码箱交给白卓寒,向绅说,“唐笙带着圣光研发团队,赶出来了改良版d-real。”   d-real这个名字是唐笙起的,谐音加意译,中文名:真谛。   白卓寒双手抱着盒子,小心翼翼的程度就如第一次抱着自己的女儿。   “我知道,阿笙一定可以……”   “你知道个屁。”向绅说。   白卓寒觉得情绪有点难禁,他游了下双眼,望着不远处的展会中心。   “其实,我有想过放弃的。阿笙她……”   “她说,她不愿让你输。这份备选方案,是她这两个月来用尽所有的休息时间,对d-real不停的完善而得来的。   前调是巴伐利亚海盐香和珊瑚馥,代表含义原始孕育,骄傲和不跟随。中调是洋甘菊和淑女草,代表柔性,知味和自我体会。后调——”   听到向绅一本正经的阐述,白卓寒不怀好意地笑道:“要你来背这种东西,太难为你了吧?”   “后调是,血腥气,代表爱与牺牲,还有……永恒守护。”   “血腥……”白卓寒这才注意到。向绅的西装衬衫上,十一个小时的血迹已经氧化成褐色。   与广场的繁荣格格不入,与即将胜利的号角格格不入。   “你……是不是坠机了?受伤了么?”   “不是我的血。”向绅扶了下眼镜,这个习惯的动作一般是为了调整下镜片的角度,来让视觉更加明晰。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看清白卓寒的脸。   白卓寒打开箱子,几瓶小巧精致的香水瓶像保护在妈妈怀抱里的小绒鸡一样,躲在?丝绒防震凹槽里躺着。   一张精美的卡片的是品质说明书。   ——而另一张揉的烂烂的纸,是唐笙的病危通知单。   “我走的时候,医生说……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我下飞机直接联系你的助手来展会中心这里找你,没敢再开机。   白卓寒,你刚才许愿了么?   把钱捞出来再许一个吧。   祈祷你回去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一张惨白的床单蒙住她。”   “你在说什么……阿笙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专业的医生。但叶溪告诉我,可能是因为你技术太烂,让她宫外孕了。   本来她已经感觉很不舒服,正打算去医院的途中,突然转向回了公司。   之后,她带着团队在实验台上硬撑了八个半小时——   d-real成品出样之后,就昏过去了。   她穿的冬装是那么厚,可是用手一拧都能攥到淌血出来。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来,但是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在上救护车的时候,她的血压几乎都看不见了。”   白卓寒怔了几秒钟,哑然道:“宫外…….向绅你别给我开玩笑好不好!宫外孕跟技术没关系,跟尺寸也没关系!跟——”   “白卓寒,你真的以为噩耗和悲剧都是有概率的是不是?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过一次,发生在上官身上一次。所以就一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了?   凌灵死了,我用了十年才走出阴影。书烟死了,上官这一生还会不会爱上别人,难道你不清楚么?   所以你觉得,你的狗屎运比我们旺,无论你怎么作死,都不会失去唐笙是不是?   话说,你脸上是什么……狗屎么?”   下一秒,白卓寒把整个箱子扔进了喷水池,调头就跑。   漂亮的小瓶子在池水里咕噜咕噜地漂浮着,起起沉沉,像是锁住无数灵魂的魔法瓶,不知道哪一只关着快乐,哪一只关着呜咽。   向绅把他们打捞起来,叫susan送去会场。   如果成功了,唐笙是不是也可以算工伤?工亡?   你看,这个世界这么大,生命这么渺小。   别人的故事再惨也是故事。圣光研发部二三十人,还等着年终奖呢。   ***   此时的白卓寒觉得,飞机是第二次工业革命最值得称颂的成就。   但还是比不上哈利波特里的火焰瞬移。   层层高空,云端彼岸。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来打发一下煎熬到极致的心情。   最后他请求专机上的医疗人员,能不能给他注射一种药,十小时内自动昏睡。   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怕。   “安定剂就可以了,可是白先生,您确定么?”   “算了。”   白卓寒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还有十一个小时,以唐笙丈夫的身份来回忆他们之间的美好,来畅想他们之间的未来。   这一刻,唐笙还是她的妻子,他的想念是真实的。   如果唐笙不在了,那就只能算亡妻了。所有的想念都成了悼念,所有的想象都成了空想。   最后的十一个小时,他还可以小小地幸福一会儿。   可是白卓寒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如果没有唐笙,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高空中,他坚持开机给上官言打了个电话。   小蛋接的。   “白叔叔,我爸爸在睡觉,你找他有什么事?需要叫醒他么?”   “不用了,我就是……问问,你爸爸,睡得很好是不是?”   “嗯,自从妈妈去世了,爸爸每晚都像婴儿一般的睡眠。”小蛋的声音沉了沉,坚强与悲伤就像话筒里的两个声道。   白卓寒唏嘘一声:“他……是不是又失忆了,心这么大……婴儿般的睡眠?”   “嗯,”小蛋点头:“就是睡一会儿,再哭一会儿,哭累了再睡一会儿,然后醒来再哭一会……”   白卓寒把丢了出去,躲进了飞机的洗手间。   谁说在上空可以失重?谁说失重,眼泪就掉不下来?   如行尸走肉一般移动到最后一站,医院。   白卓寒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一床雪白被单面前的。   仪器平静地挂在两侧床沿上,毫无生气的人形叠躺在下面。   他伸手轻轻拈住床单的一角。掀开的一刹那,他想过今天是不是自己的生日。会不会突然从里面跳出个朋友,拿着一把彩带喷枪对自己高喊一声supprise!哪怕是蛋糕糊一头,番茄酱弄一脸——   哦,差点忘了,他没有朋友。   白卓寒,你敢面对向她举起的刀子,又为何不敢面对今天种下的果?   刷一声揭开床单,下面的女人白着一张僵尸脸,但分明就不是唐笙。   “白先生!那不是唐姐!”韩千蕊匆匆跑进来,“唐姐还在手术室!你走错了!”   不是唐笙……她还活着?唐笙还活着是不是!   “唐姐还没度过危险期,医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十二个单位的血输进去,但是还是保不住她的——”   韩千蕊告诉白卓寒,唐笙宫外孕的位置很危险。基本上,就算是能救过来也不能再自然受孕了。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她能活下来!”白卓寒一个跄踉差点扑倒,韩千蕊身材娇小,险些被撞到。还好程风雨一把抢过来,将她的小妻子牢牢护在身后。   这时候,刚刚被白卓寒错认乌龙的那个死亡女子的家属到了。   一个老妇人哭天抢地的,一看就是娘家妈妈。   “女儿啊!我的女儿!你们这帮天杀的,还我女儿啊!”   她在遗体上扑了一会儿,转脸就去挠站在后面的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妇人。他们应该是产妇的丈夫和婆婆。   “我女儿嫁到你们家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们就没有生儿子的命!凭什么把我女儿赔进去!给我女儿偿命啊!”   有保安在拉扯,有护士在窃语。   “就这家人啊?那男的和婆婆都不是东西,生了两个女儿还逼着人家媳妇生,最后这胎终于是个儿子,可是七个月的时候羊水就干了。大夫说要么住院保着看看,要么干脆就引下来。   婆家又心疼钱,不肯住院,非要领回家保。可是今天早上突然情况不对,送过来的时候说是只能把孩子引出来救大人,可是他们还是不肯。这下耽误了,一个都没能活。”   “以后嫁人啊,可得眼睛擦亮点。”   “是啊,这女的真可怜。”   娘家妈还在哭天抢地。婆家妈依然满口阴阳怪气。一脸猥琐又懦弱的男人躲在墙角,比垃圾桶都让人很想上去踹两脚。   但路人想也只是想想,只有白卓寒,是真的冲上去揍了。   “你他妈的算什么男人!妻子为你生儿育女,就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么!你这种人也配有妻子,有儿女?!”   那小男人还不足白卓寒肩膀高,一拳下去直接就懵逼了。别说还手了,差点就躲妈妈怀里哭了。   婆家太太也急了,跟个拒绝洗澡的猫一样。一顿‘还我漂亮拳’,直接挠上去。   “你谁啊你啊神经病凭什么打我儿子!你再动他试试!”   一时间,场面混乱成一团闹剧。   “快点去拉开呀!难看死了!”韩千蕊目瞪口呆地戳了戳程风雨,“唐姐的男人怎么说也是个高大上的霸道总裁,就这么和流氓打架还能不能有点光环了!”   程风雨摇摇头:“让他打吧。这一刻,他可能觉得自己跟那个人渣没什么区别。”   韩千蕊擦了擦有点泛红的眼睛:“大叔,这种心情你也可以理解的么?   当初我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我哥把你揍得吐血,你……是不是……”   程风雨笑笑。说是啊,可是现在的白卓寒,什么都没有了。   连个能揍他的人都没有……   而唐笙呢?她无父无母,甚至没有一个暖男备胎来做护花公子。   她爱白卓寒,把自己爱到了一无所有。   程风雨说,他见过世间百态,各种悲剧。依然不愿意离开这个行业,只因为这里的故事,每天都在刷新人性的新领悟。   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白卓寒颓然坐在墙角,带着一身推搡的褶皱和满脸狼狈的伤痕。   还好视觉足够清晰,还好唐笙的脸,没有被床单遮住。   “阿笙!”他像被电击踹飞了一样,整个弹起身。   刚扑到妻子的病床前的白卓寒,却被突然上来的两个警察拉住了!   警察?   为什么会有警察?   医生说,唐笙的情况还很危险,虽然手术止住了二次出血,但是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接下来几天的情况。   “她要被送到icu么?”一个警官问。   “是的。你们如果要问话的话,可能要等几天。icu闲人免进。要等,请在门外。”医生回答。   “好的没问题,因为病人是案子的重要嫌疑人,我们需要实行监控。”说着,警官咔嚓一声拽出一把手铐,将唐笙惨白的手腕直接扣在了担架床上。   白卓寒直接就炸毛了,打完了渣男,居然想上来打警察。   “你要干什么!凭什么抓我太太!她不是杀人凶手,我们……我们不是已经假释过了么!你给我解开!”   程风雨上前把白卓寒拉住:“白先生,事情有点复杂。你先听我跟你说——”   “什么有点复杂?我妻子刚刚才从看守所保释出来,王翠翠给过她一张加盖手印的声明,这——”   “那张盖着王翠翠手印的证明,已经被拿去鉴定过了。上面虽然是王翠翠的指纹,但是——你们可以说是她主动交给唐笙的。也可以说是唐笙杀了人后,捏着她的食指直接盖在上面的。”   “开什么玩笑!”   “是,从动机上讲的确有点滑稽了,但是也同样无法证明这就是王翠翠的主观意愿啊。   何况。你太太在上救护车的时候,亲口对警方的人承认了——她是杀害王翠翠的凶手。”   程风雨的话简直如同平地炸雷,白卓寒被劈得懵了好一会儿。   “这……这不可能的……”   程风雨解释说事情是这样反转的。   就在唐笙被保释出看守所后几小时,警方又接到了证人举报,说是亲眼看到过唐笙杀人。   于是警方派了两个警官前来找唐笙调查,却在圣光大厦门口正好遇上了救护车。   唐笙在昏迷前,面对警方的再次质询。她亲口承认了。   “亲口承认?”白卓寒难以置信:“她流了很多血是不是?可能是休克了,可能是致幻了,她可能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她不会杀人。绝对不会杀人的!”   “我也相信她不会。”程风雨看了一眼正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的警察,重重叹了口气,“所以白先生,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认罪呢?”   白卓寒沉?。   于是程风雨说:“我认为,她可能以为——指使别人杀害王翠翠的人,是你。”   “是我?!”   所以,唐笙是在用她最后的意识和信念,为他抵罪?   白卓寒的心像是挖空了一样难过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唐笙已经不信任他到这个地步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便唐笙已经不信任他到这个地步——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着他,护着他?   白卓寒算不清楚这笔账,自己该用多少辈子的呵护与疼爱来偿还。   而唐笙,还愿意要么?   “这是附近一个拾荒者的口供,”程风雨打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有人声称,在几天前看到过穿着西装,打扮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出现过。   而失踪的烧伤女人已经被多人确认过,曾与王翠翠和小白糖走得比较近。我听唐笙说过。把王翠翠逼得走投无路的——”   “是我找了王翠翠的丈夫。另外,我也揍过他了。找人揍的,比刚才揍那个傻逼揍的狠多了。”白卓寒蹲下身,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我以为这样,她就会无处可去,愿意把小白糖还给唐笙。   我知道唐笙找了您太太帮忙,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个什么烧伤的女人,我真的没有注意过。”   “那个女人就是指控唐笙杀人的证人。她答应保持这份口供,直到开庭。”   “指控?她到底是谁!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把我和唐笙置于死地?”   “如果有必要,我觉得你应该亲自去找她见一面。   如果她是受人指使,你得弄明白是何人指使。如果是她个人行为,你得弄明白——她是谁。   白先生,这是你现在,唯一能为你太太做的了。”程风雨说。   明天十点 第143 仰望   两天过去了,唐笙一直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她的各项生命指标翻越了一坎又一坎。熬到这一刻终于平稳了下来,真的很不容易。   “她还很年轻,我们已经尽力采取保育治疗方案了。但很遗憾,对医生来说,唯有生命高于一切。”   “谢谢你们。没有什么能比她活着更重要了。”   白卓寒握着唐笙冰冷的手,轻轻扶在脸颊上。之前他恳求警方先把唐笙的手铐解开,看在她已经失去全身近三分之一血量的份上。   手铐赋予警察的是维护正义的权力,惩奸除恶的手段。不是冷血与裁断的标志。   看着像白卓寒这样一个男人,在示弱的时候近乎崩溃的样子。警察的心也不是铁做的。他们允许白卓寒陪在妻子身边。但是如果唐笙清醒了,就需要公事公办。   医生给唐笙加了药,又记录了一些指标。最后对白卓寒说:“她失血太多,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但是等她醒来知道真相,情绪可能又会有很大的波动。你是她的丈夫,需要好好安抚她。”   不能再生育了么?   白卓寒知道,唐笙是很想再为自己生个儿子的。   她没有把怀孕的事告诉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一个又要当父亲的合格模样。   她的身体分明还没有恢复,医生也不止一次地嘱咐过,说她短期内并不适合再孕。   可是为什么明知道会这样,自己却还是不顾一切地伤害着她呢?   白卓寒觉得,这个心态也许不难剖析。   在与白靖瑜博弈,与白卓澜对战的过程里。白卓寒快要被这虚伪的演技挣扎到精神分裂了。那些矛盾和内疚分分秒秒都在切割他欲罢不能的内心。唯有唐笙,唯有那个爱他始终如初的唐笙——   一边倾尽全力想要守护,一边又忍不住发泄和伤害。   他恨不能把自己黑暗的内心世界全部倾倒在这个善良的女人面前。   去试探,去拷问她的底线。   唐笙,谁叫你那么爱我呢?   白卓寒终于赢了。而赢的代价。就是让这个还没有自己一半体重的小女人,差点为了他一文不值的尊严流尽最后一滴血。   “阿笙,为什么我会忘记,当初有多想不让你再受一点伤害的那种心情呢?”   俯下身,他凑到妻子平静的脸颊边。低低耳语就像滋润的点滴输液。   “阿笙,你知不知道,我很怕你醒过来。怕你再次问出让我无地自容的话。   如果再让我抉择一次,我宁愿从来没有娶你为妻。   有时候我想,我对你造成的那些伤害。也许只源于曾经不解心结的误会。我骗自己说,以后就会好,一切伤疤都来得及亡羊补牢。   可是当我真正试着去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时,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就一点都不够好。   在没有误会做伪装的世界里,我依然把爱经营得这么一塌糊涂。我,是不是再也没有借口来被原谅了?”   “阿笙,我……看到你在房产中介挂出的号牌,也有莫名其妙的销售顾问把无耻的电话打到了我的上。   其实你,已经决定离开我了是不是?   你舍不得我……舍不得我痛。舍不得我输,舍不得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坏人。   你一点点擦去底线,陪着我一起堕落原则。即使,已经不再相信我还能不能变成曾经正直而真诚的卓寒哥哥……   阿笙,我没杀王翠翠……真的,我没杀过人。我不能让你拥有一个那样的丈夫,也不能让小希望和小白糖以那样的父亲为耻辱。   相信我好不好?   我会尽快解决掉最后的麻烦。就用,能让你以我为骄傲的方式。阿笙,等我。”   白卓寒在唐笙冰冷的额头上吻了又吻。泪水渗入她纤长紧闭的睫毛里。   而后,沿着眼角滚落。分不清谁的是谁的……   唐笙在白卓寒离去的五分钟后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   眼泪太充盈,绝望太茂盛。   她,再也不能为白卓寒生个儿子了是么?   那个男人,真应该有个儿子啊。   否则,谁来传承他的信念,谁来化解他的戾气?   谁来他测评他的成败,谁来接捧他的旗帜?   白卓寒。我,不是不爱了。而是爱你这件事,真的已经将我疲惫到无能为力了。   带着一副残缺的身体,揣着一颗破碎的心。我只想,换到一个没有你的生活环境里重新塑造一下人格。   这个愿望,也卑微么?   ***   白卓寒回到家,看到毛丽丽和赵志宏都在客厅里。   “先生你回来了!唐姐怎么样?”毛丽丽把小桃桃交给她爸爸,急急忙忙迎上去。   赵志宏正好有事回t城,顺便过来看看毛丽丽母女。见白卓寒回家,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打招呼,“白先生,我坐坐就走。”   白卓寒疲惫地摇摇头:“别跟我客气。这些日子,辛苦丽丽帮我照顾孩子了。”   “先生你别这样说,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毛丽丽红着眼圈提高声音,“我也想帮你们的忙,可是我实在太笨了,什么都不会。但我知道唐姐她不可能是杀人凶手的,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不肯放过她啊!”   白卓寒瞄了一眼桌子上散乱的一堆证据照片和文件影印,因为这几天韩千蕊和程风雨的两个助手也常常会过来。所以家里有这些东西也不奇怪。   毛丽丽解释道,说她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唐笙找到点有利的证据。   “能帮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下,送到书房去么?”白卓寒的目光落在那半块杀人的砖头照片上。   毛丽丽当然连连点头:“好的,先生我烧了晚饭,您和孩子们一块吃点吧。小希望和小白糖在楼上看卡通片呢。另外,今晚我跟小宏回去一下,您一个人——   要不我叫钟点阿姨过来帮帮忙?”   “没关系,我陪孩子就行。”白卓寒回到楼上,在花花绿绿的电视机前,把两只小东西捉到膝盖上。   “嗯,电视看了多久了?是不是该让眼睛休息一会?”   小白糖相对乖一些,眯着眼睛缩在墙角不说话。而小希望却滑头的得,拖着还不是很灵活的小脚搂住白卓寒的肩膀攀上去。   “没多会儿,刚刚才打开嘛~!”   “电视墙都烫了还撒谎,看妈妈不在家,丽丽阿姨管不了你是不是?”   白卓寒在小希望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不是的爸爸,是我想看……我以前没看过……”小白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小手撑开来护住妹妹。“别骂小希望好不好……”   “不不,不关姐姐的事,是我打开的。”   看到两个孩子这么有爱的相处模式,白卓寒心里自然是快慰多一些。   他一手搂住一个女儿,将她们靠在肩膀上。用两天没修剪过的胡茬蹭蹭这个,又磨磨那个。   然而他也会有点矛盾,有点迷惘,真怕这两个好姑娘有一天会步唐笙和顾浅茵的后尘呢。   明明都是很善良的女孩子,偏偏遭遇的都是那么弄人的命运——   其实怪命运p事啊?只不过是她们不小心遇到了自己这个渣男罢了。   可惜,这个渣男长大了,变成父亲了。不过还好,你们的妈妈叫唐笙。   “爸爸,妈妈生病好了么?”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妈妈?”   女儿们的呼吸细细痒痒地喷湿了白卓寒的眼眶,他抱着她们,小心翼翼的哽咽了?音。   “妈妈快好了,她很想你们。明天,爸爸就带你们去看她好不好?”   “真的么?明天妈妈就好了么?她能陪我们去游乐场么?过年前你们就答应小希望了,说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咱们就去游乐场玩。   爸爸爸爸,你看!”   说着,小希望啪嗒啪嗒地瘸着一条小腿,从窗台上抱起一个玻璃小瓶。   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枝花苞,艰难而羞涩地绽开了第一片花瓣,嫩黄新鲜。   “那,我们明天先去游乐场,然后再去看妈妈好么?”   “好耶!”   哄着两个女儿下去吃饭后,白卓寒独自来到书房。   他拈起程风雨之前提供过来的一组案发照,端详着那枚被称之为凶器的‘砖头’。   长十五厘米,厚三厘米。半斤左右重。   砖头的左侧有血迹,唐笙右手五个手指的指纹,可从另一侧清晰提取。   唐笙不是左撇子。   所以乍一看,唐笙右手持砖,往王翠翠头部砸下去的这个动作——还原得很有逻辑。   但是白卓寒突然就想到了一个细节——   “程先生!”电话拨打到了程风雨那里,白卓寒二话不说就飙出了实质的疑虑,“我想问一下,一个成年女人,要用单手握住那样一块砖头。单纯击打一个成人的颅骨致死,需要多少单位的冲击力?”   程风雨还在警署,针对之前‘目击’唐笙杀人的那份口供进行疑点排查,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破绽。   而白卓寒突然一个电话,切入点完全破了他的思路。   “你是说,钝器击打的速度和力量比?”程风雨想了想,“具体数字我可以叫人帮忙查,但是白先生我觉得这个突破口未必成立。   一般来说。十五岁以上身体健康的女人,完全有力量用这样一块砖头砸死成年人。唐笙虽然很瘦弱,但——”   “不,你们不明白!”白卓寒激动道:“唐笙的右手,根本就打不死人。”   当初她被赵宜楠囚禁起来动用私刑,沉重的铁鞭打断了她右边肩膀连接肱二头肌下的经络。   她的右手,根本不能长时间负重。就连抱孩子都大多依靠左手。   举起砖头杀人这种事,不管是蓄意还是激情,那得下多狠得手,多硬的心?才能把成年人的头盖骨砸得跟踩扁的易拉罐一样!   “程先生,所以从直接证据上看,杀人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唐笙!”   “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只要法医官对唐笙的右手臂进行一下伤情检测鉴定,就可以排除她的嫌疑了。”程风雨表示,他立刻就会去办,“但是,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那个目击证人,也就是那个烧伤的女人,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们这就去把她控制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女警冲了进来:“许警官,程先生,那个女人不见了!”   白卓寒在电话这端听得糊里糊涂,什么叫不见了?   他本打算亲自去见一见这个‘无冤无仇’的女人,弄清楚她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过不去。   “就今天上午,她说肚子痛,要去医院。因为她是重要证人,所以我和小路一直跟着她。可是……”   长官表示,丢了就是丢了,可是什么可是!   女警有点委屈:“她只是个证人啊,又没有规定要限制她人身自由。”   “她算是个什么证人,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边程风雨对白卓寒解释道,说那个女人丢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证明唐笙不是杀人凶手,其余的事容后再说。   “那好,程先生。我太太这边拜托你了。”   “啊?那你呢?”   “我……”白卓寒透过楼梯口,看着餐桌上正在吃嘛嘛香的两个小姑娘,“我明天要带孩子们去游乐园。”   程风雨:“……”   “白先生。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女人是你父亲白靖瑜指使的?”   “不是觉得,而是确定。”白卓寒冷笑,那个老狐狸,总是能把触手伸得那么长。   “可是——”   “程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许,她真的是冲我来的。”白卓寒挂了电话。   “先生,小希望和小白糖吃好了。我把剩下一点盛在冰箱里,您自己热热吧。先走了啊。”   毛丽丽带上桃桃,跟她的小丈夫准备回去小别胜新婚了。   可就在出玄关的时候,一张照片跟通牒似的从夹层里飞了出来。   毛丽丽弯腰捡起来,瞄一眼,递给白卓寒。   “还有一张,我刚才整理好给你送书房的时候,可能掉出来了。”   这张照片是韩千蕊之前拍的,是王翠翠在火车站流浪的时候,带着小白糖的一个镜头。   毛丽丽细心地看了一眼正在那边跟小希望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她把照片翻过去,不想让小白糖再回忆那些东西。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反转的角度,站在她后面的赵志宏突然诶了一声。   “这个字?”   乞讨嘛,一般很多都会弄个纸壳子,上面写一大段什么好心人啊,我们是哪里来的流落在街头的什么什么,家里有人重病什么的。   王翠翠根本就不识字,而且她带着小白糖流窜在火车站附近,本来也就是被‘丐帮’各种驱逐欺负的。更不可能有圈内人帮她写这种东西。   “怎么了小宏?”毛丽丽转过去问。   “我觉得这个字迹有点熟悉啊。”小宏之所以能在短短时间里,于这家物流公司如鱼得水。除了他勤奋老实之外,天生善于辨别字迹的本事也给他工作中带来很多便利。作为快递员。确保快件安全准确地送达,遇到纠纷可以及时明责,还有什么比一下子就能认出签收字体更有帮助的呢。   想当初,他发现汤蓝还在国内,并且跟乌斯有勾结的时候。不就是凭靠一封从英国寄过来的包裹签收判断的么?   白卓寒把照片拿过来,目光盯在王翠翠身后的那个烧伤女人脸上。   这个女人,程风雨和韩千蕊都给他看过。   他只是觉得,她的伤疤很吓人,她的眼睛有点漂亮而已。   其余的并没有多想。   而没多想。可能是因为真的没多想,也可能是因为——没敢多想。   捏着照片的手有点颤抖,白卓寒的思绪就仿佛在一刹那冻住了。   他没有理会毛丽丽一家三口关门前与自己告别,也没有理会两个女孩抱着他的大腿一圈一圈追闹着。   好像这世上,除了爱和恨之外,别的都像背景一样虚化了。   白卓寒终于明白,爱能有多伟大到救赎一切,恨就有多残暴到毁灭一切。   他与唐笙之间,还差几千几万个我爱你。她怎么舍得死?   他与汤蓝之间,还有一场不死不休的了断,她又怎么甘心死?   那个女人,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把自己的后半辈子,赌在一场‘我输了,你们也别想赢得滋润’里,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要是以前,也许白卓寒很难懂。但是现在,他觉得像汤蓝这样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少。   “爸爸,你怎么站着不动?”   “爸爸,你说话呀。”   两个女儿像撼动大树一样抱着白卓寒的腿,一脸同情地扬起小脸,“爸爸,你是不是尿裤子了?”   白卓寒弯下身,亲亲左边的,又亲亲右边的。   “爸爸只是在想,明天要带你们玩些什么?”   “我要摩天轮!”   “我要云霄飞车!”   “咦,爸爸不是恐高么?爸爸你行么?”   白卓寒恐高,除了唐笙谁都不知道。   正因为他恐高,才故意把办公室扔在九十九层楼上。   这个男人,对他自己才是最残忍的。   可是这一刻,白卓寒觉得,最让他恐惧的——只有爱,只有看不进人世繁华,舍不掉儿女情长的爱。   “早点睡,爸爸明天带你们去游乐场好好玩。”   ***   夜深人静的走廊。护士穿着比幽灵还要惨白得制服,偶尔穿梭在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声和仪器声里。   唐笙拔掉了输液管,一个人扶着墙慢慢走出病房。   肚子里空空的,顿顿的,比起绝望感,疼算不了什么。   她撑到b座理疗区域,来到了白卓澜的病房。   少年白皙的面孔在月夜静默下显得那么恬静安然,小木头的育婴室就在隔壁。已经出了保温箱,他很健康。   唐笙忍住没在白卓寒面前出卖了清醒意识的泪水,却忍不住泛滥成在白卓澜面前无力制止的脆弱。   在这个世界上,能懂她此刻心情的,除了这个少年,无他。   “卓澜,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唐笙走到白卓澜面前,牵起他血管扁平,肌肤微凉的手。   “他是我们最重要的人,让我们不顾一切了许多年。可是,卓澜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没有想过要逃走么?   离开那个男人的光环,离开他刺眼的照耀和带着刀枪的拥抱。因为这世上无论哪种感情,都应当对等吧。   你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回到那个安于被保护,安于一无所知的星球。   在那里,白卓寒永远是你无所不能的大哥。”   仪器滴滴滴,唐笙以为,白卓澜突然动了一下的手指,可能是错觉。   “卓澜。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带着小希望,小白糖,还有小木头。小君和晓琳订婚了,齐家伯伯帮他们投资了一家网络公司。   就在优山美地的七月湾附近。那里还有教堂,有我姨妈。   我们这些劫后余生的人……只想好好活着,我们爱不起了,是不是?”   “卓澜,你答应了是不是?你要是答应的话。心就跳两下。”   唐笙抹去泪水,上扬嘴角。她把脸贴在白卓澜起伏缓缓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就像在敲新生的钟。   她该不该后悔,她有没有爱错?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顾浅茵的车祸,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不会,所有的命运都是安排好的。这些都是死局,并不是意外。   上一辈牵扯下来的恩怨,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埋下了祸根。我们只是一群无辜的。只想相爱的可怜人啊。   卓寒,我认输了。   在你身边,纵然攀升得到高处不胜寒的歆羡,可我终究是个拥有两个女儿的平凡母亲。   你只能站在无法被打垮的山顶,注定落寞而孤寂。   就让我带着你此生所有的牵挂和软肋,躲在遥远的世界仰望。   反正,我仰望了好久,仰望得自己都习惯了……   可惜,不能为你生一个。像你一样优秀的儿子呢,   叮一声,唐笙病服口袋里的屏幕上,传过来一条短信。   是房屋经纪人的新消息。   【唐女士,买家已付订金,请查收账户。】   唐笙捏着咬了咬唇,狠狠心回复——   【收到】   短信传出的瞬间,泪水灿若窗外之星。就像,白卓澜脸上的那颗,一模一样。   明天晚上正文大结局,字数较多,容我安心写一天。 第144 你看,我还记得你爱我的最初模样(第一卷完)   “爸爸,你没事吧?”小白糖站在游乐场的长椅上,小手轻轻拍抚着白卓寒宽厚的背。   小希望则一脸担忧地抱着一瓶矿泉水,眨着萌萌的大眼睛靠在垃圾桶旁边。随后像个小大人一样唏嘘了一声:“妈妈说你最喜欢逞强了……”   白卓寒吐得脸色发青。刚刚那两圈云霄飞车过后,他觉得自己仿佛收到了死神的限量版签名。   两个女儿还没怎么着呢,反过来还得照顾他。简直距离一个强大而无所无能的父亲差太远了——   白卓寒想起唐笙为他怀过的一二三四个孩子。每一次孕吐,都很难受吧?   上帝真的是很爱开玩笑,明明已经把女人创造得那么娇小羸弱了,却还要让她们承担这许多辛苦。   “爸爸,你真的不要紧吧,要不我们回家吧……”   女儿贴心的安慰让白卓寒的目光更加悲伤了。他的女儿们,总有一天也要长大,可能也会拥有一个让她们痛不欲生,让她们刻骨铭心的男人……   “爸爸没事,你们可千万不许告诉妈妈。”   白卓寒用纸巾擦擦嘴角,双臂环住两个女儿的腰背。   “我们懂!”小希望连连点头,“爸爸总觉得自己是妈妈行踪最了不起的英雄,是不是特别怕在妈妈面前出丑啊?”   “你的草莓冰激凌没收,给小白糖吃两份。”白卓寒咬咬牙。   “呜呜呜……”   游乐场缤纷了五光十色,摩天轮高高低低如坎坷人生。氢气球一旦飞上天空会让孩子们伤心得如同失去整个世界,而小丑的魔术即使失败也不会哭。   孩子们累了,夜幕卷了她们呵欠连天的眼帘。一放上后座,就睡得像两只小花猪。   白卓寒从没像今天这样把车开得如此小心,仿佛承载了躺着白雪公主的水晶城堡。一碰,心都会痛。   车开到医院的时候,程风雨夫妻已经在等他了。   白卓寒把两个孩子抱了下来,亲了又亲。   “白先生,你真的决定要一个人去?”程风雨问。   这时小希望醒了,惺忪着大眼睛,悄声问爸爸去哪儿。   小白糖还在睡,韩千蕊正抱着她。同时领住小希望,哄道:“乖啦,爸爸要去上班工作,姨姨带你们去看妈妈好么?”   “小希望,乖点听妈妈的话,爸爸很快就回来。”白卓寒跟女儿挥挥手,之后转到程风雨跟前说:“我必须得去。”   “你还真是学不乖……”程风雨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法医官已经证实了唐笙右手臂肌腱断裂的事实,她的嫌疑当然免除。现在警方监控都撤了下来。只待满城通缉汤蓝。你完全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安下心来,跟唐笙打离婚官司,主张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么?”白卓寒摇摇头,苦笑道。   “程先生您不明白。汤蓝和白靖瑜不一样,白靖瑜只想赢,而汤蓝不在乎输赢。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我死。   所以事到如今,连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她解脱的了。与其等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伤害我的妻子和孩子,不如我主动去找她。   你放心,她想我死是她的事。我可不愿意死。”   “你,不再上楼看看唐笙了?医生说她今天早上就醒了。”   “我知道。”白卓寒仰起头,在一片高层住院病房里试着找寻那扇有熟悉气息的窗子。   她不但醒了,还做了好多好多有效率的事。   比她但凭一己之力,独撑大局力挽狂澜地把圣光救下来——还有效率。   唐笙你是个傻逼么?mb集团已经通过了新品上市的协议。   要不了多久,圣光的股票就会翻两番。作为你的丈夫,我身价涨多少,就有你的一半。你犯得着这么急着离开我么?   而且一大早的不得安宁。经理人和律师上门来找产证的时候,白卓寒是忍了多久才忍住没有出手把人给打出去的。   这房子置办草草,只是当年白卓寒回国后为了跟唐笙履行婚约而随便买的。买的时候从付款到过户,跟买棵白菜一样轻易。没想到唐笙真就拿个白菜价把它给卖了。   我好歹也跟你做了三年半的夫妻,好歹也曾每个房间啪一遍吧!   不仅房子卖了,连白氏圣光集团旗下早期收购的海山日化,她也给处理了。唐笙在那有近两成的股份,还是当年?痹的冯写意送给她的。折合一下市值,也足够她带着三个孩子一个病人衣食无忧此生。   想到这,白卓寒心里反而释然了不少。唐笙不愿原谅他,这很好。省得他自己再去说那些忏悔得已经让人疲软的废话了。   他受不了唐笙再一次的原谅,也无法面对未来不知该如何弥补的无底洞。   唐笙要走,他只能给予最后的放手。   “我……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知道她该听的。也都听见了。她做什么决定,我尊重她就是了。另外程先生,女人怀孕生子其实是很辛苦的。”   程风雨:“……”   是很辛苦啊——   虽然韩千蕊年轻健康,整天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挂在小脸上,但不表示她就不孕吐,不疲惫,不会神经敏感,不会情绪起伏。   结婚三年,她一边念书一边为自己生育三个孩子,个中辛苦从来没向程风雨抱怨过。   韩千蕊常说,她的大叔是个盖世英雄。要施惩恶扬善,要体人间疾苦。怎么能总是为儿女情长来花心思呢?   程风雨觉得,他的妻子虽然心性幼稚,思绪脱序。但在这一点上,跟唐笙也并没有什么差别啊。   但她们的命运如此不同,只因韩千蕊自带光环,有那么多疼爱她的亲人和朋友。而唐笙就只有白卓寒罢了。   ***   “唐姐你醒了啊!快点,小白糖来看看妈妈!”   韩千蕊进入病房,唐笙还在闭目养睡。听到声音,她睁开双眼。而韩千蕊已经把睡得不知白天?夜的小白糖送到唐笙手边。   “妈妈,妈妈你病好了么!我好害怕……”小白糖眼睛一转,泪水咕噜咕噜就下来了。“爸爸不告诉我们你在哪。妈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傻瓜,妈妈这不是好好的么?”唐笙搂着小白糖,摸摸她被风吹闪开的小辫子。本来就不是很漂亮的小脸蛋上,这么一根难看的马尾冲天简直跟地雷引线似的:“这谁给你扎的呀?丽丽阿姨?”   “丽丽阿姨带桃桃走了,是爸爸给我扎的。”   唐笙表示不可思议。这得多不是亲生的才能扎成这样?!   “爸爸用吸尘器给我和姐姐扎头发。”小白糖老老实实地把白卓寒给出卖了。一边卖还一边瞎比划,“就是把头绳套在吸尘器的管子上,然后放在头发下边,吸啊吸啊,最后吸成一撮。头绳一套,就搞定啦!”   唐笙听得目瞪口呆,这会儿牙痒痒,伤也疼。   而站在一旁的韩千蕊已经笑得快要断气了。她表示这个方法好,下回大叔不在家的时候她也可以给女儿试试。   “对了,小希望呢?怎么没有一起来?”唐笙有点紧张,她总觉得白卓寒未必会愿意把小希望的抚养权交出来,难道——   “哦,小希望在洗手间呢!”韩千蕊指了下一进病房就能看到的那扇独立洗手间,“我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自己已经会擦屁屁了。唐姐你家宝宝真聪明。我那个儿子到现在撒尿还端不稳,整天尿到猫身上。”   这时候,护士进来给唐笙打针。小白糖表情怯怯。小孩子大都是害怕注射器的。唐笙慢慢翻过身来,笑了笑说小白糖要么去洗手间里闭上眼睛躲着,等妈妈打好针再出来。   但韩千蕊明白,唐笙应该是有话想跟自己说,暂时避一下女儿。   “唐姐,你真的决定了么?”韩千蕊幽幽叹了口气,“这事我还没跟我家大叔说,直接叫我哥帮的忙。我家大叔是个直男癌,你也懂得,他可未必能真的理解你的选择。不过我觉得,你就不打算……再跟白卓寒当面说说清楚?”   今天上午,唐笙已经叫唐君过来帮忙办好了白卓澜和小木头的出院手续。说起直升机的调派,还要感谢韩千蕊的慷慨相助了。   “小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用理解我的这种心情。我做这个选择,已经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跟白卓寒之间,不合适的是性情,不给力的是命运。这些东西早就把爱情打压得翻不了身了,我真的很累。相信他也一样——否则今天,他又怎么会不敢上来看我一眼,不敢跟我说几句话呢?   他知道我的打算,也心甘情愿地把两个女儿送过来了。我们……只差一纸协议签完了事。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早都已经到了不知道该跟对方说点什么的程度——   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像赌命一样赌气。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又像填鸭一眼试着灌溉补偿。   这世上哪有一对夫妻,应该这样子共同抚育儿女呢?   “有种人,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婚姻,不擅于被陪伴吧。”唐笙转过身,望了望星夜漫天。   再过两天,就是小希望和小白糖的生日了呢。孩子两岁时所拥有的经历是无法伴随记忆保存她们一生的。   如果就此剥夺了她们对父亲的印象,唐笙觉得自己实在太残忍了。   离婚协议书已经拟好,她要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同时也保留白卓寒追索和探视的权利。   但唐笙很了解白卓寒,如果他肯放她走,必然不会再打扰她们的生活。   “我看了小君帮你在七月湾买的房子,那边房价还是很亲民的。”韩千蕊靠着窗,面朝一处牛逼哄哄的霓虹广告牌。   “也不知道那个开发商有什么脑残的情结,每人只限购一套房产,不许恶意炒价,不许盘仓竞争。搞得像个世外桃源绝情谷似的,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我们永远不懂。”   “可能,都是受过情伤的人,赚钱也用矫情的方式赚吧。”唐笙笑了笑,跟给她打针换药的护士道了声谢谢。   这会儿她盯着洗手间的门,静如止水的情绪突然比还在哗哗淌水的马桶更波澜——   奇怪了,已经十几分钟了,两个小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小希望?小白糖?”   韩千蕊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当时她脑子就炸了,分明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进了室内的洗手间,怎么会凭空消失!   她第一反应是往抽水马桶里翻,除了一顶咕噜噜压水的小帽子外,根本没有孩子的踪影。   两件外套被垫在洗手台上,洗手台下是一个倒扣的红色水桶。而距离洗手台上方半米高的地方,是个不足以成年人通过的小天窗,外面是医院走廊。   孩子跑了,而且……是自己跑的!   “唐姐!”韩千蕊跑出洗手间,迎上唐笙惊诧愕然的双眼。   “小蕊?孩子呢……孩子……”   唐笙的血压蹭就上来了,心电图和氧饱和跟赛跑似的一下子嗡嗡,一下子鸣鸣,吓得韩千蕊六神无主!   “唐姐!唐姐你先冷静,我去找!肯定是贪玩,没跑远!”   听到警报声,医护人员匆匆贯入。韩千蕊被拦在急救床后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阿蕊,发生什么事了!”程风雨刚刚上来,就看到此情此境——   “出事了!两个小丫头跑了。唐姐一着急,情况又糟糕了,正在急救。”   “什么叫跑了!怎么会跑了?”   韩千蕊急得直跺脚:“就是跑了呀,用小桶木凳子搭了个桥,从窗户跑了!孩子还这么小,应该跑不远,快去找啊!”   ***   “你怎么知道这个窗户能跑出来?我都不敢爬的。”小白糖抓着小希望的手,沙哑的声音还有点怯怯的。   小希望转了转眼睛,咕噜噜的,小鼻子一拧:“这算什么呀,我跟你说,比这里难爬的我都爬出来了呢!”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出来?妈妈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小白糖胆子小,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小希望给拽回去。   可是两岁的孩子还没有方向感这个概念。楼梯一转,连哪个房间都不记得了。   小希望眼睛有点红,她用小手擦了擦眼角,倔强的小嘴一哼:“我告诉你说啊,妈妈和爸爸可能要不在一起了。”   “不在一起?他们要去哪里啊。”小白糖显然懂得太少,半年多缺失的教育让她的心理年龄基本上还停留在当初。   “不是要去哪里。而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们分开了,不在一起生活。他们还会跟别人在一起,还会再生许多弟弟妹妹。   要把家里的东西统统分掉,包括咱们两个。可能要……一人带一个走?那以后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啊?不行,我不要……”小白糖也快吓哭了,“小希望,要不咱俩都跟妈妈好不好?我们……回去,我们找妈妈啊!”   “笨蛋!妈妈那么疼我们,肯定不舍得离开我们。”小希望叉着腰,鼓了鼓腮帮子说:“所以我们要找到爸爸。跟爸爸在一起,这样妈妈就不会离开了!”   “可是爸爸……爸爸去哪了?他带我们去游乐场,然后就走了……呜呜呜,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小白糖哭得更伤心了,楼道里一回响,整个医院都要能听见了。   小白糖一哭,小希望也跟着哭。没办法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可是她一边哭,一边还信心满满地拽着姐姐下楼梯:“我知道爸爸在哪,我们悄悄跟上爸爸。   爸爸每次想吸烟了都会一直一直眨眼睛,可是妈妈不让他吸烟,他只能吃棒棒糖。我猜爸爸肯定在楼下商店买棒棒糖。咱们悄悄躲在他车上——   你看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两个孩子手挽手跑出医院正厅,白卓寒的车依然停在原处。   小希望当然不认识车,只不过,后门把手上贴的一只hello-kitty可是假不了的。   白卓寒的确没有马上离开。   他在楼下犹豫了很长时间,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该不该上楼再看唐笙一眼。   白卓澜出院的事,今天他在云霄飞车上就已经接到通知了。   唐君打来电话问他,为什么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他还是有本事能把唐笙逼到一句话不留就想带着孩子逃走。   白卓寒无法解释。无法解释自己的放手究竟是伟大还是懦弱。   他不敢去见唐笙,他害怕那个女人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信念因爱而再一次崩塌。他怕他无法面对唐笙再一次地原谅。   倒了倒手里的烟盒,空空如也。   白卓寒推开车门下去,直接钻进了便利店。   “爸——”躲在邮筒后面的小白糖刚要出声,小希望一把将她捉住,“嘘,爸爸没关窗,咱们爬进去。”   停车的位置靠近邮筒和停车读卡机。小希望冲小白糖递了个眼神,那意思就是说,我真没吹牛,我可能爬了!   于是她踹了踹还打着石膏的小腿,其实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踩着邮筒的底座,往上蹬了两下就摸到车窗了。   咕咚一声,小希望像个小炸弹似的翻进车子。然后小手一拉车门锁,屁股往外一顶。骨碌一声,把车门撞开了。   为什么她会开车门呢?因为唐笙有意教过。   唐笙之前看到过好多因为父母粗心,不小心把孩子忘在车里的新闻。这样的悲剧每年都有,最揪心的死莫过于一个母亲在四十多度高温天里把孩子忘在车子里。孩子都三岁了,但根本不知道怎么开车门。在酷暑中休克死亡之前。车厢的玻璃上满是孩子绝望的手印。那新闻看的唐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她想,万一自己哪天真的孕傻了,至少小希望还能多一条生存技能啊!   门开了,小白糖滚了上来。两个孩子像小白鼠一样悉悉索索地爬到后排座椅底下蹲着。   等白卓寒从便利店出来,整个人都懵逼了。   车门怎么开了?   小希望会开不会关,何况她人小小的,手短短的,也没可能再把车门带上了。   白卓寒已经算是比较警惕了,他沿着车周转了一圈。开开后备箱,又瞅了瞅空空荡荡的后排座。见没有什么异常,还以为自己是心神不宁忘记了。   哪里能想到这两个小东西此时就躲在后排地上,跟两条小蚯蚓似的挺尸呢!   白卓寒开了五个小时,天大亮的时候来到了t城临市x县境内。   路上他有停留过一会儿,并在休息站买了两瓶矿泉水。   其中一瓶打开放在车档空位里,而另一瓶丢在后座上。   小白糖有点口渴,叽里咕噜地喝了一小半。她问小希望要不要。   小希望刚睡醒。摇摇头,说她想尿尿。   唉,要是男孩子就好了。   女孩子往矿泉水瓶里尿尿,怎么才能不湿裤子呢?   两个女孩在后座那里倒腾了半天,而白卓寒的车里循环放着音乐。始终都没有发现后面的状况——   就这样,奇异的旅程终于结束在x县教会疗养院的第一缕钟声里。   白卓寒像抓小龙虾一样把后座的两个小丫头抓出来,只源于他发现剩下的那瓶矿泉水,揭开来一闻——嗯,我一定是买到了假矿泉水!   “你们!为什么会在车里?”   两个孩子都哭了,一人捉着白卓寒的一只手,呜咽哽咽,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概就是‘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和妈妈分开’之类,听着又狗血又煽情,但足以让白卓寒红了眼睛。   “所以,你们两个是偷偷爬到车子里来的?那妈妈不是要急坏了!”   “爸爸,你要跟妈妈离婚么……妈妈要走么?我和姐姐跟你在一起好不好,这样妈妈就会来找我们了!她就舍不得了……”   白卓寒一边抱着女儿安抚,一边拨通了程风雨的电话。   之前白卓寒的没电了,在关机状态。这会儿下了车才从充电器上拔下来。   一打开,几十条未接电话滚了进来。   程风雨的,韩千蕊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唐笙的。   发现两个孩子丢了以后,程风雨立刻叫人调看了医院全方位的监控录像——这一看不要紧,简直跟他妈碟中谍似的。   这两个小家伙翻山越岭跨沟平壑,就这么大大方方从三楼病房下到一楼,中途貌似还跟一个行色匆匆的护士问了路。来到医院挂号大厅时才花了不到三分钟,基本上没走什么弯路。   而门前监控录像的画面一直播放到——她们上了白卓寒的车。   “白卓寒,我知道你比我厉害……你有本事让两个孩子自己爬出去找你是不是?你够厉害!但是我告诉你,孩子的抚养权我会争夺到底!   你把她们送回来!我求求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唐笙刚刚经过一场歇斯底里的抢救。这会儿见终于接通了,她比之前更加歇斯底里。   “妈妈——”   小希望和小白糖听到唐笙的哭喊,像小鸟一样扑到了白卓寒的上:“妈妈!我们跟爸爸在一起!爸爸带我们来到了白色城堡——   妈妈,你别跟爸爸分开行不行……”   “阿笙……”白卓寒放开女儿的手,站起身刚想解释什么,电话那端的唐笙已经泣不成声了。   “卓寒……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怕面对你的时候,我会忍不下心。我会下不了决定……我已经把卓澜和小木头带走了,我知道我这么做你一定很生气是不是?别伤害女儿们,我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把女儿还给我……”   “唐笙!”白卓寒的心像撕碎一样痛得节奏凌乱。他不怪唐笙误会他,只怪今天的自己——在她眼里竟然真的已经可恶到这种境界了么?   “她们是我的女儿,我会伤害她们么?你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爱过的女人,我会这样威胁逼迫你么?!”   “卓寒……对不起,我是真的想离开,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把孩子还我,还我行么?”   “阿笙,你听着。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只剩成全了。孩子我这就带回去……别哭,别哭好不好?   你再哭,我会……”   白卓寒咬咬牙,捏着的掌心一下子像捏了心那么灼热灼痛。   “我会后悔放你走的。”   郊外早春的清晨是那么有活力,白卓寒放下电话就去找孩子——   绿油油的新草坪上,轮椅里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在修女护士的推扶下,沐浴着奢侈地冬日暖阳。   她腿上窝着一只金灿灿的猫咪,慵懒的表情十分惹人怜惜。   小希望一看到猫猫就忍不住了,撒开两条腿便跑了过去:“猫猫!猫猫唉!阿婆阿婆,这是你的猫猫么?我能摸摸她么?”   “小希——”白卓寒想要把女儿叫回来,可是很明显,小希望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一个穿着一袭红裙,比朝阳更明艳的女人从老太太的轮椅后面走上来。蹲下身,单手捏在小希望的肩膀上。   “小妹妹,猫猫虽然看起来很可爱,但是会抓人哦。”女人的笑容很漂亮,可惜了那左半边刘海下这也遮不住的伤疤。   白卓寒整个人都要僵掉了。   从他把汤蓝的母亲送到这里那天起,从他知道汤蓝很有可能并不是当初那具焦?难辨的尸体时。从他相信,他一定会在这里等到那个女人绝意了断,无所顾忌的时候——   女儿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她捏在手里送人头……算是怎么个节奏!   “小希望……到爸爸这里来……”白卓寒直视着汤蓝的双眼,一手紧紧攥着小白糖,另一手伸出半米远的距离,却颤抖不已。   “爸爸……”小希望依依不舍地瞄了瞄猫咪,又瞄了瞄汤蓝。   她还没有意识到,阿姨那只已经烧伤到没有任何指纹的手,此时轻轻抓在她的肩头上,似乎根本就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爸爸,我认识这个姨姨。”小白糖指了指汤蓝。   “别说话!”白卓寒把小白糖拽到身后,单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   高斌走的时候,白卓寒给了他一笔遣散费,同时留下了他的配枪。   他对高斌说是为了作纪念。高斌说,纪念你奶奶个腿。   “开枪的时候,记得要稳快狠。否则我的配枪会为我留给他这样一个草包主人而哭泣。”   汤蓝蹲下身,单手搂住小希望。她粗糙狰狞的半边颜,紧贴着孩子肉呼呼的脸颊。   “小妹妹,你想要玩猫猫么?”   “嗯。”小希望看着小猫,眼睛里都要冒出两颗心了。   “给——”   汤蓝从妈妈身上拎过这只肥乎乎的猫仔,小希望抱了个满怀。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哇,谢谢阿姨!”小希望开心地蹲下身,把猫放在地上,撸啊撸,嘴里念叨乖乖之类的。最后,猫脖子上那个小小的挂件一下子吸引了孩子的注意。   这是什么?   巴掌大小,金属色的。像个小铃铛,但比铃铛大一些。   可是白卓寒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那东西哪里是什么铃铛——那是一种暗杀式小型爆破仪,只要拽下保险栓,威力简直不会比手雷小!   “乖啊小妹妹。带猫猫到那边去玩吧。阿姨要跟你爸爸商量下,多少钱才愿意把小猫猫卖给你呢。”   “哇!真的么!”小希望脸上的兴奋遮不住,“爸爸买猫猫吧!妈妈也很喜欢猫猫的!”   “爸爸,我也想玩猫猫……”小白糖被白卓寒拉在身后,眼睛里满是欣羡的目光。   “不行!”白卓寒一吼,小白糖当场就吓哭了。   “卓寒,你怎么能对孩子这么凶呢?我看不如这样好不好?来,小白糖。妹妹抱猫咪抱累了,你过来替她抱抱?”   “好——”小白糖说着就要撒开白卓寒的手,却被男人一把扛了回来!   这时候,轮椅上的老人已经被护工推了回去。教堂院前空旷的园子里,一男一女在对峙,孩子和猫在嬉戏。   早已废弃多年的教会疗养院,只有三两个修道者还守着偶尔前来虔诚的信徒们。但即便如此,这里依然不是一个应该被血染尽的地方。   “白卓寒,这个小丫头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只要让她把你的女儿换下来,不就好了?”   “小白糖。”白卓寒把孩子慢慢放下地,极力压着最稳定最温和的声音安抚她,“听爸爸的话,咱们先躲到车车后面,到那个hello-kitty下面躲起来。把眼睛闭上,等下爸爸让姐姐也过来陪你玩。”   “哦,好。”小白糖听话地照着白卓寒的意思做了,汤蓝却笑得更加狰狞,“白卓寒,你真的有这么仁义,这么耿直么?”   “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生命本来就是等价不可替的。”白卓寒拉远目光,看着不远处正在撸猫撸得一脸圣母,时不时还在摆弄小铃铛的小希望。他闭了闭眼,沉着嗓音叫到:“小希望,听话别玩猫了,过来爸爸这里。”   “小希望,阿姨跟你说,你现在放下猫猫,猫猫可就被炸死了哦。”汤蓝晃了晃手里的一枚遥控器,小希望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爸爸…”她望着白卓寒,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祈求。   慢慢掐紧攥住的掌心,白卓寒摇摇头,压抑着极力的平静面向汤蓝这张嶙峋恐怖的脸:“阿蓝,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死不掉呢。”汤蓝笑了起来,手中的遥控器在笑声里可危岌岌,“你根本想象不到,白天翼那个变态对我做了什么。”   白卓寒笑笑:“我能想象得到。他是我的亲弟弟。骨子里,有与我一样睚眦必较的血统。”   “白卓寒,你知道我为什么就是不肯释怀,不肯放过你么?因为你根本就不敢面对我我,只会利用别人当枪使。冯写意也好白天翼也罢,这不都是在你的算计之内么?   你对我,连一点点愧疚的可能都不留。你的不屑,你的无视,这一切,都是我疯狂的理由!   凭着对你所有的不甘和恨意,我苟延残喘地把自己活成这么一副鬼样子!你问我为什么?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做这些还能为了什么?   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你好,不想看到你和唐笙过得舒服。哪怕我这辈子作孽无数,哪怕我下辈子再难为人。就是变成一只蚊子一只臭虫,我也要吸干你的每一滴血!   白卓寒,只要你弄不死我,我就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杀死我的女儿呢?”白卓寒双手抚上汤蓝的肩膀,沿着她看不出肌理的脖颈,撩开她的刘海。   半张脸天使,半张脸魔鬼,但不可否认的。她的眼睛依然漂亮。   “你为什么,没有害过小白糖呢?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让我痛不欲生。为什么,没有对孩子下过手呢?”   白卓寒的手依然冰冷,汤蓝明白,他的体温从未对自己停留。   “我只是想利用她们而已!”   “我不相信。”白卓寒抽出,划开的第一张宝宝相册里,就是汤蓝之前为小希望拍摄的小美人鱼的艺术照。   “你看看她在照片里的那个眼神。她笑得那么开心,几个月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照相机的背后是什么,却知道陪着镜头逗她开心的那张脸,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   阿蓝,整整八个月。她哭得时候要你抱,饿的时候冲你伸手,她差一点就会开口学着叫你妈妈了。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么!”   “白卓寒我没有!”汤蓝一把推开白卓寒的手,一甩胳膊,拽出了他腰后的枪!咔嚓一声上膛,直挺挺地抵在白卓寒的肚腹上!   “你一直觉得,我是因为厌恶你,才不屑对你下狠手。才利用别人去对付你。可你从来都没想过,我一次次放过你,正是因为我对你心怀有愧。正是因为,我一直认定你的本性良善。   阿蓝,你跟我……跟阿笙。甚至跟卓澜,跟冯写意,跟韩书烟她们……统统都不一样。只有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没有和我们绑在一起。   你的出身,家庭,血统,没有受过一点点阴谋诅咒的点染。可你却成了整件事情里最最无辜的枪。使唤到后来,竟已是体无完肤。   我的爱情,给了唐笙就给不了别的女人。可我的疼惜,对你,从没吝啬过半分。   你本来就值得拥有最纯粹的爱,最真实的呵护,那个人,只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是我而已。   你想过没有,即使没有唐笙,我们依然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不服输,不甘心,耗尽无数生命和精力去坚持那些可能本来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连唐笙那样的女人都无法与我相处下去,你行么?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么?   收手吧,阿蓝。女人的容貌和男人的尊严,都没了。我们两人,早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还要斗什么?还要争什么?”   汤蓝握着枪的手由一开始的坚定,变成最后的颤抖。眼泪淌过沟沟壑壑的脸颊,似乎找不到坠落的方向。   “卓寒……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无法让我下手杀了你!”   “杀了我,你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白卓寒挺了挺身子,迎上汤蓝的枪口。   “我该怎么办?我满手血腥我几条人命,我顶着一张鬼一样的脸,我曾经最风光的人生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白卓寒,你给我指条明路?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忏悔!要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呀!”   双手扳住白卓寒的手腕,汤蓝调转了枪身,直挺挺地对着自己——   咔嚓一声,白卓寒一手扣下扳机,一手从汤蓝手里轻轻捏下了炸弹的遥控器。   汤蓝的膝盖软了软,但是枪没响。   “我从没想过要夺去你的生命。”白卓寒扶住汤蓝的肩膀,将她提起来,“这枪里,是没有子弹的。”   “你……”   “阿姨。”小希望抱着猫走了过来,一手牵了牵汤蓝的衣角,“阿姨你别担心,我妈妈身上也有好多伤疤,她一直用药膏涂的,很好用。你送我猫猫,我也叫妈妈送你好多药膏好不好?等你的脸治好了,一定很漂亮。”   只有孩子的眼睛里才能有这样骗不了人的纯粹。   汤蓝还记得很清楚,这个眼神像极了?醉和毒品。让从未有过怀孕育儿经历的她——就如同夺走了郭襄的李莫愁一样。   白卓寒,你果然是个魔鬼啊。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赢你。   汤蓝一直也想不通,多活这半年来究竟有何意义?   但是,如果让她一早就知道,今天她还会有机会看到小希望这样的眼神。她想,这大概也是值得的吧。   “阿姨,你同意了是不是?猫猫送我好不好?”小希望一边摸着猫,一边撒着娇,“可是妈妈说不能要别人的心爱之物,要不,我把铃铛送给你作纪念吧?”   说着,小希望小手一掰,直接把猫脖子上的挂件给拽下来了!   一股硝酸硫磺伴随着喷气式的惶恐呲呲作响。   白卓寒当场炸了神经——   “小希望!快扔掉!”   孩子才能有多大的力气,白卓寒这一吼,吓得她怀里的猫跟着炸毛。小希望一个跄踉摔到,那颗红枣大小的炸丸就滚落在她眼前不到一米之处!   白卓寒扑上去。抱着孩子一路翻滚出几米远。在视线被爆破的白光冲击成一片黑暗之前——   他看到一盏鲜艳如霞的红裙像蝴蝶一样扑向炸丸的正中央!   汤蓝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炸弹!   由响亮的‘轰’一声,变成了温哑的‘砰’一声。   本该四散乱溅的致命弹片,变成了温暖腥咸的血雨。淅淅沥沥的,漫无天际的。   大地在颤抖,风雨飘摇的教堂有神的庇佑。   轮椅上的老太太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坐在高高的窗台上,她对身后又聋又哑的修女说:“我们家阿蓝啊,从小就是个又聪明又不服输的女孩。可怜我和她爸没本事,什么都帮不了她。   跟她叔叔去国外这些年,她也没少吃苦。一步一个脚印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我就说,阿蓝啊,那么辛苦干什么呢?你的条件这么好,找个对你好的男人不就都有了?   阿蓝就跟我说,她之所以那么努力,就是希望有天啊,嫁给一个看得上的男人。嫁给真正让她愿意赴汤蹈火的爱情,而不是圈里圈外那些不纯粹的各取所需。   这傻丫头啊……多少年都没回来看看我们了,她爸走的时候她也没在。也不知道,她想要的那种爱情,找到了没有呢?”   找到了没有呢?也许,汤蓝觉得,她找到了吧。飞飞片片的意识重整不灭的轮回,她好像觉得这一刻终于可以不那么后悔了。   ***   余音终于寂静。白卓寒蜷着身子。轻吻着怀里护得牢牢的女儿。   他用大手轻轻抹去孩子脸上溅落的几点血痕,动作温柔得就像一只兔子。   “爸爸……”小希望用小手抓了抓白卓寒污秽的衬衫,“爸爸。阿姨去哪啦?”   “乖,阿姨变魔术了,消失了。到……一个属于她的城堡去了,那里有她的王子。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王子有一种神奇的药水,阿姨喝下,脸就会想原来一样漂亮了……”   “爸爸!小希望!”躲在车子后面的小白糖踏着一片狼藉跑过来,一头扎在白卓寒怀里就哭了,“爸爸,我好害怕……”   “爸爸说不怕,不是危险的事!是变魔术哩,就像我们昨天在游乐场一样!”   “哇,那魔术之后,我们是不是还能得到礼物!”   “当然,”白卓寒笑着捏了捏小白糖的脸,然后故意扳着面孔对小希望说,“这次你表现的可没有姐姐好。出来要听爸爸的话,说过多少次外面的猫猫不能乱摸?”   小希望委屈地扁了扁小嘴,这时候,劫后余生的大?猫也过来了。凑在小希望的脚下咪呜咪呜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看了白卓寒一样。用小脚丫不舍得地踢开猫咪。   白卓寒哭笑不得地摸摸女儿的头:“嗯,现在乖了,可以玩了。”   “真的呀!那,爸爸我能带回家养么?”   “当然可以。”   “那咱们快回家吧,糖糖的窝我每天都记得打扫,我们回家家!”小希望和小白糖一人一只手,拖着白卓寒沉重的身体,跟拽?袋似的。   “别急,让爸爸歇一会儿。”白卓寒看了一眼丢在几米远外的,“过去把爸爸拿过来好不好?”   “我去,我去!”小白糖跑得快,拎回碎的跟蜘蛛网一样的屏幕。还好,居然还能打电话。   “喂……阿笙……”   唐笙刚刚被送回病房,之前的电话挂掉之后她说服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本想再打个电话跟白卓寒好好谈一下的。可是前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正焦急着呢,没想到白卓寒竟然回话了。   “卓寒,你……你和孩子在哪?”   “妈妈,妈妈!”   “小希望!小白糖!”   一听孩子的声音,唐笙的泪水忍不住盈眶:“你们在哪里,你们好不好?!”   “妈妈!爸爸带我们看变魔术哩。轰一下,漫天都是红色的小星星!”   白卓寒拍拍女儿的小屁股。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爸爸和妈妈说话,你们乖点好不好?”   “哦哦!爸爸和妈妈要谈悄悄话,肯定又是爱来爱去的!”   白卓寒单手趁着身后的栅栏,撑的有点辛苦。因为这片篱笆少了一根半尺长的栅栏条,应该是刚才爆破的时候炸飞了。白卓寒四下找了找,想捡回来架上。   找了半天才找到,在自己后背上插着呢……   难怪他从刚才起就觉得蜷缩着直不起腰。   白卓寒伸手够到后面,也不知深浅,但好像拔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很费力。   看不到伤口也不会有视觉上的恐惧感,只是觉得突然飙出来的血淋在手上,像熔岩似的烫。   “阿笙,我只是带孩子出去玩了一会儿。我想跟她们多待一阵……我也仔细考虑过了,同意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交给你。你把离婚协议交给俞律师就行了,过几天我签好,就让他给你一份。   孩子的抚养费你放心,等我清算一下,一次性划给你。”   “卓寒……”唐笙犹豫了一会儿,捏着电话一时塞语,“我自己可以的,我有足够的钱养育他们。”   “你有是你的,我给是我的……”白卓寒觉得视线有点模糊,两个孩子在不远处撸猫的样子,真的太适合作为人生中最后一瞥的落幕了。   “让程风雨定位一下我的,派个直升飞机过来。我开车回去太慢了,不像让你等。”   “直升机?”唐笙哑了哑声音。   “装什么蒜啊!你当我不知道你叫人弄了直升机把卓澜给我偷走了?”白卓寒挺直了身子吼了吼。   “卓寒……对不起,我……我只是太害怕你了。真的,我……”唐笙哽咽得很厉害,像个突然没有方向的小姑娘。   “阿笙,我都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而我能回馈给你的,除了无休止的恐惧就只剩下一次又一次的堕胎。   今天的你,终于坚强独立地对我说‘不’,阿笙,其实我是很为你开心的。   未来的路,也许会很辛苦。可是你……准备得很好对不对?”   “嗯。我准备得很好……”   “小傻瓜,别再哭了。”白卓寒听着话筒里越来越远的声音,心思和大脑竟然一起平静了下来,“你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责任大得很呢。   小木头是男孩子,要让他学着顶天立地,像他父亲一样有颗正直坦荡无畏无惧的心。   小白糖和小希望都是女孩子。现在她们还小,将来长大了,懂事了敏感了,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苦恼。请让女儿们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外貌皮相,也不是才智才情。而是一种感念乐观的生活态度与生活方式。这决定了她们将来走进的是怎样一种圈子,遇上怎样的男人……阿笙,她们的男人,最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否则……不就是我么?我不想让她们和你一样辛苦……”   “我知道,我会的。卓寒,你…你可以来看看孩子的。   即使我们不在一起,她们也是你的女儿,我们也是你的家人。无论你在外面有多难多累,别忘了我在很远的地方,还在为你经营着一个家……”   唐笙早就知道,当初选择不告而别是正确的。隔着电话,她失控且如此。如果此时白卓寒就在她面前,她要怎么才能控制住肢体,不再投入他的胸怀?   这世上有些人,偏偏就是为有些人克一辈子。   也不知道,白卓寒,上一世你是不是埋我的人呢?   “还有卓澜,如果有天他能醒过来。请你告诉他,我这一生最自豪的,就是拥有他这样一个弟弟。我们的辈分虽然有点捉急,但那些回忆没有一处不值得珍惜。我欠他一句对不起,请你每天帮我在他耳边说一遍。也许,烦着烦着,他就醒了……”   “卓寒,别再说了。我怕我会后悔……我怕我忍不住再去找你……”   “哈,我也怕啊。我怕我再一次不识好歹地伤害你,我怕生活中细小琐碎的分歧,再被我的强势放大到让你受尽委屈。   阿笙,这次我不会让你再找到我了……   可是,我……是不是少说了好多次的,我爱你?”   “卓寒,我爱你……”   “我也爱你,阿笙,爱你。”   阳光一下子就被乌云遮住了,天空下起了茫然的三月雪。   “哇,下雪了!堆雪人啊!”   “太少了!堆不好的!”   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地围在白卓寒身边:“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肚子好饿呢。”   “乖,再等等。阿姨变魔术,会变一架大飞机出来,带着我们回家。”   “真的么!坐飞机是什么样的?”小白糖没有坐过飞机,一脸的好奇。   “就是嗡一下,就飞到天上去啦!”小希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白卓寒扬了扬头。螺旋桨的噪音越来越响。直升机的身影已经开始在视线里清晰。   “爸爸!坐飞机去啦!”两个女儿一人拖着白卓寒一只手,兴高采烈的样子简直让男人不忍扫了她们半分性质。   可是他试着撑了几下也没能撑起身,最后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当时就吓坏了女儿们!   “爸爸……”   白卓寒笑着摇摇头:“没事的,爸爸恐高呀。云霄飞车就坐的很难受,一想到要到天上……就觉得好反胃呢。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妈妈,爸爸怕丢脸。”   “那爸爸不能坐飞机了么……”小希望一脸担心地摸摸白卓寒的脸颊,小手蹭上了许多血迹,“那我也不去,我陪爸爸!”   “可是姐姐想去啊,小希望应该陪姐姐是不是?爸爸自己开车回去,小希望和小白糖坐飞机回去找妈妈好不好?”   这飞机果然是私家的,上面还有r国的军标。   白卓寒冲上面招了招手,然后在两个女儿脸上亲了亲。放开她们的手,白卓寒用尽全力撑起身,扶着篱笆,往教堂走去……   “爸爸!”小希望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瘸着一条小腿紧紧追上去:“爸爸你骗我!你骗我!你不会再回去了是不是?你跟冯叔叔一样,都只会骗人!   我收到他好多信,可是他再也没回来看过我……   爸爸,你别走……我已经没有冯叔叔了。不能再没有你!”   白卓寒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仰起头,用眼眸迎接那些不算最唯美的雪花们。   雪花站不住三秒,因为眼泪会发烫。   “小希望……爸爸没有冯叔叔那么好……爸爸永远学会弹钢琴,做菜也很难吃。不会扎蝴蝶结,还总是……惹妈妈哭。你……还喜欢爸爸么?”   “我喜欢,小希望最喜欢爸爸了……爸爸,别走好不好!别走!”   “小希望,爸爸以后,也会像冯叔叔一样给你写信的……”   教堂的窗玻璃,一层层迷雾蒙蒙。倒映女儿哭成泪人的脸,也倒映了平稳落地的直升机哒哒不休的螺旋。   白卓寒踩着一地化雪的血印,终于,走到教堂的尽头。   耶稣受难地十字架下,有个很接近神的位置,足以审视一生。   “我知道是你……从我把汤蓝的妈妈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教堂,以前是你赞助的。”   听到身后咔哒咔哒的脚步声,白卓寒微微挑了下唇,用袖子拭了一把唇边的血迹。   白靖瑜的全身终于亮相,西装得体,仪态平静。只是这一头的白发。从陆巧英死去之时,一夜成霜。   “你用了三十年时间,导演了一出绝幕剧。看得舒服么?到最后,所有的演员都被你杀死了……白靖瑜,你又图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啊。”白靖瑜走到白卓寒身前,手里拄着拐杖。他之前受了重伤,这把年纪愈后一直不太好。   “所以我一直很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卓寒,这么多人一个个败下阵,只有你与我最像。你能告诉我么?”   “呵呵,真抱歉,我也不能理解我自己。”白卓寒不客气地咳嗽几声,“其实我无数次地想,如果当年你发现爷爷杀了你父母的时候,只要选择报警不就行了么?   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情?”   “如果报警,白家还有我什么事?”白靖瑜道。   “这不就得了么?”白卓寒冷笑道:“你明明就很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就是贪婪,就是不想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报仇雪恨?身不由己?这些都是借口!你没有爱过陆姨,没有爱过大姐,你只爱你自己。你只享受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中,唯我独尊笑看傻逼撕逼的那种快感。   你说,我怎么就不是你儿子呢?”   “是啊,你跟我,多像啊。”白靖瑜点了根烟。随手又丢给白卓寒一根,“有火么?”   “有枪你要么?”白卓寒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之前的那把枪,沿着光滑地地面推过去。   “没子弹的。”白靖瑜冷冷地瞄了一眼:“这一点上,你也很像我。没胆子杀人的。”   “这可不一定。”白卓寒喘息一声,“没子弹是因为我不想杀汤蓝。所以没开双保险扣。里面,其实有一颗。专门就是给你准备的。”   “真孝顺。”   白靖瑜捡起枪,拉开枪栓。看了看,白卓寒果然没骗他。   哗啦一声,白靖瑜把枪推还给白卓寒。   “既然有武器,你还犹豫什么?杀了我,你的妻子孩子就都不会再有?烦了。你死去的朋友和亲人,也都可以报仇了。”   “神经病……”白卓寒笑了笑,吐掉口中的血沫。他摇摇晃晃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打火机点上了烟。   满意地吐了一口烟圈,擦过白靖瑜的肩膀,径自往教堂深处走去。   院子外面,警车轰鸣。   “我报警了。”白卓寒抬起手臂,挥了挥。   “你——”这个结局实在太不完美了,白靖瑜怎么可以接受!   “是,我学会示弱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赢得好像特别有霸道总裁范儿?我干嘛一定要让你心服口服啊?   我就报警怎么了?你觉得我low?那你别犯法呀。走了,你这种人。监狱里蹲一辈子就可以了……一把年纪了,哪来那么多不得已的诗与远方?”   警笛声越来越乱,雪花越来越大。   白卓寒静静地站在耶稣下,闭上双眼,用不算太虔诚的心意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祈祷。   耳后一声响亮,枪响。   白卓寒不知道那一枪是打在自己身上的,还是那老家伙自行饮弹了。   因为他本来就很疼,疼得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靠着雪白的罗马柱滑下,滑腻腻的鲜血毫无阻力地让他跌得很狼狈。   白卓寒不愿再回头去看白靖瑜太阳穴开瓢的一地惨状。   一个人有一个人坚持的活法,也有到死也想维护的变态尊严。   怎么都是一辈子,白卓寒不想把最后的时间留给那些没有营养的外人。   阿笙,让我再想像一下你的脸。不要有泪水,不要有哀伤。   我愿意用我余下的生命与神祇交换,换你一生安顺康平,幸福长宁。   阿笙,你看——   我,真的学会祈祷,学会示弱,学会认输了呢。   我终究,还是记得你爱上我的最初模样……   那个自卑又温婉的小阿笙,只有牵起她卓寒哥哥的手,才会不怕?。   那时候,我们的岁月静好,我们的现世安稳。我们温柔简单地对待整个世界。以为爱情太珍贵,才没有办法那么轻率说出口。   看惯了海誓山盟,一晃笑过,不值得歌颂。   那些漂亮的誓言太敷衍。你不信,我不屑。然而等了三十年,我终于等到合适的这一天。   阿笙,我爱你。爱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第一卷完)   对,这就是第一卷的结局!来打我呀?八十几万字追过来,追猫的文,你们胆儿挺大呀!啊哈哈哈。   好了我解释一下,这是个开放式的结局,想知道后文么?男主是不是还活着!他和女主最后在一起了么!敬请期待明晚九点第二卷的故事!   想打我的,进群啊!猫等着你~还有结局的彩漫插画图等着你,一次虐到爆肝!   群号四十七章题外话里,数字的谐音。   二四三八腾讯号六九零一八 第001 我等风雪又一年   “南翔香是安睡沉眠的,会有一点甜腻腻的味道,尽量不要跟檀香混合。这是您的礼包,拿好慢走。”   “谢谢。下次有新品记得通知我哦。”   唐笙在电脑上结算一笔入账。春困的午后,常会走神。   又是一年了。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梅雨季来临之前,柜子里的陈年香料需要尽快取出来沥潮晾晒一下。免得发霉,影响功效。   所以每到这个季节,唐笙的小店总是最忙碌的。   三年前,她在七月湾东南商景区买了一座二层小楼。   二楼四个房间皆朝南,做起居。一楼做商铺。   起初她只是卖些自己调制的香氛喷雾,但受众的顾客群相对狭隘。后来,有人提议她做些香薰理疗。   于是唐笙把一楼的格局改掉,换成植入式门店。又招了好几个按摩技师。凭靠着优质的服务和独特的香薰秘制配方,很快成就了不菲的口碑。   虽然辛苦,但唐笙忙得充实。   毕竟,两个女儿转年就要上学前班了,小木头也该进幼儿园了。   去年冬天奇迹般苏醒的白卓澜还需要一笔不菲的物理治疗费。   经历过那一场腥风血雨的商斗搏杀,今天的唐笙才终于意识到,钱——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邵太太,我还以为您今天要下午来呢。”临近中午的时候客人少,小店门帘叮咚叮咚的紫色贝壳风铃被撞响。打瞌睡的唐笙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进门的女人大约四十出头,虽然瘦寡,但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相貌不俗的美女。   “别叫我邵太太了,我和邵先生……并不是夫妻呢。”女人笑了笑,尴尬却不失礼节。她抽出一张干净的贵宾卡递给唐笙,一看就是老客人了。   “抱歉,七月姐。”唐笙从门帘里望去,邵先生的车停的稳稳。   杜七月是唐笙这里的常客,一位乳腺癌康复期的患者。   手术后。大夫吩咐她要注意食疗,放松心态。最好可以找些非药物治疗方案,对抗厌食和失眠等症状。   起初,邵先生带着她去看过国外最著名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师,效果都不好。没想到偶然有次在唐笙的小店里做了一次香精油头部按摩,反而连续几天都没再失眠。   邵先生很感谢唐笙,免费将她的小店广告在房产宣传册上。一时间,慕名而来的顾客门庭若市。   唐笙总是习惯叫她邵太太,但是杜七月说。她与邵先生生活在一起,但他们。真的不是夫妻。   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邵先生和邵太太也不例外。唐笙听说过一些,但没有问得特别详细。   她只知道杜七月一年前患了乳腺癌,去检查的时候大夫说已经是中晚期了。即便实行摘除手术,也不能保证日后不复发。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她那十二年相敬如宾,呵护有佳的丈夫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   人人都以为,那是个不近人情地负心汉。但是杜七月却说,是自己对不起丈夫。十二年夫妻,她心里始终另有他人。常年积郁成疾。最后只留下了一副病体。   于是手术后出院的当天,照顾她整整八个月的丈夫梁希哲突然甩给她一纸离婚协议。流着泪将她送到七月湾。   留住你的人,留垮你的身心。最后的疼爱,不过就是手放开吧。   “七月姐,今天要不要试试我新调配出来的精油?天麻熬的精华液配合杏仁香。这几天一直给我弟弟用着呢,他苏醒不到一年,脑神经有些后遗偏痛,我常给他换药用。效果都很不错。”   “好,就试试这个吧。”杜七月拿了自己专属的毛巾,走到屏风后面。   唐笙帮她调好了熏香。安排技师上钟。   隔着帘子,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无非是谁在等谁,谁等到了谁,谁不知道谁还是不是在等谁。   下雨了,今年的雨水特别多,葡萄长得也好。   杜七月离开的时候送了唐笙一瓶红酒,说是邵先生公司新上市的。   糖分足,玫瑰香,适合女士。   另有四张优惠券,是葡萄园的体验门票。   “谢谢啦,酒我是不大喝的。门票可以留着,几个孩子从过年起就嚷嚷着要去摘葡萄了!”唐笙认真地收起礼物。   “你一个女人,带着这么一大家子,也真是不容易呢。”   “还好,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弟弟一天天康复。事情总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唐笙也不觉得有多苦。   姨妈梁美心在附近的教堂修道,唐君跟朋友在西边商业区开的网络公司也是蒸蒸日上。他跟?晓琳前年结婚,这眼看着也快要当爸爸了。   唐笙不孤独,虽然她明白——杜七月是什么意思。   人人都知道七月湾的回香阁有位漂亮勤快的老板娘。这几年,不乏自以为青年才俊的追求者来问津。   之所以说‘自以为’青年才俊,是因为他们只要一看到唐笙拖着三个孩子,再加上一个瘫痪的弟弟,全都望而却步啦!这点担当都没有,算个屁青年才俊啊!   “总有真的能懂你是个好姑娘的人。”杜七月笑了笑,想当年,邵丘扬真正承认她是个好姑娘的时候,也不知花了多少冤枉路呢。   “七月姐,我……没想过这个事。”   唐笙觉得,自己不算单身。   她从来没有接到过白卓寒签字的离婚协议。虽然,三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在法律上,说他死了都可以。   唐笙认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任何人了。生活也不会因为没有了爱情就变得没意义。   “也许,等你的人……还在路上吧。”杜七月挥挥手,指着红酒道,“这个酒可以兑一点槐花蜜,味道更好。”   “哈,我家里孩子多,真的不方便喝酒。七月姐要不你还是带回去送别人吧?”唐笙笑了笑。   “没关系,也许……很快就有远方地客人来,需要招待呢。再见。”   远方的客人么?   远方的人,走进她的心以后,就再也没有走出去过。算什么客人呢?   哄孩子睡觉是个力气活。   哄一个是对弈,哄两个是混战,哄三个简直是一场诺曼底登陆。   还好现在卓澜清醒了。这个任重道远的工作,唐笙可以交给他了。   他哄孩子最有一套。有白卓寒的气场,兼有冯写意的文艺。   每晚唐笙关了店门上楼回来,看到三个孩子像小猫咪一样围在白卓澜的床上睡呼呼。那温馨的画面,让她觉得这些年的一切辛苦都值得。   将孩子们一一抱回隔壁的小床上,唐笙端着木盆和干净的毛巾过来。   “这雨还要下上几天,关节还痛么?”   白卓澜卧床许久,身体自是越发比不上从前了。尤其是怕阴雨天。   “阿笙。你想过要回t城看看么?”   沉默。   唐笙拧了拧毛巾,她的右手还是使不上力。温水淋淋洒洒地吞润着白卓澜瘦削的臂腕。窗外淅淅沥沥,新雨打湿旧泥。   “卓澜,我带你离开的时候,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唐笙拨了拨水,叹口气。   “我想小南了。斌哥说,他最后决定不把小南的骨灰带回家乡,就葬在t城的公墓。白家有自己的墓园,我想把她迁到我身边。以后……”   唐笙轻轻哦了一声,点头道:“那就这个周末吧。我把孩子们送到教堂去行礼拜日,我阿姨会照顾他们的。我陪你回去。”   唐笙知道,白卓澜只是在帮她找一个回去看看的理由。   看那个男人还在不在风际云涌的高处,还是不是如他的名字一样不胜寒?   当初,坚持要离开的人是自己。为了这份坚持,整整三年,唐笙把思念交给梦境。   当这个注定要失眠的夜晚,终于降临。唐笙迎来了一位客人。   店门轻扣,风铃乍响。   临近三十岁的冯佳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她高高瘦瘦,衣着品味大方。越发出落了几分妩媚,与唐笙多年来操持家务而磨平的现代归属感,形成鲜明对比。   唯一不变的,是她一见到唐笙,还如之前一样拎起她就在原地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圈。   雨后的亭台,有清新的绿和舒服的泥。十年的姐妹,哭笑一须臾,时间仿佛都没走。   两个姑娘开了这瓶红酒。陈甜清醉的气氛里,却不知道该怎么打开第一个话题。   “文姨走了,上个月底的事。”冯佳期从包里抽出一包女士烟。点燃的时候,她看到唐笙的表情有点异样。   “呵呵,我前年学会的。瘾大,难戒了。”   “没关系。”唐笙明白,冯佳期现在的圈子就是这样。   “文姨的事,我听小君说了。”   文惜在监狱服刑,去年年底查出的卵巢癌,她提出不抢救意愿。半年后一次病危,就走了。   葬礼是冯佳期一手操办的,唐君在最后的时刻意外出席了。   只送了一捧白玫瑰,什么话也没留。   唐笙觉得弟弟也长大了。爱恨都会克制,做事不会再决绝到将来给自己留有后悔的余地。   “所以,阿笙你,有没有想过也像小君一样释怀一些东西?”   “我要释怀什么?”唐笙不胜酒力,但杜七月说的没错,这玫瑰香甜得上瘾。一口入喉,一下子就铭记。   “佳佳,整整三年了,他白卓寒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我是跟他离婚了,但孩子总是他的骨肉?卓澜还是他最亲的弟弟。   可他人呢?除了一封封左手写的歪歪扭扭的信,如期而至。他出现过么?他来过一通电话么?   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冯叔叔的童话了。她们一直在问爸爸……   佳佳。真的不是我想他!真的,我一点都不想他!”   白卓寒消失了。   在唐笙最后的印象里,他们之间的对话止于‘我爱你’。   白卓寒的律师没有来找过她,离婚关系按照法律规定的分居时间当然失效。白氏圣光现在都是由向绅在打理。孩子的抚养费,在每年股东分红的时候一起进入白卓澜的账户。   白叶溪生了个很健康的儿子,上官带着小蛋依然世界各地走走停停。   听说小蛋帅出了新天际,再过两年又是一妖孽祸害横生出去。   然而唐笙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小男孩到底叫什么名字?   “小蛋真的是叫上官蛋么?书烟姐不会那么不负责任吧?”唐笙端着红酒瓶,轻轻碰撞着齿痕,发出颤抖磕碰的混音。   “阿笙,那些信……是我哥写的。”冯佳期抢过唐笙的酒杯。   “你说什么……”唐笙没有松开紧攥酒杯的手。   “我哥还活着。这些年,给小希望的信,都是他亲手写的。”   “冯写意还活着?所以,这些信,不是卓寒写的。我就知道……文笔越来越娘娘腔,一点不是他的风格……”唐笙对着红酒笑了笑,再即将一饮而尽的瞬间,再次被冯佳期夺了下来。   “阿笙你醉了!”   “我哪里醉了?”唐笙站起身,摇晃晃,眼眸里点着飘摇的星辰,脸颊上都是泪水琢过的红痕,“你见过,我醉么?”   “你醉了!相信我,我见过各种各样丑态百出的醉酒姑娘……”冯佳期咬咬牙,站起来按住她。   “佳佳,你哥还活着,但是他也可以不来找我啊。所以……”唐笙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抓住冯佳期白皙颈子上的丝巾,“所以,卓寒可能也只是不来找我们而已。他,不是……死了对不对?   他才不会死呢…”   咕咚一声,唐笙整个人栽倒在地。   每次都是这样,她一醉就像死鱼。而那盏没能被冯佳期抢下来的红酒杯,就这样捏在她手里一起拍碎!   沿着掌纹蔓延的鲜血,比红酒更妖冶。   “阿笙!”   冯佳期抢起唐笙的身子,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她并没有立刻去打急救电话,而是扬着脖子冲着楼下大吼一声——   “白卓寒你给我滚上来!”   冯佳期说,这些年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看见多少个喝醉的姑娘被塞到男人的怀里。   只有这一次,她才觉得办了件雷锋的事儿。   “她想不想你,她爱不爱你。她愿不愿意接受你?你他妈的自己上来问不就行了!我哥就是多管闲事,当初该让你死在教堂里喂秃鹫才是!”   冯佳期把唐笙揉到白卓寒怀里,转身一抹红红的眼眶——   “佳佳,谢谢你了。真抱歉让你为难。我实在是……”白卓寒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唐笙紧紧搂住,还没见面就先见血的节奏,实在很符合重逢的画风。   他用衬衫衣襟扎紧唐笙的手心,一边吻她,一边不忘对冯佳期道歉。   “我以为阿笙她不会愿意再见我。所以……”   “知耻而后勇了是不是?”冯佳期一把抓下染了血污的红纱巾,一撩,就跟红盖头似的落在唐笙脸上:“我看你这几年读书读傻了吧?她愿不愿意原谅你,嘴长着呢你不会问么?   非要等到像我这样,他妈的无数次想要告诉傅子康——我原谅他了,我真的原谅他了……还有什么用……”   一把拎起桌子上的提包,冯佳期转身就要下楼。   “喂,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   白卓寒喊道。   “行了,炖你们的狗粮去吧!少操心我了!”   冯佳期躲进车子,靠在方向盘上休息了一会儿。   她想在车里待一会儿,等酒劲儿过去些再开回t城。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远不近,难道有这么不受干扰的好空气。她想静静,想歇歇。   可是口袋里的突然作响,冯佳期一接电话就皱紧了眉头——   “小关?怎么了?”   “佳姐,你快回来一下!阮心出事了!”小关叫关颜,是冯佳期在华格文娱的助理。   平时冷静细心,善沟通,倒是一把不用她操心的好手。   什么情况能让她张皇成这样?冯佳期顿时不敢想象,事情得有多严重。   ***   冯佳期赶到病房外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助理小关和几个年轻的艺人都围在外面。叽叽喳喳的,抱团消化着惊恐。   阮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躺在重症监护室病床上,脸上脖子上都打着厚重的绷带。   如果冯佳期记得没记错。上个月在文豪影视选角片场,她推送了公司两位新人去试镜。一个是阮心,另一个叫苏柳儿,此时正趴在小关肩膀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柳儿,到底怎么回事?”冯佳期蹲下身,刚要去抚她颤抖的肩背。   女孩调转过泪颜,大喊一声佳姐。扑到她怀里更是泣不成声。   原来,两个姑娘是跟文豪影视大股东刘正豪的独生子刘赟出去吃饭了。   “阮心姐说她要是再接不到通告,两个弟弟就没有学费了。她说刘赟答应了。只要陪着吃顿饭,就回去说服他爸爸,给她拿到这个b角。   可是阮心姐酒量不好,坚持要喝水。最后惹了刘家公子不开心,他……他叫服务员端了沸水过来。阮心姐她……”   “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去接触投资方的?”听到这里,冯佳期按耐不住怒火,呼一下就站了起来!   “行业里的规矩不懂么?你们在我公司签约,跟着我吃饭。该怎么运营怎么包装,有什么样的资源,都是团队帮你们策划安排的!谁叫你们自己去潜规则的?”   “是王经理……”苏柳儿抹着晕开的眼妆。小声吐出几个字。   “他叫你去你们就去?他叫你死,你死不死啊!”   提起王胖子,冯佳期难免咬牙切齿。这个贱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公司里搞皮条了,利用这些年轻不懂事的小艺人出名心切,背着冯佳期做了不少勾当。   揉了揉炸裂的太阳穴,冯佳期往病房里的姑娘身上瞄了一眼。   娱乐圈里水火深,一波浪拍死一波鱼。   有的是生计所迫,有的却是自甘堕落。   冯佳期已经记不清楚这些年自我怀疑了多少次。从当初只想重拾与傅子康错过经年的人生轨迹,到现在……渐渐开始记不清他的脸了。   忘了初心,其实是比迷惘了前路更可怕的。   ***   “好了佳佳。想开点吧。”杨颂莲抢下冯佳期的红酒杯,啧啧咂嘴,“圈子本来就是这个德行,你又何必偏跟不讲道理的世界讲道理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谁也没逼良为娼吧。”   “我就是觉得难受,”冯佳期喝得有点高。单手撑不住沉甸甸的脑袋,眼神又呆滞又迷离的,“子康以前在这行里打拼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难?   阿莲,你比我了解他吧?你是他带起来的第一批艺人。你们……”   “佳佳,子康已经死了五年了。”杨颂莲挑了下遮眼睛的刘海,鲜红的指尖轻轻掐着冯佳期的手心。   疼,冯佳期皱皱眉,缩了一下掌。   “疼么?疼就对了,因为这是真实的。”   “我知道。”冯佳期笑了笑,轻就红酒杯前的唇印,“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这五年,我把自己活成了从来没想过的模样。有些担子一旦挑起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放下。颂莲。我他妈的现在就想扒了那个王胖子的皮!   我这是文娱公司,多少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在我这里是怀揣梦想的!就像当年的你和子康一样,是不是?   这不是他妈的皮条筐野鸡窝!当初汤蓝转股出走的时候,我手里资金周转紧张,没能盘下全部。本以为王东尼怎么说也是子康的学长,这么多年的交情放在这儿,特么的至于这么坑我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不是同一条船上的,分道扬镳就是了。”杨颂莲招招手,让侍应生给冯佳期上来一杯醒酒柠檬茶,“不用自己在这儿灌黄汤哈。”   “你说的没错,我得想办法把王胖子手里的份儿买下来。”冯佳期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往杨颂莲肩膀上一搂,“阿莲,世界这么冰冷,姐妹这么温暖。借点钱给我哈。”   杨颂莲撇撇嘴:“少哭穷,你自己没有啊?”   “我哪还有钱啊?这些年一路摸索着进圈子,光给华格补窟窿了。现在阮心又出了这个事。她这是个人行为,肯定不能让公司买单。但我总不可能眼看着她这样不管吧,最后还不是得我掏腰包?”   “滚滚滚,少磨蹭我。你看夜如澜这么大的排场。营业额也不进我的账。我就是一给人看店卖货的,小庙供不起大菩萨哈。别跟我谈钱!”   “哎呀好阿莲,世间险恶人心不古,不谈钱难道谈感情啊?   感情也行啊!当年你出那事的时候,不也是子康出面帮你摆平的么?你就没想过,以身相许暖被窝啊?”   此言一出,杨颂莲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傅子康的话题早已解禁,但不表示这颗哑雷的任何部分都能随便去点火。   女人抖了抖唇,扬了一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冯佳期的脸上。   “冯佳期。我没那么贱!”   杨颂莲转过脸,泪水下来了。   冯佳期怔了怔,抬手轻抚脸颊:“阿莲,我……我喝多了……”   “佳佳……”杨颂莲抬起胳膊,按住冯佳期的手。灯红酒绿的嘈杂里,两人眼中的世界却事前所未有的平静。   最后,杨颂莲抽了一张卡出来,捏在冯佳期的手心里:“这二十万是我全部的了,你先拿去垫一下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有办法。”冯佳期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点点头。说自己先走了。   “佳佳。”杨颂莲摸了摸冯佳期有些泛红的脸颊,“子康要是还活着,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跟他没关系。”冯佳期摇头,“我可能,只是厌烦了被保护成公主的生活方式吧。像现在这样承担一些责任,接受一些挑战。对明天,也许能有不少期待呢。放心啦,我好得很呢。”   走出夜如澜的大门,冯佳期对着夜风深深呼吸了一下。   多有意境,多有气氛的夜色啊。   可惜酒喝太多。冷风一灌,胃傲娇了!   冯佳期扶着眼前的一辆车的前盖,哇一声吐了个十环正中!   好半天才直起腰,身后却突然递上来一只陌生的手。   纸巾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腕表低调得认不出logo。   男人的声音绵磁而好听——   “您没事吧?”   “唔。”冯佳期接过纸巾,尴尬地擦了擦嘴,“没事,谢……谢谢。”   借着夜店前的霓虹,冯佳期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他没有昂贵高调的衣装,手腕上的表也不奢侈。但是皮鞋干净。西服笔挺,一看就是个很自律很注重生活质量和自我规划的人。   他留着干净的短发,眉毛英挺但不凶烈,嘴唇轻薄却不邪魅。眼神中有城府的内敛,也有不卑不亢的精气神。   这整张脸耐看的脸,甚至还有点莫名的熟悉!   “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冯佳期揉了下眼睛。   男人笑了:“冯小姐,您不用这样攀交情,我也不会叫您赔车的。”   叮一声,钥匙一按车灯亮。   冯佳期不由自主地长大嘴巴,这是他的车?   车前盖可是被自己吐的一塌糊涂啊!   男人脸上没有丝毫厌弃的神情,径自拉开车门坐进去。   “唉!等一下!你——”   冯佳期虽然喝多了,但脑子还没有完全糊涂。   “先生,你……你肯定见过我吧?否则怎么知道我姓冯!”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男人笑了笑,单手拉上安全带。   明晚九点见。杜七月和邵丘扬的故事在《爱得早,不如爱的刚刚好》   新篇章讲冯佳期,男主腹黑深情,深藏不露。再三强调,是宠文!宠文!宠文!完全不虐的!!!   第一卷里的人物还会经常客串进来。 第002 辞别经年一幕去,天边几番渡霞云   “你是……”冯佳期醉得两眼昏花,好不容易才把两层视网膜对焦到一块。   “你是kevin宋?在圣光做产品宣传部总监的——”   冯佳期倒不是因为有脸盲症,而是她离开圣光五年之久,再加上两人不属于同部门。除了那一次四季款香氛广告策划那次有过短暂的几句交流外,她几乎没有跟这个男人说过话。   当然,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kevin宋本身就是个低调到恨不得全世界都不要来叨扰他的人。   “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冯佳期红着脸,尴尬得手足无措。   男人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架在英挺的?梁上。   “这样像了吧?”   男人摘了眼镜,弯起温和的眉眼。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和当初一点都不一样呢。”   话音淡淡,语意禅禅。一阵晚风吹过来,冯佳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肩膀。   她穿紫色的衣裙,外套吐脏了,抱在手里。   柔滑美好的肩背在霓虹下倒影出暧昧的红晕,kevin宋的目光很绅士地平铺在她整个人身上,其实一点都不侵略。   但冯佳期还是觉得自己像被曝光成一坨傻逼一样,头嗡嗡叫,脸发着烧。   她的新生活里,不想再接受以前熟人的半点审视和窥探。   她很害怕面对那些带着同情和惋惜的眼光,就好像人人都是灵魂摆渡师——不问一句‘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偏要选择么堕落的路’,就对不起良知似的。   “我之前好像听唐笙说过。宋总监你也早就离开圣光了吧?”冯佳期理了理被汗水黏在脸颊的发丝。事实上。她已经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某个机会来逃离这场尴尬的相遇了。   “是,你离开不久后我也走了。这几年都在国外进修。”   “哈。”冯佳期想,这年头男人都流行回炉深造念书么?   三十五岁是男人事业的分水岭,前半生拼杀伐决断,后半生盼心安理得。   白卓寒用了三年时间把当初因为车祸而废止的双phd重新修完,他说读书是可以改变一个人气质和价值观的最好方式。   可是娱乐圈是个这么浮躁这么急功近利的行业,冯佳期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捧起一本书好好净涤一下灵魂了。   “读书好。深造回来后就像镀了一层金,身价立刻翻倍涨。毕竟。现今社会最缺的就是经验丰富眼界开阔的专业化人才。就像我现在的公司——想找个能独当一面,理念契合的策划经理人,可是比登天还难。”   冯佳期的话也不完全是客套,要不是因为自己在这一方面欠缺人脉和经验,也不至于让王胖子那个混球在她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这看看快要亮起来的天边。冯佳期疲惫地扯了下唇角:“那,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的车…”   “没关系,等下洗了就是。住哪儿?送你一程?”   “啊。不用了。我……我车在那边,等下叫个代驾。”冯佳期出于礼节,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以后,要是有什么机会合作,我很期待。”   名片抬头上有花哨的一串头衔,kevin宋看得很认真,冯佳期手足无措地红着脸:“那都是虚的。一家小破公司而已,跟头把式地运营。”   “谢谢,不过我没有名片。刚回国,还在失业中。”   “啊没关系的。”冯佳期抿唇一笑:“只是……我…….”   她抱歉地笑了一下:“真不好意思,我其实,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司里大多用英文名,加个头衔也不过是喊声宋总监。冯佳期一点也没夸张,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宋辞云。”男人说。   冯佳期一直觉得,自己和哥哥的名字简直被父亲起的相当良心了。   当初嘲笑唐笙叫起来像唐僧,成就了她那么多年赢在起跑线上的优越感。   而宋辞云这三个字,与眼前这男人的气质简直契合得,简直又上升了一个层次的快感!   辞别经年一幕去,天边几番渡霞云。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名字。怎么能开着一辆低调到看不出配置的中型车,还顶着一盖的呕吐物在初夏的清晨奔驰呢?   然而冯佳期的担心太多余了——就在这时候,凌空飞过来一个人,正好砸偏在宋辞云的车前盖上。   后背先落的,将那些污秽的痕迹一溜气抹了个干净!   那是个?青脸肿的保安,被摔得七晕八素的,挣扎了老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夜如澜这种地方,发生点打架斗殴的事本来就太平常了。   正常人的思路也应该是躲得远远的,别被殃及池鱼。   但对冯佳期来说,她只在乎一件事——杨颂莲还在场子里!   “喂!”看着冯佳期的身影跟小导弹似的冲出去。宋辞云推开车门,追下去。   夜如澜营业到清晨六点,现在距离打烊还有一个半小时。   有些姑娘换了场,有些姑娘出了台,有些姑娘根本就是来做服务员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强迫,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啊!   冯佳期进门就看到一群穿得流里流气的男人,喷着酒气,壮着狗胆。   张口闭口嚷嚷着,非要让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跟他走。   杨颂莲拦在那姑娘面前,据理力争的样子就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缩在墙角的女孩哭得嘤嘤嘤,冯佳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公司里的孩子,还没正式签约,两个月前在路上被经理人发掘过来的。名叫姜媛。   每个姑娘都有一个光鲜靓丽的明星梦,可是厚积薄发前的黑暗总是最残酷的。还在培训期的姜媛暂时无法得到任何通告,于是她央求冯佳期,想要找个能补贴家用的工作。   “几位。媛媛真的不出台,她是我远房的表妹过来端茶倒水的。年轻又不会伺候人,只怕要扫了几位公子的兴致是不是?我这里面,还有好多漂亮妹妹。要不你们看看——”   “你他妈的少废话!老子我今天就看上这个小娘们儿了!”   别说喝醉酒了不讲理,冯佳期觉得酒精就是个麻痹的借口。就这帮纨绔人渣富二代,喝不喝酒都那个德行。   此时,她看到杨颂莲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五指印。分明就比她之前打自己的时候重多了。   连保安都飞出去了好几个,一个管事的小妈咪,又能撑的住多大的场?   “放手!”冯佳期冲了上去,护住姜媛和杨颂莲。一米七二的身高被乱光灯拉得跟两米二七似的。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场子么!今天有胆子来砸,明天有没有命爬?”   要么说,狭路相逢横得赢。   此时的冯佳期分明已经手脚发软外强中干了,但纸老虎也是老虎,气场上总要先想办法吓唬住对方。   然而这一招,也不是每每都好用的。   就见其中一位穿着花西装的男人,呸一声吐掉了口中的牙签,晃晃悠悠走过来。   “蒙谁呢?谁不知道这是云六爷的场?哈,一个月前云六爷叫人砍了十八块丢在外滩涂,跟他妈行为艺术似的!哈哈哈哈,知道不?那是哥哥我做的!”   花西装明显是在吹牛逼,就盼望能看到冯佳期畏退的眼神,底下人一并跟着起了哄。   “你们以为这样就无法无天了?”冯佳期仰起头,气场上丝毫不肯示弱,她知道店里已经报了警,现在能拖延一分钟是一分钟,不要让他们伤害到姐妹才是目的。   “你们可知道云六爷的前妻是谁?那是赫赫有名的樊城宋家少夫人。云六爷死了,这座场子肯定会被宋家接管!樊城没听过么?宋家老爷子宋樊明的樊,连一座城都用人家命名!你们今天带走一个小妹妹事小,万一惊动了——”   “哈哈哈!我当你能抬出谁来呢?”   谁没听过几个惊天动地的名字呢?冯佳期已经强弩之末了,这帮纨绔公子明显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压根吓唬不住。   “人家樊城宋老爷子什么身份,吃饱了撑的会接这么个烂场子给自己找麻烦啊?   还宋家少夫人?就那个被云六骑烂了的骚货婊子,带这个病怏怏的拖油瓶,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嫁进宋家。还不赶紧夹着尾巴做人,难道过来搞事情啊?   哈,你信不信小爷我今天就是在夜如澜门口拉一泡屎,他宋家小三也不敢过来扫。赶明儿抓着金粉铺一层,再给我供起来哈哈哈。”   “你——”   这花西装讲话实在太不堪了,冯佳期本来就醉得厉害,这会儿听得直反胃。一急一火的。酒气一涌,直接就吐花西装身上了!   “大哥,你看你把美女给吓得。上面吐了,说不定下面也尿了哈哈哈。”   冯佳期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情绪已经逼到崩溃的临界,她只恨自己这些年都没找到一个跟恶势力同归于尽的机会!   “佳佳!不要!”   眼看着冯佳期抄起一瓶红酒抡上去,杨颂莲抱着姜媛,出手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冯佳期的酒瓶子到底还是没有抡上去——中途就被一只大手给缴获了。   还没等她看到是谁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呢。后脑一凉,被人家一击反手掣刀磕在大椎穴上。   冯佳期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宋辞云的怀里。   “抢男人台词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宋辞云将冯佳期横抱在怀里,甩了下脸颊。就听呼拉一声,七八个黑衣保镖鱼跃而入,将夜如澜整个大场团团围住。   “宋三先生,有何吩咐。”   “关门,”宋辞云抱着冯佳期退后半步,雪白的牙缝里轻轻咬出不凶不狠的两个字,“打狗。”   “是,但是等下警察来了怎么办?”   “没关系,清晨出警很辛苦。可以请他们先下去喝个早茶。”   以花西装为首的那一众纨绔公子有点懵逼了。像他们这类小坏蛋,从本质上讲,就是地主家的熊孩子级别的——小时候偷看女佣洗澡,上学了掀女老师裙子,惹了祸老爸掏腰包就是了。哪里真的见过这么真刀真枪的阵势!   “你……你想干什么?别乱来!我爸跟市长是高中同学,我叔叔在俄罗斯有架航空母舰!别打!别……啊呀!别打脸!”   在身后一片鬼哭狼嚎中,七八个保镖挥舞着棍棒跟炒菜似的,a型b型ab型o型都有。   那一地狼藉糟蹋的,像毕加索的抽象画似的。   “宋三先生,然后怎么办?”贴身保镖头目放下血淋淋的武器,回到宋辞云身边复命。   “其他的丢出去,中间那个——”干净的皮鞋踏过污秽的血污,宋辞云抱着怀里依然昏迷的冯佳期走到花西装男地身边。   “你,把刚才说我妈。说我爸的话,再重复一遍?”   “这……”西装男顶着一张他爸妈都不认识的猪头三脸,呜呜咽咽直求饶:“宋三少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   “阿泰。”宋辞云厉声喝道,“给我把他扒光了吊在夜如澜门口。不是说拉泡屎我宋小三也得屁颠屁颠给他供着么?   拉不出来,就把他肠子给我碾出来!”   “啊!!饶命啊!饶命宋三先生!我不敢了!”   伸缩铁门再一次拉高到地平线以上,初夏的阳光带来新一天的好心情。   宋辞云看了一眼那三个已经灭了霓虹的大字,夜如澜。   转身,对杨颂莲道:“莲姐,以后这座场,我罩了。有人问起来,就提宋三爷。不过——”   转了下脸,宋辞云看着怀里渐起萌萌?声的冯佳期:“暂时不要告诉她。”   将冯佳期整个人放平在后排座椅上,宋辞云摘下外套将她盖好。   摸了摸女人脑后微微凸起的肿块,他后悔自己下手重了些。   响,宋辞云下车去接。   “孟老板,嗯,对。我改主意了。夜如澜不卖了,我自己接。就这样,抱歉耽误您时间。回头请你吃饭,当面赔罪。”   阳光落在车窗上,低调地茶色折射出斑斓地光晕。冯佳期的睡颜像白雪公主一样美。只不过,他不想给她一座水晶棺材,那不适合她。   ***   冯佳期这一觉睡醒。太阳都要落山了。   柔软的床,陌生的墙,她在哪呢?   揉着肿胀疼痛的脑袋,冯佳期像只刚出生的鸡仔爬出蛋壳那么懵懂。   门一开,穿着白色棉麻居家衬衫和淡色牛仔裤的宋辞云进来。   手里端着蜂蜜茶和一碗热腾腾的白粥。   “你醒了?先喝点茶再吃粥。那么多酒喝下去,要伤胃的。”   “这是你家?”冯佳期揉揉眼睛,四下打量。   “嗯。”宋辞云把窗帘拉上去,让充足的阳光减轻冯佳期生分的不安全感。   “昨天的事。”冯佳期还没有完全断片,急急忙忙去抓,“糟了,阿莲和媛媛她们——”   “她们都没事,后来警察过来了,那些人都受到了处罚。”   冯佳期靠着床头休息了一会儿,慢慢闭上眼睛叹口气:“这样啊……还好。让你见笑了。”   “这行很难,为什么坚持?”宋辞云把粥端到冯佳期面前。舀了舀,然后吹息凉透。   “呵呵,其实做什么都不容易。”冯佳期道了声谢,抿了一小口,“你以前做过设计吧?有没有特别想用电脑砸客户的冲动?”   “这倒是。”宋辞云笑了。   他并不是个吝惜笑容的男人,而笑容这种东西也会像技巧一样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好看。   冯佳期依然觉得,他的五官虽然算不上特别惊艳精致。但笑起来的样子别有一番中毒的魅力。   “你慢慢吃,干净的衣服在枕头边。我先下楼了。”   宋辞云离开后,冯佳期捶了捶脑袋。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给打晕了呢?   急急忙忙扒拉两口粥,她再三打电话确认杨颂莲她们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宋辞云的房间装潢很有品位。这个很正常,他本来就是个时尚策划师。   不过,给女人选衣服的眼光稍微有点老气。   冯佳期还穿着昨天的那身紫色连衣裙,夜店里轻浮的酒气和浓烈地香氛让她伤心得只想抱抱她自己。   三下五除二地换了装,对镜一瞧。   褐色棉麻长裤只到脚踝上面一点,碎花衬衫保守得足以去选妇女楷模。再加上一条青绿色的羊绒小披肩……   冯佳期溜出门去,带了自己的提包和脏衣服。   “宋先生,我……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就不打扰了。”   “你的车在楼下,我叫代驾开过来了。”宋辞云正在电脑上敲着什么文档,冯佳期也不是故意要去看的。但一眼瞄过去,简历这个英文单词她总归还是认识的。   “你在。找工作?”   “是啊,我刚回国。”宋辞云笑了笑,瞅瞅偌大而空旷的房子,无奈摊了下手:“快没钱交房租了呢。”   “其实,我这里一直都很想找一个宣传策划渠道方面的人。我手里的艺人光看条件的话,也未必就比那些当红起来的差很多。但是这几年来,宣传瓶颈始终迈不过去。再加上——”   再加上像王胖子这样的混蛋,欺负她一个门外汉不懂不敢撕。于是把控着资源,整天合计着该怎么中饱私囊。   “哈,但是我……”冯佳期挠挠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我们公司小,成本压得很紧,可能聘不起像宋先生这样的。”   “你觉得我值多少钱?”宋辞云笑道。   冯佳期想了想,保守地伸出五个手指。   “我最多……能给到年薪五十万。”   “准备合同吧。”宋辞云盖下电脑。   “蛤?”   “我马上要交房租了,感谢冯老板给我这么好的机会解我燃眉之急。我什么时候能去报道?”   冯佳期一脸懵逼地看着宋辞云。又看看这租金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复式公寓。   “要不,下周一?我们正好要跟文豪影视谈一谈。不过宋先生,如果您一个人住的话,公司附近还有不少性价比很高的公寓,租金合理,路程也方便……”   “谢谢,我习惯给自己一点压力。何况,奶奶喜欢住这。”   “奶奶?”冯佳期瞪大眼睛。   宋辞云笑道:“是。我跟奶奶住。她这会儿带狗出去遛弯了。   你这身衣服,是她帮你找的。她说你很漂亮,穿衣有她的风韵。   记得洗干净还我,下周见。”   直到把车开出小区,冯佳期还是懵逼的。   “阿笙……”她把电话打到唐笙那里,也不管人家这会儿是不是在小别胜新婚。   “佳佳?你人呢?昨天——”   “你先别管我了,白卓寒在么?我有个事想问问你们两个。”   “在,嗯……”唐笙回答。“楼下跪了一夜的马桶,你确定要找他上来?我觉得隔着电话,都能闻到厕所味。”   冯佳期差点把电话扔出去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忍不住想打听打听,这个宋辞云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说宋总监啊?我也不是很有印象,”听了冯佳期的话,唐笙仔细想了又想:“只知道他家世其实不错,但为人特别低调。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其实就算遇到分歧也不会特别强势。至于长什么样子我没印象了。可能存在感真的不高。”   “我花了五十万聘他来做华格地运营策划,是不是……亏了?他本事到底怎么样啊?”冯佳期拄着下巴,一脸懊恼的奸商样,“现在还没签offer,不过反悔的话是不是不太好?昨晚我还把他车给吐了呢!”   信息量太大,唐笙有点爆炸。   “回头我帮你问问白卓寒。”   “哦。”   “不过你要多等几天了。我还在跟他生气,暂时不打算和他说话!”   啪叽一声,唐笙撂下电话。冯佳期对着听筒。骂声卧槽。   这会儿还是觉得头疼,也没有马上开车。低下头,闻了闻披肩上淡淡的樟脑香。这是一位老奶奶的衣服,光闻衣服的味道就能感觉到她是位慈祥可爱的老人家。   有这样一位奶奶,这个男人应该还算是很靠谱吧?冯佳期想到这,给助手小关打电话,要她起一份offer-letter.   生活已经琐碎成这个样子了,还能糟糕到哪去?大着胆子往前走吧。   ***   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宋辞云目送着冯佳期的车驶出了视线。   上,又填一条未接来电。   “妈,你找我啊?”   “辞云啊,我怎么听说你把那个夜店给……你这孩子,要气死妈妈呀?”   “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放心。”   “辞云,妈妈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觉得……你说你四岁就跟着妈妈去了宋家。你爸对你视如己出,大公子和大小姐也拿你当弟弟一样疼爱。你不喜欢经商,不愿创业,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些大家都依你。   可怎么偏要跟那个杀千刀的云老六走一条路啊?妈求求你,别搞事情了好不好。咱们回来,丽娜还等着跟你结婚呢!你爸遗嘱都立好了,宋家的孩子只要成家留嗣的,都能分到财产。你——”   “妈,我不会跟丽娜结婚的。”   “你说什么呢!丽娜跟咱们门当户对,两家早就——”   “我有喜欢的姑娘了。没什么事的话,先不说了。我去给奶奶做晚饭。”   挂了电话,宋辞云按下客厅音响里的轻音乐。   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特别能够理解冯佳期选择的生活方式。   人生本是如此,哪有一条路是真的好走的?我们执着的,其实不过就是未来那些不可预见的惊喜。就像突然得到的拥抱,和从天而降的爱情。   公主还在荆棘遍地的坎坷里坚持,哪有不带骑士来保驾护航的道理?   最近特别萌双面男主这种爆宠的梗~哇哈哈哈,喜欢宋辞云的点个赞。   下午要出去浪,提前更了。年前比较忙又是新篇章,所以更新时间有点混乱,等放长假了猫咪好好调整下,明天应该是晚上九点见。 第003 你只是,不够强大   这一大早,华格文娱办公室的标牌被清洁工阿姨一不小心擦歪了。   冯佳期正好进门,略带晦气的小暗示让她整个人都不大提得起精神。   “小关,阮心那边怎么样了?”随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上混乱的文件,冯佳期冲了杯浓烈的咖啡。   不知从何时起,温和的口感和味觉已经不能振作她时刻紧绷的脑神经。焦苦的烘焙不加糖,把她身上最后一点软妹子的气质都给消灭了。   “我刚从医院回来,情况还算稳定,只是疤痕……”关颜犹豫着垂了垂眼睛,后面的话不忍说出口。   对艺人来说,身上留了伤疤等同于判了职业的死刑。   “她的父母和家人晚上的火车到t城,来了再说吧。”小关把日程单翻出来看了看,“佳姐,你说今天会新来个渠道策划岗位的负责人,几点到?等会要跟文豪影视的刘总电话会议,你别忘了。”   冯佳期看了看表,已经十点过一刻了。   昨晚宋辞云以十分正式的官方邮件接受了自己的offer,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也应该来了吧?   就在这时,隔壁办公室的行政员匆匆进来:“佳姐,门外保安拦了辆车,好像僵持起来了。   据说是过来找你报道,但是保安表示他看着可疑,硬拦着不给车位——”   冯佳期心念一声‘什么情况啊’,二话不说便跟着小职员出去了。   看到宋辞云的第一眼时,冯佳期瞬间就明白了,保安口中所谓的‘可疑’。不过是量客下菜碟的势利。   宋辞云开的是二十几万的中低端家用代步车,干净的西装上没有耀眼奢华的品牌标志。斯文的眼镜和温和的领带,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跻身时尚行业的高管。   而华格文娱所在的大厦里当然不止一家娱乐公司,并且大多都是这个圈子业内的。   平日进进出出的,有高调奢侈的艺人,有刻薄高傲的投资方。作为耳濡目染的保安,早就练就了一双挑大牌的火眼金睛。   “宋先生真抱歉,是我忘了跟安保人员打招呼。”冯佳期匆匆迎上去,解围。道歉,解释,一气呵成。   宋辞云笑了笑,也没有为难那个依然不肯用全部眼球打量他的小保安。   “没关系,他也是职责所在,谨慎点好。”   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丝不苟地停车,关门,检查钥匙。这浓郁的细节控和敬业的工匠精神让冯佳期的心情略有复杂——   她不是不相信宋辞云的能力。毕竟,能在白卓寒那个龟毛男手下做到部门总监位置的人。横竖差不到哪去。   只是宋辞云给她的感觉实在太温和了。温和得连一个小保安都不愿为难的人,能跻身娱乐圈这潭浑水中,与那些豺狼虎豹们斗智斗勇么?   她有点后悔,总不能因为自己手里缺人,就把萍水相逢的良家男拖下水吧?   “那些保安啊,平时都是被小费喂饱了的势利眼。遇到生面孔,总要作威作福一番。你打电话叫我出来一下就好了嘛——”   “呵呵,没关系的。我试着与他沟通,也是想通过一些小细节了解下自己即将任职的公司啊。”宋辞云的回答引起了冯佳期的好奇。转过脸,她迎着男人温和的眼睛问:“那,你了解到些什么了呢?”   “什么都没有,因为他完全不讲道理。哈。”   “哈哈,哈哈哈。”就在几分钟以前,冯佳期还以为这混乱的周一一早,基本上不太可能让自己有开怀大笑的机会。然而,惊喜总是发生的毫无预兆呢。   冯佳期把宋辞云引进办公区域,指了指自己对面,只隔了一闪玻璃挡的办公桌道:“宋先生,你先坐那看看最近的项目资料吧。等会儿我叫人事专员过来帮你办个入职手续。电脑的话——”   “没事,电脑我自己带了。你先忙吧,我去个洗手间。”   看到宋辞云转身离开,冯佳期招招手,把助理小关叫了过来。   压低声音悄悄的,冯佳期吩咐道:“告诉人事那边,等下填入职表的时候,让他把身高体重三围腿长肩宽也写一下。”   “不是吧佳姐?”关颜惊讶不已:“他又不是艺人,报这个资料干什么?”   “唉,一会儿你出去一趟,到zegna帮他定制两身西装。”冯佳期想了想,又说:“记得发票开一下。”   “可是,这种钱能走公司账么?”关颜表示说,zegna一套中低端的西装都要五万起。   “没让你走公账,给——”冯佳期拿出一张信用卡,“先用我的付。”   “佳姐,你是打算自己掏腰包啊?”关颜不能理解,“阮心的药费你已经垫了不少钱了。这些年大部分积蓄也都滚在公司里了,你还够用么?”   “别担心我,我总有点家底的嘛。更何况,阮心的药费我得跟文豪刘总好好说道说道。他儿子惹事伤人在先,难道就这么算了?   宋总监刚从国外回来,又要租房又要照顾奶奶,用钱的地方肯定多。衣服这种东西,要奢侈起来可是无边无际的。可能人家根本就没有这种消费习惯吧。”   娱乐圈就是肤浅的大染缸,大家都忙着捞钱和消化欲望。哪有时间去渗透什么灵魂的高度?所以衣着外表的第一印象,必然成了评判地位的单标准。   想到这,冯佳期叹了口气,又嘱咐关颜道:“回头就跟他说,这是公司的制度福利。会按照职位规格,给新进的员工和艺人补贴工作装。   男人都有很强的自尊心。不可以让他们觉得自己受了照顾,会很没面子的。”   可是冯佳期并不知道,宋辞云并没有离开多远。   办公区域的设计太后现代了。他没能顺利找到洗手间,绕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脚步停在一面设计墙背后,他把冯佳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傻丫头。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小心思还真是挺暖人的。   然而宋辞云又觉得心情有点复杂。好像难言的感动里,夹杂几分难戒的醋意。以前,她也是这么为傅子康着想的吧?   富家女为顾及穷小子的颜面而咽下的委屈,吃一次亏还不够么?   真是一点学不乖啊!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看不出宋辞云这身西装的价值。   虽然没有顶级亮瞎眼的logo,但却是私人裁定的独家款。工匠大师梅戈里梭斯亲手设计剪裁,价格不是按衣料和设计算的。而是按工时!一小时120欧元的的工时费,人家花了整整三周!168个工时!   谁叫他小时候被他爸抱着跟帮派火拼的时候,掉地上摔坏了一只胳膊?虽然没留下什么功能后遗症,但左手就是比右手短那么五公分。   一般的西装上身,肩线那里怎么都不舒服,只有最顶级的工匠才有本事裁到得体。   “阿泰,”重新转到洗手间的楼梯口那里,宋辞云拨通了一个电话,“华格文娱正门的那个保安,工号012的。你找个机会,把他弄下来。”   “做了?”   “你这思路得改改。弄下来有的是办法,非得打打杀杀么?”宋辞云扶了下眼镜,嘴角撇出一丝淡淡的弧度,“嗯,下手轻点。再换个自己人上去。”   仅仅是几句话交流下来,宋辞云已经明显感觉到——当自己提及是来找冯佳期面试的时候,小保安嗤之以?的态度对冯佳期很是不尊敬。说不定早就被某些人喂得饱饱的,站位立场一目了然。   虽说小喽啰人微言轻不见得能掀起什么大浪。但在宋辞云看来,一丁点儿伤害到冯佳期的可能,都是不被容忍的。   “换自己人?”阿泰有点为难。毕竟宋辞云刚刚接手这个行当,要巩固地位,还需要点时间来拉网结营。   “对,实在没有合适的就你上吧。写字楼保安这工作,可比夜如澜盯场轻松多了是不是?放心,薪水我会补给你的。”   阿泰抖了抖肱二头肌,谁说肌肉发达的大脑就一定简单了。   “是!宋先生,我会保护好冯小姐。有谁敢起刺头,我一定会打死——”   “不用打死,打个半死就行。”   宋辞云从洗手间里出来,一路以谦和的微笑回应员工们频频好奇的目光。可耳边自然是免不了各类窃窃私语——   “这真的是佳姐招来的渠道策划?”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我还以为是会计呢!”   “渠道策划这一块向来都是王经理一手遮天,啧啧,佳姐这是不打算再睁只眼闭只眼了?”   “唉,这几年来佳姐也不是没试着翻翻身,可惜没有一个能跟王胖子抗衡的。”   来到冯佳期的办公室门前,宋辞云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高八度的争执。   “王哥。看在子康的面子上,这些年我一口一个哥地叫你,可你拿我当过妹子没有?”冯佳期气到激动处。差点连袖子都撸起来了,“不把我的血吸干,你是不罢休么!”   与文豪影视刘总的商议刚刚结束,眼看着王东尼大包大揽地将大事化小,冯佳期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让阮心和柳儿去陪刘赟的人是谁?王东尼,我说过多少次?我们华格的艺人,至少不能从我这里往外发潜规牌!   现在出了事,我们反而像是过错方一样?有这样的道理么!”   “佳佳,你还年轻,你不懂这里面的水深。”王东尼又是这一套话,听得冯佳期耳朵都要生锈了。   “我不懂这水有多深,火有多热。我只知道阮心现在依然躺在医院里,依然定不下祛疤植皮的方案。你居然还有心思让步?赔偿的事情只字不提,反而继续推艺人上去拼那个b角!”   想起刚才王胖子一脸谄媚的样子,冯佳期就觉得周末喝进去的红酒到现在都能翻出来。   “我让步?我不让步能有出路么?文豪影视下半年投资了七八个档剧,各个都是当红的ip。我王胖子是磨破了嘴,掉光了头发,好不容易打开的资源,你冯佳期就打算为这么一个女的跟投资方撕破脸么?”   “王东尼你讲话凭点良心!”冯佳期简直气炸了肺,“阮心用得着去找刘赟么?我组建团队花了几个月时间给她们培训,这个b角本来就像是给她量身定做的一样。我早就已经跟制片方导演沟通过了,试镜那天她表现的也没有偏颇。就算凭自己的本事,十有八九她也是拿得到的。   刘赟是个什么货色你不清楚么?打着他老子的旗号,骗过多少无知少女?   这背后是不是有人牵线搭桥,你我心知肚明——可怜阮心那脖子烫的,跟狗熊舔过似的,全都毁了!”   眼看着冯佳期发飙,王胖子也不再示弱了。就见他啪一声,甩出一叠照片,当场就把冯佳期给镇住了。   照片上,香艳的肌肤,迷离的表情,不堪入目的主体一下下撞击着冯佳期的脑神经——   “这是……”   “这是阮心的裸照。刘赟那小子,就怕我们不依不饶的,先发制人拍了阮心的裸照。   佳佳。你知道哥有多难么?你要去跟人家打官司,人家只要说,是你们艺人主动送上门来投怀送抱的。开水烫伤不过是个意外,要找去找夜店服务员啊?   到时候,华格的名誉还救不救得了?你敢保证阮心完全是被强迫的?她也是个成年人,就没想过主动,没有心甘情愿?   只要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报不负责任地一开口,说我们华格文娱为了争资源,不惜指派艺人色诱。还有没有人敢过来我们这儿签约?   所以今天我跟刘总谈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不追究,他们也息事宁人。阮心的药费,交给保险公司就是了。一些基础医疗都能保障,对员工和其他艺人,也只能这样交代。   现在人家刘总也让了一步,说愿意帮我们保留这个b角,再送个姑娘过去。   佳佳,人我也选好了,就让spring去吧。”   spring是半年前刚签的艺人,以前是野模出身,走走秀拍拍硬照还可以,但演技基本为负。   “spring合适么?我觉得……”   冯佳期不太看好那个女孩的气质,虽然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跟自己表达过不想再做冷板凳的意愿。但冯佳期还是决定让她接受第三季度的培训课程后再往上推。   “合不合适,总有个历练过程。spring的戏感是差了点,单凭试镜难以脱颖而出。但这次刘总卖人情下来,我们正好可以利用机会锻炼新人啊。佳佳,从你决定接手华格那天起,哥就跟你打过招呼。   这娱乐圈是什么地方啊。心灵纯净的乌托邦?培养一群纯洁无暇的白天鹅往天上放?你想的太简单了。   阿康当年那么苦。为什么一个人熬着也不肯对你说一个字。他是不愿意让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样——”   “够了!”冯佳期像刺猬一样炸了起来,一把挥掉了桌上的咖啡杯。   浓郁的苦涩炸了出来,整个房间里都是欲哭无泪的故作坚强。   “别再提子康了……”   王东尼点点头:“行,你自己冷静一下吧。我先走了。”   转身开门转个弯,还没等王东尼收起嘴角得意的笑容呢,宋辞云的身影就跟山峰一样压了个过来。   “你就是kevin宋啊?”王东尼一早听说冯佳期招了个人过来,本来还有几分警惕。然而这番一打量下来,彻底不用走心了!   “你们冯总发大小姐脾气。杯子摔碎了,进去打扫打扫吧。”   王东尼言语随意戏谑,显然是把宋辞云往小白脸那个方向定位着嘲弄。   同时不忘勾着捉急的身高,试图往宋辞云的肩膀上拍。却被那看似木讷的男人灵活闪开了。   “王经理,你有本事在这行里混得游刃有余,是因为你没底线。而冯佳期不一样。”   宋辞云抬稳眼镜架,笑容依然彬彬有礼:“请不要再用逝者的名义,打压别人的痛楚,这是做人基本的尊重。”   王东尼怔了半天。也没找出一句合适又得体的话怼回去。最后眼整整地看着宋辞云进了冯佳期的办公室,只得狠狠嘟囔一句‘小白脸’。   宋辞云进门时,看见冯佳期蹲在地上,正在捡拾咖啡杯的碎片。   脸上面无表情的,就好像刚刚那场争执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我帮你。”宋辞云走过去,蹲下身。   “不用不用,当心手——”冯佳期仰起脸,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第一天来就让你看笑话。其实我们公司,呵呵,只是大家比较畅所欲言,想法公开探讨而已。平时都很和谐的,和谐——”   冯佳期本来就是个不善家务的姑娘,倒垃圾都分不清类别。   此时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傻话,分神又容易遭报应的。划拉一声,瓷片从推搡中划过指尖,当时就破了一道两厘米长的血口。   咖啡渍一浸,疼得有点矫情。   冯佳期想要把手放到口中去吮,却被宋辞云攥住了手腕。   雪白的帕子像变魔术一样从他口袋里抖出来,刚缠了两道,冯佳期的眼圈就红了。   “很疼?”宋辞云松了松扎紧的力度。   冯佳期摇头,抽回手站起身。   “我忍他很久了。”   “为什么忍?”宋辞云将剩下的碎片扔进纸篓,跟着一并站起身。   “我没有资源,不懂行。”冯佳期别过脸,“这么多艺人要跟着我吃饭。有些时候,我不得不依靠他。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他那些肮脏的勾当。一手举着别人的梦想。逗弄人家。另一手拎着吸管直接插到人家身上,榨干血汗。这他妈不是混蛋么?”   “那你,为什么没想过改变?”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冯佳期点头,“我没学过管理,也不懂运营。本是化工学专业的出身,可这些年,烟和酒几乎麻痹了我的嗅觉和味觉……”   宋辞云抚了抚眼镜,将手里这一叠资料轻轻推到冯佳期的面前:“文豪影视从上半年起就在负债入股市,近三个月交易换手率做空比高达百分之三十。   在这种财务状况下,它们还在坚持投资贺岁档层出不穷的烂ip。让新人们打破头去抢这几个很有可能被开天窗的名额——   也只有你才会相信王东尼有多么尽心尽力。”   “我不是相信他!我早就知道他搞猫腻,可——”冯佳期辩解。   “可你不专业啊,对不对?”宋辞云笑了笑,口吻温和得丝毫听不出有责备的意思,但还是让冯佳期不由自主地愧红了脸。   “我也不专业。我今天才进娱乐行业,连一件时尚大牌的西装都买不起。但我刚才说的东西,在网上就能查得到。从我决定接offer到现在,不超过24小时的工作量。可你,却忍了他五年。”   冯佳期不说话了。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在她快三十年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给她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   “你想要把华格文娱带上正轨。可是艺人们不信任你,同行们打压偏颇你。你不断往里面滚雪球,塞窟窿。为什么就是没有好时机?”   “因为我不够强大。”冯佳期垂着纤长的睫毛,下意识地叼起一颗烟。   受伤的手指拨了两下都没能打着打火机——   于是她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介意么?”   “介意。”宋辞云点点头,“香烟会让任何女人显得廉价。”   冯佳期扯着唇笑笑,把烟按进了烟灰缸:“抱歉。”   坐落回自己的转椅。冯佳期木然地转向窗外巨大的广告牌:“kevin,你会帮我么?”   “你发我薪水,我当然尽心尽力。但我觉得,你需要一个自己人,也需要一份自我成就感。”   “呵呵,你就直说我矫情好了。”   “我不觉得你矫情。”宋辞云摇头,“人活着,就是为了做点事来证明自己精彩过的。遇到困难就退缩,你怎么给别人欣赏你的机会?”   “哈哈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嘴炮。在圣光的时候,你不是很低调么?”冯佳期笑道,“那天我问唐笙,她说她也不知道你中文名叫什么,还问我说是不是叫宋凯文。”   宋辞云抽了下唇角:“白总夫妇自己的生活就够戏文的了,哪有精力管我这种小虾米。不过——你为什么去打听我啊?对我感兴趣?”   “啊?没……”冯佳期红了红脸颊,“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的。咳咳,那个。我看你对华格貌似也有了个框架的了解,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要不,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入职接风了——我看看,现在是四点半,要不六点我们一起下班,去隔壁的西餐厅?那的羊排是招牌,很不错。”   “好啊。”宋辞云回答得很爽快。不推脱不矫情不别扭。   这让冯佳期觉得,这个男人与人相处的模式好像真的蛮舒服的。   可是突然之间,她一拍脑袋。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啊,抱歉。今晚可能……我跟小关说了,要去医院看阮心。她的家人一会儿就到。要不,改天好不好?”   “不好。”宋辞云认真地说。   “啊?”   “你刚才说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就已经饿了。而且味蕾自动调频到了西餐,完全不想吃别的。   你现在爽约的话,我找不到其他人陪我。西餐厅又不能一个人去,这会让我看起来很傻缺。”   冯佳期:“……#@@!!???excuse-me?”   宋辞云莞尔,镜片下的目光闪过一丝错觉般的戏谑。   “医院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伤者是公司的艺人,我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我们先看完病人,再去吃饭好了。”   “哦……也可以。”冯佳期心里毛毛的,这男人看着中规中矩的,思路竟然如此不按套路来啊!   明天晚上九点 第004 他们都忘了,就我一个傻瓜还在原地   等到宋辞云离开办公室,冯佳期的心跳才缓了几个节拍。   她有点迷糊了,是自己真的不够强大么?能力短板?事业经营得一塌糊涂?   还是说,仅仅因为看在傅子康的交情上。只要王东尼抬出与他曾经风雨创业的辛苦历程做挡箭牌。她就会像是中了毒药似的,全然不忍黑下脸呢?   她明知道王东尼就是在利用自己坚强心性里脆弱的回忆,无限度地消费着她念旧的底线。   也明知道这样下去,作茧自缚的程度简直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冯佳期有点紧张,她好像,有点害怕宋辞云会看穿这一层真相。   虽然她与宋辞云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也谈不上交心吧。   想着想着,宋辞云突然去而复返。虚掩的门一敲一开,吓得冯佳期呼啦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文件架和电脑屏幕被她的大长腿撞得乒乓响。膝盖很疼,说不定要乌青了。   宋辞云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会把她给吓成这样。先是一怔,旋即无奈笑了笑,说:“你的表情,怎么像自习课做坏事的学生被老师抓包一样?”   “我……你还有事?”冯佳期牵强着情绪,冷静下来。   “没什么,这个送你。”   一只很不可爱的泰迪熊,就像刚从抓娃娃机里蹂躏出来似的。   冯佳期咽下到嘴边的一句‘这是啥’,硬生生换成了哭笑不得的‘谢谢’。   “这是一支记录仪,可以录像也可以录音。你看这两只眼睛,一只是摄像头,另一只是录音笔。”虽然女人尚没问出口,但宋辞云解释得很用心。而冯佳期捧着熊,漂亮的脸上各种懵逼。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宋辞云按了下小熊胸口抱着的那颗红心。   一声甜甜的自带娃娃音响了起来:“加油加油!fighting!”   冯佳期笑得弯下腰:“这什么鬼啊?你不会是因为,它能讲这句话就买来?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很可爱,就是毛的手感有点——”   “硬,是吧?”宋辞云侧着头扶了下镜框,“不好意思,可能是奥特曼的口水风干了。电子玩具又不能洗……   我本来是把它放在客厅当电子眼的,奶奶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不过大多数时候镜头记录下来的。只有奥特曼张着大嘴啃它时的扁桃体。”   冯佳期想了一会儿,哦,奥特曼是宋辞云家里的狗。纯种的中华田园犬——这得什么仇什么怨啊,把狗狗这么心爱的玩具抢走送给自己?   于是冯佳期为宋辞云奠定了第一个标签:直男癌。   她长得很漂亮,所以从初中起就被各种男生追求到大。圣诞节情人节的,什么礼物没收过?   从各种没个性的洋娃娃毛绒玩具,到奢侈的手表包包,一应俱全。其中也不乏类似于——大半瓶折的跟?屎似的幸运星,或者一整箱牛奶,还有一件男生满月时穿过的小衣服,这类奇葩物品。   至于狗玩过的泰迪熊……   她着实没想过在自己三十岁生日即将来临之际。还能有这么大的惊喜。   微笑着眯了眯眼睛,冯佳期双手抱着玩具礼貌地还给宋辞云。   “你看,我也是属狗的。君子就不夺人所好了,还是还给奥特曼吧。”   “你不喜欢?”宋辞云笑道。   冯佳期认真地点头:“不喜欢。”   “那就把不喜欢的东西,送给不喜欢的人吧。总之,我觉得你能给它安排个合适的去处。”   说完,宋辞云挥挥手便离开了。只留冯佳期一人抱着个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熊,思路乱成了一锅炸酱面。   抬起头,她透过透明的走廊回断墙,望着拍摄区那边叽叽喳喳的几个姑娘。冯佳期想,也许自己真的可以给这只小玩具找个好去处。   “spring啊。我听说佳姐和王经理都已经定下来了,阮心那个b角真的让你顶上去呢。你说你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啊!”   “就是啊,本来佳姐不是说让你参加完第三季度培训再接通告的么?果然长得漂亮啊,就是机会多。”   spring是个高挑白净的姑娘,穿衣有范脱衣有料,一张脸倒也是出落得很尖很网红。说话声音娇滴滴的,简直酸倒一片假牙。   “哎呀,我也不晓得我行不行呢。这个角色呀,还是阮心姐最合适。可惜她出了那样的事……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接戏了。真的好遗憾呢。我也是没办法才被佳姐和王经理生打鸭子上架。真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呢。”   “spring,有点信心嘛。”冯佳期走进去,脸带笑意。   “谁说当模特出身的就拍不好戏?咱们不是科班出身。也能依靠后天的勤奋弥补不足。”   “呀,佳姐你来啦!”几个姑娘前前后后围了上来。   “佳姐,谢谢你和王经理这么相信我。”spring羞答答地点点头,双手反绞在胸前做鹌鹑状,“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冯佳期笑了笑:“知道就好,下个月就要正式上戏了。抽空好好看看剧本,揣摩下人物。”   说着,她用食指按了一下泰迪熊上的播放按钮。   一声甜甜的加油,把几个女孩子都逗笑了。   “这个好可爱啊!佳姐,是谁送你的?”   “呵呵,买衣服送的玩偶。我家里东西多乱死了,就放在——”冯佳期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几盆不知开花的懒惰仙人掌,将泰迪熊摆了个位置上去。   “就放这吧!给大家做吉祥物。有时心情不好了,或者自我怀疑了,就上去按一按。你看它长得这么丑还信心满满,咱们有什么挫折过不去呢?”   冯佳期揉了揉割破的食指。刚才忘记了手上的小伤。按下去的时候,隐隐的疼痛与默默的城府,此消彼长。   也是时候,该把深陷在泥潭里的双腿往上拔一拔了。冯佳期想。   ***   两个半小时后,天蒙蒙黑。   华格文娱外停车场内,冯佳期坐在宋辞云的副驾驶上。两人从十分钟之前起,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用车载导航外接的远程视频里,一男一女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像泡沫一样揉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冯佳期想起自己刚刚还在那沙发上坐过,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当画面最后集中在王东尼那圆滚滚的大肚皮上时,她真是差点要忍不住呕出来。   “王哥~”spring一声声娇喘被压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漂亮的长腿已经在堕落的天堂里弥足深陷。   “小宝贝,你可想死哥哥了。”   “人家早就是你的人了,还这么猴急猴急的。死样~”   “嘿,哥哥为了你的事,那可是忙前忙后,白头发都跑出来几根。要不是冯佳期那个白莲婊一开始说什么都不答应让你去试镜,我们至于费这么大劲儿么?现在多好,弄掉了阮心,还赚了刘总一个大人情。最重要的是,我的小宝贝可心满意足啦?   这部大电影,官方投资三个多亿,你能拿到这个b角,简直是——”   “我就知道王哥最有本事了。”spring的小手在王胖子满是脂肪的大肚皮上一圈一圈画着,看的冯佳期都觉得手指头疼。   “明明是我条件更好,她凭啥要把b角的机会给阮心?就阮心那个高冷禁欲脸,呵呵,分明跟冯佳期这个半老徐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平日里只会给我们画饼充饥放空炮,这些年她捧红过一个没?   搞的自己多纯洁多清高似的。活该死了男人,三十岁都没人要!”   “哎呀不提她不提她。有哥疼你,你怕她干啥?反正她有钱,只管当傻子往里投。咱们赚饱饱的,等着她熬不下去了滚出局。到时候,这公司就是哥一个人的了,小宝贝你想演啥哥就让你演啥。要不,咱先演个劲爆的?来来,让哥也过一把主演的瘾。”   “哎呀讨厌死了!”   画面少儿不宜了三分钟左右,王胖子起身穿衣,两人一前一后关灯离去。   只剩下孤零零的小泰迪熊,恨不得自毁双目地平静在一片黑暗里。   “再放一遍吧。”冯佳期平静地转过脸。对宋辞云说。   “别看了。”男人摇摇头。   “前面有几句话我没听清楚,想再听听看能不能捉到些有利于我们的证据。”冯佳期扬起头,冷笑一声,“没关系,我没事的。”   “我不是说这个,”宋辞云摘下眼镜,用绒布擦了擦,“我是觉得,我们两个……嗯,认识才三天吧。看这种东西,是不是——”   孤男寡女共坐一车,看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而且丝毫不唯美,反倒是av的即视感很强大。   女的漂亮窈窕,男的肥胖猥琐……   “呵,看这个怎么了?”冯佳期自嘲地冷笑道,“算什么呀?三分钟都没有的也叫片儿啊?撒泡尿都比他时间长!”   说着,她径自伸手就要去按重播键。   “别这样。”宋辞云按住了冯佳期的手,温和的眼睛一瞬间犀利了起来,“女人无论经历过什么,都别放纵自己习惯说这种粗鄙的话。   时间久了,会让——”   “会让人讨厌是不是?”冯佳期的眼睛里突然涌动了些许异样的东西,“宋辞云你今天教训我很上瘾是不是?你就是我招聘过来的一个运营总监而已,连试用期都还没过呢!   我跟你说过我们这是娱乐公司,是他妈的鱼龙混杂的圈子。一帮小鸡小鸭飙着劲得往外爬,为了不当炮灰她们什么不能出卖?我都快成一鸡头妈咪了!”   冯佳期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初夏的夜风让她冷得有点没方向感。   颤抖着手,她叼了烟出来。尼古丁的辛辣,差点让她忍不住眼眶的收缩,飙出泪水。   而宋辞云想:其实自己想说的是——   ‘时间久了,会让自己不敢相信还能有邂逅真爱的可能’。他没觉得冯佳期讨厌,一开始没有,以后也不会。   下车,关门,宋辞云是个泰山崩于前都能做到一丝不苟的人。   绕到冯佳期身后,他保持着十五公分左右的距离,关乎情而止于礼。   “我跟白卓寒打听过,虽然有点不太合规矩。但是至少……我猜的也差不多。”冯佳期用力吸了口烟,再喉咙深处酿造了许久才呼出来。“kevin,五年前你在圣光就已经拿到年薪六十万了。   其实我,根本给不了你更好的发展。这才第一天进来,就让你目睹了这么多鸡飞狗跳和乌烟瘴气。   如果你觉得这跟你的职业理想偏颇太远……明天就,不用来了。   况且王东尼那种贱人,我怕你也应付不了。”   冯佳期幽幽吐了一口烟圈,精致的侧脸在月光下呈现出挂不住泪痕的光滑皎洁。   手指一松,烟被宋辞云夺去了。凑在唇边慢慢嘬了一口,烟圈吐得要比冯佳期好看得多。冯佳期怔了怔,印象里,他吸烟的样子与他温静如水的气场完全不符。但是不知为什么,丝毫不会有违和感。   “你应该很懂,该怎么维护男人的自尊心吧?”宋辞云说,“就刚才那个秒男,你竟说我应不过他?”   “我是说你应付不了他,在工作上。不是说你硬不过他!”冯佳期脱口而出的辩解,却在一语双关的后知后觉里崩红了双颊!   还好宋辞云假装没听懂……   “三个月试用期,我承诺为你搞掉他。”   宋辞云的态度依然很柔和。但听在冯佳期的耳朵里。竟如洗脑一般,让她很轻易就信赖上了。   可是这一句‘为你’,却又让她扣在心里的难言之隐,一点点放大触痛。   “别说为我,说帮我好了。”冯佳期快速移开了目光,唇角落着淡晕的唇彩。   “王东尼是傅子康的学长,当年他们几个人一块创业。住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廉租房上下铺挤着。最艰难的时候,他典当了手表给生病的傅子康换医药费。遇到潜规则的时候,他替傅子康挡酒挡到过胃出血。”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宋辞云怔了一下,余光看到冯佳期的表情依然平静。   香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回到了她的手里。男人口腔里淡淡的香草口香糖气息混合了她惊艳的唇膏甜。   冯佳期说:“因为我想告诉你,我不是愚蠢,不是不够强大,才会——”   “哦,你想说,因为你重情义,因为你善良?”宋辞云打断冯佳期的话,“可我觉得,有时候,这些会比愚蠢更可怕。”   “对。”冯佳期最后用力吸了一口烟,碾灭了星星之火,“子康已经死了五年了。我并没有想过说,这一生一定要永远守着回忆过活。我也吃饭也睡觉,也旅游也社交,也憧憬过未来,也放下过负担。只不过是不想刻意磨灭他存在过的痕迹罢了。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奋斗过的轨迹,包括那些我缺席过的曾经。   可是到后来,我发现我都还没有办法把他们当做陌生人来斩断交集。他们却已经先我一步忘记了子康的情义和子康的决定——忘记我曾是那个男人,用生命来爱过的女人了。   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宋辞云微微颔首,“你也有家人和朋友,也有关心你爱护你,那些舍不得让你受委屈的人,你用什么来面对他们?”   “这个……”冯佳期想了想:“我好像,已经没有那样的人了呢。这几年,死的死走的走,看流沙聚散似的。我就是想,为我自己负点责任罢了。”   夜风把冯佳期的长发轻轻撩乱,她的视线渐渐由模糊转向了清晰。抬手抚了抚眼角,她仰起头,冲宋辞云拘谨地笑了笑:“哈,真不好意思。跟你也没那么熟呢,就说这些负能量的东西——”   口袋里的突然唱响,是助手关颜。   “佳姐你来了么?阮心的家人到医院了。不过……”   听关颜欲言又止的样子。冯佳期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了。女儿伤成这样,人家父母肯定炸毛啊。   “哦,我这就过去。”拉开车门的时候,冯佳期犹豫了一下对宋辞云说:“要不我开自己的车吧。已经很晚了,你就——”   “不要紧,我说过要一起去的。”宋辞云帮冯佳期拉开了车门,“何况,你还要请我吃饭,当我忘了啊?”   冯佳期:“……”   ***   “你就是我们心心的老板?”迎面过来个五十岁的妇女,一句‘老板’差点把冯佳期给怼出戏了。   她知道阮心的父母都在老家务农,有个弟弟高中毕业在打工。   这样的家庭构成和文化知识结构,没管她叫‘领导’已经很客气了。   “阿姨,我是阮心的同事。也是她的合约负责人,现在大夫说——”   “你是她的负责人?谢天谢地,还有人管是不是?她这……这是不是算工伤,我们能拿到多少钱啊!”   老妇人脸上焦急的劲儿本来还让冯佳期满心愧疚,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呢。   然而最后这一句话刺耳的程度,要搁冯佳期以前的脾气,哪管什么尊老爱幼——起脚就能把她给踹飞。   压着不悦感,冯佳期极力缓和着口吻:“阿姨您先别急。关于阮心的伤势状况,我们有些方案需要跟您商量一下。”   “跟我们商量什么!她在你这儿受了伤,该怎么治不是都有保险么?我们可没钱!你看看我们家穷的,她爸爸几年前打工摔断了腿,她弟弟将来还要娶媳妇——”   阮妈妈咋咋呼呼地说了一大通,看在场人的眼神都有点阴沉。这才发觉自己的态度有点跑偏。于是赶紧挤出几滴眼泪来,往身后小儿子身上一扑,就开始嚎啕——   “我们心心命苦啊。从小就属她最懂事,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年纪轻轻就跑到这大城市里打工补贴家啊。   这是造了什么孽,给人伤成这样。都怪妈没用,妈没本事,妈真恨不能替你疼呀!   都怪这些个没良心的公司。把你逼成这样,也没有个人管管啊。我们以后。可怎么活!怎么活啊!”   这会儿主治医生也看不下去了,实在懒得跟她们纠缠废话。于是人家皱着眉头一挥手,往阮妈妈这里丢过来一叠手术确认书。   “你们是不是家属?来签个字吧!病人的脖颈锁骨处烫伤严重,最好在一周之内动刀植皮。我们会诊下来,决定采取病人背部的皮肤,宽十公分,长二十公分。你们要是没有意见——”   阮妈妈没听明白医生的意思:“签字?植皮?啥叫植皮?”   “阿姨,你也知道阮心是做明星的,要拍照要演戏。现在脸上受了伤会留疤,影响美观。只能植皮来试图修复。   但是这类整形手术,因为病人还在昏迷。所以需要直系家属签字。”冯佳期忍着揍人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劝说。   “哦!我明白了!你们让我女儿当明星,靠我女儿赚钱。现在她脸伤了,你们没钱赚了,于是就想了这个馊主意是不是?想都别想!我女儿脸都毁了,你们还想切得她体无完肤?!钱都给你们赚了,她出了事谁来赔?还有没有天理了哇!”   阮妈妈大喊大叫,把确认书揉成一团摔在冯佳期身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嚎啕!   冯佳期不想解释了。这老太婆分明什么都懂,装疯卖傻的故意讹人呢!   “阮妈妈,你要多少钱才肯同意让阮心接受植皮手术?”   一听冯佳期说钱,老太太眼睛亮了一下。但赶忙又转过头去佯装哭嚎。这戏演得。啧啧,看得冯佳期都想把她给签下来了。   “阿姨,您先别着急。其实不用采阮小姐背上的皮肤,也有别的方案。”   听到这一声言语,几个人的目光从冯佳期的肩膀越过去。   说话的,是宋辞云。   “kevin?”冯佳期惊诧地回过头,就见宋辞云从自己身后擦过去,径自走到了阮妈妈和阮弟弟面前。   “阿姨,您刚才不是说,心疼女儿这些年的辛劳,恨不能替她受苦么?不如从您身上捐赠一块表皮给阮小姐怎么样?   我刚才瞄到一眼病例。她是ab型,万能受血者。您是她母亲,直系亲缘移植,排异反应的概率也会很小。”   说着,宋辞云转过脸向着一旁的白大褂笑道:“医生,我说的对不对?”   “当然,很多严重烧伤整形者都是这样。因为身上找不到可以植用的皮肤,全靠亲友捐赠。”医生点头似斩钉截铁。想必也是为阮妈妈刚才的表现倍感不爽,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教训她呢。   “这……”   一听这话,阮妈妈有点懵了。   “你们什么意思啊?是要我的皮给心心?我……别说笑了,我一把年纪了老皮老肉的,怎么可以嘛。”   “也是。”宋辞云抬手扶了扶眼镜,目光一游,落到阮家弟弟身上。   好家伙,本来挺白净,颜值挺高的孩子,愣是被他妈给喂得有一百七八十斤。跟个储蓄罐似的。   “这位小兄弟,是阮小姐的弟弟吧?小伙子看着挺结实的嘛。”   轻薄的眼镜片闪过一丝狡黠的反光,男人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勾起老太太的恐惧!   阮妈妈一高蹦了起来,跟老母鸡似的护住儿子。   “你们敢!想都别想!谁敢碰我儿子,我……我跟你们拼命!我女儿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敢打我儿子的主意?你们这种公司。就是资本家!法西斯!”   “阿姨,没有人想跟你拼这个命。里面躺着的那个,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在你看来,女儿的价值不过是还能诈出多少油水,供养你们这一家吸血鬼罢了。   其实外面的人再阴险再狡猾,都比不了你们带给她的绝望和压榨。   你要是还有一点点良知,就把你这个靠吸女儿血养肥的儿子贡献出来。”   宋辞云可没指望自己的话能让老太太幡然醒悟。像这种重男轻女根深蒂固的思想早就融在她们理所当然的血脉里了。   宋辞云甚至不认识阮心,但是他觉得这种姑娘不占少数——都是不知不知觉的,就把自己肩上的单子挑得那么重。   冯佳期不也是这样么?   男人这一番话引起了现场所有旁观者的共鸣,有个嫉恶如仇的小护士早憋不住了。跟着煽风点火道:“刘医生来不及了,病人现在血压很低,可能需要输血哩!是不是有家属在?”   阮妈妈一听就麻爪了,一会儿要皮一会儿要血的。再这么下去,宝贝儿子的骨头不都得给拆了?   手忙脚乱地捡起那张手术确认单,老太太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名字,然后拉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敢再提要赔偿的事。   医生说,等两天后炎症消下去一些就可以准备手术了。   虽然这只能算是拆东墙补西墙的被动方案。   阮心是艺人,脖颈和脸颊上的烫伤已经很狰狞了。若是再从背上割下   皮肤,留下地毯那么大的疤。那以后岂不是三百六十度硬照全是死角了?   如果她的妈妈和弟弟还有一点点良知,哪怕一家人一人愿意捐献一小块——   当然,良知是个好东西。不能指望人人都有。   离开医院的时候,冯佳期脸上的表情依然沉郁。   宋辞云问她要不要紧,她佯装笑容摇摇头:“没事,去吃饭吧。”   “你要是没胃口的话,不用勉强。”宋辞云拉开车门坐进去,冯佳期恍惚着扣安全带,扣了几下都没插进去。   宋辞云帮她,不经意地碰触了指尖——冯佳期的手竟是那么的凉。   “手凉——”   “你是不是想说手凉的女人有人疼?”冯佳期又想吸烟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瘾特别大,“呵呵。别对我说毒鸡汤了。我最不吃这口呢。什么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之类的,我觉得都是放屁。运气太差的女孩是根本笑不出来好么?哈哈哈!”   冯佳期笑了,一手捏着快揉烂的烟卷,笑得咯咯咯咯的,跟吸了笑气似的。可是眼圈很快就红了。   一整天下来各种不堪的打击都没能让她流下一滴泪,这一刻,她仍然相信自己可以摒得住。   “抱歉,我就是觉得……阮心跟我也挺像的。   但我比她幸运多了,你看我没爹没妈,没人管多自在?   所以她那才是真无奈,我……是真活该。我……对不起kevin。我今天,可能真的不想吃东西了……下次行么?下次我请你吃两份。”   “我送你回家。”宋辞云发动车子,同时拧开了车载音响上的一首外文民谣。   冯佳期靠在副驾驶的座椅,徐徐晚风伴着眠,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楼下的时候,宋辞云没有忍心立刻叫醒她。而是稍微调亮了一点灯光,取出座椅后面随时携带的素描本,用一支碳素笔涂抹了一副速写。   五分钟完工,很熟练。大概是因为,他不是第一次画冯佳期吧。   后来冯佳期醒了,单手一蹭。一小滴口水黏糊糊的,让她顿时红晕了双颊。   “我……睡了多久啊?”看看上的时间,冯佳期伸了个懒腰,“真不好意思,怎么不叫醒我呢?”   “没关系,我正好在check邮件。”宋辞云把素描本扣下来,不想让冯佳期看到里面的内容。   “check邮件?”冯佳期睁大圆圆的眼睛,“你才刚上班,outlook都没装呢,哪来的邮件?该不会是——嘿,投简历是不是?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可不能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啊!”   “我已经是……?”   “不不,我是说你是我公司的人了!”   宋辞云笑笑,拉开车门下去。转到另一侧,再帮冯佳期开门。   “放心,我就是战死都不下火线。”   冯佳期:“……”   她发现宋辞云偶尔也会开玩笑,毫无预兆的,就像从口袋里变出糖果的惊喜。   头顶高层公寓的寂寞,没有一盏灯的等待。   但冯佳期突然觉得,有个活人送自己回家的感觉,也挺好。   宋辞云坐在车里,一直等冯佳期阳台的灯亮起来才放心。   “宋先生,人已经到了。”正要离开前,阿泰的电话打进来。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我需要带多少人?二十个够不够?”   “又不要我们动手,带那么多人干什么?”宋辞云看了看时间,九点过一刻。他想了想,说“前门后门和北门,一边守两个堵住路就行。另外——”   “还有什么吩咐?”   “再帮我带份炒饭。”说话间,宋辞云的肚子咕噜了一下。   “蛤?”   “蛤什么?我没吃晚饭不行么。”   “你不是跟冯小姐出去的么?难道……”   “要你废话!”   明晚见 第005 他,真的再也不来了么?   冯佳期以前就很不擅长整理家务。唐笙一直吐槽说,每次来家里找她,都真是要在一堆乱七八糟东西里找好久才能翻出她美丽的肉体。   几年前冯佳期还能振振有词地辩解,年轻人就是要乱点才有朝气。   可是刚刚她对着镜子卸妆的时候,发现眼角已经开始有鱼尾纹了。   将几件脏衣服从地板和门后捡出来,冯佳期把它们分放在洗衣篮里。   然后去卧室收拾快餐盒与饮料瓶,顺便拍死一只为食亡的小强。   她隐约记得,下班前路过宋辞云的办公桌前,见他将看完后一一码放起来的资料袋,按大小尺寸,甚至色差排列得整整??。   奇怪了,冯佳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唉。   洗澡上床正要敷面膜,突然叮咚一声,微信响。   是宋辞云的消息。   【我今天想说的是,手凉的人是因为肾脾虚。】   冯佳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隐形眼镜都笑掉了。暗暗嘲了一句直男癌,她用纤长的指甲噼里啪啦打过去一句。   【不好意思,冲你发了顿脾气。明天,你还会来公司吧?】   第一天上班就给人家留下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坏老板印象,冯佳期多少是有点懊恼的。   【早点休息,明天见。】   捏着屏幕,冯佳期刚想输入晚安——又犹豫着要不要在后面带个可爱的表情过去呢?还是只说一个晚安就好?   她好像,很不擅长对任何男人卖萌吧?只有十七岁的女孩才会纠结的事,远远不止二十七岁的她,想想都觉得羞耻!   然而就在这时,一通电话直接甩了进来,直接切掉了微信的页面。   看着通讯录里熟悉的称呼,冯佳期深吸一口气。   “佳佳,睡了没有啊?”电话那端,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还没呢。陶姨你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小月的事。你知道她马上就要毕业了,说是想去t城。她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什么经验。佳佳,你——”   “陶姨,我记得小月学的是文秘专业吧?”冯佳期记得傅婷月是三年前参加的高考,成绩一般,刚够外省一个三本的线。那笔高额的学费,还是自己掏的腰包。   “回头我问问朋友,给她挑个行政类文员的岗位。女孩子还是轻松稳定一点好。”   “佳佳。你看我也是这么跟小月说的。”讲到这里,陶翠茹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可是小月不这么想。她说她想到子康的公司。以后当大明星哩。佳佳,你在这个行里做了好多年。看咱家小月的条件也不差是不是?从小左邻右舍都夸她漂亮——”   傅婷月的确长得漂亮,她和傅子康都取父母的优点。另外两个双胞胎的弟弟就不行了……   “陶姨……”冯佳期叹了口气:“我不是说觉得小月不行,而是这个行当真的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容易的。”   陶翠茹是个乡镇的公社会计,念过两年书的人讲话还是有点思路的。听完冯佳期的意思,她笑了笑说:“佳佳,我们懂。这些年辛苦你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公司,我和子康他爸都没见过世面。   但是我们都相信你。这几年,公司分的红利你从来也没亏待过我们是不是?小月是我的小女儿,虽然从小宠着疼着难免娇气些,但苦也不是不能吃。”   冯佳期想说,这跟吃不吃苦没关系。   有些时候,真是要连祖坟都搭上去的呵呵哒。   她该怎么对陶翠茹解释——   她冯佳期就是一个三十岁初老症明显的大龄剩女,压根不是她们想象那种一手遮天的女强人呢?   整整五年了,她一直按期打钱给傅子康的父母,以公司红利为名义。   而事实上,华格连年亏损。自己补在里头的漏洞都不止两倍,哪里还有什么可分配的红利呢?   冯佳期一直觉得自己可牛逼了,真的。什么都能抗,什么都能挺。欠傅子康的这条命,哗啦啦的,就好像只有鲜红的钞票才能洗刷鲜血的铺天盖地。   其实有些话,要说出口不过也就是捡日不如撞日的事儿。   深吸一口气,冯佳期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去摸烟。   她一紧张就犯瘾。   “陶姨,其实公司运作的并不好。已经亏损好久了……”   冯佳期实话实说了。不是因为王东尼的事让她彻底心灰意冷,而是今天宋辞云的一番话叫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有时候弥补,只是为了心安理得。   其实冯佳期你无论再做什么,傅子康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为什么偏偏要赌气似的去偿还早已两清的债?   “子康在华格的股份,其实我早在当年盘接下来的时候就支付给您和叔叔了。可我知道,这几年你们要还房贷,要给叔叔看病,要给两个弟弟结婚买房,还要供小月上大学,七七八八的用下来也差不多了。所以我才……   陶姨,我现在真的有困难了。希望你理解好么?   你放心,小月要是想来t城发展,能帮上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我会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可是我真的不建议你们送她到这个圈子——”   冯佳期的声音缓缓而坚定,在这一刻之前,她一直以为示弱要比逞强更难熬。   电话那端的陶翠茹沉默了许久,最后故作轻松的笑意里却抽出了一丝哽咽音。   “佳佳,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没事没事,阿姨能理解。”   冯佳期的心凛然抽痛了一下,说实话,她宁愿陶翠茹像今天在医院遇到的阮妈妈一样——   撒泼,尖锐,不讲道理地跟她撕一场逼。   或者像王胖子一样,把坏事干得淋漓尽致,证据确凿。让她完全有理由扑上去分庭抗礼。   也比陶翠茹这样,用质疑和虚情假意来切割她的心来得仁慈。   “子康他爸这个病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大兵小兵也已经成家。我们呐,也不求什么了。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小月这个女儿。佳佳,你要是方便帮衬一把,阿姨心里绝对是念你好的。要实在为难,我们也不会强迫你是不是?先挂了哈,小孙子醒了。”   挂了陶翠茹的电话,冯佳期想打给唐笙。   她想问问她,那些年有苦说不出的憋屈,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姐现在分分钟想扑上去打人算几个意思!   当然,电话她是不会打出去的。因为现在夜已经深了,成熟的标志就是——突然好想学会了一个人该怎么消化情绪。   然而,另一通电话却比她的坚强先一步打进来。   “kevin?你……”   “我没事。只是看到你的微信页面上一直停留在‘正在输入’上,想问问你,说句晚安要犹豫那么久么?”   冯佳期:“……”   摸了摸有点发烧的脸颊,冯佳期小声解释了说。是因为突然有电话切进来了。   “哈,这么说,我有点自作多情了?医学表明,百分之九十的人失眠,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纠结该跟谁说晚安。”   宋辞云倚在夜如澜包房的沙发里,没等到冯佳期最后的回复之前,他觉得打打杀杀都不怎么痛快。   “我……哈哈哈,我失眠是因为一直在想,明天该怎么对付王胖子——”   “那你想到了么?”   冯佳期夹着电话,单手熟练地挂上面膜:“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把他那些猫腻透露给文豪影视的刘总呢?这死胖子一箭双雕吃两家,捧了自己小情人的同时,还把刘氏父子蒙在?里当枪使唤。他里外赚钱赚色还赚人情!   刘正豪做到今天这个程度,两手也不一定都是雪白的。虽然这几年一直做的都是光明生意。但要是知道自己家的傻儿子被人这么耍……你说会不会把胖子给卸了啊?   噫,想想就觉得好期待呢!”   宋辞云沉默。只有淡淡的呼吸声在两人的话筒之间此起彼伏。   冯佳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解释说:“我,呵呵我说笑的。你可别被我阴暗的内心吓到了,明天真不敢来上班了哈。”   “晚安吧。”   “嗯,晚安。”   推开面前已经凉透了的半盒炒饭,宋辞云从沙发上挺起身来。   看看时间,他瞄了一眼身边的阿泰:“差不多了吧?我可不打算留他们在这high到天亮。”   “是。”   ***   半小时前,隔壁v包房内。   夜色如澜,灯色欢暗。   “刘总,来!这一杯得我敬你。祝咱们,合作愉快!”   王东尼五短的手指拖着高脚杯先干为敬,觥筹里猩红的酒水淡淡,倒映着他一张脑满肠肥的大脸。   “王老弟就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刘正豪摆摆手,“我家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傻儿子啊,真是一点不争气。一天天的净给我惹祸。   幸亏王老弟的提醒,先拍了些照。否则那女的真要是不依不饶,也是够头疼的了。”   “哪里哪里,令公子还年轻,将来肯定是大有作为嘛。只不过经验尚浅,又血气方刚的,难免着了人家的道儿。这娱乐圈的水,太他妈深了,您说是不是?”   “可不是么!白条鸡进来花孔雀出去,哈,说的不就是这帮小鸡小鸭?王老弟啊,以后我们合作的长久了,你可得给兄弟我多盯着点。”   “放心放心,这次阮心的事怎么摆的,咱下回一样摆得平。来呀,给刘总满上!再点一首《友谊地久天长》!我先在刘总面前献个丑,祝咱们日后合作长长久久。”   然后侍应生就把ktv屏幕点开了,再然后——   画面直接就切换成白屁股的胖子,跟小嫩模在沙发上啪啪啪一副震撼全景图!   刘正豪越看脸色越沉,尤其当王胖子得意洋洋说到‘刘正豪这个老傻逼,根本就想不到让俑开水烫伤阮心的服务生是我派去的。还在家苦咧咧地训儿子呢’时——   王东尼当场一身冷汗泄出了酒气,甚至想要扑上屏幕去堵自己跟spring夸夸其谈的嘴!   “急什么呀王老弟,你刚刚不是说,要献个丑么?”刘正豪绿了绿脸。大手一挥,两个保镖上前就把王东尼给按住了。按得跟个脱水的王八似的。   “哪丑啊?我瞅着屁股可挺白的。”端起红酒杯,刘正豪手腕一抖。哗啦啦地倒下来,淋了胖子一头,“人家都说胖子憨厚,愿意跟胖子交朋友,做生意。你可真是个例外啊。”   “刘总……刘总这……”王胖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脸颊冷汗滚滚,“你……你别听我瞎说的,我那都是乱说,都是哄小姑娘的!阮心的事其实是个意外,我那是吹牛逼的!真的,就我这点斤两,哪敢去算计刘公子啊?!”   “王老弟呀,你要是想照顾弟妹,直接跟我提不就成了?区区一个b角,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这些年,你兜转在华格这里,没少往自己的钱包里抓吧?我刘某人可不曾挡过你一丁点儿的财路。   说起我那儿子,貌似是蠢了点。脑子里没你这么多花花浆子,肚子里没你这么多花花肠子。”   说着,刘正豪蹲下身子。近距离盯着王胖子那张泪涕横流又混合着红酒的脸。   “不如,拆几斤油水下来,给我家傻儿子补补脑子?打!往死里打!”   “刘总!这是夜如澜啊!”王胖子双手抱头,杀猪一样惨叫道:“这是夜如澜……夜如澜啊!这是樊城宋家小三爷的地盘,你不能动手啊!”   “宋三爷?”   刘正豪打了个响指,夜场值班经理恭恭敬敬地进来。   先鞠一躬,那经理面带微笑道:“刘总有何吩咐?”   “我要在这揍人,三爷什么规矩?”   经理呵呵道:“哦,宋三爷吩咐,不要吵到隔壁包房的客人就好。另外,地毯清洗费,如果也可以算在您的账上的话,那就更好了。”   “关门!”刘正豪一挥手,胖子高八度的一声惨叫硬生生被塞回隔音墙。   宋辞云带着阿泰进来的时候,王胖子正仰面朝天躺着,哼哼唧唧的。   这一顿胖揍。基本上都往下半身招呼。   伴随着屏幕上滚动播放的不可描述视频,恐怕这‘三分钟的记录’,将成为他这辈子最辉煌的历史了!   “脏了宋三爷的场,得罪了。”刘正豪朗声道。   “不必客气,夜如澜本来就是给大家找乐子的地方。揍人也是一种缓解压力,发泄情绪的好方式。”宋辞云抚掌笑说。   “哈哈哈,没想到宋三爷还是个这么幽默的人?幽默的人好!做事坦荡,放心!”   “那,刘总愿不愿意跟我这么幽默的人合作呢?”宋辞云坐上阿泰推过来的单人沙发。侧脸一转,半个轮廓清晰地打在身后的屏风上。   刘正豪洗手了好些年,一时迷惑在宋辞云的迷之气场之下。   现在,都流行这么清秀端庄的人来控场子了么?我一定是遇到了假夜店老大。   “文豪影视这些年的运营方向,你我心知肚明。炒热了ip赚满了衣钵,从不会为那些送往迎来的艺人们,投资更长远的平台发展。   但您不爱做的事,不表示没有人爱做。一条大路人人走,像华格文娱这样的小公司,有自己的小梦想。您给抬个贵手怎么样?”   宋辞云挥挥手,阿泰送上来两份合同:“如果我调查的不错,这几家传媒机构,可都是刘总您垄起来的吧?华格每年要孝敬您的渠道费,就不止六位数。当然,我没有冤枉您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宋辞云瞄了一眼地上的王东尼,继续道:“有没有人从中对缝抽血,咱们心知肚明。”   “哈。宋三爷都这么说了,刘某人怎会不识抬举?”刘正豪笑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宋辞云笑说,他就喜欢跟懂道理的人聊天。   “以后,还请刘总多多赏光。刷脸就行。我叫下面人给您打八折。”   送刘正豪出去的时候,宋辞云又追上一句:“哦,令公子手里那些艳照。还请您劝劝,就别做收藏了可好?”   “哈!见笑见笑,我回去就叫那混小子把照片毁掉,那个受伤的姑娘……唉,您放心,医药费包在我身上。这个b角我也给她留着,等她康复!行了,三爷就别送了。留步。留步。”   刘正豪走了以后,宋辞云挥了下手,叫人把王东尼拖到地下室去。   “这胖子,什么血型?”   “啊?”阿泰已经快跟不上宋辞云的思路了。这家伙,比他亲生老子云老六可是难伺候得多。   “宋先生,你别担心。其实……你看他这么胖,虽然流了不少血,但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一般这种情况,丢到医院门口就行了。缝几针,死不了。”   “我问你他什么血型?”宋辞云提高声音。气场不容置喙。   阿泰赶紧叫人去端冷水,哗啦一盆扣在王东尼脑袋上。   王胖子醒了,一眼就认出了宋辞云。   “你……你是那个……冯佳期的,你是……”   “少废话,什么血型!”阿泰上前,冲着他腮帮子就卷过去一脚。胖子喷了一口血外加两个门牙,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没办法往外爬。   “b……b……”他嘟囔着,心里盘算着——该不会是要把他抓去灌血肠吧?   “三爷,2b型。”阿泰回答。   宋辞云递了个眼神。一个小弟会意后立刻转身出门。   随后宋辞云俯下了身,温柔地冲王东尼笑了笑,“别怕,王哥。我这就叫医生上来——”   十分钟后,一个西装模样文质彬彬的男人进来。先向宋辞云鞠了一躬,然后将随身的工具箱往茶几上一怼。哗啦一下打开,一排散发着森冷光芒的刀具寒光淋漓!   而医生擦拭刀具时那自豪的神态——跟东方购物套装似的,只要九百九十九!快打电话订购吧!   “就选这块吧。”宋辞云用皮鞋轻轻踢了踢王东尼的肚皮,像在市场上卖猪肉一样,口吻轻松而随意。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外科医生那速度堪比庖丁解牛。先消毒再杀菌,三下五除二搞定了一块完美的皮肤,直接用冷冻无菌箱抱走啦!   四个保镖强行按住王东尼的四肢,全程——没有打麻药。   王胖子嚎得快断气,最后死鱼一样翻着两眼直冒金星。最后,眼前渐渐清晰了宋辞云冰冷肃厉的容颜。   “王东尼你给我听清楚了,以后,只要有冯佳期在的地方。你给我团成一个球,以优雅圆润的姿势离开。否则下一次,我就不是剥你一块皮这么简单的了。”   身后某个小弟有点懵懂,偷偷问阿泰说:“泰哥。什么叫团成一个球,还优雅圆润地离开?”   “就是滚。”阿泰回答。   ***   周二一早,公司门口的保安换人了。   冯佳期一进办公室就听几个叽叽喳喳的姑娘围在一起议论着,说原来那个獐头?目的猥琐男昨晚喝多了,骑个自行车掉水沟,要不是有好心人把他送医院,估计今早就浮尸了。   “新来的保安你们见到了没,那个肌肉块,制服都绷不住!帅死了!”   “啊,要有这样的保安咱们才觉得安全嘛!”   “佳姐,咱们午休的时候组团过去刷猛男好不好?我觉得他那颜值当保安太可惜了,您上次不是接了个男士内裤广告么?不如让他——佳姐,你看到他了没有啊!”   冯佳期想说我当然看到了,一进写字楼,那猛男突然就立正了一下,恭恭敬敬对她行了个礼,吓得她大姨妈差点侧漏!   然而今天,宋辞云没来。   冯佳期想,也许他……真的去了更好的地方面试?犹豫着放下了想要拨电话的手,冯佳期觉得。太主动了不好。   周三一大早,王东尼来了。   青脸肿的,身上还绑着厚重的绷带。他就待了半小时,进门就推给冯佳期一封离职信。   “王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啥,没啥……喝多了,骑自行车摔——”   冯佳期皱了皱眉:“不会是也摔河里了吧?”   “啊,没有没有。我摔火里了。昨天七月半,有人在十字路口烧纸。我……我一下子摔篝火堆里了,肚子上烫的哟。有皮没毛的。”王胖子头上冒冷汗,纱布上冒血水。没几句话就气喘吁吁了。   “佳佳,我想把华格文娱的份儿转出去,低市场价三成就行。我要走了,你……你要是方便接,就——”   冯佳期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想接王胖子的股份,她已经想了不止一两天了。   “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钱啊。”   “唉,不急不急,我先挂券商那了。你什么时候有钱。咱——嘿,咱俩谁跟谁啊?”   然而这一天,宋辞云还是没来公司。   冯佳期想,试用期三个月。在这期间,他完全有权单方面毁约的。   周四一大早,关颜开心地跑进冯佳期的办公室:“佳姐,你看这个!”   “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了啊?”   “看看嘛!这是文豪影视今早发的声明!”   冯佳期呷了一口咖啡,将头版头条的几个大字,逐一看过来。   文豪影视刘正豪宣布,提前解除对风行传媒和明日传媒等十二家渠道的独享优先权。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不用再给他们上供了?”   冯佳期端着报纸冲到隔壁的工作区间。   然而,宋辞云还是没有来。   真是奇怪了,他分明就只来上过一天班,为什么自己却好像已经很习惯他理应出现在那呢?   “佳姐,明天阮心做手术。”关颜说。   “哦,我知道了。”冯佳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而失落,这一连三天,分明是好事不断呀。   直到周五一大早,冯佳期一到医院就听说了另一件事——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电话拨到了宋辞云那里!   “kevin我跟你说。你真的是我的幸运星。就算你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公司,拿更好的薪水,我都恨不得把年薪当日薪发给你!   你知道么!阮心手术之前,医院居然接到了匿名捐赠者送来的植皮样品。血型符合,组织平整无坏死,更重要的是,跟阮心一样又白皙又又弹性!太好了,她以后就不怕穿比基尼和露背装了!   kevin,你都不知道这几天简直——   你……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就今晚,好不好!”   宋辞云倚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肚子上抱着奥特曼。   单手按了按刚刚输液的针孔,他笑得有点虚弱有点无奈。   “真不好意思,我没口福了。这几天我得了肠胃炎,在家休息呢。”   “啊?!”冯佳期噗通一声,把心放回肚子,“你……你不要紧吧?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留在华格!你……kevin我跟你说,我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自从你来了,什么好事都像从天而降一样,一泻千里!”   宋辞云哭笑不得,不会用成语能不用么?   对一个吃了不新鲜的炒饭而发急性肠胃炎的可怜男人说‘一泻千里’,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佳佳,这些好事本来就该轮到你身上了,只是跑得比较慢,到现在才到站而已。”宋辞云把狗从自己肚子上赶下去,站起身,走到飘窗的阳光下。   “我……”冯佳期没有仔细听宋辞云后来说了什么。因为当他叫她佳佳的那一瞬间,她就有点飘了。   他们有那么熟么?除了长辈和哥哥,或者像唐笙和杨颂莲这样的姐妹。   可为什么听他叫佳佳的时候,自己一点都不会觉得别扭呢?   “你……你到底要不要紧啊?我能去看看你么?还有奶奶的衣服,我都洗好了,一起带去行么?”   “好啊,我在家呢。”   明晚见 第006 脑子一乱,就想他   冯佳期这会儿已经从医院回到公司了。阮心的手术进行很顺利,医生说如果没有排异或感染地话,差不多再过两周就能出院了。   只不过,她的妈妈和弟弟全程都没有再出现过。   忙前忙后,都是那天出事时跟阮心在一块的女孩苏柳儿张罗。   冯佳期一直觉得,同病相怜的外人,往往比吸血鬼一样的亲人靠谱多了。   处理完手头的一点资料,冯佳期打了个电话把助理关颜给叫了进来。   “佳姐,有时?”   “嗯,下午两点有个例会。是关于下个季度tk秀场的前期安排。你跟linda负责以下吧,我溜个场。”冯佳期看了看时间。刚过正午,阳光美好。   “佳姐,是不是……佳人有约啊?”关颜跟她开玩笑道。   “去去,少来。”冯佳期红着脸瞪瞪眼,“哦对了,我周一让你帮忙去买的那两套西装——”   “哦,早就来了,在我手里呢。”关颜连连点头,“可是这几天都没见到宋总监他人唉。佳姐,他该不会是——”   “kevin他只是生病了,下周就会回来。你先拿来给我吧。”冯佳期说。   “真的?”关颜四下瞅了瞅,凑上冯佳期的办公桌,小声道:“佳姐,我们私下里都捏了一把汗。还以为这个文文静静的宋总监被王经理找人给做了呢。”   看着关颜一本正经的样子,冯佳期差点笑出来:“你们是港式黑道片看多了吧!”   “我可一点都不夸张。你以为之前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待满三个月。都是因为什么啊?   就门口之前那个保安,外号叫徐耗子的。其实他是王东尼表哥家的一个邻居。这几年,凡是王东尼在公司看不顺眼的人,没少铺玻璃划车子。就是因为手段太low,很多时候大家都不相信他能这么low。”   “还真有这种事啊?”冯佳期一直知道职场水深,娱乐场水混。但她半糊涂半忍耐了这么多年。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嫩。   “可不是么?佳姐,你说王东尼突然之间就这么认怂跑路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会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佳姐你要是依傍上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嘿嘿,是不是想给姐妹们一个惊喜啊?”   冯佳期在关颜的小胳膊上掐了一把:“行了吧,也不看看我这把年纪。就算是想要放个小妹妹出去咬大鱼,也得找个细皮嫩肉的。犯得着我亲自上么?好了好了。快去把西装给我拿过来。”   关颜离开以后,冯佳期静下心来想了想。人家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吧?   怎么突然之间,自己就像开启了女主光环似的?这种捉不到摸不透,却仿佛被一双大手保驾护航的滋味,说不出来呢。   跟小时候父兄对她的关爱和守护完全不同,跟傅子康用一命换她一命时的终极庇佑也不同。   冯佳期觉得脑袋有点乱,以前一乱就想抽烟。这几天倒是怪了。思维一混,她就会想到宋辞云。   可能是太久没有异性跟自己走这么近,近到可以泰坦谈论傅子康的程度吧?冯佳期这样说服自己。   “喂,我等下就准备出发了。奶奶在家么?我要不要带点礼品过去?   保健品太俗气了,要不我买点水果?或者——”   冯佳期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宋辞云正在小憩。   听着电话那端略有拘谨的气息,男人不禁莞尔。   “哦对了,公司马路对面有家特别好吃的生煎包,难得今天不排队。   不过,你肠胃不好的话,我买几个蒸的吧?奶奶可以吃包子的是不是?奥特曼应该也能吃吧?”   宋辞云沉默三秒,然后说:“你真的觉得,去个包子铺就可以把我们一家三口都打发了……这合适么?”   “呃……”冯佳期的脸腾一下红了,天哪自己的情商什么时候变这么低的!   电话那端男人的笑声依旧爽朗,宋辞云温柔地对她说:“随意就好,只是来做个客,别这么紧张。”   “哈哈,我就是觉得,空手不太好。”   冯佳期挠了挠栗子色的卷发,不过——这一笼包子喂三个,好像也不太好。   “不用买了,要不家里做饭吧?”   “啊?”一提起做饭,冯佳期不由自主地炸了下毛。   要知道,就唐笙那个烹饪水平在她眼里都已经快到米其林星级了——而用冯写意的话说,让他妹妹进厨房,都不如放进来一只狼獾。   听到电话那端沉默夹杂着越发紧张的出气声,宋辞云越发觉得想笑了。   “家里做的话……我……”冯佳期咬舌。   “你是不是,不会?”   “谁说我不会!等着!”听到电话那段男人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定了性,从小便不爱服输的冯佳期当即撸了下袖子!漂亮的眉头不甘示弱地皱了皱。   然而宋辞云却笑道:“可我并没有说要你下厨啊。家里一向是照顾奶奶的刘婶来做饭。你只要带上一张会说好话的嘴,来帮我哄哄奶奶就行。奶奶很爱美,喜欢别人夸她年轻漂亮。你嘴巴甜一点,哄她开心开心,比多少生煎包都有效。”   “哈哈,这个你放心。我最会讨老人喜欢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讨宋辞云的奶奶喜欢啊?   电话那端嘟嘟嘟的,宋辞云说完一句‘等会儿见’后,就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冯佳期脸上发着烧,脑袋里揣着猫。整个人都处在时而装逼,时而懵逼的精神分裂中。她跟宋辞云的对话,明明再正常不过了。就是工作中最普通的,友善的男女同事交往。   特么是什么时候被他套进去的?!   “佳姐。衣服给你。”关颜把两只半人高的西装袋给冯佳期取了过来,随手又递给她一张表格,“对了,这个你看看。这是我最后定下来的tk秀场的模特名单。主办方给了我们四个名额。有可能会归在当红演员莫雯雯和她的搭档设计师那一组。   莫雯雯近年来偏淑女风格,设计师的作品也更侧重清新时尚风。可我觉得,我们选的这四个陪秀模特,好像有点——”   tk秀场是近年来时尚圈里口碑火热的走秀节目,有点类似于女神的新装那种。   主办方为了博人眼球,邀请的六位女嘉宾都是当红一线艺人。   配合六位国内外知名的设计师,打造当季最时尚的潮流看点。   当一套主题设计被呈现在舞台上时,除了pk的当红艺人身着最具看点的主服饰外,还有四个同主题别款,需要陪秀模特们一同演绎。   其实也别说王东尼光吃人饭不干人事儿——像华格文娱这样的小公司,能拿到陪秀模特的四个名额,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无论是热度知名度还是曝光度,对那些未经人事的小艺人来说,只要能登上这个舞台,都是有价值的一笔经验。   看着关颜手里写了划划了写的这几个名字,冯佳期略有沉思。   “你觉得,谁不合适?”   关颜犹豫了一下,落笔停在spring的名字前。   “本来这个名额,我们之前是准备让珊妮上的。可是tk主办方又是点名要了spring。佳姐,我觉得……”   冯佳期觉得没什么难以理解的。潜规则这种事,要么就是有,要么就是无。   就跟男人出轨一样,不存在一次还是两次。   她能睡一个王胖子,难道就不能睡几个李胖子金胖子?   “让珊妮也上吧,另外两个名额,给到姜媛一个。”冯佳期并没有忘记上次在夜如澜,跟着杨颂莲做端酒小妹的那个姑娘。   她瘦瘦高高,我见犹怜。那种林黛玉的腔调,也许会很合适这次陪秀的主题。   “那最后一个呢?”   “先给我留一下,我可能……还有个人选。”冯佳期自有自己的打算。   那天听陶翠茹的意思,是想叫傅婷月下个礼拜就过来的。   她不想再劝什么该或不应该了。这些年,她尽力而为的,是把地狱打造成天堂,让那些分明与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活得轻松如入真空。   冯佳期也累了,累的只想撒手。   “那苏柳儿呢?”关颜想了想,又拽住了冯佳期,“我觉得柳儿这段日子进步也挺大的——”   “柳儿我有安排。”冯佳期点点头说:“阮心的伤要恢复一段时间。刘总嘴上虽然说b角会给她留着。但那都是客套话罢了。我正在跟经纪人商量,看看能不能让柳儿去顶这个b角。之前那个龙套角色,再找小姑娘上去吧。”   “哦,”关颜没再说话,但表情还是欲言又止的。   冯佳期笑了笑,问她还有什么想法。   “我这个老板就有一个好处,话别憋在心里,大声点告诉我嘛。反正我也不会听你的,你别再憋出个好歹。”   “没什么,就是觉得,看不惯spring那个小人得志的样。佳姐,你说为什么像阮心姐这么好的女孩要受这么不公平的待遇,反而是spring那样的bitch——   其实你知道么?她那天接了刘赟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咱们都把话说跟她说那么明白了,只要试镜能顺利通过,刘总那里不会有二话,铁定要她的。她又不傻,怎么会被王胖子忽悠着去了酒局?   佳姐,其实她是为了帮苏柳儿的。   咱们选送的时候,是让苏柳儿去试一个丫鬟甲,后来她跟阮心说,要是能演她身边那个丫鬟就好了。那个出镜率相对高,台词也多,人设讨巧容易圈粉。就这么着,阮心姐才去见的刘赟。”   听了关颜的话,冯佳期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太善良太重情义的人,压根就不该在这个圈子里混嘛。   拍了拍关颜的肩膀,冯佳期拎着两个西装袋就往外走。   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太过沉重,每次都把人家宋辞云当垃圾桶,冯佳期会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然而还没等走到停车场呢,迎面就看到spring正搔着长发,娉娉婷婷地向冯佳期走来。   “佳姐好。”   “你好啊。”冯佳期面色不落卑亢,笑容从容绽放。   “佳姐。您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跟露露说声对不起?你看,我这次又把她给截胡了。上次阮心姐的事风波还没过去……”   “唉,你看你,总是这样,遇到什么是都责怪自己。”   装逼谁不会啊?想当初冯佳期的最高战绩是能把小保姆忽悠到喝马桶水!   “姐知道你最在乎姐妹情谊了。所以这次,我衡量再三,决定安排露露跟你一起上。”   不用冯佳期抬头,她用余光就能扫到spring脸上青色的不悦。   要知道,上秀不是spring的目的,为什么非要挤走露露呢。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露露是华格旗下,唯一一个身高要比spring有优势的女模。   她个子高身材好,虽然五官没有那么精致,但撑起时装来说不定恰恰好就能盖了spring的风头。   “怎么,你好像有点想法?”冯佳期故意问。看到sping沉默着咬嘴唇,冯佳期笑笑,拍拍她的肩膀道:“文豪影视的事,很抱歉让你又空欢喜一场。刘总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阮心更合适,就算阮心没办法很快恢复健康。我也打算叫柳儿去接替了。   你之前不是总担心自己演不好么?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先专心把精力放在自己擅长的事上,好好走秀。你本来就是模特出身,不用潜规则人家也能对你刮目相看。   等去tk秀场那边演排的时候,记得多照应着点两位新人小妹妹。你们这一组跟着莫雯雯小姐,代表的可是华格文娱的颜面。千万别给人家和人家的设计师添麻烦。   哦。对了,我安排露露做了莫雯雯的副手位置。有几个互动比较抓镜头,我觉得她更合适。”   “冯佳期!”看着冯佳期转身而去的背影,spring冲上去两步,再也掩饰不住假惺惺的客气。   午后的停车场人烟稀少,适合撕逼。   “我知道你心里得意着呢!王经理走了,你以为我就没办法了?”   “如果你的办法指的就是跟男人上床来换取机会——那么不好意思,我又不能把你给缝上。”冯佳期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我一直告诫艺人们,能动双手试试来努力逼自己一把的,说不定很快就能成功了。所以,别那么急着劈开腿。”   “冯佳期!我他妈的受够了——”啪一声,那只丑陋的泰迪熊被spring一把从背包里拿出来,摔在冯佳期眼前,“你不就是嫉妒我年轻漂亮么?一把年纪了。连个性生活都没有,呵呵呵,只会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恶心!”   泰迪熊本来就够难看的了,这会儿被spring狠狠惯在地上,沾了一脸委屈的灰尘。   冯佳期也不知自己是哪根脑神经搭错了,竟有那么一丝莫名的心疼涟漪在胸。   眼看着spring抬脚就要再蹂躏一番,冯佳期扑上去去抢熊!   刺啦一声,棉絮裂帛而出。巨大的惯性让冯佳期狠狠往后晃去——   为了护住怀里的玩偶。她摔得实在太狼狈。   还好,泰迪熊只是掉了一只胳膊。突兀的棉絮洁白柔软,有两朵飘在冯佳期精巧漂亮的膝盖上,被磕出的鲜血染殷了。   spring喘了喘气,柳眉倒竖:“冯佳期,我还以为你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呢?没想到,也是个装腔作势的白莲婊啊。   你这么好的演技,怎么不想着自己扒光了上导演的床?”   话音未落,冯佳期一个激灵立起身,上前一步抡着巴掌就砸在了spring的脸上。   当时就把这小贱人打得跟荷兰风车似的滴溜溜转。   “田艳华你给我听清楚了!”   spring是她的英文名,她的中文名,嗯……稍微有点亮瞎眼。   “你跟华格签了两年的约,至少现在我还是你老板。回去瞪大你的整容眼好好看看合同,扰乱公司日常制度,不服从公司安排,殴打谩骂同事影响公司名誉。这些事,够不够你喝一壶!   我不管你现在一只脚已经踩在谁的床上了,竟敢这么跟我撒泼——”   “签约怎么了!我他妈的就骂你,就揍你了怎么着?屁一样的违约金,老娘我眼睛夹都不夹一下?就凭你这烂公司连年亏损的份儿,按比例算我违约金都不够我走一场秀的!”   说着,spring扑上来就要抓冯佳期的头发。   冯佳期本能伸手一挡,泰迪熊就像个忠诚的小卫士一样,被spring一抓,一声阴森森的高亢音直接就飙出来了。   “out!bitch!”   冯佳期彻底懵逼了,这玩意儿难道不是只会说加油加油的么!   人一旦撕破脸皮,那就跟狒狒没什么两样。   冯佳期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放不开的,上大学那会儿文化层次倒是高了,一样有两个女生打架的事儿出现。都是化工学的高材生,烧瓶试管扔来扔去。看谁配的药品劲爆。   最后特警都出动了,满校园都是防护隔离圈!   然而跟spring这场没有营养没有意义的战斗并没有持续一个回合。那可怜的女人就在冯佳期眼前被人直接抱了起来——像抗麻袋一样,扛到肩头在举高,啪叽一下——摔地上了!   spring只是蹬了一下腿,然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帅气的保安站在后面,理了理被胸肌爆开的纽扣。   恭恭敬敬向冯佳期鞠了一躬,然后视线落在冯佳期正在流血的膝盖上。一米九几的男人当时就开始冒冷汗了——   “冯小姐您没事吧,我帮您叫救护车。”   冯佳期:“……”   她当然不能理解阿泰是有多紧张。宋辞云下了死命令,如果冯佳期在公司受伤。他就要把他送到泰国的地下场——哦,不是打黑拳,阿泰本来就是打黑拳出身的,又不怕这个。只是宋辞云说出切了当人妖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其实看起来一点不像开玩笑。阿泰心里还是讪讪的。   冯佳期摇摇头,看了一眼哭成狗的spring:“你叫个救护车吧,带她去看看。她好像被你摔傻了。”   拖着狼狈的身子,冯佳期站在停车场的中央茫然了一会儿。   她并不想让自己本来很好的心情被刚刚这个疯狗破坏殆尽。可是现在。她的衣服是开了一道,头发散乱半边,膝盖擦破的地方流着血,手里还抱着个三级残废的泰迪熊。   这个样子,调个滤镜阿宝色,都能拍恐怖片封面了。   掸了掸那两件西装套上的灰尘,冯佳期摸出电话拨了过去。   “kevin啊,对不起……我可能不能过去了。”   冯佳期很有公德心。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应该会吓坏老奶奶。   “我……那个,临时家里有事,要不明天好么?明天中午——”   “转身。”电话里的男人声音温温润润,却不容人抗拒半分。   冯佳期下意识地转过脸,宋辞云的车稳稳停在她身侧。   “你?!你怎么过来了?”冯佳期惊讶不已。   “跟你吃顿晚餐实在太不容易了,我想来想去,不亲自来接,可能代表不了我的诚意。”宋辞云下车。还没等向冯佳期伸出手,女人便怯怯往后躲了两步。   “哈,我…..”冯佳期挠了挠头发,擦了擦脸颊:“我……你别误会,我只是跟……”   唰一下,她举起手中破烂不堪的熊,“我跟泰迪熊打了一架!”   宋辞云的眼镜反了下光,挑挑唇说:“嗯,我看出来了。恭喜,你赢了。”   一路往宋辞云的公寓开过去,冯佳期始终把脸转向窗外:“求你,别问,我什么都不会说。”   唰一声,宋辞云将自己的休闲衬衫丢了过来,“披上吧。”   “谢谢。”冯佳期发现,自己喜欢这个男人偶尔的沉默。那种刻意保留的距离和尊重,比追问之下地压力更让人感觉舒适。   上一次来宋辞云的公寓虽然只是一周前,但冯佳期来的断片,去的匆匆。都没好好打量过这精致的小花园。   一草一木精心修剪得如同艺术画,足以彰显主人匠心独运的底蕴。   “这是你——”   “嗯,闲着没事弄得。可惜被奥特曼拱坏了不少。”宋辞云轻轻推着冯佳期上阶梯。   门一开,就看到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女人迎在玄关处!   哇!冯佳期不由自主地感叹道,难怪宋辞云说自己的奶奶爱漂亮。   这也太年轻,太有气质了吧?   以宋辞云的年龄来看,奶奶至少也得有七十岁了吧?啧啧,这皮肤,连个皱纹都没有!原来赵雅芝潘迎紫什么的,不止是唯一的神话!   上前一步,冯佳期笑眯眯地冲奶奶伸出手:“奶奶你好!我叫冯佳期,是kevin的朋友。”   女人没有伸手,只是挑着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略有冒失的冯佳期。   宋辞云从后面拉了拉冯佳期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她是我妈……”   明晚见 第007 我把你当朋友,不管你什么取向都挺你!   朱子秀第一眼看过去就不喜欢冯佳期。   首先是她的身材。一米七二的个头,最多100斤。浑身上下剩那点肉恨不能都挤在胸脯上了。她上身穿米白的大领扎花ol衬衫,隐隐能透出一点蕾丝内衣的轮廓。下身是?色的修身a字裙,看似保守,但怎么都遮不住她圆润丰满的臀部。   其次是发型,栗子棕带着成熟的微卷。可能是因为刚刚跟人撕了一通,这会儿发梢乱蓬蓬的,?在她瘦削的颧骨上。   最后是妆容,唇膏的颜色是光亮的樱红,指甲是暖调的淡西柚色。算是她今天运气好,没涂湖蓝色或魅惑紫。但还是丝毫不能为这突如其来的第一印象加点分。   总体来说,冯佳期长了一张时尚妩媚的寡情脸。在朱子秀眼里,丝毫不符合她对传统儿媳妇的审美要求。   女人的眼光不是很友善,这让圈里摸爬滚打些许年,早已把察言观色练就成基础技能的冯佳期深感尴尬。   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她按住宋辞云之前披在自己身上的休闲外套,下意识地将胸口扯破的衣料遮了遮。   “伯母,我……”   “我看起来,年纪很大么?”朱子秀轻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不是不是,我以为……我……”   这种时候越解释越崩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干脆别出声了。把一切阶级矛盾都交给身边的男人就是了。   于是冯佳期站直了身子,往宋辞云身上看了一眼。   “妈,佳佳近视眼,您别介意。她是觉得您身上的气质慈祥温和。还以为您是奶奶呢。”   那一刻,冯佳期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情商不是一般的高啊。   三两句话一转,立刻给妈妈戴上了慈祥和温和这样的帽子。朱子秀哪里还能再摆脸色?   不过也是怪她自己唐突了,冒冒失失地就认人,搞的跟迫不及待要讨好人家家里人的恨嫁女似的。   她跟宋辞云,其实也就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吧?   宋辞云请冯佳期坐到沙发上,并吩咐保姆去倒水。奥特曼一见到他回家,这会儿撒丫子在客厅里转悠。   朱子秀好像并不怎么喜欢狗。一直皱着眉头躲。   最后宋辞云把狗给关出去了,他看到冯佳期的膝盖上还有伤。这大家伙有点人来疯,跑上跑下,呼哧气喘的。待会儿可别把口水掉人家腿上了。   “妈,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奶奶呢?”   “奶奶在午睡,我也是刚到。你也是,生病了怎么都不跟妈妈说一声?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朱子秀倚回沙发另一端。全程看似漫不经心地数落着儿子,其实目光一直在偷偷打量着冯佳期。   坐姿还挺端庄,不像没教养家的姑娘。眼神有点拘束,说明心里还在紧张。这腿怎么有伤啊?难不成,是自家儿子刚刚在车里太生猛了?   不是生病了么!这么毁身体真的好么?   “只是吃坏了点东西而已,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宋辞云看了看时间,快四点了。于是他抬头对朱子秀道:“妈,要不晚上一块吃点?我叫刘婶多做些。”   “我不吃晚饭的。减肥。”   “这样啊,那您真是没口福了。今晚我想亲自下厨的。”说着,宋辞云站起身来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问保姆说,他吩咐的食材是不是都买好了。   “我也去帮你——”   “不用,跟我妈随便说说话吧。”   男人甩手就进了厨房间。一道轻飘飘的移门挂上,把冯佳期暗?料理界的洪荒之力硬生生憋了回去。   朱子秀今年五十一岁,有着这个年纪豪门名媛最深刻的危机感。   永远担心自己不够漂亮,不够有吸引力。   其是冯佳期觉得,她保养得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半天下来,冯佳期干坐在那又不知道该插什么话,着实是尴尬得快蒸发。   就这刚才朱子秀说减肥的话题。冯佳期笑了笑,礼貌地接腔道:“伯母坚持不吃晚饭很久了吧?难怪能维持这么好的身材,比现在好多年轻小姑娘有毅力多了。”   “呵呵,我也是习惯了。一直不吃,也不觉得饿。”朱子秀轻轻哼了一声,话题转得跟十二级台风一样,劈头就问:“冯小姐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冯佳期摇摇头:“他们已经去世了。”   “哦?那真抱歉。”嘴上说着抱歉,但朱子秀心里又添了一道减号。   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指不定家庭背景有多复杂呢。而且家里连个长辈都没有,自由作,没人管。啧啧,这种姑娘,从出身到相貌到事业到气质,跟丽娜怎么比啊?!   ——真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眼光!   “那冯小姐呢?你做什么工作的啊?家里还有兄弟姐妹么?”朱子秀开启户口本模式,“你跟辞云,又是怎么认识的?”   冯佳期:“……”   如果事到如今她还看不出来朱子秀对自己的不友善,并不完全是来自于那一句唐突的‘奶奶’,那她真的可以把智商捡一捡回炉重造了。   “伯母,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跟kevin就只是同事而已。今天过来只是因为他前几天生病没去公司,我作为他的老板,来看望一下。”   看冯佳期笑得真诚,朱子秀也有点尴尬了。   “你,不是他女朋友?”   “哈哈,当然不是啦。伯母您看我弄得这一身狼狈样子,女朋友哪里能这样子上门啊?”   冯佳期的话不无道理。终于,朱子秀牵了牵唇角,脸上的表情总算多云转晴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冯小姐。你看我,真是……”   “伯母。这是我的名片。”冯佳期僵着一条受伤的腿,挺了挺身子双手递过去,“我跟kevin以前是同事,几年前先后离开了原公司。现在我自己开了间文娱工作室,巧遇kevin之后,就老实不客气地把他挖过来做渠道总监了。”   “原来你是辞云的老板啊?”朱子秀凑近冯佳期。这亲密度,就跟突然调转了磁级的吸铁石一样。   “哈,老板也算不上。kevin经验丰富能力强,工作上的很多事,我都要听他的呢。”   “那,你们经常在一起的话,一定比我们当长辈的了解他对吧?你告诉阿姨,辞云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这个……”冯佳期骤然萌生了一种想要进去炸厨房的冲动。   宋辞云给自己安排的角色,简直是hard级别的啊。   “伯母,我真的不太了解kevin的私事。不过,在公司内部尚且没人听他提起过。”   “那真是怪了。好端端的,他突然提出要跟在一块七年多的未婚妻分手。还说自己有喜欢的女人了。”   朱子秀表示,自己这个儿子从小思路就很怪癖。给他当了三十二年的妈,至今不敢说真的了解他。   多年来,他频繁换工作,甚至换行业。走走停停,惬意人生。   貌似是既没打算成家,也没打算立业。   所以朱子秀一直觉得,她可能生了个假儿子。   早先几年她还忍不住催促几下,好在未婚妻周丽娜一直对宋辞云情深如许。婆媳两个一条心,总觉得这男人玩够了就会想着回家。   可是没想到,突然从天降下来这么大一变故!   朱子秀也实在是急得没脾气了,才逮一根稻草算一根,恨不能把冯佳期的嘴都撬开。   然并卵。   冯佳期这点情商还是不缺乏的。就算她真的了解宋辞云的私生活,也没有权利跟人家妈妈乱说。   更何况——冯佳期觉得宋辞云这个人很够朋友。于是自己也咬定了坚持,一定一定要为他保守一个‘秘密’。   “你们聊什么那么开心?”宋辞云端着菜出来,就看到自己这位高冷别扭的母亲,竟然已经快凑到冯佳期身上去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朱子秀笑眯眯地往冯佳期身上看了一眼,就好像在说‘以后有什么消息,要跟阿姨说,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哟’   ——那种自以为是地诡异?契,真是让冯佳期整个人都不好了。   “过来先坐,我去帮刘嫂把奶奶推出来。”宋辞云叫冯佳期先上桌。自己转身往隔壁的卧室走。   推?冯佳期捉住男人话音里的一丝异样。   “嗯,奶奶一个多月前中风不能走路。”宋辞云回答道。   桌上摆着精致美好的四菜一汤。   盛在雪白剔透的简约骨瓷餐具里,散发着诱人的食欲。   宋辞云会做饭这件事,更加让冯佳期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想到这,她不由地皱起了为难的眉头——   就在这时,房间内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巨响!   冯佳期吓一跳,瘸着一条腿便离开了餐桌。   站在卧室的房门前,她看到病床上的老人哪里有宋辞云之前跟自己形容的那么精神漂亮?   年逾古稀的老奶奶满头灰白的银发,枯瘦如柴的手指紧紧扣在宋辞云的臂膀上。   纵横的老泪填满皱纹的沟壑,她不停地发抖,口里念叨着‘小六子’。   地上有盏碎裂的台灯,想来是之前不小心失手打碎的。   “小六子,我的小六子!”   “奶奶,我在这儿!”宋辞云把老人深深搂在臂弯里,像抚慰小孩子一样,“刘嫂,叫杜大夫过来一下。说奶奶又发病了。”   如果冯佳期看得没错,这屋子里浓重的药水气息,不难嗅出久病卧榻的痕迹。   “佳佳。抱歉,今天要不……”宋辞云看到冯佳期过来了,犹豫地回了下头。   “没关系,你照顾奶奶就是了,我先回去了!”   “秀秀?”奶奶从宋辞云臂弯这里探出头,浑浊的眼神突然像是点起了光亮。她用力抿了抿干瘪的唇,冲冯佳期叫了一声:“秀秀?你别生六子的气,妈答应你,回家后好好训他。”   老人口中说的话明显错乱了逻辑,这让冯佳期放弃了准备解释的念头。   俯身过去,她拉起奶奶的一只手,笑眯眯地对她说:“奶奶,你还记得我吗?”   “秀秀……”说着,老太太痴痴地看着冯佳期。牙齿残缺的嘴巴里,脱出一道口水。正好滴在冯佳期的手上。   宋辞云赶紧去找纸巾帮她擦,而冯佳期脸上丝毫没有嫌弃地表情,更是让他过意不去。   这时候刘嫂进来,说医生到了。   宋辞云把冯佳期送出去,再三同她道了歉。   他说,抱歉上次骗了她。   奶奶并不漂亮,也听不懂别人夸她年轻,甚至连生煎包也不能吃了。   “只不过,我跟我妈离开我生父的时候,奶奶留给我最后的印象是很漂亮的。”   “那她喊我秀秀……秀秀是……”   “就是我妈呀。”宋辞云笑了笑,“她不记得人了,总把我当成我生父,看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就认成我妈。可等到我妈亲自来看她的时候,她反而不知道是谁了。呵呵。”   “你别难受了,中风引起的后遗症要慢慢康复的。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就——”冯佳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人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常态。但她看得出来,宋辞云跟奶奶的感情一定很好。父母离异之下,最无奈的祖孙分别。饶是三十年已过,还是痛心苦涩。   可是宋辞云并不打算让冯佳期知道的是——   奶奶并不是因为中风才变得这么神经质。   如果你在你七十大寿的当天,眼看着一帮人冲进来把你孝顺的独生子当面砍成十八块,你也会疯的好么?   宋辞云从四岁起就跟朱子秀离开了生父云郜北,成年后亦是鲜少来往。感情淡漠。   云郜北的下场不过是在诠释‘出来混,早晚要还’的深刻理念。   对这个没什么责任感的父亲,宋辞云的态度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早就划清界限说拜拜了——   可是不管杀害父亲的人什么来路什么仇怨。但在老太太眼前杀人家儿子这种事——还他妈的是人干的么?   宋辞云决定接下夜如澜,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在他内心深处,是很渴望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他生父,害了他奶奶的。   ***   冯佳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恨不得一头淹死在浴缸里,把自己身上这股被spring撕出骚气的味道洗洗干净。   朱子秀今天对她说的话。让她哭笑不得。   宋奶奶令人心疼的病状,又让她唏嘘不已。   真是够奇怪的了,为什么宋辞云家的所有事竟会这么不客气地占据了冯佳期的脑仁?   她不是应该想想明天周末该怎么出去浪,要不要约杨颂莲一起,喝点酒疯一疯,这才符合她时尚独立的人设啊。   话说,宋辞云烧的菜好像挺好吃的?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呢。   唉,没药救了。   想到这。冯佳期打了一个电话给唐笙。   “我上次去你的按摩店——”   “我那不是按摩店,是香薰理疗店。”唐笙很不爽,她觉得冯佳期把自己的事业和品位都给打low了。   “好好好,你说是spa水晶宫都成。”冯佳期翻了个身,睡衣压蹭到膝盖的伤口处,很是疼痛。   “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那种很适合上了年纪的,中风后老年人的香薰?”   “有是有。不过我得问问你什么情况?大半夜的,这么上心,你想给谁用啊?”   “我——”   冯佳期没有爸妈,没有爷爷奶奶。她总不能说给楼下的打更老大爷吧!   “佳佳,你是不是……有情况啊?”唐笙捉着她不放,哪管床对面终于解禁的白卓寒已经把自己拾掇好了,坐等临幸。   “没有啦,就只是一个朋友的奶奶中风后有点神志错乱。”   冯佳期很无奈地解释。   “老人么,这种病其实不用治。只要哄他们开心,比什么疗法都强。比如说,让他们看着孙子孙女成家立业,再抱一圈重孙——”   “你烦死了!到底管不管我?”   “管还不行么……凶什么啊?我明天回t城,到时约你见。”   妈了个蛋的。冯佳期把电话给丢了出去。   早知道就不把白卓寒带去找她了,女人一旦有了爱情的滋润,就会本能地变得又圣母又八卦!   唉?说到圣母……   那只是朋友的奶奶而已,她吃饱了撑的啊。就帮人家张罗来去的?   何况宋辞云,他还是个……   正当冯佳期一个人满脸羞红地滚在床单上挺尸歇菜呢,就听门铃叮咚一声。   她以为这么晚了该不会是物业吧,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宋辞云的身影就像大变活人的魔术箱一样,站得笔挺直立,一种此处应有掌声的即视感,让她整个人都很懵逼。   “kevin?你怎么会……”   其实冯佳期想说的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   后来想想,公司有员工通讯录的,只要宋辞云有心,不用脑子就能找到。   “奶奶吃了药先睡下了,有刘婶照顾,不要紧的。你,还没吃饭吧?”他问冯佳期。   “哦,吃……我有泡面的。”冯佳期看了一眼茶几上用ipad盖住的泡面碗。饶是她最爱的香菇炖鸡味道,一个月吃一周。差不多也很腻歪了。   宋辞云抬手就给倒马桶里了。噗通一声,小水花,9.9分起评。   “唉!”冯佳期没能拦住:“你干嘛呀,我……”   “女人吃太多泡面会变老很快的。”宋辞云将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放上茶几,取出两个端端正正的玻璃饭盒。   这是他晚上烧的菜,看样子是专门给冯佳期打包过来了。   “有微波炉么?我难得下一次厨,都没人尝尝实在很失落。”   “有……”冯佳期心虚地往厨房间看了一眼,“可是坏了。坏了两周了。我还没来得及修。”   说得好像她能来得及修就真的能修好似的!   宋辞云径自往厨房走去,冯佳期很忐忑。   并不是因为她的厨房有多脏乱差,而是因为太干净了!干净得根本就是个摆设好么?   “我,我就一个锅。偶尔煮点粥。”冯佳期踮着脚,去开头上的橱柜。   那里躺着她几百年没有临幸过的一只砂锅——   她想不通自己是有多怨念啊,竟然给扔到这么高的地方去了!   “我来吧。”宋辞云站在冯佳期的身后,按下她颤颤巍巍往上踮的肩膀。   只觉得背上一暖,男人的胸膛距离自己的肩背只有不足一厘米好么!   她是个高个子的女人。很少有这么小鸟依人的机会。一时间,愣在原地的冯佳期都不知道该怎么把手收回来了。   “上药了么?”宋辞云取下锅,垂头瞄了眼冯佳期那还在渗血的膝盖,“刚洗了澡容易感染,快去擦点药。我把饭热一下。”   冯佳期:“……”   宋辞云点火上锅,把饭菜回炉重新焯了一下。他烧菜的样子,实在太有腔调了。   于是冯佳期还在原地怔着,僵了僵笑容。她在犹豫。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那么,到底要不要说呢?   “没有药箱?”宋辞云转身,抬眼镜的动作简直炸裂少女心。   “哦,没关系的,擦破点皮而已。”冯佳期咬咬唇。   “你先吃,我下去买。”宋辞云把饭菜拼在一只西餐盘里,端出来热气腾腾的,一下子勾动了冯佳期几乎饿过劲的味蕾。   “不用了。我有酒精棉的。”冯佳期捏着勺子,低下头。当宋辞云坐到沙发另一侧小心捏起她脚腕的时候,她整个人顿时像刺猬一样拘谨了起来。   “有点疼,忍着点。”   “嗯。”   宋辞云把眼镜摘下来,近距离地凑过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挑开冯佳期伤口里的泥沙。   这么漂亮的腿,留疤真是可惜了。他可不愿意再找个死胖子,切块皮肉给她补上。   淡淡的饭香,旖旎的灯光。冯佳期的呼吸因酒精刺激疼痛而略有些急促,宋辞云抬起眼睛看看她:“要不,你跟我说点什么话?转移下注意力?”   “kevin,我能理解你,真的。”冯佳期鼓起勇气。   “什么?”宋辞云侧了下脸,眼神有点奇怪。   冯佳期吞咽了一下,尽力让自己的眼神里不要带出同情,以免伤了男人自尊。   “我在这个圈子混久了,这种事真的见过不少。一开始,大家都害怕给父母知道,所以半推半就地找个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但其实,总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kevin,你一定是不希望你妈妈难受是不是?可是性取向这种事,很多都是天生的,就算再难为自己,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快乐。   我是真心把你当好朋友,希望能帮你——”   “冯佳期,你说我是gay?”宋辞云手腕一抖,整个酒精瓶直接斜倒下去。哗一声,全倒在冯佳期的伤口上!   明晚见,大年不断更哦~ 第008 这么讨人厌的妹妹也是没谁了   “对不起我只是瞎猜的你妈妈说你有个多年相处地未婚妻但是不温不火如今又无缘无故分手,而且公司里那么多莺莺燕燕你目不斜视对谁都是一副温柔的表情又会做饭又有洁癖,怎么看都很像是——啊啊啊啊!痛痛痛!!!痛死了!!!”   酒精作用在伤口表皮下,要5-7秒的时间才开始给出火烧火燎的信号。   而这短短地5-7秒,足够冯佳期竹筒倒豆子般解释了一长串!最后她眼睛一磕,身子歪歪扭扭地倚倒在宋辞云怀里。疼昏过去了。   这还是宋辞云第一次看到冯佳期的素颜。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可能是因为刚洗完澡还没开空调的缘故。   唇色单薄,睫毛浓密。平日里出入的场合让她不得不把自己尽力往成熟范儿里打扮。然而脱去了面具,也不过就是个满满胶原蛋白的姑娘啊。   此时她双眼紧闭,微湿的长发蜷曲着,铺满宋辞云的肩膀。湿湿凉凉,像小猫咪的?尖供着。唇角由于刚刚的疼痛,隐忍着叨破了一点皮肉。鲜血沁着丝丝暖调,这一抹桃色,添得恰到好处。   宋辞云颔首,这个角度让他不经意地透过冯佳期敞开的睡衣领——望了进去!   她丰满秀丽的身体,霎时间一览无余。   肩膀颤了颤,宋辞云别过脸去。而冯佳期的手臂正好从身侧滑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敏感的西裤上!   宋辞云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你看,我已经证明我不是gay了吧?”   怀中的女人娥眉微蹙,呼吸平稳柔畅。脸颊紧紧贴在宋辞云的胸膛上,怦咚怦咚,起伏得跟初恋似的!   已经多久都没有对一个女人有这样动心的感觉了?   宋辞云摘下了眼镜。俯下身。用手指掂住她小巧迷人的下颌,拇指拭去唇角一点胭脂般的血痕。   睡梦中,冯佳期本能地张了张口。漂亮的白门牙像兔子一样可爱。   宋辞云重重叹息了一声,好像在极力压抑这什么。最后抬手撩起她湿漉漉地刘海,在冯佳期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他将她抱回卧室,同时瞄了一眼压在床头柜下的一只相框。   碧草绿荫的校园下,清甜纯真的笑容里,有他错过的守护和曾经。   什么嘛!明明傅子康长得才更像gay!   “子康……”冯佳期喃喃出唇音。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宋辞云听得清晰。   捡起被冯佳期丢在脏衣服堆里的那只泰迪熊。   他发现那可怜的玩具少了一只左手,胸口的发声器也被踩坏了。   宋辞云找了剪刀和针线,将熊的胸口剖开。先取出零件,然后一针一线地把它缝上。   据阿泰所说,冯佳期之所以跟那个女的撕逼撕成这样,就是为了抢这只难看的熊。   她不喜欢这个玩偶,也没有喜欢上送玩偶的男人。只是太久太久,都没有收到别人的礼物了吧?才越发看的珍重。   一针一线穿穿引引。宋辞云庆幸这会儿的冯佳期还是昏睡着的。否则给她看到自己在这儿做针线活——只怕今晚免不了要强奸她一顿,才能证明自己不是gay了。   熊缝好了,能保证不漏棉絮就不错了,针脚还是有点狰狞的。尤其是心脏的位置,仿佛被人硬生生掏了一个大伤疤,累觉不爱似的。   宋辞云把熊摆在窗台能接收阳光的位置,他一直都相信,爱是能灌养的。   就像此时心大的冯佳期。明明前一刻还念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男人名字。下一刻,就把呼噜打得一点不淑女。   “佳佳,”宋辞云坐在她床边,将薄薄的空调被整理了一下,帮她盖好。   “我不会像傅子康一样为你牺牲生命的,真正的守护,应该是陪你一起好好到老是不是?”   冯佳期自然是没听见的。她转了个身,小屁股从空调被滑了出来。紫罗兰色的蕾丝边贴合着白皙有弹性的肌肤,偶尔还抽动一下。   ——宋辞云觉得,嗯,他是真的该走了!   坐在车子里,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缓了有十几分钟。   楼上还留了一盏暖暖的小灯,指明他守护的方向。   所以无论对外还是对内,障碍都要清除。   “妈,”拨通了朱子秀的电话,宋辞云并没有事先组织好套路和语言,“你别乱想,我不是gay。而且今天你遇到的这个冯佳期,就是你未来的儿媳妇。”   朱子秀正在敷面膜呢,一听这话,皱纹都要吓平了。   “辞云,你在说什么呢!她不是你老板么?你——”   “呵呵,如果我不喜欢她,她又怎们会是我老板呢?”   朱子秀的反应当然是在宋辞云的意料之中:“不行!这绝对不行!你看她那条件,什么娱乐公司,什么父母双亡?这哪里像个清白人家的好姑娘?   辞云你听妈说,丽娜跟你在一块都这么多年了,她下个月也马上就要回国来了。你赶紧跟这个冯什么的划清界限。告诉你,我绝对不接受这样的儿媳妇!”   “是么?可是今天下午您明明跟她聊得很开心啊。”宋辞云的话让朱子秀打脸一样没法接。   “那是两回事!我能跟她交流这……这说明我涵养好!辞云啊,你想想看——人家丽娜当年,可是救过你一命的。她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你现在完全就是被那个什么冯佳期的迷了心窍,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   “妈,我喜欢佳佳并不是心血来潮。当年要不是因为那个事,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宋辞云笑了笑,“不过说起救我一命。妈,佳佳也是啊。你看她今天腿上伤得,那就是因为来了辆大卡车,她把我推开时摔的呵呵呵。你说怎么办啊?”   “你。你别给我掰扯那些没用的!反正我不同意你跟丽娜分手!”   朱子秀被儿子气得没脾气了,上来一阵也只能胡搅蛮缠着不松口。   “辞云,妈又不糊涂。你听听今天她说的那些话,分明就只是把你当普通朋友。你说你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怎么就认定了非她不娶?   那女的眼神坚定的很,一看就是事业心很重。她能好好爱你,能像丽娜一样对你千依百顺么?”   “妈,两个人相爱,为什么要一个对另一个千依百顺?爱情不应该是相互独立相互尊重的么?”宋辞云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朱子秀的痛楚。   十九岁就生下宋辞云的她,差一点就被‘千依百顺’这四个字绑定了一生。奢华安逸的现世之下,她不是没有过后怕。   “这么多年来,你把丽娜当女儿一样看待。希望她嫁给我,与你承欢膝下天伦终老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宋辞云捏着电话,口吻平静缓淡,“就像——就像当年奶奶把你抚养长大,也是为了当儿媳妇一样。   所以妈,你觉得同样的路再走一遍,我们会幸福么?”   朱子秀触电一样抖了抖肩膀,阳台上的夜风吹不散她的焦虑。   “那不一样!丽娜爱你,我又不爱云老六!我——”   朱子秀说不过儿子,于是哭了。   三十年来就这个戏码。她一哭,孝顺的儿子就没辙了。   “你……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把妈妈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我是造了什么孽,早知道你骨子里就跟云老六是一种人,我当初就该把你打了去!”   “可你最后还是留下了我,还是答应了奶奶,嫁给我父亲。如果不是后来帮派火拼,我爸被仇人追杀到差点连我一块害死,我想他也未必会同意让你带我改嫁吧?”   虽然那个男人就是个流氓禽兽,但他同样明白老婆孩子需要保护,什么时候只能放手的道理。   “妈,你明明就知道,很多事是可以给别人机会试一试的。那为什么对冯佳期偏要这么一口抗拒呢?你怎么知道她就没有丽娜好?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爱我?”   朱子秀想:为什么呢?答案很难找么?   因为以前一无所有,不怕走走停停输一输。但现在不一样了,好不容易爬上了人生的顶点。再赌博,成本太大。   电话那端是母亲无休止的哽咽,宋辞云心疼了她三十年,偶尔也会有点烦躁。   “好了妈,天晚了。睡前哭成这样。明早要肿眼睛的。”   “你还知道管我!让我哭死算了!你要是不跟丽娜结婚,行!我回去就跟你爸说,把给你准备日后成家的彩礼买块墓地,你把我埋了吧!”   宋辞云哭笑不得。虽然母亲的前半生辛苦受累,但不得不承认老天爷有时候分配资源还是很公平的。继父宋樊明真的是个太好的男人了,有钱有颜有地位不说,还把她一五十岁的女人都宠成了不讲道理的小公举!   但宋辞云可一点不想宠她了,妈妈和女朋友这种东西,在本质上就是一个物种进化到不同阶段而已。孝顺和依顺的反面,都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强势——   “妈,我今天把话挑明了跟你说只是不希望你再胡思乱想失眠多梦。但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宋辞云收了收声音,清咳两声。   “这三十年下来,你疼我,我敬你。但你仔细数数,我有一件事是听你的么?小到学校社团,大到接不接夜如澜。   想开点吧妈,我的婚姻大事本来就轮不到任何人帮我做主。你也一样。呵呵。”   “你……你……”朱子秀被他气得心梗,“无赖倒是跟你亲爹学的有模有样,仗义呢?丽娜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拍拍屁股就要另结新欢?”   “周丽娜的事,我会自己解决。晚安。”宋辞云挂了电话,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其实他很明白,朱子秀几番干涉他的择偶自由,一方面是丽娜贤良淑德的形象深得她心。另一方面,也的的确确是为儿子的幸福着想——至少现在的冯佳期,昏睡时还会叫其他男人的名字。   宋辞云自嘲地笑笑,她都还没爱上自己呢,现在就为这事跟妈妈撕,是不是有点撕太早了?万一冯佳期拒绝了他,那多打脸啊。   想到这,宋辞云决定上楼去。   大家年纪都不小,忐忑揣测的青葱岁月早就挂毕业照上了。感情这东西。说说清楚衣服一撕不就完事儿了么!   我对你这么好,不就是想要娶你爱你啪你么?难道是他妈为了学雷锋啊?   然而就在这时候,宋辞云衣袋里的不给力地唱响了。   “宋先生,夜如澜出事了。”电话是阿泰打过来的。   ***   冯佳期一觉睡到快中午,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田螺姑娘。   她记得自己昨天上班的路上好像有给乞丐捐过一块钱,难道晚上化身天使来报恩了?   地板光洁两趟,厨房一尘不染,窗台上一只沐浴阳光的泰迪熊痞痞地坐着,脸上的疤痕一歪,笑得跟陈冠希似的。   摸摸睡衣裤,翻翻手提包,又看看膝盖上已经风干结痂的伤。冯佳期心想:还好,节操和钱包都在。   难道这些,都是宋辞云做的?   昨晚说到哪里来着?冯佳期揉了揉近乎断片的脑袋,酒精洒多了也会醉是不是!   凑到床前去找扎头发的头绳,冯佳期看到傅子康的照片似乎被人挪动过了。一种矫情的酸意在胸腔泛滥不已——   宋辞云他应该,看到了吧?   “喂,你……”一个电话打到那男人手上,冯佳期小心翼翼地说,“你已经回去了是不是?昨晚,我……”   “嗯,你突然睡着了。”宋辞云的声音有点哑,与这样大好周末不相称的疲惫感,透过话筒一一传递。   “不过你放心。什么都没发生。”   冯佳期的脸就像被大闸蟹突然钳了一下,又痛又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我知道你不担心,我是gay嘛。”宋辞云咳嗽几声,单手嵌在夜如澜顶层包房的沙发里,指关节微微收紧。   此时他没有戴眼镜,血淋淋的衬衫被搭在半边肩膀上。只用很犀利的眼神示意医生——如果缝的还不如他在家缝泰迪熊的水平高,就干脆把他十个手指头缝在一起好了!   “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冯佳期咬了咬指甲,肚子咕噜噜的,还没吃早饭呢。   “要不我请你去bunch?对了对了,那两件西装你试了没有?明天spring要带她的经纪人过来跟我谈解约,你要帮我撑撑场的。”   “嗯,很合适。”宋辞云把医生的手术剪推开,表示这件衬衫不能剪,“但是今天。我可能有点事……就不去了,明天见吧。”   电话那端挂地有点唐突,冯佳期觉得哪里乖乖的,却又说不上来。   她想不通自己是在期待什么,或者,又是在失落什么。   回头,目光再次落在床头摆放的那副合照上。冯佳期盯着看了好久,指尖轻轻摩挲着轮廓。   她想扬扬嘴角。又想酝酿一点酸意。可是除了梦里残缺不全的一点撕心裂肺外,心绪再难波澜不静。   “子康,你说……我还有没有可能会爱上别人呢?”   想着想着,电话突然一响。冯佳期还没等接起来就皱了皱眉,是傅子康的妹妹,傅婷月。   “佳姐,我已经到t城了,你人呢?”   “啊?你不是晚上到么?”冯佳期瞄了眼墙上的备忘表。   “我昨晚就到了,约几个朋友去阿莲姐的酒吧玩来着。太晚了就在酒店住了。这会儿刚退房,你能来接我么?正好我明后天跟你去公司。”   冯佳期:“……”   她不喜欢傅婷月,并不是因为傅家人绑架了她对子康的愧疚。更因为这个从小就被傅家父母宠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不在线。   “你提前过来应该跟我打声招呼的,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哎呦我们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事?”傅婷月不耐烦道,“在t城,有你和阿莲姐这两个红颜知己替我哥罩着我,嘿嘿。不过佳姐我跟你说啊。昨晚场子里还真是够惊心动魄的。   我第一次看到帮派之间高层对话,牛逼得跟港式电影似的。佳姐,我觉得我都要开启迷妹模式了!”   傅婷月越说越不靠谱,冯佳期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   揣着满肚子的不爽,冯佳期看了看时间:“你现在在哪?我等下还有安排,你自己打车过来吧。”   “啊?打车呀……”傅婷月撇撇嘴,撒娇道,“佳姐我身上就剩三十二块钱了。”   “你……”冯佳期一拳捶在泰迪熊上,“为什么?你不是带着行李过来的么?长期待下去,为什么会身无分文?”   “是啊,哎呦我昨天不是请客了么?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见见面,计较什么呀。佳姐,以后我拿了通告上了节目,赚钱还你还不行么?”   父母在家勤勤恳恳,兄长在外拼死拼活。小丫头倒是挺阔气的哈?!   冯佳期本来是打算今晚去车站接她,再在公司附近定个酒店的。现在倒好。人家都堵家门口了——其实她还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让她自己拎着皮箱子坐十几站公交车过来好了!   接到傅婷月后,冯佳期把她赶回了家。   “这个小房间你先住着,东西都是干净的。别到处乱跑,我等下约了人,要出去。”   “男的女的呀。”傅婷月穿了个凉快的小吊带衫,五颜六色的头发往头顶一扎。   “女的。”冯佳期瞪了她一眼。她可没撒谎,她是要出去见唐笙的。   “骗人。我妈说啊,你肯定是谈恋爱了。我哥都走了这么多年,你和阿莲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可能还守着?谈吧谈吧,耽误了你们,我们也过意不去啊。   我先去睡一觉,等你回来,我跟你讲讲昨晚的艳遇。啧啧,佳姐我跟你说——那个男的超帅的!一刀扎进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以为英雄救美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不过阿莲姐也是不容易,这么乱的场,她可怎么撑下来的嘛。话说,你们两个能做成这么好的朋友真是不可思议。   你就不会觉得别扭么?阿莲姐跟我哥,到底有没有在一块过啊?”   冯佳期觉得不科学。   这个傅婷月明明就长了一张不输傅子康的精致脸庞,可为什么开口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想让她一拳揍过去呢!   ***   “你给我出出主意,到底应该怎么对付她?”冯佳期已经喝了两杯冰咖啡了,这会儿觉得宝宝心里更苦了。   唐笙全程平静脸。除了刚刚把准备好的一系列凝神静脑香薰礼盒推给她之外,基本上目光就没离开窗外淘气堡游乐设施里的三个孩子。   “你这个孩奴!你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孩子不是有白卓寒在带着么?!”   唐笙拄着下颌,眯了眯眼睛:“我是在想,你看他现在左手托着秋千上的小希望,右手在给小白糖抓气球。小木头抱着个气垫锤子,距离他还有1.5米地距离袭击过来。那么求证,白卓寒能不能腾出第三只手来保护自己的下身?”   冯佳期:“……”   然后就听淘气堡那端,一声高八度的惨叫!   “白康树!你给我站住!”   “快跑快跑。这里钻,爸爸进不来!”两个女孩煽风点火,帮着弟弟火速逃离了作案现场。然后就听噗通一声,小木头摔了个狗吃屎!   小脑袋上貌似磕了个紫红色的包,不知道出没出血呢。   “白卓寒,你作死啊!就让他打一下能怎么样啊?追什么追!”唐笙推开桌子就跳了出去,回头不忘对冯佳期嘱咐,“这几盒香薰使用说明都在里面,过段时间卓寒回公司,我们搬回t城再约哈。先走了!”   “喂!”   冯佳期并不是个很擅长多愁善感的人。   这些年来,她把情路作茧自缚在坎坷里,却一直安于享受这种孤独和虐心。   只有当看着别人的幸福与快乐渐渐与自己无关的时候。那种失落,才会瞬间膨胀。   冯佳期不想回家,独自盯着咖啡杯里融化的冰块,她决定去夜如澜一趟。   傅婷月说昨晚那边出了事,咋咋呼呼的,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冯佳期有点担心,不知道杨颂莲要不要紧。   明天见除夕快乐哈哈哈 第009 就是猪,就是猪嘛!   昏暗地顶层包房里,宋辞云倚在沙发内,一支一支吸着烟。   麻醉过后的疼痛只能依靠尼古丁的作用来集中意识力。即便他本是个很有自控力的男人,烟瘾向来不大。   杨颂莲略有忐忑地坐在他对面,目光不敢直视。   “莲姐,现在这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这里有没有走过货?”   宋辞云弹了弹烟灰,犀利的目光就像这房间里最难躲避的攻击。让杨颂莲无所遁形。   “赵黑八的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杨颂莲不说话,低着头颤着肩。   “你跟我父亲也有几年了,连他都不涉手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同意去沾染么?”宋辞云挑着随意的口吻,逼问却是步步犀利。   昨晚发生的事,还是宋辞云下水以后遇到过的最大一场危机。   隔壁社团的老大赵黑八带了足有三十几人过来围场,直指夜如澜破坏当初的协定,私下从上家手里走了一批新货。   宋辞云心里明白,且不论这件事真伪,对方故意造大声势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试试水。想看一下樊城宋家的小三爷新接手,到底能有多少斤两。   道儿上的规矩向来如此简单粗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八爷,我宋三做事向来明立规矩,暗不投机。当初家父在世的时候就誓过协议,夜如澜绝不涉毒聚赌。看别人发财不眼红,是我们自己没本事舔这个刀头血。当然更不可能会挡八爷的财路。   您,要不要回去调查清楚再来问责?”   赵黑八在来之前就打听过宋辞云什么背景了。美术学院广告设计学院出身,最大的爱好是给出版社投稿画人像插图。   后来去欧洲知名的艺术院校又进修了几年,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文艺复兴气质。   云老六被人砍死后,各大社团观风望水,都以为宋家不屑门楣染黑。恨不能跟夫人的黑历史划清界限呢。没想到宋辞云竟真的独挡撑面,短短半个月下来,做的可圈可点。   赵黑八初来踢馆,当然不会被他几句之乎者也吓到。于是脸一横,咄咄逼过去:“宋三爷初来乍到,哪来这么大的自信。您没做过,不表示下面的人没有阳奉阴违。”说完眼神就直往杨颂莲身上瞄。   “疑人不用,若真是我宋三管教不严,叫身下人给八爷惹麻烦了。按规矩处置就是——”接着宋辞云冲阿泰递了个眼神,一把匕首嗖一声。砸在吧台上。   宋辞云二话不说,往自己左肩窝就是一刀。   完事面不改色,淡看一众人震惊咋舌。   “八爷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我的人不守规矩,但我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我的人清白。所以这一刀,算是给八爷先一个交代。日后若是水落石出,八爷还我可好?”   噗一声,宋辞云捏着刀柄拔出来,倒插在椅座上。见血喷得就跟烟花似的,文质彬彬的容颜上,波澜不起。颜色不改。   赵黑八当场就白了脸,摆了个比王八都猥琐的笑容,挥挥手带人撤了。   他心里不是没谱——有幸能成为第一个叫宋三爷见血的人,却未必有命能拿回去吹嘘。   而如今,人去场幕落。宋辞云觉得是时候该把话跟杨颂莲讲清楚了。   “我……我儿子重病,前阵子手术,欠了不少债。我缺钱……”杨颂莲始终没有抬头。   “你儿子……”宋辞云皱了皱眉头,未及疑问,杨颂莲顿时惊觉否认:“您别误会,这孩子跟六爷没关系!”   宋辞云扶了下额:“我知道没关系。你的儿子是谁的。我早就查过了。”   云郜北跟朱子秀离婚后就没再成家,但向来不缺女人。光宋辞云知道的,就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跟那些花儿似的,都特么散落在天涯了。   可惜了几年前一次祸事,云郜北受了点伤。听说貌似是不行了,也就停止了散播野种的革命事业。   当然,听说也只是听说。拿这种事乱嚼舌头的人,基本上已经被砍死了。   “三爷,谢谢你帮我扛这一次,我以后真的不敢了。就算看在佳佳的份上……”   话音未落,宋辞云一脚蹬在水晶茶几上。重重的冲撞瞬时磕软了杨颂莲的膝盖。   “你倒是看得很明清。要不是因为你是冯佳期重要的朋友,我早就把你按规处置了!”   看着杨颂莲筛糠一样跪地颤抖的可怜模样,宋辞云按下手中的烟蒂,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离开夜如澜,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要做的只是闭上嘴就可以了,我不希望冯佳期被你卷进奇怪的危险中。”   “三爷对佳佳是认真的么?”杨颂莲站起身,理了理长发。   宋辞云没说话,专心填支票的样子更像会计了。奈何这一身风尘滚着血腥味,一旦有了想要认真对待的人,前面的路就不怎么好开车了。   杨颂莲离开了以后,宋辞云叫阿泰进来。   “叫人盯着她。这次黑八来围场不是偶然,我总觉得杨颂莲做这个勾当不是一天两天。她在四年前来到夜如澜,一直陪在我父亲身边。总觉得这女人从动机到行为,样样都很诡异。我得让冯佳期跟她划清界限。”   “宋先生,其实……你只要让冯小姐知道,杨颂莲生下的儿子是傅子康的。那岂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简单化了?   到时候,不用你这么拼命,也能让她与杨颂莲划清界限。而且还能……”   “还能趁虚而入,让她彻底对傅子康死心,转而对我投怀送抱是不是?”   宋辞云狠狠盯了他一眼。阿泰刚想点头,烟灰缸就砸了上去。   “我要休息一下,你滚。”   宋辞云当然知道,如果按照阿泰的建议来做,事情的确会简单不少。   可他一直认为,在冯佳期心里的傅子康早已不再是一个忘不掉的男人那么简单,而是一段自欺欺人的美好梦境。   死去的人往往是最完美的,因为他们定格了画面,没有翻转的余地,没有伤害的可能。就好比雷锋活了22岁,于是永垂不朽。万一活到六十岁呢?后面腐败了咋整?   好吧,宋辞云承认自己其实是有点自私的。他更害怕的是冯佳期的这个梦一旦碎了。那她会不会真的封闭了自己的心门?她,还敢相信爱情么?   于是他宁愿去跟她心中最美好的假象去争宠,也不愿等她抱着万念俱灰的脆弱,在自己的狂追烂打下,点点头。   宋辞云想要冯佳期,但更想要爱情。没办法,艺术生都矫情。   ***   “阿莲,你要走?”冯佳期赶到夜如澜的时候,光看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就知道昨晚肯定是出了事。   还好杨颂莲没缺胳膊没少腿,看样子有人过来兜场子了。   “是啊。”杨颂莲牵强地笑了笑,也可能是灯光昏暗,也可能是冯佳期心大泛滥,反正没什么异样表现出来就对了,“以前你不是一直劝我,要我离开这行么?”   “是啊,阿莲你条件这么好,我带你回公司怎么样?子康当年能把你带到什么程度,我就不信我不行!”   冯佳期还记得自己四年前第一次见到杨颂莲的时候,她就在夜如澜跳舞。那身材,那条件,那相貌,再加上专业的舞台感和表现力,哪里像个快三十岁年纪为生计沦落风尘的舞女?   当时冯佳期就想把这个女人签过来,她们公司小,资源少。大牌艺校的学生都不爱来,只能靠夜场或街拍挖一点非专业的艺人过来。   然而王东尼跟她说,得了,你可知这女人是谁?   后来冯佳期回去查了资料才知道,杨颂莲是七年前华格文娱捧红的第一批选秀类艺人。但红极昙花一小现,明显是后劲儿宣传没有跟上去。   冯佳期觉得,这里面可能是有点故事啊。   于是王东尼说,杨颂莲和傅子康有过绯闻。杨颂莲喜欢傅子康这件事在圈里本不是秘密,后来大概是闹得不怎么愉快了,杨颂莲就走了。   那会儿冯佳期还有点后怕,难怪杨颂莲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没在场子里叫人打她一顿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签约合作啊。   但是没想到三个月后,公司里的两个年轻艺人被某个投资方老板给捞场子里了。可能是不懂事,没伺候好。反正这样的事,冯佳期见怪不怪了。   她是硬着头皮再入夜如澜——   没想到已经晋升为经理的杨颂莲二话不说就出面帮她搞定了。   她说,以前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傅子康为什么会对她念念不忘。如今,还是想不开——   “冯佳期你不就是一傻缺么?好好一个姑娘家,干嘛非得往这不三不四的人堆里扎!”   当晚,两个年级加起来已经五十好几的姑娘就在夜如澜开了个包房,像寝室夜谈会一样,说了好多无奈的心里话。   这会儿听杨颂莲说真的决定要离开了,冯佳期的心里倒是说不清该是一种什么滋味。   “佳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都三十三岁了,不想再这么漂着浮着了。无论是娱乐圈还是夜店场,都是大是大非之地。我知道你跟子康一样,总想当那一股不受点染的清流。可是佳佳……”   杨颂莲扎起脑后利落的马尾,修长白皙的颈子上,已经可以隐约看出皱纹了。   “我知道,我……我已经在努力去接受一切毁三观的事了。”冯佳期说到这里,难以抑制自嘲地笑了笑,“就好比子康的妹妹小月,这要是换我以前的脾气——”   冯佳期说是一点不憋屈,那怎么可能?   她从小被父兄捧在手心长大,十来岁的时候又收获了文惜这份诡异却真诚的母爱。家人们保驾护航几十载,不是为了看她今天这么受委屈的。   可就在这时。杨颂莲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冯佳期的肩膀。   她开始哽咽,泪水一滴滴落在冯佳期的身上。突然感性的失控让冯佳期整个措手不及,她拥住对方的肩背,轻轻拍两下。   “阿莲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佳佳,别再为难自己了。傅子康也许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分明就值得——”   “哈哈,我值得,那我也得先遇上啊。”冯佳期笑道,“这年头的好男人,不是老婆狗就是gay,想找个合适的比登天还难呢。”   宋辞云下楼,他并不知道冯佳期过来了。这会儿女人正背对着他,跟杨颂莲告别告得很有画面感。   可是刚巧听到这个gay字,宋辞云便觉得有点缺氧。   他是造了什么孽了,就这么把冯佳期给弄出心理阴影了?   刚想转身,冯佳期赶巧回头了一下:“唉?!kevin?真的是你?”   “我……”   现在是晚上八点,且夜如澜并没有营业。宋辞云该怎么解释自己在这儿才算合情合理呢?这真是个技术活。   “那天我去附近吃饭,车临时停在夜如澜外面的时候被人剐蹭了。于是过来想请人帮帮忙,看能不能调到监控。”宋辞云的回答简直完美,杨颂莲附和着点了点头。   “这样啊。”冯佳期走上去,大大方方地笑说,“你跟我说说就好了嘛,还用自己跑一趟?我跟阿莲是很好的朋友。”   “没事,反正顺路。”   “是么?可是你今天没有开车吧?”站在夜如澜门口的停车带上,冯佳期拉长目光扫视了一圈。   宋辞云是昨天半夜过来的,刚进场不久,外围的车就被赵黑八带人砸了。当然,这会儿他们已经很自觉地帮他拉走自费去修了。   “哦,补漆去了。”宋辞云把话题转向了冯佳期,“你呢?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阿莲这里闹了点事,想看看她要紧不。唉,现在这行难做的很,阿莲也准备洗手离开了。kevin,你说我们明天过来扫扫战场怎么样?阿莲在夜如澜做了几年,好几家妹妹都是冲着她大方的人品在这儿扎根的。今年年初华格的艺人跳槽的不少,我手里——”   “作为新上任地渠道策划总监,我建议你,可以重新定位一下选角的资源。”宋辞云一脸认真,“何况,夜如澜又不是你朋友罩的场。你就这么光明正大来挖人。不怕惹恼了后台的老板?”   当着我的面来挖我墙角,冯佳期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马上就要九月份了,入学季也是毕业季。等我回头给你做一份计划案,看看明年该怎么实行正规的招揽计划。你想把公司做到正轨上,就不要怕跟同行业的大公司们去抢资源。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自己先放弃了渠道,你让华格的员工和艺人又怎么敢相信你呢?”   “好像,是哦。”冯佳期挠挠头,觉得宋辞云的话不仅有道理,而且有气魄。   反正她要是知道宋辞云这会儿失血过多的话,一定会以为他被输鸡血了。   “你说得对,我们又不比别人差,这次tk秀场正好造势,只要名声出去了,不怕招不到好苗子。   像夜如澜这种地方,唉,算了。据说现在是宋三爷的场子,反正我是没敢打听过。   连阿莲都不在他手下做了,想必是个又凶狠又残忍的偏执狂吧?我还是尽量不要惹事了。”   宋辞云:“……”   听到冯佳期中肯的评价,他只觉得肩膀的刀伤就好像一瞬间蠢蠢崩线。西装下血流的声音跟下水道似的,哗啦啦。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多,还这么正式?”冯佳期伸手拨了下宋辞云的袖子。   话说这件黑西装不是自己叫关颜给他买的么?合身是挺合身的,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宋辞云一张脸上尽是病态。   “肠胃炎没好,怕着凉。”宋辞云侧了下肩膀,避开冯佳期的手。   昨晚出事后,私人医生直接进的场。宋辞云叫阿泰回去帮他拿件更换的衣服,结果直接就把放在外面的这一身给拎来了。   宋辞云有点心疼,这可是冯佳期用心送给他的。   “这样啊,本来我还想请你去吃夜宵呢。”冯佳期有点小失落。整整一周下来,她致力于邀请宋辞云吃一顿顺利的饭——可是搞到现在都没能如愿。   所以当宋辞云答应说好的时候,冯佳期还是小小地兴奋了一下。   当然,她还没有意识到,这小小的兴奋很可能叫好感。   “可是,你身体不好的话,可以么?”   “吃点清淡的就好。”   就这样,冯佳期把宋辞云载到她今天订好的一家港式茶餐厅。这是她和唐笙最喜欢的店,里面的食物精致细腻,性价比很高。   其实冯佳期心里是有点不爽的啦。本来订好的位置就是想跟唐笙来的。   结果她咖啡都没喝完就带着孩子跑了,丢她一个单身狗,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个有男人!   你男人还不是我跋山涉水给你领过去的?   姐也可以带男人嘛!就算,没有特别帅,但气质也很不错。   戴上眼镜很温柔,摘下眼镜很性感。一米八三的身高跟自己站在一起不会显出动漫里那么夸张的反差萌,但画面感绝对是很合适的。   再加上会写会画,艺术感爆棚。这要是放在大学校园里,绝对是炙手可热的男神人物——   可是宋辞云我只是在心里夸你,并没有说出来。所以你要不要这么脸红冒冷汗啊?   “你……真的没事吧?”冯佳期点了云吞面和水晶虾球等几样小点心。把菜单推到宋辞云面前。   “没事,饿的。”宋辞云挥挥手,扶着桌角站起身,“帮我点个养生粥就好。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冯佳期拄着下巴,尴尬而不失礼节地笑了笑:“没关系,请便。”   宋辞云前脚刚走,冯佳期就接到了唐笙的电话。   “佳佳你没事吧?今天真不好意思,小木头刚刚缝完针出来,睡下了。”   “啊?那么严重啊?要紧么?”冯佳期关切地问。   “额角抢了一道口子。血流的不少,要缝三针。不过以后有刘海能遮住,但愿不会影响颜值。”   唐笙你看了一眼正被白卓寒抱在怀里的孩子,眼神有点幽怨,“卓澜和高斌去墓园迁骨灰了,我们带着孩子就没跟过去。医生说还好没伤到眼球,唉,说不定是小木头的妈妈冥冥之中保护他呢。你怎么样啊?下午都没说上两句话,对不起哈。”   “行了,咱俩谁跟谁啊。”冯佳期懒得跟她客套。也算是看透了,重什么轻什么的,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你说傅子康的妹妹过来投奔你?”   “是呀,赖在家里呢。我想要不要回去放一把火,把公寓烧一烧,否则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把她赶出去?”冯佳期伸了个懒腰,有点犯烟瘾。一看桌子上禁烟区标识,遂放弃。   “别瞎说了,你可以把她带到你们公司去啊,让她住艺人的培训宿舍。就说是为了培养她,让她尽快适应环境和节奏。这样她就不好意思赖在你家。打扰你和你男朋友了。”   唐笙的主意的确让冯佳期眼前一亮,自己发了半天的愁竟然没想到手旁边就有这么好的办法。不过——   “谁跟你说我有男朋友的!唐笙你不要乱猜好不好?”   “我看到你膝盖上有伤了……”   唐笙把电话扣了,因为有护士在叫她,说是报告出来了,让她们拿去给医生看。   “冯佳期没事吧?”白卓寒抱着小木头,两个女儿折腾一天也是困了,正一左一右挤在白卓寒两侧,呼噜呼噜的。   “没什么事,就是不肯承认恋情。”唐笙摇摇头,叹口气,“可能是跟艺人打太多交道了。越来越不坦率……”   “你上来就问人家膝盖有伤的事,是谁也不好意思啊。”   “少来,还不是你发现的?”唐笙瞪他一眼,“带着这么多孩子呢,怎么书读得越多越不正经啊?”   可就在这时候,医生从里面出来了。   “怎么样医生?我们能出院了么?”白卓寒抱着男孩站起来,一左一右两个姑娘咕咚一声,撞一起了!   唐笙气得没脾气,咬牙切齿地想:白卓寒你今天的目的是不是要把三个孩子脑袋都破个瓢?   “你们是白康树的父母?”医生捏着血检报告,脸色凝重得让人十分紧张。   “医生。孩子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   宋辞云从洗手间回来,看到冯佳期正咬着果汁的习惯,表情比油画还幽怨。   宋辞云并非有意脑补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不穿衣服的油画女人的,只是他专业如此……   “你怎么了?好像刚刚跟人打了一架。”看着冯佳期这一脸懊糟的面孔,宋辞云笑了笑,问道。   “你才是……”冯佳期游了游眼睛,“不仅像打了架,还像被人——”   她说的一点没错,因为宋辞云连衬衫都换了。   “哦,刚才有个男的吐我身上了。为了表示歉意,他把他的衬衫脱下来换给我。”   冯佳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因为这时候,菜上来了,而她早已饿得慌了。   十分钟前,阿泰押着医生从餐厅后门进洗手间。   先帮宋辞云打了一针止痛剂,再把伤口拆了重新包扎止血。里面的衬衫直接报废,不过西装是黑的,打湿洗洗再吹吹干就是了,也看不出来颜色。   怕时间太长给冯佳期怀疑。他只能先出去一下,等会儿再进来。   “没关系,她以为我在腹泻,不会多问的。”   “可是宋先生,您就告诉她身体不舒服。跟她说下次,不就好了么?”阿泰表示,他还是个情窦未开的三十岁处男,不懂宋辞云别扭的梗。   “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我不想再给她留下奇怪的印象。去,买一束花来。血腥味太重了。她以前可是调香师。”丢给阿泰几张钞票,宋辞云把领带重新扎上,出去。   阿泰表示:可是第一次约会就不停‘拉肚子’,这印象更奇怪吧!   服务生送来了云吞面,菠萝包,还有鲜虾球。另外一碗花生肺片粥是给宋辞云的。   冯佳期只是觉得男人有点苍白有点咳嗽,随便点了个养生小炖。可就在宋辞云端着调羹准备用餐的时候,她一声尖叫,把人家吓了一跳。   “服务生!你们弄错了,我要的的花生猪肺粥。不是猪血粥!”   “我们这就是猪肺粥啊?”服务生满脸懵逼。   “胡说,这还有血呢。”   看着碗内几滴化开的淡红血迹,冯佳期皱皱眉。怎么今天的血豆腐做的这么随意,不过倒挺新鲜的。   宋辞云放下碗,默默攥紧掌心,把手臂藏到桌子下面。   服务生不跟她理论,好脾气地把粥拿走去换。   而宋辞云一脸认真地对冯佳期说:“那应该不是猪血。”   “怎么不是猪血?”冯佳期舀了舀自己碗里的云吞,分了两个给面前的男人,“其实这里的猪血粥也是很有名的,不过口味奇特有些人不喜欢我就没帮你点。那就是猪,就是猪的嘛!”   猪……   宋辞云:“……我去下洗手间……”   明天见 第010 我还是想为你生个儿子   两个女儿已经缩在休息椅上睡熟了,唐笙从小木头的病床前直起麻木的身子。后面门缝吱呀一声,白卓寒进来。   “卓澜呢?”她问。   “在天台。”白卓寒摇摇头,刻意压低声音,担心惊吵孩子们。   再次瞄了一眼落在柜子上的血检报告单,唐笙揪了揪心。她让开位置,叫白卓寒坐下陪男孩。   “我上去看看他。”   “爸爸,妈妈……弟弟会不会有事?”小希望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需要输血么?用我的用我的!”   “知道了,再睡一会儿,弟弟没事。”白卓寒拍拍女儿的背,让她乖点睡。   好好一个周末,本来是抱着带孩子出来玩的心情享受一把亲子时光的。弄成这样,白卓寒心里是懊恼非常的。   “你也别自责了,如果小木头真有那个病,早点发现我们也好早点考虑治疗。”唐笙拍拍他的肩,横眉冷对了一个星期,让白卓寒几番以为自己重逢了一个假唐笙。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在这个女人磨砺了三年的坚强和独立之下,温柔依旧不改初心。   她比以前更冷静,更知道怎么面对困难了。   小木头今天不小心磕破了额头,流血不止。送来医院缝针的时候大夫说觉得奇怪,伤口又不深,怎么会出那么多血?   抱着谁也不愿承认现实的忐忑,他们决定带孩子做了几个血检,初步验出来的指标不是太好。   唐笙说。这种时候白卓寒你就别跟着自责了。还有谁心里会比卓澜更难受呢?   “你去劝劝他吧,他也只听你的话。”白卓寒给孩子们盖上被子,送唐笙出病房。   白卓澜站在医院天台顶的栏杆前,从刚才听到医生意见后,他便独自悄悄离开。没有什么语言适合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当初代孕的时候,他和小南都有过这样那样的担心。害怕孩子会遗传小南的先天心脏病。产检的时候各种当心,穿刺四维一关关地过。   可是他没有想到,起病症后采精的风险大大超出预期。小木头很有可能会遗传他的血液病。   “卓澜,这只是初检。大夫说还没有最后确诊。”唐笙走到他身后。一家人最好的?契就是,连劝慰都不用小心翼翼地套路,“何况,就算有个万一。趁现在发现的早,孩子年纪也小,治愈的可能会比你那时候大很多。”   天上总有流星会不适时宜地伴着气氛划过。   唐笙眯了眯眼,收回目光:“卓澜,你是他的父亲。这种时候,没有人能比你的鼓励更能让小木头坚强起来了。”   “阿笙。我没事。”白卓澜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轻轻咬了咬字:“只是觉得,他为了我而来到这个世界上。如今,我却没有办法救他……   今天去看了小南,我对她承诺了好多好多,眼看着一件件都不能兑现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小木头并不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唐笙提高声音,目光真诚地攫住白卓澜的失落,“这些年。我一个人带着你和三个孩子,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这里面的辛苦。那是因为,辛苦的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   小木头是个很了不起的孩子,不到两岁的时候就知道怎么保护他的姐姐们。小白糖以前跟着王翠翠流浪过,一见到狗就害怕。每次有野狗徘徊在店门前的时候,小木头都会像个骑士一样抱着比他还高的扫帚去驱赶。   他出生,是带着爱与被爱地降临。有他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将来还会遇见好多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和精彩。他从来都不是你的附属品。卓澜,相信他足够坚强好不好?”   “你还是这样,阿笙。”白卓澜笑笑,声音柔和了很多,“我还以为我哥离开的这三年,已经让你彻底变了。”   “我从来都没变,只是更欣赏现在的自己了。”唐笙轻笑一声说,“当初选择离开,是因为自卑的我没有信心去陪伴那么冷血无情的男人。   如今,我连把他赶去刷厕所的事都敢做了。还怕爱情不够健康积极么?   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是希望一天我可以不用再为任何原因而不得不放弃他。   我想,现在的我,已经到了什么都能陪着白卓寒一起承担的程度了。”   两个人,总要找到一个最契合的相处方式,才能永远在一起啊。   所有柔弱矫情的女主终究要变成战斗力爆棚的妈妈超人,所有高冷酷帅的霸道总裁终究要回归老婆狗和超级奶爸。   虽然厄运和坎坷并不能永无进犯,生活也不会因为你曾遭遇了太多,而从此只见阳光无风雨。   唐笙下楼转过阶梯,手腕一紧就被白卓寒给拖到隔壁休息室了。随后咔嚓一声,反锁上门。   “你在这儿干什么?孩子们——”   “高斌在看着。”白卓寒压住唐笙的肩膀,目光渐渐侵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动容,“我刚才去天台找你,听到…..”   “听到什么了?”唐笙捏着白卓寒的手腕,有点无奈地往后躲了躲。   白卓寒你只要一听到我说爱你,就要不分场合地啪我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事后唐笙对白卓寒说,医生的意思是还要再做几项检查才能最终确诊。但是介于孩子的病例及遗传因素来看,情况不太乐观,要我们有点心理准备。   “我已经给大姐打电话了,骨髓库那里先排个号。你说,卓澜还会同意再——”   “不会了。”唐笙遗憾地摇摇头,“卓澜肯定不会再愿意代孕一个孩子。而且他刚刚苏醒一年,身体各方面机能都还在靠药物恢复。那个的质量,应该也不会太好……所以,不如让我们试试看?   你和卓澜有血缘关系,我又碰巧跟他是同血型。说不定我们的孩子,正好能匹配脐血呢?”   “阿笙,可是你——”白卓寒记得唐笙是不能再生育的,三年多前那次宫外孕几乎要了她的命。不但扎死了一侧输卵管,子宫环境也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我不能自然受孕,但不表示不能做人工啊。”唐笙说。   “我能说不同意么?”白卓寒有点犹豫,首先唐笙已经快三十岁了,体力和身体状况肯定比不上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其次,他听说人工受孕要吃很多苦——   他逃避了三年才鼓起勇气回到她身边。就算如今天下太平无匪可剿,也着实不愿眼看着唐笙再受一点点苦。   可是唐笙告诉他,我们的生活不是真空。你指望有天能铲除所有的坏人,除掉所有的病毒,摒弃所有的意外,这本来就是不现实的。   你得学会跟我一块坦然面对痛苦和压力。   这个道理,他早该在修行中渐渐明白。   后来唐笙笑了笑,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小声说:“卓寒,其实……我还是想为你生个儿子。所以我们也不用卓澜来领这个情。”   ***   “我已经到了,你……”车子停在冯佳期的楼下,时间刚刚九点半。   “没关系,我打车回去。”宋辞云从副驾驶上抬起有些昏涨的头,强撑着笑容跟冯佳期说晚安。   “这个地方不太好叫出租,我的车借你吧。反正明天咱们要公司见的。”冯佳期说着就从驾驶室里跳了出去。绕到后排拉开车门,她指着后座上的一个包装礼盒对宋辞云说:“这是有凝神静脑作用的香薰料,我专门跟唐笙要过来的。里面有功效使用说明,你带回去,给奶奶试试。”   月色下,女人姣美的容颜泛着真诚而灵动的光。   冯佳期竟然会对奶奶的病情如此用心,这让宋辞云胸中骤生暖意。   他没有太多追求女人的经验,所以无法判断冯佳期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好感多些,还是朋友间的关怀多些。   这姑娘大大咧咧的热情之下,貌似抱着一颗对谁都来者不拒的心。无论是亡男友的妹妹,还是路边地小猫小狗。可是,谁想要真正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去成为一个最特别的存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宋辞云有点走神,可能是创伤后的高烧带来了恍惚,也可能是孤单多年后对将要来临的幸福有自信满满憧憬,也有小心翼翼的茫然。   “你……”冯佳期转着圆溜溜的杏眼,“你怎么了?”   “啊?”宋辞云摇头,说没什么。   “那,你不是应该说谢谢么?”   “哈,谢谢。也替我谢谢白太太。”   宋辞云想,今晚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也营造不出来壁咚强吻的氛围。否则时间正好,情绪微佳,送到楼下了还不上去喝杯茶?天理难容啊。   并不是因为有多急着想要把这个姑娘收入囊中。宋辞云也从来不认为追求女人只是个任务。该是你的,细水不怕长流。难道表白了,人家同意了,你就可以欧耶了?   那不叫追求。那叫撩。   只不过,他太想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是因为那种渴望拥她入怀的冲动,每一秒压抑都很难熬。   明明已经失那么多血了,可是该充血的地方……还是特么的一点不含糊啊?   “kevin你真没事吧?怎么眼神怪怪的。”   “真没事,你上楼吧。明天是要跟spring谈解约吧?放心,我陪着你。”   冯佳期点点头,最后同男人告了声别。   ***   “佳姐你回来了呀!”   掏出钥匙刚一开门,傅婷月就像个小魔鬼似的从里屋窜了出来。   身上穿着冯佳期的睡衣,嘴里叼着从冰箱里屠戮出来的最后一瓶矿泉水。   “你还没睡啊?”冯佳期懒得跟她生气,因为她的心情本是不错的。   反正已经打定主意了,周一把她带到公司去看看,要是真打算留下来,就给安排到艺人宿舍。魔鬼式地培训两个月再说。   傅婷月长得好看,身材也不错。但生瓜蛋子一样的网红气质实在亮瞎眼,不好好拾掇一下根本白扯。   “才几点啊,你们老年人才九点睡觉呢。我这夜生活啊,才刚开始。”傅婷月对着洗手间的穿衣镜,左右翻看着冯佳期那些高档的化妆品。   可怜冯佳期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像宋辞云一样,做个明码归类的强迫症自律五好青年。这才坚持了一星期,还没被自己的惰性打败呢,就已经被傅婷月这个小丫头打败了。   面带咬牙切齿的微笑,冯佳期走过去轻轻夺下傅婷月手里的一瓶隔离霜:“这都是彩妆,这么晚了,你要护肤的话,我给你片面膜行不?”   “我知道是彩妆。”傅婷月鼓了鼓大眼睛,“我这不是要出去么?”   冯佳期皱眉:“都几点了,你还要去哪里?”   “夜如澜啊,你不知道,昨天那个男神有多帅!”傅婷月一边假睫毛一边对着镜子放星星眼,“我决定这几天都去蹲点,营造一下巧遇的桥段。我跟你说佳姐,只有不努力的灰姑娘,没有穿不上水晶鞋的王妃。”   “行了吧你别神经病了!”冯佳期一把抓下姑娘的胳膊,“你哥要是知道你就这个三观,棺材板都压不住!夜如澜里能有什么样的男人?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浑身纹身满口脏话——”   “才不是呢。那个男人气质非常特别。我觉得真正的大哥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傅婷月开启狂轰滥炸的迷妹模式,一排触角往冯佳期身上搭,压根就没有一个是连接脑子的。   “佳姐,车车借我一下好不好?求求你了~”   冯佳期?着脸:“想都别想!何况我车借别人了,求也没用。今晚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家,要走明天走,走了就别再回来!我懒得管你。”   “切,明明就停在楼下……”傅婷月撅着小嘴,嘟囔一句。   冯佳期正准备换衣当窗帘呢,听傅婷月一说,下意识往车位上看了一眼——咦?宋辞云没有开走?   难道还是决定自己打车回去了?不对不对,车灯还亮着呢。   “小月,你在这儿待一下,我下楼看看。”说着,冯佳期穿着个拖鞋就急急忙忙下去了。   “kevin?”车灯还亮,车窗未关。冯佳期走近去看的时候,宋辞云仰面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眼睛微闭。   “kevin!你没事吧?”   “佳佳?”宋辞云挺了挺身子,一声呼吸,半口灼热。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烫?”冯佳期伸手在宋辞云的脸颊上轻轻贴了两下,温度很是明显,“你别吓我啊,到底要不要紧!”   宋辞云刚刚给打了电话要他来接自己,伤痛和高烧让他整个人颓靡不已,本想先在车里睡一会儿的。没料到冯佳期居然会从窗户上看着自己——   “我不要紧,可能只是脱水发烧了。”宋辞云解释得很没力气。   “这怎么行!”虽然在冯佳期的印象里,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因为泻肚子泻死的确是件很糗的事。可是看宋辞云的样子。真的已经是非常严重了。   “我送你去医院!”   “真不用,我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呵呵,我这个样子怕回家把奶奶吓到。于是想等晚一点,她睡熟了我再回去。”   “这样?”冯佳期可是真好骗啊,弄得宋辞云都不好意思总跟她撒谎了。   “那你也不能待在车里啊。跟我上楼吧,喝点热水吃点退烧药。等会儿我送你回去。”说着,冯佳期推开车门,把宋辞云拽了出来。   得了,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又给拽开了。   “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住的话,我……”   “你又不是没来过……”冯佳期红了红脸,扶着男人的身子进了电梯。   “小月,开下门!”冯佳期下来的匆忙,并没带钥匙。   这会儿也顾不上傅婷月堵在门口的一张惊诧脸,进门就见宋辞云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佳姐?这是?”   “哦,我朋友。生病发高烧呢,你去烧点水。我找找退烧药。”   冯佳期悉心地把屋子里的空调关上,然后俯下身问宋辞云有没有药过敏。   “洗手间在旁边,我用楼上卧室的洗澡,不用不好意思哈。那个——”   冯佳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见男人闭上眼睛呼吸略略沉韵下来。已经睡着了?   “佳姐……”站在一旁的傅婷月满脸狐疑地打量着宋辞云,“这个,真的是你朋友?你确定他不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冯佳期没心思跟小丫头八卦,一边手忙脚乱地翻箱找药,一边随意解释道。“他叫kevin。是我朋友也是同事,在华格做渠道策划总监。你要是不信,跟我去公司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然而傅婷月想的是,你真的确定你不知道他是昨晚在夜如澜里牛逼哄哄震场子的宋三爷么?   虽然灯光昏暗。但这个身形,这个侧脸,就算加了一副眼镜,傅婷月也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别愣着呀,烧点水过来。我下楼去买点退烧药。”冯佳期翻箱倒柜得也没找到,也别难为她了,能把家务活的表面功夫做干净就已经是很大进步了。当她从厨房间的抽屉里找出一包卫生巾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对能找到药这件事放弃了。   “哦哦,你去吧,我……”咣当一声,傅婷月用目光送冯佳期带上了门。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宋辞云身边。   轻轻摘掉男人的眼睛,她细细观察,再三确认。最后用两个手指捏着宋辞云胸口的西装领襟。淡色的衬衫上,新鲜的血迹还在一层层往外洇。   是他,没错了!   傅婷月压着心口一阵狂乱的跳动,刚要用纸巾去擦宋辞云额角的冷汗——   咔嚓一声,冰凉的铁器一下子抵住了女孩细嫩嫩的小脖子!   枪?!   宋辞云醒了,与他温和气质极其不相称的警惕,在威胁之余几乎要炸裂了傅婷月的少女心。   小姑娘抖抖索索地挤出两滴眼泪,咬着唇往后退:“我……我……”   “你是谁?为什么在冯佳期这里?”   宋辞云之前半昏半醒,也知道冯佳期这会儿出去了。他本没力气跟这个陌生的女孩客套,但着实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来翻自己的衣服。   “我……我叫傅婷月,是佳姐未婚夫的妹妹。我……我哥死了,佳姐照顾我。你…你别杀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没看见!”   傅婷月当然知道宋辞云不会杀她,只是故意这么说,会让自己显得有点楚楚可怜。   “你是傅子康的妹妹……”宋辞云收起枪,单手按住肩伤,坐起身来。   “恩恩,我哥哥走了以后。佳姐对我们一家都很好。她说你是她公司的同事,过几天我也要去华格了,佳姐说她会好好带我的。宋大哥,你也——”   “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宋辞云皱了皱眉,再次警惕到一个新高度。   “我……你别误会,我昨晚……正好在莲姐的店。”傅婷月低下头,半晌又偷偷摸摸撩起半个眼珠,“宋大哥,佳姐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想怎样?”宋辞云摊开手。掸了掸指尖上沾上的鲜血。   “我不想怎样啊!我就是想帮帮你……”   宋辞云没说话,老实讲,他对这个小丫头没什么好感。并不是仅仅是因为知道她是傅子康的妹妹,而冯佳期不管好赖照单全收的情义,很让他吃醋。更因为,他觉得这姑娘有点鸡贼。讲话句句留一半,有打小算盘的即视感。   掏出随身地皮夹子,宋辞云问她,你要多少才不多嘴。   “不不不。宋大哥你误会了,我真的不会乱说话的。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好么?我会帮你瞒着佳姐的。你看这沙发上……”   沙发和地板上已经蹭上了好多鲜血,这会儿冯佳期要是回来看见了,基本上就瞒不住了。   所以宋辞云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得找个什么理由解释下自己带伤呢?   “我就说是我弄得好了,生理期……呵呵。”傅婷月觉得,没有什么能比第一次见面就让男人欠自己的人情更容易往下发展剧情的了。   可是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宋辞云不按套路出牌的水平已经是毁天灭地级别的了!   “嗯。这样也好。如果你敢走漏风声,我就告诉你佳姐,你昨晚跟那些人在一块嗑药。到时候,你哥就是托梦过来都没用。华格文娱第一条,就是对涉毒艺人零容忍。现在咱们互有把柄,好自为之哈。”   傅婷月:“!!!”   宋辞云晃了晃身子站起来,微笑冲她挥挥手:“走了,帮我跟她说声谢谢。”   这什么剧情?傅婷月站在原地,心里像塞了一只爬三米滑两米的癞蛤蟆似的。   他不是应该笑眯眯地表示感谢。然后再对自己伸出一只修长的小指,拉钩保证,说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么?   然后在公司偶遇,各种壁咚地咚厕所咚——   “小月?你发什么呆呢?”冯佳期回来了。望了一眼空空的沙发,她惊讶道:“kevin人呢?”   “他说他没事,醒了就走了……”傅婷月丧气地往沙发上一坐,“哦,佳姐我来大姨妈了。不好意思,把沙发弄脏了。”   冯佳期:“……”   转身把刚才从厨房间里找出来的卫生巾丢给傅婷月,冯佳期说自己先上楼洗个澡。   “佳姐……”傅婷月咬咬唇,扶着楼梯口叫住正要进屋的冯佳期,“刚才那个人,他真的不是你男朋友?那你们,互相有没有好感啊?”   冯佳期有点郁闷,她本能地以为是不是又是傅子康的母亲陶翠茹让小丫头过来声东击西了。   她是爱傅子康,是还没有完全忘记傅子康。但自己将来要不要谈恋爱,管她们毛事啊?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有啊,我对他,他对我,都有好感不可以么?”冯佳期甩下一句话,就进浴室了。   傅婷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表情凝重地冷了冷脸。   这会儿,一声铃从沙发角落那传了过来。不是自己的?   貌似,也不是冯佳期的吧!   傅婷月意识到,这应该是宋辞云的,掉在地上了。   此时,屏幕上反反复复震动着一个‘妈’字。   傅婷月想了想,下定决心按下了接听键——   搞事情啊搞事情!   明天见 第011 冯佳期你到底什么思路   “辞云呐,我跟你说下个月是你爸爸的生日。你得早点回樊城——喂?”   “喂,我是……”傅婷月犹犹豫豫地出声,嗓音捏的又尖又细。   朱子秀那边一听是个女声,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你,是冯佳期是不是?”   “啊,是的。”听到朱子秀的口吻不太客气,傅婷月心眼儿一转,决定先承认下来。   这么晚了,宋辞云的为什么会被冯佳期接听?朱子秀光用想的就觉得恼怒非常——   “冯小姐,那天我们见面的时候,有些话可能说的不是很明白吧?你是辞云的老板,也是他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是有未婚妻的。   像丽娜这样的名门闺秀,才是我和他爸中意的儿媳妇。我希望你能清楚,辞云跟丽娜就算有矛盾也只是年轻人闹闹别扭。男人么,一时图新鲜也许会给你带来些错觉,那不能代表什么。   你叫辞云接电话,我找他有事。”   要么说,有的人天生就是猴儿精,撒谎应变连草稿都不用打。   朱子秀这劈头盖脸的几句话,可没少透露出信息量。傅婷月脑子稍微一转,就弄清楚了大致的来龙去脉——   原来宋辞云的妈妈一点都不喜欢冯佳期唉?   而这两人现在还处在互有好感,暧昧没戳破的阶段。这可有意思了。   只见傅婷月话锋一转,立马换了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阿姨,您别把话说的这么死好么?有主见的男人知道自己想要娶什么样的女人。   难道,要他一辈子当妈宝。您才觉得孝顺?”   “你——”朱子秀差点气歪了鼻子,才两天功夫这冯佳期怎么突然就嚣张成这样啊!   一想到那天儿子来电话时强势的态度,说不定这小狐狸精就待在他旁边。一字一句都听清了是不是?这是有人撑腰了,底气足了,还特么没过门就不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   “冯佳期,你再说一遍——”   听到电话那端的咆哮,傅婷月心里不要太爽啊。刚想再加点猛料,正好冯佳期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小月,你跟谁打电话呢?”   “啊?”挂了。傅婷月背着胳膊就往后藏。一边假笑一边敷衍道:“没,没什么,我跟朋友说声晚上不出去了。”   “你的不是在充电么?”冯佳期往墙角的插座上瞄了一眼,上手把傅婷月掌心的给抢了过来。   “这——”倒吸一口冷气,冯佳期收起满脸的懵逼,“这不是kevin的么?”   “嗯,他走的时候忘在这里了。”傅婷月垂下眼睛可怜兮兮做猫咪样,“佳姐,我就接了一小下。不要紧吧?”   冯佳期噼里啪啦地按开四位密码,划开通话记录,就看到最上面的一个妈字。整个人都要炸了!   “你跟宋妈妈说什么了呀!”   “没说什么嘛。就解释一下宋大哥的落在你这儿呗!佳姐,反正你们互有好感是不是?人家妈妈一看就是通情达理的人,说不定呀——”   说不定你个毛线大头鬼啊?!冯佳期真是想揍她的心思都有了。   前天见到朱子秀的时候,自己还端着一张ol脸跟人家解释什么纯的男女关系——   我呸,都男女关系了还纯洁?!现在被傅婷月这么一闹,自己不是成了打脸哐哐响的虚伪婊了么?   冯佳期又不傻,她看得出来朱子秀对宋辞云之前的未婚妻有多中意。起先误会自己是新欢的时候。眼睛里都要喷出bbq了。   这会儿估计电话那边怒火熊熊,蹭蹭窜,连神州n号都拉不住!   “谁让你自作主张添乱的!”   “佳姐……我……”傅婷月小嘴一扁,委屈得就好像要哭出来似的,“对不起,可我真的是想帮你啊。我哥都走这么多年了,我们也舍不得看你一直困在过去的阴影里——”   “我他妈的没有困在阴影里!”冯佳期有点发飙了,“我拜托你就算供你吃喝用住我都认了,别再给我搞事情了行不行?!”   傅子康死了,她早就接受了。怀念就像偶然撞上的电线杆,很痛,以至于以后让她看到电线杆子都想绕着走。后来,她走走停停,已经快要忘了当时有多痛了。   可是我他妈求你们了——不要一直没完没了地提醒我说,那根电线杆子它永远都在好不好?   “佳姐,你好像……真的很在乎那个男的是不是?”傅婷月撇撇小嘴,眼圈红得跟草莓似的。就这个演技,估计都不用专业培训就能红。   “这跟在不在乎没关系。”冯佳期用浴巾擦了擦头发,一屁股颠回沙发上。她点了支烟,情绪稍微down了几分,“这行不好做,明争暗斗资源,浑身解数争通告。能找到个把信得过的自己人,已经很困难了。   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首先一条,先管住嘴,别什么话都说。”   “嘻嘻,那第二条呢?佳姐,是不是张开腿啊。”   “你——”   傅婷月的话像一击重锤,咔嚓一下把冯佳期的心给锤扁扁了。   “谁跟你说的?你小小年纪,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佳姐,我都二十二岁了,什么不明白啊?要往这一行里扎,早就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了。”傅婷月撇撇嘴,把宋辞云的放回茶几。   她口吻故作无畏和轻松,态度却把冯佳期的不忍调动到最大程度。   “佳姐,我听说圈子里都是这样。有些人运气好,一下子就睡到一个能靠得住的。有些人运气差,从一个床混到另一个床。   哈哈哈,上次我听过一个段子。一个女的听说某男是导演,遂主动献身。但睡完了才知道是动画片导演。哈哈哈!   姐,其实我不想这样的……我一个人好害怕,你……能保护我么?”   看到傅婷月像突然缺乏安全感地小动物似的,把头直接钻到自己肩膀上,冯佳期还特么能说什么?   划开ipad上新收到的邮件。是助手关颜刚发给她的,关于tk秀最新策划流程。   冯佳期把ipad递给傅婷月:“晚上没事好好看看这个,先了解一下。姐这里若是有好的资源,肯定是紧着不会亏待你。但是小月你听好了,首先要自己刻苦努力,其次不要总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我偏偏就不信这个邪,华格文娱出来的姑娘,怎么就不能是干干净净的?”   冯佳期从来不告诉别人她自己做不到,或者自己不相信的事。   虽然这些年,她被无奈的现实状况一层层打压。打压得离初心和目标越来越远。但是自从宋辞云过来了,冯佳期觉得就仿佛?将打到一半撒个尿换了手气一样!整个剧情都在往越来越顺利的方向发展——   呃,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   可是宋辞云……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傅婷月接了宋妈妈的电话?   仅仅因为她是一个输阵不输逼格的白富美?还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某些坚不可摧的东西,正在被无形的锹镐一点点挖溃?   床头一响,冯佳期吓了一大跳。   是宋辞云的,屏幕上写着阿泰两个字。   冯佳期并不知道阿泰是谁,也没有跟门口那个壮帅肌肉保安联系到一块。   她犹豫了一下,本不打算多事去接。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宋辞云用朋友的电话打过来的。果然——   “佳佳,真的落在你那……”宋辞云刚刚缝好伤口,这会儿正输液呢。奥特曼守在他脚边,呼哧气喘的就好像等他什么时候死了,可以吃掉似的!   “kevin你怎么突然就走了?不要紧吧,你的我明天给你送——”   “没关系,带到公司就行了。”   “算了,你都这样了,明天就别去了。”冯佳期叹了口气道,“刚才小关给我打过电话,我们商量了一下spring的套路。也就那么回事呗。   因为当时她签约是直接跟王东尼签的,后补的流程里有特殊条款。也怪我没那么多心眼,给套进去了。   光每个季度要给她上三次公允宣传费在二十万以上的渠道,这一条,就足够她抓漏洞的。现在她主动解约,我们不但拿不到违约费,还要倒赔给她三百万的差价。”   “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想封住spring的嘴,首先一步你得拿到王东尼授权转让的协议书。同时完整股份对价交换,以合同内容不完整为由,先主张当然无效解除。”   “算了,”冯佳期长出一口呼吸,“王胖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上哪找他再签一份授权书呢?除非造假。但我觉得没必要牵扯法律风险。更何况,就算有这样一份协议书,我也没有那么多钱能在短时间内盘下那些股权。   实在不行,就由她去吧。三百万的违约金,不多也不少。但我一天都不想再让spring呆在华格了。   kevin。你能明白么?”   看了一眼隔壁客房里还亮着的一盏小灯,冯佳期想起傅婷月刚刚说的那些话,心里就跟吃了蚂蚱一样难受。   “我不想让艺人们觉得,需要像spring那样明目张胆地出卖自己,才能换取机会。虽然我知道,任何行业都逃不开潜规则的荼毒。但是,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不管是天上掉的,还是血淋淋换的。你都得有本事时刻准备迎接——   而这个准备的过程,需要你埋头踏实地准备好自己的优势和竞争力。   我怕spring这种心态,把年轻人带歪带坏。”   “佳佳,你是真的把华格文娱当事业做了。可是万一有天,它还是让你伤心失落了怎么办?”   宋辞云停顿了一下,医生正在帮他拔取手背的输液。   “那就……”冯佳期笑了笑,“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一旦投入期望就都有可能失望。我又不是丢了糖就像丢了魂的小孩子了。大不了醉一场,第二天再干点别的呗。”   那一刻,宋辞云好像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喜欢冯佳期的真正理由。   这个姑娘看着大咧,其实心思细腻的很。看着偏执,好像把自己困在原则和回忆你裹足不前。其实是真豁达。她只是对期望和得失都看的太开太透,平衡了一切苦难与欢乐。   这样的女人,你想跟她吵架都找不到导火索呢。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冯佳期漂亮。   宋辞云看了一眼阿泰出示在他面前的那份已经签好字的转让书。   王东尼这三个字,因惊恐而写作蚯蚓状。   要知道,手下的人今天下午堵在机场口把他截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宋辞云想了想,对冯佳期说:“别担心,明天的事,我不会让你落下风的。三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我要给你白白打工六年呢。凭啥让个小野模捞走?是不是?”   “哈,你要真有办法,我给你加薪。”冯佳期噗嗤一声笑了,就好像无论什么话题,在宋辞云这里都沉重不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电话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咦?是不是有电话进来了?”冯佳期惊道,“该不会。又是你妈妈吧?”   “又?”   冯佳期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刚才朱子秀打了电话过来,是小月接的。   “她这孩子从小被宠大,讲话直来直去从不顾及别人感受。kevin,你妈妈在你身边么?她会不会误会什么!”   冯佳期紧张了,一紧张就有点结巴。   宋辞云笑:“让她误会好了,省得没事就跟我逼婚。”   “可是,你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么?上次阿姨就对我误会了不小,万一这次——唉,我怎么说也是个独立自主的创业ol吧?kevin,你能不能帮我跟你妈妈解释一下?”   “哦?”宋辞云笑道,“你很在意她怎么看你?就算她真的误会了你是我女朋友,好像也不会怎样吧?”   “好像……也是啊……”冯佳期炸了炸头皮。人家宋妈妈也不跟她们在一个公司上班,这辈子就是挤地铁都遇不到,根本不用再见面的好不好!   “不行不行!”突然又想到一处,冯佳期再次郁闷了起来,“可你不是有未婚妻了么?你跟你未婚妻为什么分手都没说清楚,你妈妈还不死心呢。现在这样子,弄得我好像是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挖墙婊似的。我不要!”   “什么近水楼台,我又不是什么抢手的货。长了一张路人脸,穿商场打折的廉价西装,还要难为老板自己掏钱给我买衣服。呵呵,就算我妈要误会,那也是误会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你不要担心啦。”   宋辞云这一番话差点把冯佳期吓得从床垫上滚下来:“你……你都知道了?那西装——”   “呵呵。”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看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你被保安拦着刁难,我是觉得我自己身为老板。没能让我招来的员工跟着我涨面子,而懊恼。我……”   “谢谢,我很喜欢。”宋辞云的声音依然温柔,饶是在大量失血后虚弱沙哑的不利状态下,还如清淡的音符般轻轻沁入冯佳期的耳膜。   “我……我,你别得意,我以后要从你薪水里分期扣掉的!”冯佳期爬回原处。如果床前有面镜子,她一定能看到自己此时的笑容就像个傻子,“反正。你帮我跟阿姨解释下就是了。随便解释解释哈。”   “要不,以后我带你当面去解释?”   “啊?”冯佳期的脸轻轻灼烫了一下,耳边好不容易消停的忙音再次打了进来。   “话说,这电话谁的啊?是不是有急事找你,我…需要接么?”冯佳期犹豫道。   “随便你。宋辞云笑说,“如果是我妈,你就说我在洗澡好了。顺便,你想解释什么就跟她解释什么好了,我没意见。   如果相亲介绍来的姑娘。你可以说我是gay。但你别看我长得这么文质,我做也是做top的。不许在外面给我扣上万年受的帽子,这是我底线。   哦还有,如果是其他猎头公司叫我去入职。呵呵,你可以问问薪水。然后,看着办咯。”   冯佳期:“……”   两人道了晚安后,冯佳期盯着屏幕上的两通未接来电,反反复复难以入睡。   宋辞云说了三种情况,却没告诉她。如果是她未婚妻打来的怎么办?   屏幕上两个清晰的字,正在闪闪发光。   丽娜。   冯佳期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怎么突然就开始烦躁了。   捉起宋辞云的,冯佳期按下了关机。管他天打雷劈!   然后蒙头,睡觉。   诶?   突然想起一件事,冯佳期腾地从枕头上弹了起来!   她为什么能解锁宋辞云的啊?!   屏锁四位密码都是数字,她只是习惯般,用自己的密码去解锁。   1008,是她的生日。   那么宋辞云的,为什么也是这个密码?   ***   “宋先生,你就这么放心把交给冯小姐?万一真给你惹出点?烦怎么办?”阿泰问。   “如果她能打开我的密码,就应该能意识到1008这四个数字,是她的生日。”宋辞云有点累了,这一天折腾下来消耗了不少精力,“何况我的有自动植入销毁信息的功能,不想让她看到的东西,不会留在里面。”   “啊?你用了她的生日?可是这样一来,她会不会误会你偷看过她的密码。对公司有什么不轨企图?”   宋辞云差点吐血:“正常人的思路应该是觉得,我喜欢她吧?!”   阿泰响了。   冯佳期的声音在安静的夜室里显得十分咆哮,连奥特曼都吓得不敢打小怪兽了。   “宋辞云,你的密码为什么是我生日?!你是不是偷看过我解锁?你翻过我么,你来华格——”   宋辞云:“……”   阿泰弱弱地看了宋辞云一眼,用唇语小声摆着口型——   宋先生,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直接告诉她,你喜欢她。   宋辞云压着肩伤,脸上的表情略有点无语。   “算了,她的思路简直跟你一样,应该告诉他你喜欢她!”宋辞云闭上眼,又无奈又想笑——这个姑娘啊,真是有趣死了。   于是阿泰对冯佳期说,宋先生上洗手间去了。   接下来,从零点到两点,冯佳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跟火烧屁股似的直接坐起来,一拍大腿!   “他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这一下拍偏了。拍膝盖的伤口上了。   嗷一下,疼得跟托梦似的。就这么两眼睁着,她熬到太阳都快出来了才睡着。   同样失眠的还有隔壁的傅婷月。   抱着冯佳期给她的ipad,她认认真真地看了tk秀的全部背景流程活动细节。   华格文娱拿到的名额,是当红艺人莫雯雯这一组的四个陪秀模特位置。   第一副位是一位名叫露露的,身材好,码子大,经验也丰富。   spring面临解约,位置空缺。   两个边位。一个叫姜媛。才十九岁,新人出道,长得乖顺但没有特点。   另一个,大概就是冯佳期想留给自己的吧。   在比赛来临之前,三轮三套主题服装都是严格保密的。   傅婷月对自己可能会穿上什么样的衣服并不很care,她只是尤其关心这个英文名lina,中文名周丽娜的服装设计师。   这一次,主办方聘请安排她做莫雯雯团队的首席设计师因为临时档期排不开,于是走马换了一位。邮件刚刚发过来。连冯佳期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   而这个名字,傅婷月觉得自己刚刚好像从宋妈妈地口中听到过。   越来越好玩了呢。小丫头嘴角扯出一丝狡?的笑容。   她快速滑动着文档,删掉了周丽娜的一切介绍资料。   ***   下午一点整,冯佳期准时出现在华格文娱的办公室内。因为是周末,公司里人不多。但由于做这行的本来就对节假日不敏感,各个部门也还是有加班加点的人。   “你,真的过来了?身体还好吧?”一进门就看到偏侧办公桌上早已就坐的宋辞云,冯佳期的心情很是复杂。   “不要紧,好多了。”宋辞云站起身。将一份文件递给冯佳期,“这个,你看看行不行?”   这是?   王东尼的授权声明?冯佳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找到他的?他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哦,说来也巧,昨晚回家看到他在楼下撸串。就让他签了个字呗。”   冯佳期又不是傻逼,相信才有鬼!   但是她突然就不怎么想刨根问底了,与其问这个,还不如问问他,你丫拿我生日做密码是不是喜欢我啊?   “可是……”看着这份授权书。冯佳期脸上的愁云只消散了一半。没错,因为她没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拿出两千万对价支付认购这笔股权。   而spring那里发出的律师函,只有三天期限。   “你的房产,可以做个抵押。”宋辞云说。   “怎么可能?”冯佳期摇摇头,“那房子在市中心,就算往死里估价,也就值个一千万出头。而且我没有信贷担保人,我……”   “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叫银行的朋友准备一下。你把产权证和个人资料带好,我们这就过去。”宋辞云说。   常规套路下,这个时候的霸道总裁应该直接甩两千万上去,不用找了!   但是宋辞云之所以多此一举,自然还有他的进一步打算。   明天见 第012 我发誓我真没看见   从银行出来以后,冯佳期终于松了口气。   “kevin,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我这种从来没有信贷记录的人,第一次就能办成这样的——”   “别谢我,我之前也没有把握。”宋辞云笑道,“可能是因为你漂亮,人家银行也破例了。”   夕阳渐渐掩映到流云之下,车窗内,冯佳期的侧脸就像被挑染了一抹精致的胭脂。   她常被人夸奖漂亮,但像宋辞云这样,直言不讳到近乎直男癌,除了漂亮都不会再换个新鲜词的,也是少见。   “晚上吃什么?”冯佳期拉上安全带。   “去我家行么?奶奶今天精神不错,跟刘嫂一块包了饺子。”   冯佳期脸颊一烧,听到‘家’这个字的时候,跟条件反射似的开始紧张。   “去你家?那你妈妈——”   “我妈妈并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我继父那里。”   “哦,那你生父呢?”   “死了。”宋辞云回答得清清淡淡。   因为他的神情太随意了,以至于冯佳期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句抱歉。   “你父亲都不在了,你妈妈还经常回来看望奶奶。这说明她是个很有情义的人。以前,跟奶奶相处的也很好吧?”   冯佳期问得有点小心翼翼。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对婆媳这类关系学问什么的也从来没有过了解。但她可是亲眼看到过赵宜楠把唐笙打掉半条命去的!   她没能有机会跟傅子康做成夫妻,也没有叫过陶翠茹一声妈。   但是就从最近这几件事来看,真要是有那么一天——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如果傅子康还活着,他们能幸福么?   “其实婆媳之间相处的关键,全在男人身上。奶奶以前,对我妈妈也很好啊。她们亲如母女了好多年。后来我妈跟我生父分开,带着我改嫁,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哦,这样啊。”冯佳期靠直身子,轻轻出了口气,“不过,我觉得你好像也蛮幸福的。”   只有生活在顺水爱溢的环境中,才能造就这么温暖的个性吧。冯佳期一直这么相信着。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还没有答复我。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家包饺子呢?”   “包?”冯佳期抽了抽眼角,“刚才不是说,吃么?”   “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宋辞云抚着眼镜,笑容又宠溺又无奈。   宋奶奶今天精神不错。虽然还是不怎么认人,但一看到冯佳期,脸上的褶子都绽开了。   “丽娜,丽娜你来了呀。”   冯佳期:“……”   上一次管她叫秀秀,这一次叫丽娜。唉,估么着下一回得叫奥特曼了。   冯佳期和宋辞云都很尴尬。恨不能把这份尴尬包饺子里吃了算了。   “奶奶!”宋辞云牵起奶奶的手,指着冯佳期道:“她不是丽娜,她叫佳佳。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佳佳?”宋奶奶围着冯佳期上上下下打量着,突然张开干瘪的唇,指着冯佳期叫到:“哦哦,我想起来了!她是你前阵子带回家里的姑娘是不是?衣服都没穿,还是我给找的衣——”   “奶奶!刘嫂你快过来,”宋辞云冲着外面大喊一声。“该给奶奶量血压了,你快去!”   “啊?可我还要煮饺——”刘嫂一脸狐疑。   “饺子我煮,你快去快去!奶奶一开心就血压高,当心点。”   连推带搡,七催八赶的,宋辞云把两人给驱到隔壁屋去了。   而冯佳期此时憋着一脸石化表情,动也不动。   “那个,饺子你……不会包,但总会煮吧?”   “不会……”冯佳期机械地合了合嘴唇,“我煮过的饺子,都脱衣服……   衣服……宋辞云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衣服都没穿!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啊?!”   冯佳期急得小脸鸡血红,上前一步就把宋辞云给攥住了!   “佳佳你别误会,真的不是我脱的。你是自己……”   “我自己脱的?”冯佳期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不可能啊,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穿的就是自己的衣服!”   “那是我叫刘嫂又给你套上的,就是怕你误会。”宋辞云的解释明明很真诚,可是看在冯佳期的眼里,就是觉得他在偷笑。   笑笑笑!笑你大爷啊!   “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脱衣服!”   “你可能以为是在你自己家里,睡得不舒服了,就——”   宋辞云表示,只是在卧室脱脱也就算了,她居然还跑到外面上洗手间。   冯佳期垂着头,不再说话。   她有裸睡的习惯,这不是秘密。   那天晚上酒喝得不少,迷迷糊糊全断片了。保不齐真的像宋辞云说的那样,裸着身子晃两个球走在人家的客厅和洗手间里也说不定啊?!   “我是不是……把你奶奶给吓到了?”   宋辞云怔了怔,点点头。   冯佳期站直身子,漂亮的眼睛望向窗外拉远。视线越来越大义凛然。   “kevin,替我跟奶奶说声抱歉。我——”   转身就要拉门出去,宋辞云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撞回怀里。伤口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他抖着声线坚持问:“你干嘛去?”   “去死。”冯佳期认真地说。   宋辞云笑得差点站立不稳:“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啊?”   “宋辞云你还笑!我长这么大,几时丢过这样的人!你……你是不是也看——”   “我没有!我发誓我没看到!”宋辞云举起装手认真发誓道,“我要是看到了,就惩罚我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这个太轻了!”冯佳期跺了下脚,眼泪差点掉下来,“说不定你本来就是gay,这么发誓有p用啊!天哪!我怎么可以做这样的糗事!”   蹲下身,冯佳期把自己抱成一个团。   “怎么办,奶奶一定以为我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我——”   “没关系,奶奶记不住你是谁的。不信你等她出来,肯定又要乱叫名字了。”宋辞云扶着肩膀单跪下身,轻轻戳了戳冯佳期的背,“佳佳,别难过好么?如果觉得尴尬。要么以后我也做件糗事给你看?”   “谁要看你身体啊……”冯佳期把脸埋在膝盖上,心上全是小蚂蚁在爬。   宋辞云:“……”   小小的一场意外过后,代价是,一锅饺子都黏锅底了。   于是牛逼的刘嫂发挥她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改做芥菜肉丸汤了。   “来,多吃点。”宋奶奶热情地端着碗,给冯佳期又添一碗汤,“小莲啊,你怎么又瘦了。”   然而又换称呼了,冯佳期赶紧冲宋辞云递眼神,那意思是——你不要再解释不要再纠正了,我特么宁愿奶奶永远不要记得佳佳是谁!   不过——   冯佳期凑到宋辞云身边,小声道:“秀秀是你妈妈,丽娜是你未婚妻,这个小莲又是谁?”   宋辞云没说话,因为他也在想——这个小莲是谁呢?   难道是杨颂莲?以前跟爸在一块的时候,见过奶奶?看这个样子,是经常走动咯?   不过,宋辞云好像没听说过杨颂莲跟奶奶这么熟络。   吃过这一餐前无古人的晚饭后,宋奶奶早早睡了。   冯佳期拿过昨天让宋辞云带回来的那盒香料,按照里面的说明内容,她一个人坐在台灯下??捣捣。   一缕香袅袅烟烟升起,宋奶奶在床上翻了个踏实的身。冯佳期住着下颌不由得瞌睡了一小下,时候不早了——她,该回去了。   “kevin,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公司见。”   “我送送你吧。”冯佳期在玄关穿鞋的时候,宋辞云帮她提了包过来。   “没事。你脸色还不是很好,早些休息。”冯佳期看得出男人的脸色还有点苍白,这让他本来就温和文质的容颜更添几分弱气。   “那,你自己开车小心。”   就在冯佳期准备开门出去的一瞬间,她突然又犹豫地转了回来。   这句话,她已经憋了一晚上了。   “kevin,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密码,会是我的生日啊?”   宋辞云想,这个气氛不太好。   怎么好像是因为刚知道自己赤身裸体地在别人家里逛了一圈后,万念俱灰想把自己硬塞给他似的?!   这姑娘真是,看着那么时尚,心里怎么如此保守?   难道被我看光了,就一定要嫁给我了?   冯佳期的神情又拘谨又忐忑,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宋辞云笑了笑:“你说呢?”   “我——”   一首悲怆的铃声就这样不适时宜地闯了进来,连院子里撒丫跑的奥特曼都替他俩着急。   “小关?怎么回事?”   “佳姐!你快来医院吧,出事了!”关颜的声音已经带哭腔了。   “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阮心出事了,这次是真的出事了!”   冯佳期二话不说,撂下电话就冲进车子。副驾驶的门也跟着一抖,宋辞云坐了进来。   冯佳期没有劝他回去,因为她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愿意义无反顾地陪在自己身边共同面对——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好!   来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给了一张冷冰冰的死亡证明。   阮心的病房已经空了。   “能通知到她的家属么?死亡时间,晚上七点二十五分。”   冯佳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这……算是什么情况?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医生用通俗的话解释了一下,阮心本来早已脱离了生命危险,植皮手术也很成功。但是因为她烫伤了气管和食道,所以这段日子都只能靠外接管呼吸和进食。这个设备运作要经过严格的消毒,并排出空气,直接用高压氧输来保证呼吸。否则很容易导致患者肺部小球栓,空气内的其他成分直接接触表皮粘膜下的供输氧载体,会在几分钟内就导致脑缺氧窒息。   简单来说,阮心就是因为管道内空气入侵致死。   冯佳期听得一头雾水。   “医生,听您的意思,这应该是医疗事故啊。”冯佳期追问道,“阮心的生理病症已经完全稳定,她——”   “你先不要激动,如果真的是我们仪器有问题,自然会有厂家和医院给你们一个交代。”医生还算是个见过世面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气魄不由让人感叹,如果出了事的时候大家都能冷静点谈谈,哪会有那么多医患矛盾?   当然,毕竟这是因为冯佳期他们都不是阮心的家属。   “如果是我们的医疗护工操作失当,我们也不会回避责任。但是——”医生抿了抿喉咙,神情严肃了起来,“也不能排除,是蓄意谋杀。”   冯佳期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谋杀?”   这太不可思议了好么?阮心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且已经遭遇了这么凄惨的事故。谁跟她这么大的仇怨,非要杀了她呢?   “冯小姐,我们的专家已经仔细检查过患者佩戴的输氧仪,发现接口加压管的地方的的确确有人为打开过的痕迹。然后再用注射器把空气灌进去。”医生见冯佳期不说话,继续解释道:“所以。无论你们怎么想。我们医院方面的建议,如果家属不同意认定意外,也可以考虑报警。”   “报警?”   冯佳期真的是有点hold不住了。   且不说阮心的死到底是不是谋杀,但如果真的有警方介入进来,对于华格文娱来说将会是多么不可估量的即时负面影响啊。   本来冯佳期打算下周就把选送的艺人带去参加tk秀的第一场录制前培训,那么现在——   阮心的死,她且惊且心痛。但是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幺蛾子,冯佳期又不敢放掉理性。   “阮心姐!”就听走廊不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苏柳儿一份便当,啪嚓一声砸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我才刚刚出去半个小时,阮心姐她在哪!她怎么了!”   “柳儿,”冯佳期红着眼圈,把已经哭成泪人的苏柳儿扶起来,“柳儿,振作一点。阮心已经走了……医生说只是个意外,她没有痛苦。”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跟阮心姐说好的,等她好了,我们一起去拍戏,她演b角,我演她的丫鬟。我不相信她死了!”   苏柳儿大概是太伤心太激动了,身子一软,直接就瘫倒了。   “柳儿!”冯佳期抱住纤瘦的女孩,招呼关颜过来帮忙,“先把她带到休息室去。叫医生帮她打点镇定剂。”   看着苏柳儿被带走的身影,冯佳期心里难受非常。   娱乐圈里哪能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呢?大家一开始都是手牵着手往上爬,一旦有的人爬的快了。就恨不能一路把底下的人全都踩死。   像阮心和苏柳儿这样难得的,冯佳期第一次见到。   “佳佳,你还好吧?”宋辞云在外围站了好久,不言语不表示他不洞察。   “我没事,只是觉得……”颓然靠在走廊上,冯佳期用颤抖的手指夹出一枚烟。刚想点上,意识到是医院。遂放弃。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宋辞云拍了拍她的肩,“医生说已经在联系阮心的家属了,等她家人过来后,再决定要不要报警。”   “我想不通,谁会害阮心。”冯佳期抱着膝盖,沿着墙壁慢慢滑落下去,“她才二十四岁,一直很努力,很坚强。我总觉得。这样的姑娘只要坚持熬下去,总能熬出个人样来。怎么都不应该是这种结局,真的……不应该。”   “没有谁是该死,或者是不该死的。佳佳,你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可以了。”宋辞云蹲下身,将她的头微微靠在自己胸膛上。   “明天阮心的父母还会过来,我觉得,还是报警的好。医院有医院的顾虑,如果家属同意私了。他们可以出具意外证明。但如果家属坚持认定医疗事故,那么医院定然会咬紧己方无过错。到时候,就只能以刑事流程来提起立案。   我也知道,那样的话,会给我们华格文娱的名誉带来很多负面影响。   可我做不到,就让这样一个无辜的年轻生命死的无声无息。   那种出了事就用钱摆平的行为,我打心里不齿。”   “那,如果警方对公司进行调查,直接导致tk秀因此而解约搁置了怎么办?”宋辞云问。   “机会总有的,我相信她们都能理解我。”其实冯佳期并没有这个信心,尤其是傅婷月那里。如果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机会没有了,指不定又要跟自己怎么闹。   但有句话说的不错——   如果你因为拒绝帮助一个人,而换来他的恶语相向。那就证明了,你的拒绝是正确的。   娱乐圈,功利场,冯佳期已经看透了太多这样的事。   “如果我们有办法在天亮之前把案子破了,是不是就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既能为阮心的死讨回真相的公道,又不会耽误华格文娱接下来的通告进程?”宋辞云站起身。同时拉住冯佳期的一只手。   “什么?”冯佳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开玩笑吧?我们两个年纪加起来都花甲了,侦探游戏并不适合这个年龄段吧?”   “呵呵。”宋辞云单手按住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冯佳期愣了愣,下意识地把袖子挽了起来:“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做?”   “有点饿了,你先去楼下便利店帮我买两个包子来。”说着,宋辞云抽了张钞票,塞到冯佳期的手上。   冯佳期:“……”   宋辞云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然而冯佳期还是照做了。这个男人的命令,就像有魔力一样让她不知不觉就能无条件执行下去。   冯佳期走了以后,宋辞云独自来到隔壁的休息室。   苏柳儿正在输葡萄糖,刚才激动得太厉害了,手脚抽搐得都要脱水了。   关颜坐在沙发边上,正守着她呢。   “宋总监,你有事?”看到宋辞云过来,关颜起身跟他打招呼。   “哦,冯总叫你也过去一下。警署来了两个人,发现了些情况。”   宋辞云不慌不忙地说。   “这么快就有线索了?”关颜显然难以置信。“难道说,阮心的死真的——”   “只能一点点排除各种可能吧。院方的意思是,不承认仪器设备有瑕疵。接口处人为动过的痕迹很明显,垃圾道那里发现了可疑人丢弃的注射器,不排除是用来注射空气的凶器。由于昨晚下过雨,丢弃点那里很泥泞,警方的意思是想问问公司里的人,最近都有谁看望过阮心。我想,他们大概是想从鞋底痕迹来找突破口吧。”   “好。我这就过去。”关颜出门前,又望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苏柳儿,“但愿阮心的死因可以很快水落石出,这样柳儿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但愿。”宋辞云点点头,说了声我和你一起去。然后慢慢地,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昏暗的室内,灯无光窗无缝。   正在输液的苏柳儿蹑手蹑脚爬起来,她的心跳很快,呼吸急促不已。   拔掉了手臂上的输液管。她蜷曲身子坐起来,低头捡起自己的运动鞋。一点点,查看着鞋底的痕迹——   “别找了,我刚才是瞎说的。”   站立在墙角的男人突然开口说话,苏柳儿吓得大叫一声直接从休息床上滚了下去!   宋辞云根本就没有离开休息室。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苏柳儿一点一点往后躲,声音因恐惧而变得极度尖细。   “当然是抓鬼咯。”宋辞云扶了下眼镜,反光的镜片凉意森森。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苏柳儿咬紧樱红的嘴唇。小脸已经吓得煞白了。   “阮心是你最好的姐妹,你为什么杀她?”   宋辞云拨了拨腕表,挑起温和的眉眼。他天生张这样一副脸,用来逼供实在不怎么有震慑力。而对于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来说,光笑里藏刀这一招,就已经足够了。   “你,你为什么要过来问我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苏柳儿已经失阵了,像只被猎犬围困股掌的麻雀。全然乱了自己的套路。   “我刚才跟关颜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给你听的。只是诈你一下,没想到,你真的会心虚地去看鞋底。   苏柳儿,我不管你们这些姑娘为了出名还是得利,究竟能把底线拉低到什么程度。   但华格是冯佳期的场,也就是我的场。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我绝对不会让它在这里发生。   不管是王东尼那样的毒瘤,还是你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心肠比谁都歹毒的小东西。我会一根一根,拔下去。”宋辞云说。   明晚九点 第013 我还不确定,喜不喜欢你   站在医院对面的便利店柜台,冯佳期给怀里的两个‘包子’付了钱。   别误会,真的是两个包子。鲜肉和香菇菜心的。   阮心的意外死亡,在冯佳期心里笼罩了一层深深的疑云。但更多的是不甘与懊恼相形并存。   之前喝酒的时候,她就听杨颂莲云淡风轻地讲起过一件当年的经历。那是傅子康在华格的时候,旗下就有过一个女艺人。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好不容易拿到了一次主演的机会。但由于电影题材敏感,片子被禁。她所有的希望一夕落空,一下子没能承住重大的打击,抑郁自杀。   所以冯佳期一直觉得,每条路都难走。而每条路,都是给强大的人准备的。   八月的阴天细细蒙蒙。这种时候,其实更合适一场骤雨吧。   抱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冯佳期准备往回走。   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街角,她愣了两秒,追上去:“阿莲!”   “佳佳?!”   在这里偶遇杨颂莲,冯佳期惊奇万分。   “我还以为,你说走就走,一天都不多待呢。唉,这个……”   杨颂莲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牵了一位看起来有七八岁的男孩。   这男孩挺漂亮的,但是……不怎么讨人喜欢。   冯佳期也说不明白到底哪里不讨人喜欢。也可能是眼睛,大大的,但神情不够可爱。   杨颂莲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尴尬,她笑了笑,弯腰拍拍孩子的背,“乖。小涛叫阿姨。”   “阿,迪……”   阿迪?还耐克呢!冯佳期不是故意要在心里嘲笑孩子的,但是七八岁的孩子口齿还这么不清晰,实在不科学啊。   “这孩子是……”   “我表姐的,我给带两天。”杨颂莲笑得不太自然,“等她来接走,我再离开。佳佳,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在医院那里。阮心突然……死了。”冯佳期叹了口气,目光有意无意地往男孩脸上扫视。   看他手里摆弄着一个墨绿色的小坦克,十个指头颤颤巍巍的,好像拿的不太稳。   这孩子,怎么好像有点病啊?   “阮心死了?”杨颂莲惊得捂上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那你们,报警了没有?”   “这不是正合计这个事儿么?公司旗下的艺人死于非命,影响总是不好的。多事之秋一来。那可能样样都顺利呢?”冯佳期摸摸男孩的脑袋,孩子好像有点被吓到的意思,嗖一下钻到杨颂莲身后。一大坨口水沿着嘴角飞流直下——   “唉,阿姨给擦擦!”冯佳期蹲下身,去找纸巾。   “不用了,我这儿有。”杨颂莲摇摇头,叹口气,“佳佳,我知道你看得出来。小涛确实……是有病……”   她点点头,眼神轻轻游移到不经意的忧伤里。   “真的?”冯佳期心里酸溜溜的。她没当过母亲,但也失去过自己的孩子。   三十多岁的女人,母爱天性。看到小孩子遭罪,总是不忍的。   “这……怎么弄的?”   “先天的,脑内发育不全。”杨颂莲的淡淡解释,让冯佳期心里更深一层辛酸的涟漪。   倒吸一口凉气,冯佳期暗暗捏紧拳身:“阿莲,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你去忙吧。过来小涛,跟阿姨说再见。”   看着杨颂莲的背影,冯佳期抹了抹滚烫的脸颊。   女人的话,她听一半信一半。主要是,她不怎么相信这个男孩是什么表姐的呢。   不过冯佳期觉得,有些事,看了看听了听,也就别往心里去深究了。   这世上百分之八十的事,都能用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来回避,清净点不好么?   抱着手里快冷了的包子,冯佳期准备往医院回。也不知道宋辞云那边,能整出什么舞台剧来。   ***   “苏柳儿,你知不知道?即使你不用杀死阮心,你们冯总,也已经打算把那个b角让给你了。   你条件不错,平时又很努力。在公司里,跟大多数姐妹都相处的很融洽,像你这样的新人,本来就该是华格重点培养的。”   宋辞云听完了苏柳儿一字一句的泪诉,他本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这个真相讲出来。   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历朝历代都不值得同情。   “另外,你真的不知道阮心为什么要去赴刘赟的约么?她是为了能帮你挑个更好的角色,有更多镜头,更多台词——”   “你别说了!难道别人拿了好处,随便分你喝几口汤,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么?她不过是资历比我老一些,凭什么你们都对她这么刮目相看!”   苏柳儿脸上的妆容已经散了,歇斯底里的样子比刚才要真实太多了。   “如果我再没有收入,我妈妈就要逼我回家,嫁给邻村的老男人。我的男朋友,他还在等着钱考研,难道我就容易么!”   “你再不容易,这个世界也要讲规矩。”宋辞云说,“苏柳儿,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把你送到警察面前。说实话,你的行为太毁三观了。”   宋辞云想不明白,他活了三十二岁,骨子里就带帮派大哥的血。让他手起刀落杀一个人,他都做不到。   这个十九岁的小姑娘,究竟是怎么狠得下心,对自己虚伪爱慕了那么久的姐妹,判的死刑呢?   “我才不承认呢!你又不是警察。”苏柳儿抹了抹蹭花的脸蛋,小嘴一撇,“你只不过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护花使者,我根本不会承认我杀人的!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   咔嚓一声,宋辞云按下了录音键:“孩子,都什么年代了。跳广场舞的都带录音机。”   “你——”   “自首吧。你还不到二十岁,如果可以的话,我和冯总会帮你找个合适的律师。但前提是,你得对警方说明,这是你个人行为,不要给公司带来一丝一毫的不利影响。   你不容易,谁容易?你可知道整个tk秀场从策划到争角,你们冯总花了多少心思在里面?别因为你杀了一个人,让别人几个月的辛苦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我……我会判死刑么?”苏柳儿搓了搓手心。不安的情绪,到这一刻才开始趋近阈值。   “那是法官决定。”   “我还能见见我男朋友么?”   “那由律师争取。”   苏柳儿咬住嘴唇,伸手拨了拨鬓边和刘海,“我,想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再跟他说几句话。”   宋辞云点点头,退出去,靠住门。   话说一集柯南还要二十分钟呢。他真的没什么把握,在冯佳期买包子这段时间里,就把这个小丫头给诈出来。   还好她年轻不经事。虽有些伎俩,但远远称不上城府。   “阿泰。”宋辞云拨通了电话,转过身,面朝那扇紧闭的休息间,“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得帮我再盯一阵儿。”   苏柳儿的杀人动机可以说,真的是又愚蠢又纯粹。那杀人手段呢?   她只是个农村里走出来,连初中都没念完的小姑娘。估计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全好么!   打开加氧仪,用注射器混合空气灌进去这种事。如此专业,如此有效。到底谁教她的呢?!   “对了,顺便再查一下。她说她有个准备考研的男朋友。”   “这些事,需要跟警方报备么?”阿泰觉得有点为难。他好端端一个近身保镖,现在又要做保安,又要做保姆的。还要升级做特工——   “当然不用。”宋辞云严厉回绝,“事情再棘手也不能都铺在平面上,别给公司带来麻烦。”   阿泰算是明白了,在宋辞云眼里。就是地球毁灭了也没有冯佳期想吃铁板烧重要。   如果哪天冯佳期心血来潮,要带着公司主办秀场。估计就是让青云帮弟兄脱光了在夜如澜跳小苹果,他们大佬都干得出来。   “明白,我去跟进。”   “等下,”挂电话之前,宋辞云又想起一个事,“杨颂莲呢?她离开t城了没有?”   “还没,这两天好像一直都在陪儿子。没有可疑的地方,我也就叫人撤回来了。”   “谁让你撤的?可不可疑我说了算。明天起,24小时盯着。”   “哦。”   就在这时候,休息室里传来一声玻璃碎响。宋辞云丢下夺门冲入,就看到苏柳儿娇小的身影冲着窗户就往外飞——   他想都没来得及多想,就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苏柳儿你干什么!”   少女的身体已经像纸鸢一样腾空撇出窗外,不过八十斤的体重,对宋辞云这样一个成年男子来说,要救她上来本来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他的左肩膀前天才插了一刀深五厘米的伤口!   “别松手!坚持住!”   苏柳儿挂在窗外,像一条剥光了皮正准备做脊髓反应的青蛙。五层楼外,闷夜不流动的风完全飘不出紧张的气氛。   “放开我……”   苏柳儿仰起脸,目光里竟然没有丝毫面向死亡的畏惧。   “宋总监,我知道你喜欢佳姐。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本来就是什么都能做的。”   “你废什么话!另一只手,给我!”宋辞云把上半身探出去,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再去抓她,可是女孩竟然连丝毫要配合的意思都没有。   “我的命,对你来说又没什么价值。你破了案,保了佳姐,又何必再救我呢?”苏柳儿扬着脸,阴蒙蒙的月色照亮她美丽的眼睛。   这双眼睛如果从不曾为这花花世界里所有求不得的执念所点染,如果还能如她走出大山的那一刻那样纯净该多好?   “我才懒得管你死活!是佳佳不喜欢看到身边有血!你给我上来!”   宋辞云抓不到苏柳儿,只能用右手捉住自己的左手小臂。借着分力,缓解伤口的压力。   可是——   鲜血沿着袖管一直淌到手背上,在润滑的作用下,他怎么可能抓稳苏柳儿不配合的手?   一寸一寸地下滑,一寸加一寸深的绝望。   苏柳儿还是掉下去了,五楼不高不矮。砰一声砸在楼下花坛边缘。   位置不是特别好运,漂亮的脖颈直接切在花坛水泥台上。一根锁骨从动脉处挣了出来——   正好经过楼下的冯佳期,就看到一股鲜红的动脉血,跟火山喷浆似的!   五年了,她以为她的噩梦早已在无数个没心没肺的日夜,埋成精绝古城。   原来,傅子康当街被人割喉的样子,她没有一天忘记过。   双膝一软,冯佳期跌倒在两个包子上。咕叽一声,塑料口袋摩擦出油腻腻的香气。   “柳儿……苏柳儿……啊啊啊啊!!!”   “佳佳!”宋辞云冲下楼,不顾一切地将她抢进怀里。   “闭眼!佳佳,别看了!”   “柳儿死了……”   冯佳期躲在宋辞云的怀里,甚至来不及品评这个貌似文质的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宽广的胸膛。   浓重的荷尔蒙呼息,伴随着温泉一样暖热的血腥气。这是怎样一个让她无所畏惧,又流连忘返的胸膛啊。   “她死了……”   咬着唇,冯佳期忍不住颤抖着双肩。她抓住宋辞云的手臂,眼睛里闪闪亮起一丝理性。   “是,她死了。她承认杀害了阮心,然后畏罪自尽了。我想过要救她,可是……”   “她是阮心最好的姐妹,她怎么——”   “佳佳,你得习惯,这世上每颗心都是埋在肚子里的。你永远也不可能强大到,看谁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好人。”   冯佳期没有哭,她只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吓坏了。   跪在湿软的泥土里,她的双臂紧紧扣在宋辞云的肩背上。   她没想过推开他,甚至有点害怕他会突然放开自己。   身后苏柳儿的尸身距离她只有不到五米,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得毫无止息。最后强弩之末。趋于沉静。   这一刻,冯佳期才开始流泪。   她说,傅子康死去时候,她大概就缺这样一个拥抱吧。才会让梦魇侵入她不够强大的脑海,整整五年。   原来人之所以有趟不过去的河流,翻不过去的坎。缺的往往不是勇气,而是一双,在前方等你的手。   “以后,这个拥抱将成为你专属的。世间美丑正邪。春花秋月,万物生长。我抱着你,一一看尽。”   “你刚才……是,在跟我告白么?”冯佳期的声音有点哽咽,闭上眼,她把头埋着不愿抬起。   “有没有新意?”   “对死者是不是有点不尊重……”   “我尽力了。”   宋辞云轻笑一声,视线模糊着。可能是因为刚刚跑丢了眼镜,也可能是因为失血太多。   陪着冯佳期简单跟警方说明了情况,宋辞云把苏柳儿认罪的录音提交了上去。   出警的负责人李队长还是有点官腔的。他觉得宋辞云这样的行为往严重里说,有妨害司法的嫌疑。   “任何公民都没有权利去诱导逼迫犯罪嫌疑人,去承认犯罪事实。都像宋先生这样做,要警察干什么?”   宋辞云自然连连称是,并表达了虚心接受和对人民警察高度崇敬的态度。   “李队,可我觉得这位先生干得很漂亮啊。”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女警,长得漂亮又甜美。要不是这身警服把英气逼得不可亵玩,以冯佳期的职业习惯,这会儿该上去要电话号码了!   上次正好有个通告。要选角拍个刑侦片。她手里这帮风尘气丫丫的小姑娘,哪有一个有这气质。   “要不是他先用计把人诈出来,你想想看,我们从立案,到分配,再到寻访目击,做口供。想破案只怕没个十天八天根本不可能。局长不是说了么?现代破案,也要有建设性的思路——”   看到女警这么为宋辞云说话,冯佳期心里还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感想呢。   那边李队长面子有点挂不住了,挥挥手,把人都赶去干活了。也不再纠缠宋辞云这里是是非非了。   其实宋辞云倒是觉得,这位官腔队长真应该好好感谢下刚刚那个漂亮的女警。   否则,就凭他刚才入现场不戴手套的行为——   还好,宋辞云是个观察细微,滴水不漏的人。但算不得睚眦必较。   ***   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死亡和真相之间,就像徒步生长出来的并蒂莲。缠缠绕绕,模糊了眼。   冯佳期靠在车背椅上,这会儿吸烟。宋辞云没有阻止。   “今天为什么允许我抽烟?你……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管我了么?”   “心疼你。抽吧,就一支哦。”   冯佳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多少年了,宋辞云这一句淡淡的心疼,真的让她差点就溃败了所有的坚强。   “我刚才说的话……”那一句名正言顺,容下冯佳期多少勇气?宋辞云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   只不过,他恨今天的自己仍然没有力气将她扑倒……   “我明白。佳佳,我……”   “行了行了,别说了。”冯佳期猛吸了两口烟,一甩手就丢出了窗外。   她抹去眼角的泪痕,一纵身就跃了上去。   面对宋辞云苍白干裂的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犹豫还是该期待。   宋辞云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柔和过后却又是激荡而坚决的认真。   再暖的男人一旦做好了向异性发起占有的准备,就都会本能地释放这种战宣一样的目光。   他本来也不例外。   冯佳期稍微有点怕了,就好像一不小心开启了有点危险的魔盒。虽然气息很诱人,但也很忐忑。   “等等……”冯佳期抽回理智,一下子推开男人凑近的脸庞。   “我……”   对不起,我还无法确认。我对你的感觉真的是想要共度一生的爱。   我只是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被别人保护,被别人心疼的滋味了。   如果不能同样回馈给你一心一意的付出,这对任何一段感情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冯佳期垂下头,难过地搓了搓衣角。   “kevin,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宋辞云握住冯佳期的手,凑到干涸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时间还有好多。我又不会。突然就死掉……”   说完,咕咚一声,他的身子一歪,整个倾进冯佳期的怀里!   “kevin!”冯佳期起初还以为他是故意在跟自己开玩笑的,可是随手一抓,就是一把鲜血。再低头,才意识到自己整个肩膀和胸膛都染红了!   “kevin!你怎么了!怎么受的伤?!”   宋辞云想:总算找到个可以圆谎的机会了!   “刚才,苏柳儿,玻璃扎了一下。不要紧……你录口供去的时候。我叫医生缝了几针,包扎过了……”   冯佳期一把撕开宋辞云的外套,盯着那几乎要看不出本色的衬衫,吓得双唇直抖!   “这……我送你与医院!”一脚油门踩出去,冯佳期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车都快飙到80了,才听到宋辞云在她身边弱弱地说:“你能把我衣服穿上么?这么敞着,多冷啊。”   “哦,对不起,我忘了!我——”   一手捏着方向盘。另一手忙乱地去抓宋辞云的衣襟。冯佳期又惊又急:“你心跳呢!心脏怎么不跳了?”   宋辞云:“……”   “心脏在左边,你摸的是胃。”   冯佳期的手指拨乱在宋辞云的胸腹上,男人的身子竟是那么的冷。冷得冯佳期都快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你很冷……是不是失血太多才会这样冷?宋辞云,你……你会不会死?”   “不会,”宋辞云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他知道失血性休克有多危险,也知道,人可以逞强一时,不能逞强一世。   该死的冯佳期。要不是你刚才主动过来要接吻,他早跑医院去了!   “都还没等到你确认心意,死了多亏。好不容易让我比警察牛逼一次,你见柯南破了几千集的案子,自己死过一次没有?”   冯佳期:“……”   “佳佳,”宋辞云闭上眼睛,只觉得车里的冷空气渐渐开始转暖,跟幻觉似的。   “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啥?!”   “那天你在我家……裸奔,我其实看见了……”宋辞云笑道,“所以你放心吧。喷那么多?血我都不会死,今天也不会。”   冯佳期看到侧面来了一辆集卡,她想,究竟应该是撞上去呢?还是撞上去呢?   “算了……反正我今天也看到你的身体了。”冯佳期瞄了一眼男人精壮的腹肌,“话说,你长得像个大学教授似的,为什么身材这么好……”   “为了等你这句夸奖啊……”说完,宋辞云闭上眼睛,再也没有回答冯佳期啰里啰嗦的废话。   大概是觉得,喜不喜欢这种事,偶尔得给这个傻丫头留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   明晚见 第014 睁开眼,我要看到你   “宋辞云,你感觉怎么样了?”   “要不要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不行不行,她要是过来了,会不会觉得是我害你受的伤?我——”   跟着病床往急救室里跑,冯佳期以前都不觉得自己怎么有那么聒噪。   说好的独立自主坚强向上的女主设定,逗我呢吧!   宋辞云用单臂撑着身子坐起来,冲医护人员摆摆手:“抱歉,等一下再进去。”   “先生,你失血过多,再耽误就危险了!”医生不相信韩剧,只相信科学。   宋辞云坚持摇了摇头,说给他二十秒就好。   只见他微笑着摘掉眼镜,认真地放在冯佳期冰冷的掌心里。   “帮我拿着。在我醒来之前,记得要戴上。我想睁开眼睛,第一个就看清楚你。”   男人的容颜因缺血而变得惨白,轻薄的唇几乎共肌肤一色。唯有那双眼睛,丝毫不减温柔。   “你……”那一刻,冯佳期真的有想哭的冲动了。   “我都还没想好要不要喜欢你,你干嘛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宋辞云你知不知道我都五年没跟男人在一块了!你这样的攻势,我特么地受不了!我会扑倒你的信不信?!”   用力捶了两下急救室的门,冯佳期觉得手心突然钳出一种异样的疼痛。   她想,也可能是自己的心太别扭了。始终不愿承认这样的恐惧代表了什么。不愿承认这样的宋辞云,分明有足够的力量让她在意,让她窒息。   当然也可能是——捶门的时候,把眼镜片砸碎了扎了手。   冯佳期:“……”   真是帅不过三页,浪漫不敌狗血。   毫不犹豫地闯进楼下的眼镜店,在人家打烊前的最后一刻,冯佳期把钱包和节操都交出去了。   “求求你师傅,帮我修一下好么!我男朋友如果不能在今晚拿到这个眼镜,他就看不到我了。会以为我被外星人抓走的!   我付你双倍的价钱,三倍,三倍也行!”   修眼镜的师父自动过滤了前面的疯话,只要听明白三倍工钱就行了。   冯佳期找了个纸巾捏住自己割伤的掌心,一边徘徊在门外静等,一边拨通了傅婷月的。   “小月,我今晚不回去了。”   “佳姐,你没事吧?你在哪里啊?”   “我在医院呢,朋友受伤了。我照顾他一下。”冯佳期回答说,“你早点睡。别出去瞎跑。明天我抽空去一趟公司,安排你跟几个老师见见面。”   “没关系没关系,你忙你的就是了。”傅婷月眼珠子一转,话及试探,“我知道地址,我自己去公司就行。再说,宋大哥不是也在么?”   “他不在,就是他受了伤。哎呀,你别多管了,听我的安排就是了。”听到眼镜店里的老师傅在招呼。冯佳期挂了电话,转身回去。   宋辞云受伤了?   傅婷月皱着眉头,看着刚刚平静下来的,她又重新捡了起来。   她用今天才洗掉鲜艳色彩的指甲一个个触屏按过去,拨了一组号码。   “阿姨您好,您是宋辞云的妈妈么?我……我是他朋友。他受伤了,在医院急救呢。”   这个电话,是那天她从宋辞云的来电上偷偷记下来的——朱子秀的号码。   只是按掉一片镜片,修一下大概三五分钟的时间。老师傅多赚了三倍的钱,自然也愿意多说几句话:“姑娘。你看看成不?我这里小本店面,已经用了最好的材质了。”   “谢谢你师傅,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拿着完好如初的眼镜,冯佳期感谢十分,“简直像新的一样。”   “呵呵,那可不敢当。他这个眼镜啊,用的是轻白水晶蓝光抛面弧设计,国内根本没有这样的材质。我用镜面树脂先对付一下,以后,你们得拿到米可利海外店去配。这么名贵的东西,别糟蹋了。”   “啥?”冯佳期默默合上下巴,“这眼镜,你说很值钱?”   “那当然,我做了一辈子匠人,难道还看不出来?这镜架是日本手工品牌另类教皇米可利的限量款,市面上早就没有了,只做收藏用。镜片是奥地利轻质白水晶,抛光工艺世界顶级。你就是给我带两片过来,我都不敢帮你打磨。   就这付不起眼的镜子,少说得个小十万。姑娘,你这是捏碎的,还是揉碎的啊?唉,小两口打架,别砸钱出气啊。”   冯佳期紧了紧钱包,默默从眼镜店退了出来。   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开中低端家用车的宋辞云,会有一架跟车差不多价钱的眼镜?   该不会是这老头故意耍自己的吧?谁叫她刚才信口开河地说什么外星人!   “医生,我朋友出来了么?”赶回急救室的时候,冯佳期发现门已经开了。于是急急匆匆捉住个医生就问。   “哦,已经进病房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人还没醒。不过——”冯佳期道了声谢就要往病房跑,却被医生的一句‘不过’,硬生生拽了回来。   “不过?不过什么?”   “这么深的伤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医院看?别以为不在要害处就不会致命,万一引发血栓,他这条胳膊就废了。”   医生说的严重,冯佳期心有余悸。   “对不起,我朋友好逞强,受了伤也不马上说。害我车都开出去好几百米了——”   冯佳期很惭愧,想起刚才自己还在车里犹豫要不要吻他的时候,宋辞云那边流血都快流死了。   “你说什么呢?”医生眉头一皱,“什么刚刚?什么车里?他这伤都缝过两次了,少说得有两三天吧!再这么反复撕裂,肌肉组织都要坏死了!”   “啥?”还没等冯佳期反应过来,人家医生已经去忙其他病患了。   缝过两次?冯佳期一边往病房走,一边混混沌沌地发着懵。   还好从天而降一个大耳光过来,让她不用担心发呆发到撞墙了。   抬起眼,冯佳期先认出了朱子秀的脸,然后才觉得自己的脸疼。   “宋太太,你……你为什么打我?!”   “冯佳期你还给我装!”朱子秀穿着个褐色的旗袍,围着个青色的披肩。整个人的气场就跟雪姨似的!   “要不是因为你,辞云会伤成那样么?!呵,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别以为辞云对你好像有几分好感,你就给我阳光灿烂。我早就告诉过你,他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就算人家两个有点小矛盾,也轮不到你这种女人趁虚而入!”   “宋太太,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kevin,就……就算互有好感,也还没有到——”   冯佳期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也不知是刚才那一巴掌扇的,还是今晚的信息量大得跟洪水猛兽似的。   “互有好感?你有什么资格跟他互有好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狐媚手段,骗得了男人一时空虚罢了。   我告诉你冯佳期,你那点烂事,我早就打听得门儿清了。”朱子秀柳眉倒竖,指着冯佳期的?子越骂越勇,“你妈生你的时候就死了,你爸在你十几岁的时候也自杀了。你继母杀人未遂入狱,你哥牵扯商务案件下落不明,你前男友被人当街割喉,你给他堕过几次胎,你说!你敢说实话不!   像你这样乱七八糟的家庭——”   “宋太太!”冯佳期大喝一声,“我可以理解你作为母亲,不满意儿子择偶时的那种失落和冲动。就算你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一顿,我也认了。我的出身,我的遭遇,并不是我自己能选的。我是穷是贵,门户对不对,也已经成了定局。   但是请你停止再侮辱我的家人。他们很多,都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   “是啊宋阿姨,佳姐也不是故意害宋大哥受伤的。您先冷静冷静,别气坏了身子。”说话间,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孩从后面赶了上来,双手扶住朱子秀的臂弯,乖得跟个小猫似的。   “小月?”冯佳期定睛一瞧,差点没能认出来。   她今天在外面折腾了一天,根本不知道傅婷月什么时候出去把头发染成了黑长直,把五彩缤纷的指甲洗的一干二净,还换上了一身半袖保守清纯可爱的连衣裙!   整个一个乖乖女的形象,跟鬼附身了似的。   “小月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担心你啊,刚过来就看到宋大哥出来了。你人不在,于是我巧遇了宋阿姨。”傅婷月羞答答地说,“佳姐,你别难受,阿姨只是爱子心切,咱们快点过去看看宋大哥吧。”   “你等会儿!”冯佳期觉得脑子有点乱,“你过来找我,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我正好没电。就——”傅婷月那委屈的小表情就跟真的似的,冯佳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但就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你少在那避重就轻!”朱子秀丫就是一根直肠子,虽然她都还不知道傅婷月叫什么名字,但这个小姑娘打扮的又贤淑又良家,跟她可心的周丽娜简直如出一辙。相比波浪烫,红指甲,连衣裙翘屁股爆胸的冯佳期,简直比天使都可爱了。   “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你跟辞云在一起的,冯佳期,你也别等着给我扣嫌贫爱富的帽子!就算辞云不跟丽娜在一起,我也得给他找个乖顺贤淑的姑娘,我告诉你,我们樊城宋家还从来不至于靠儿女联姻来赚地位!但是你,想都别想攀进这个门槛!”   樊城……宋家……?!   冯佳期手一松,提包啪一声掉落在地。   朱子秀得意地一翻眼睛:“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们辞云是宋家三子?   或者,呵呵,他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没告诉你?哈,冯佳期,我就说我儿子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女的。原来真的只是玩玩你啊!”   接下来的谩骂和诋毁,冯佳期全然没有听进去。她蹲下身,捡起提包和——得了,刚修好的眼镜又摔碎了。   宋辞云是樊城宋家的三公子,也是夜如澜的宋三爷?   这太离谱了,他明明就长了一张财务总监的脸啊!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冯佳期无力地捡拾起地上的碎片。终于,透明的蓝光里,折射出了她泪流满面的脸。   她一直没想明白自己对宋辞云的感情究竟能不能从好感升华到相依相偎的爱——   直到这一刻,幻灭的无力感,让她终于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事实。   两个人要想真的很合适,其实一点都不容易呢。   “还不快走!哭得梨花带雨的,你想给谁看?”朱子秀看到冯佳期这个样子,倒也有几分不忍心。   “我不会走的,我会等他醒来,亲口问问他。”冯佳期用手帕包住眼镜碎片。   “你——”朱子秀本性色厉内荏,骨子里还是有点怕儿子的。   这时候宋辞云要是醒了,保不齐还得怎么闹呢。今天她该说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最好的结局就是让冯佳期知难而退,滚得远远的。   “算我求你了成不?你要是想要钱。就给我开个数!你丢得起这个人,宋家还丢不起呢!”   “佳姐,你要不就先回去吧。”傅婷月跟着劝,那认真的小模样跟小正室范儿似的,“我会帮你照顾宋大哥和宋阿姨的。”   “为什么要你帮我照顾?”冯佳期轻轻哼了一声,“宋太太,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道让我问几句话都不敢了?”   “你,你还想怎么样!告状是不是?”朱子秀见冯佳期不肯认怂,上来一阵毫无风度气质,又开始撒泼了,“行啊!你告啊!我是他妈妈,他难道还能打我不成?   我含辛茹苦把他带大,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我就不信他今天为了你这个女人,能不要我这个妈!”   “还有完没完了!这里是医院,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远处走廊一声厉喝传来,身着白衣的女医生倒竖柳眉,以双手叉腰秦明站的姿势,投射过长长的身影。   急诊科主任白叶溪今天正好值班,才下一台手术呢就听有病人在投诉。   冯佳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熟人,这只会让满心骄傲的她越发无地自容。   她无法再纠缠,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低着头,捡了包,调头便走。   “冯小姐!”白叶溪当然认出了她,快走两步追了上去。那边朱子秀有点不淡定了,反正她本来也没什么主意,这会儿两眼一眯,往‘好姑娘’傅婷月身上瞅了瞅:“这啥情况啊?医生也认识她?那会不会故意害我家辞云啊?”   “放心吧阿姨。您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我在这儿看着。”傅婷月小胸脯一挺,把朱子秀感动得青春痘都要重返活力了!   “好姑娘啊,我听她叫你,小月?话说是怎么认识辞云和冯佳期的?”   “恩恩,阿姨您也叫我小月就行了。”傅婷月抿着嘴,甜甜一笑,旋即又把几分无奈几分畏缩刻画在眼角眉梢。   “阿姨,您就别管我……我怎么认识的了,我怕您知道了。也会讨厌我的。”   “怎么会啊。别怕,有什么委屈跟阿姨说。”   傅婷月红了红眼圈,略微往后让了几步,“其实我,也是个艺人,是佳姐公司的。阿姨,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做这行的姑娘?可我是干净姑娘,真的。我妈很宠我,经常给我做漂亮的衣服。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服装设计师。可是后来,家里要供我哥哥们上学娶媳妇。没有足够的钱给我学艺术。我就想,要是当不成设计师,当个模特也好呀。   阿姨,我最喜欢国外一个叫lina的设计师了。觉得她身上有种特别温顺美好的气质,我一直把她当成偶像呢!要是有机会能穿上她的作品走上t台,我这辈子都——”   “你说的lina,是不是叫周丽娜?”朱子秀一听,顿时心花怒放。   “对对!她的所有比赛录像我都看过,她曾经在米兰时装——balabalabala!”   这些,都是傅婷月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百度百科出来了。   要么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可是,我知道想我这种小角色,在公司里能得到的机会太少了。”傅婷月垂下头,硬是挤出两滴眼泪,“佳姐明里暗里告诉我说,想要得到好机会,必须得接受公司给安排的应酬。可我,可我出来的时候就答应过我妈妈。我是好人家的姑娘,绝对不能为这种事脏了身子的!我知道佳姐也不容易,她在这行里做久了,早就不相信眼泪了。   我不愿意啊!我听说lina设计师要来参加这次tk秀场的比赛,可是我,我连一张门票都拿不到,更别提能穿上她设计的衣服了!”   “可怜的孩子,真是时运不济,硬被往娼里逼啊。”朱子秀陪着红了红眼睛,一把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听阿姨说哈,咱们不跟那姓冯的混。阿姨认识你说的那个lina。阿姨让她带着你,你给她当模特好不好?只要你乖巧肯努力,以后啊,有的是机会参加国际大赛。”   “真的?!”傅婷月揉了揉眼睛,瞬间欢呼雀跃起来。   “阿姨怎么会骗你呢?丽娜这孩子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像我亲生女儿似的,小月,一看你我就觉得投缘,咱这真是缘分啊!”   傅婷月兴奋的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就浮夸了。于是她转了转萌萌的大眼睛,故意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姨,你刚才跟佳姐说,丽娜?什么——哦!难道——   难怪难怪,我就觉得我一见宋大哥就觉得亲切!您还别说,他和丽娜姐真是郎才女貌夫妻相呢!”   “你也这么觉得?”朱子秀算是抓到忘年交了,这会儿开心的,估么着差点都忘了儿子还昏着呢,“唉,可惜他怎么就这么不长眼睛,丽娜多好一姑娘——”   “放心吧阿姨,如果宋大哥真的能跟丽娜姐喜结良缘。我第一个就报名当伴娘!”   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从敌人的敌人开始下手。傅婷月觉得,这些东西书上没有,冯佳期也教不了她。呵呵,看悟性咯。   ***   “冯佳期!你别跑了行么!我一个孕妇追你追这么辛苦容易么!”白叶溪一直追到挂号处才把冯佳期拦了下来,主要还是靠保安的力量。人家看主任都亲自来抓的,说不定是逃单的。   “白医生,我……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在医院大声喧哗的。你就别——”冯佳期几乎是祈求了。她不想向朋友们解释,也不想把脆弱不堪的样子呈现给任何人看。   “你的手还在流血,跟我过来包扎一下。”白叶溪拍拍胸口,二话不说就把她拧了过来。   “我真……没……”   “别跟我来这套,你跟唐笙一样,都不省心。过来——”   沉静的急诊室里,酒精的疼痛已经让冯佳期越发免疫。   看着自己尚未痊愈的双膝,想起宋辞云在自己家里辛勤劳作的那一晚。话说,他是把酒精整个倒自己腿上了吧?   唉,都是套路。有人走了肾。有人走了心。   “里面那个男的,是你男朋友?”   冯佳期闭了闭眼,说:“ex吧。”   “就因为他有个那么神经的妈?”   冯佳期摇摇头:“大姐,跟他妈妈没关系。咱俩可都是亲眼看着唐笙怎么从赵宜楠手里被捞出来的吧?有她那碗酒垫底。我觉得别的婆婆都算慈祥的了。   这,其实是我和他的问题——”   “是啊,赵宜楠的问题,难道不是白卓寒的问题么?当初,要不是他那么对唐笙,他妈敢下那样的手么?所以——”白叶溪帮冯佳期包好了手,顺便把她蹭的有皮没毛地膝盖一并处理了。   “所以?”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男人身上啊。”白叶溪笑了笑,“你们是不知道,其实大哥的妈妈也不是很喜欢我。”   向绅的生母还活着,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向晚春离婚去国外了。   后来白叶溪生长子的时候,老太太也来看过她。中西方坐月子和育儿的差异本来就很鸡贼,再加上白叶溪是医生,自然强势龟毛了一些。   老太太觉得,白叶溪可比那个温柔可人的凌灵,差了不止一点点。   然而当天晚上,向绅就叫人把他妈妈的行李一收。直接丢直升机上去了。   “我三岁时你就离开了我,因为隔不断的血缘,我必须叫你一声妈,咱们总比外人亲。   你来做客我欢迎,看孙子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没有权利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还给我媳妇儿气受。understand?”   这是向绅对螺旋桨下风姿凌乱的生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跟你说这些,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感觉里面躺着的那位先生,可比白卓寒那种货强多了。我不信他会让你受唐笙那些苦。”白叶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她摸摸小腹,女儿已经快五个月了呢。   “啥?”   “真的,不信你问读者。”   告别白叶溪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冯佳期经过病房,看到朱子秀还守在那,她默默低着头退去。   白叶溪的话没错,如果宋辞云真的是个双面人,那他的内心真的不是一般强大。那他没什么主见的母亲,可能根本无力动摇他的决定,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搞事情。   但是,排除这些客观因素外——她看不清的是,自己真的很想很想跟这样的宋辞云在一起么?   回到车上,冯佳期趴在方向盘上闭了一会儿眼。目光瞥到副驾驶座椅上凌乱的血迹处,她烦躁地伸手去扯,准备明天带去洗。   咣当!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冯佳期借着的光一捡,这是——   明晚见 第015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帅   开门进家,冯佳期看到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傅婷月已经回来了,穿着棉布的卡通睡衣,蜷在她的沙发上。   见她进来,女孩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佳姐,你回来了?”   冯佳期已经很累了,累到连半句废话都不想跟任何人说。一屁股坐下,她闭着眼睛靠倒在扶手上。脸庞烫过一丝暖气,原来傅婷月帮她倒了杯热水,乖乖巧巧的送到她面前。   “佳姐,你的脸颊都肿了,我去帮你拿冷毛巾敷一下。”   “不用了。”冯佳期挺了挺酸软的腰背,然后一抬手,直接捏住了女孩纤细的小手腕——   “小月,你给我说实话。”   “我……”傅婷月拧了拧肩膀,往后退坐几寸,“佳姐你怎么了?我……我要说什么啊?”   “你当我是傻子么?宋辞云的妈妈为什么会到医院去?”   “佳姐,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故意搞出来的事情吧?”傅婷月两眼一红,委屈的像只小白兔。   “你来t城的当天,跟朋友去了夜如澜。你见过宋辞云,也知道他就是宋三爷。那天他带伤昏倒,就是在这个沙发上,你故意对我说了谎。   小月,我以为你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孩子。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说着,冯佳期一把夺过茶几上的站起身,傅婷月想去抢,身高上却根本不足对手。   “你敢让我看看么?你通话记录里的最后一通,究竟是打给谁的?”   冯佳期的秒杀实力的确是出乎傅婷月预料的,但是这小妮子早有后招,也不知道娘胎里读了多少本厚黑学!   “佳姐!我错了。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傅婷月哇一声哭了出来,冲着冯佳期一下扑上去。小脑袋立刻埋在她身上,?涕眼泪的毫不客气。   “你别跟我说,你怕我同别的男人谈恋爱了,以后就不管你?”冯佳期冷冷推开她,“你真以为我冯佳期是圣母婊么?”   “不是的佳姐,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你跟宋辞云在一起。”   傅婷月泣不成声地堆在沙发上,双眼顷刻便哭肿成桃。   “你喜欢他啊?”冯佳期点了颗烟,没有男人在身边聒噪说教的时候,自由背后尽是孤独。   想起那天傅婷月两眼冒红心的迷妹样。冯佳期简直哭笑不得。   傅婷月摇头像个拨浪?,双手小心翼翼去抓冯佳期的胳膊。甩开,还抓。   “佳姐,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没有忘记过我哥……”   “够了!”冯佳期一掌拍飞了玻璃杯,“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再没完没了的拿这个切话题!”   没有忘记傅子康?怎么样算忘记?   难道要我听到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他是谁才算数么?   我就不能永远记着有个男人为我而死,同时依然寻找新的幸福么?   纪念和束缚是两回事,回忆和自闭是两回事,感恩和逼迫更是两回事。   “傅婷月,今天你要是不能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就给我打包行李滚蛋!”   冯佳期承认自己的心太乱了,情绪太糟了。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系列事究竟该怪谁,反正傅婷月被她抓到有鬼,她也只能先那她当鬼来拷。   “佳姐,就算你要赶我走……我也不后悔为你做的这一切!”傅婷月扬起脸,最考验演技的关键时刻终于来临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你发花痴时说的那些话并不代表我的真实想法。宋辞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在夜如澜的地下场,我亲眼看到他自残一刀就为了救他手底下的人。   佳姐,你还记得我哥死的时候,在几分钟之内喷完的血么?”   冯佳期一下子石化了。动动唇,半晌没有言语。   “我哥走了这么多年,你的噩梦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停止?佳姐,我知道你需要一个真心疼你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可是像宋辞云这样的,他真的适合你么?   他所有的温柔和温暖都是假象,他骨子里杀伐决断的立场注定他根本不可能给你安定的生活。   我知道他喜欢你,但我舍不得你再受一次伤害,你究竟明不明白啊!佳姐,我是把你当我的亲姐姐来心疼的。我不愿意你跟那样的男人受苦,不愿意你被那样的婆婆欺凌。我妈总跟我说,是我们家没福气,没能娶到像你这么好的媳妇,是我哥没这个命……”   看到冯佳期脸上纵横零落的泪水,傅婷月趁热打铁地冲上去,一把搂住她单薄的双肩,“佳姐,嫂子……你就算要赶我走,我也要把这些话说出来。嘤嘤嘤……”   傅婷月是个多讨厌人的小姑娘啊,冯佳期想。   “小月啊,你不去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放心吧,姐会好好培养你的。”   “佳姐……我说的都是真……”   “我信了。”冯佳期抬起手,香烟都要烧到烟蒂了。   “我信你说的还不行么?”掸掉烟灰,冯佳期理了理女孩那些被泪水糊住的刘海。   “这个世上,真心为我着想的人已经不多了。你说得这么诚恳,我宁愿相信就是了。洗洗睡吧。我也累了。”   “佳姐……我要搬走么?”   “随便你。”冯佳期挑唇轻笑,“你不走我走,反正这房子已经被办抵押股权了。要不了多久,银行就来收了。   你想当明星,来华格我欢迎,去别处我也祝你好运。总之我希望你介绍自己的时候,可以说你是已故傅总的妹妹,但是别说是冯总前男友的妹妹。就算你真心疼姐了。”   甩掉高跟鞋,冯佳期径自上楼去。就如她自己所说,她可以相信傅婷月是为她‘好’。   因为傅婷月的动机根本就不重要——   小姑娘就算把把脑浆子都搅合出来使坏又怎样?无法改变的,是宋辞云双面的身份,和不坦率的假象。   冯佳期平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柔软的垫子吻不掉她一身的疲惫。   枕头下,冰冷的手枪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冯佳期心乱如麻,难以自控地捂住脸。   那枪,是在自己车子的副驾驶座位底下发现的。   想来是宋辞云被自己送下车,去医院之前,藏在那的。   都是真的,他的身份,他的背景,他的危险。   在那之前,冯佳期甚至想过——如果宋辞云醒来,告诉她那都只是误会,自己才不是什么宋三爷。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最讨厌了。   或者说他已经洗手不干了,现在就只想在她冯总麾下做一名经纪人,没有远大理想地过过小日子,明天比昨天老一点。   冯佳期还想过,要么——   抛个硬币吧。正面就怎样,反面就怎样?   可是她差点忘了,就在几小时之前,她甚至还不确定自己已经爱上了宋辞云!   原来,抛硬币的意义只在于——当硬币腾空的那一瞬间,你会突然发现,自己期待它是什么!   冯佳期想,原来宋辞云对她来说,真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像雪里砖,绵里针,又美好,又危险。   可是,上天不会再给她一个义无反顾的十七岁了。   平静地闭上了眼睛,三十岁的冯佳期告诉自己,不会再为任何一个男人失眠——睡不好皮肤老很快的!   ***   “快去吧。我叫人把他妈妈赶出去了,就说现在是换药时间,不给探访。”白叶溪准备下夜班的时候,对一大早就躲在病房外的冯佳期说。   “大姐,谢谢你了。”冯佳期转过走廊,刚要靠近宋辞云的病房。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刚从里面出来,穿一身拘谨的保安服,肌肉块跟注水了似的。   一看到冯佳期,那男人恨不能缩骨滚地。   “行了!你别躲了。”冯佳期快走两步叫住阿泰,“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你是三爷的保镖吧?”   阿泰:“冯小姐……”   “除了你,还有谁是他的人啊?短短几天时间,公司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我还以为我最近走了什么狗屎运呢。呵呵。原来是——”   “冯小姐,宋先生已经醒了,您进去看看他吧。我先出去……买,买早餐。”   阿泰觉得,自己应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站在病房门前,冯佳期深吸一口气。   连日的阴雨好不容易挤出阳光,雪白的窗帘迎着早晨飘飘荡荡。   “kevin,你还好吧?”冯佳期大大方方走到宋辞云的床前,盯着男人的眼睛,笑容温和恬淡。   “如果我说不好,你要不要留下照顾我?”宋辞云眯了眯眼,显然是因为没有找到眼镜而有些失落,“喂,我让你帮我——”   “不好意思,磕碎了。”冯佳期从包里取出个小袋子,零零碎碎地在宋辞云耳边晃荡两下。   宋辞云轻笑一声:“你赔……”   “好啊,你开个价?”   “二百五。”   “滚。”冯佳期咬了咬鲜艳的唇,今天她涂了玫红色的唇膏,与大地色系的眼影很搭调。加上这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元气又健康。   “佳佳。”宋辞云直了直身子,去拉冯佳期的手,“我想,等我出院后——”   然而,冯佳期并没有给他碰到手,也没有拒绝得很生。她十分巧妙地避开话题,低下头,翻开自己的包。   “对了,这个还你。”   红色的绒布一层层包着,冯佳期警惕地四下看看。故意狡黠出眼神,弄得宋辞云哭笑不得。   “什么东西?定情信物?”   一般只有古代的姑娘才会把自己的红肚兜抱抱卷卷送给情郎——   可是宋辞云单手一接,沉甸甸的重量让他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他知道,那是自己藏在冯佳期车座上的枪。   冯佳期眯了眯笑眼,故意做了个夸张的嘘声动作:“当心点,等回去了再打开看哦。”   “佳佳……”   “哦,对了,我还带了其他东西给你。”说着,冯佳期从提包里变魔术似的一样样往外拽东西。   宋辞云侧着头,怎么越看她越像哆啦a梦啊。   “这是上次王东尼的股权转让协定声明,这是你帮我办的抵押贷款资料。这是我们华格文娱连续三年的财务报表,这个是人事架构图。哦对了,我把公章也带出来了。   你还好吧?这样撑着会不会太辛苦?要我扶你躺下么?”   宋辞云摇摇头,他把枪塞回枕头底下,一脸狐疑地看着冯佳期。   “那我简单点长话短说,”冯佳期把几个文件一一交到宋辞云手上,“首先,我真的没想到像华格文娱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能够被宋先生您发掘,不惜重金帮我们扛下抵押授权。   我真的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但我同样也很清楚,没有一个商人的投资是不讲求回报的。华格文娱虽然是小公司,挣不到好渠道,也没有好资源,艺人水平更是马马虎虎。但我相信,有宋先生您罩着,我们的前景一定会精彩。您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点跟我提。   无论是收益比率,还是投资方向——”   “冯佳期,你在说什么?”宋辞云的脸色微微有恙,在冯佳期仿佛做报告一样的流畅言辞中,狠下心一语打断。   冯佳期沉默了几秒。捏着手里那颗红红的公章,就像在捏一颗赤诚的心。不久,就汗涔涔了。   “隐瞒你是我不对。但我来到华格,不是为了做什么狗屁市场投资调查……”宋辞云略微偏过脸,逃开了她的目光。   “你赶走了王东尼,搞定了刘正豪,教训了spring,甚至连门口的保安都换成了你的人。一夜之间,跟木马屠城似的。”冯佳期挑着眉头搔了搔头发,“不是冲公司来的,难道是泡妞的啊……”   “佳佳,对不起。”宋辞云再次去捉冯佳期的手。这次,她没有故意拿捏作态。而是拒绝得很干脆。   “昨晚,我枕着那柄枪睡了一夜。”冯佳期咬着唇,眼睛游着湿润的水汽,“起初觉得有点怕,后来想想,也不算什么嘛。不过是个铁疙瘩,哪有人可怕……”   “我也是没办法,你坚持送我来医院,我总不能别在腰上带进手术室对不对?”   宋辞云抬手去就冯佳期的脸颊,女人一躲,泪水好险没有晃下来。   “你杀过人么?”冯佳期用力咬了下唇,用力得有点过猛,一下撕开了小块的皮肉。鲜血沁出,染得那淡淡的玫红更娇艳。   “别咬!”宋辞云按住她的肩膀,试着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拽。   他以为女人会抗拒,但抗拒一会儿总归会就范。   可是冯佳期不是抗拒,而是在颤抖,她在害怕。   “你怕我?”宋辞云用拇指轻轻擦去冯佳期唇角的血迹。   仰起脸。冯佳期用力转着眼眸,好不容易把泪水咽了回去。   “不会,我是你的朋友,我觉得你很酷。”   “那,如果是——”   宋辞云话不及地,冯佳期凛然转身过去。动作逃得太大太夸张,连输液瓶都跟着晃荡。   “佳佳,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宋辞云,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是还没到……特别特别喜欢的程度。”冯佳期用力呼吸了几下,没有转过身子。   “五年前。我的前男友被人一刀割了喉,在我面前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去。我没想过我的下一任,也是个随时会在身上捅刀子的男人。   所以,我知道你可以说你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因为我做这行的鱼龙混杂满地都是贱人,没有个牛逼的男人当靠山我会被人啃得尸骨无存,我需要你而你正好看上我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你呢?何况你又会洗衣又会做饭温柔体贴完美无瑕。可是——”   冯佳期低下头,一口气讲出这些连脑子都没过。缓了缓肺活量,她继续说:“可是我。并不需要别人帮我完成梦想。哪天我想开了,也许会放下所有的一切,躲到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走走停停。   宋辞云,其实我并不需要别人保护。”   “你想要的生活,我可以陪你。你想要的安定,我也可以给你。”宋辞云跪起身子,撑在床上。结实有力的双臂从后面环抱住冯佳期。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语气里更多了几分坚定。   “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现在就带你走。”   现在就走么?   冯佳期凄然一笑,摇了摇头:“kevin。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我还没有……特别特别喜欢你。没有喜欢到,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用力扳开宋辞云的手,冯佳期径自朝病房门外走去。   “哦还有一件事,杨颂莲是我的好朋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夜如澜,但之前猜想,应该是与宋三爷有关。   我知道阿莲这些年混在这潭水里,不晓得都染了些什么颜色。但是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份上,请你别难为她。她一个人带这个智力有障碍的孩子,很不容易。   还有你的小迷妹傅婷月。呵呵,小丫头古惑仔看多了,转眼就忘了小结巴怎么死的了吧?你能赶就赶,赶不走就硬赶。   她是傅子康的妹妹。我讨厌她,但我不能让她出事。”   “你放心。”宋辞云哑了哑声,简单的三个字,字字千钧。   “那好,你好好养伤。”冯佳期双手扣在提包的装饰挂件上,舔舔唇,沙沙得疼,“嗯……我不方便一直过来看望你。有事就打电话吧。公司那里,我可能会重新招聘一个渠道经理。王东尼的股权抵押对价支付,我算你一半,呵呵,那本来就是你帮我贴垫的。   以后,你再来公司。我会让他们喊你宋董。”   “冯佳期!”   在房门关合的最后一刹那,宋辞云高声喊出她的名字。   “我没杀过人。”   “嗯,我相信你。”   冯佳期走了,阿泰拎着早餐进来。   “宋先生,那我以后还用去公司当保——”   不戴眼镜的宋辞云,明显目光更有震慑力。阿泰退了两步,身上的肌肉跟充气娃娃似的顿时萎了萎。默默咽下后半句话,他赶紧转了个话题:“医生说你还要住院观察几天,伤口是在太深了。当时我真是,拦都拦不住——”   “以后不会了。佳佳要是在场,一定会吓坏的…….”宋辞云按着肩膀,稍微活动了一下。   “可你这一刀不戳怎么办?杨颂莲两只手都被赵黑八按菜板上了——”   宋辞云瞪了他一眼:“不要跟她说。另外,杨颂莲那里,除了要盯牢,还要保护好。她和她儿子。都不可以有事。”   阿泰表示很无奈:“之前不是说由着她作死么?万一她真的有猫腻,您也知道,碰那玩意儿,可是掉脑袋的!谁保得住她?”   “她是佳佳的朋友,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让佳佳伤心。我只做我该做的,只要她不会伤害到我心爱的女人,其他的,都能赦免。”   “所以,宋先生您是打算继续……”   “废话。我本来就是在追求她。这只是拒绝第一次,难道放弃?”宋辞云把枕头下面的枪拿出来,让阿泰帮他收好。   “辞云你醒了!”说话间,朱子秀推门就进来了。阿泰叫了声夫人,推门出去了。   “妈,你怎么还没回去啊?”宋辞云靠回床头。   “哎呦,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啊!”朱子秀跑过去,扶着宋辞云的肩背,帮他往身后垫枕头。   “一点皮外伤而已,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阿泰。放心。”   “那家伙粗手粗脚的怎么能照顾人?”朱子秀连连摇头,“而且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谁知道好哪口?不行,我儿子这么帅的,万一被——”   阿泰:“excuse-me?”   宋辞云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妈,你还真是够前卫的哈。”   “你少给我废话,快躺下,妈给你盛汤。”   “好啊,”宋辞云稍微舒展了一下手臂,“既然你要留下。那么等会儿,我不让你走你可不许走。”   朱子秀啊了一声,心想:太奇怪了吧?儿子有多少年没撒娇了?受伤摔脑袋了?   “不走,呵呵,妈不走。陪你。”   “冯佳期脸上那块红肿的巴掌印,是不是你打的?”宋辞云眯了眯眼,喝汤审讯两不耽误。   朱子秀:“!!!”   “你…你瞎说啥呢!别听那个狐狸精挑拨离间,我怎么可能动手打人呢?”   “她脸上有划痕,明显是你手上的钻戒刮的。爸宠你疼你,给你买三克拉粉钻当纪念日礼物。可不是让你来撕未来儿媳妇的吧?   你有点豪门长媳的样子行不行?”   “这……”朱子秀下意识地把戴着戒指的手藏身后了,一边否认一边往门那里退,“你又多想了,我戒指戴左手的,打人是右手打的,怎么可能——啊!你看你这早餐没营养的,我再去给你买两个蛋!”   “嘿?说好了进来就不许走的么?”宋辞云冷笑一声,而此时的朱子秀慌乱开门却打不开。门外早被阿泰死死顶住了!   “辞云,你!你想干嘛啊!为了一个女人,你还敢大逆不道,打妈妈不成?”   宋辞云真是被她气得差点心梗:“你瞎想什么呢?”   唰一声,宋辞云上手便拔掉的自己的输液管。当时一股扁平的静脉血直接飚在了雪白的被子上。   “辞云!你干什么!”朱子秀几乎要吓尿了!   就见宋辞云捏着那根锋利的注射器,沿着自己的脸颊便拉开了一道三厘米长的细小血痕!   “妈,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敢伤害我的女人,您心爱的儿子将会十倍百倍地为她补偿!”   “辞云你疯了么!留疤怎么办!这……这……”朱子秀连哭带嚎地扑上去,一边按着他手臂上的针孔,一边捧着他脸颊上的血痕心痛不已。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帅。”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气壮山河一声吼:“让开!”   明天见 第016 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一听宋樊明来了,朱子秀立刻委屈得失声痛哭。小身板压在男人的臂弯里,像只被狗舔过的麻雀似的。   “老宋,呜呜呜……他欺负我……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姑娘似的?”宋樊明拍着她的背。一边哄着,一边故作姿态地把脸扳起来冲宋辞云佯吼:“辞云,怎么把你妈气成这样?快点道歉!”   宋辞云耸了下僵硬的肩膀,一脸无辜的淡定。   “爸,来得正好。你的女人自己牵回家管管,别以为全世界都要宠着她!”   “你!”朱子秀气得脸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随即回身,她抡起粉拳冲着丈夫的肩膀一顿乱抡——   “都是你!都是你!从小就对他放任自如,由着他的性子想怎样就怎样!现在好了!翅膀硬了,谁都管不了了!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不放在眼里了!呜呜,我好想西爵,好想我们的儿子啊。西爵要是还活着,肯定比他孝顺……呜呜呜……”   宋樊明捏着太太的小胳膊,跟玩儿似的搂着她,连吻带抚的。   宋辞云真是被虐得恨不能自毁双目——   算了,反正没戴眼镜看不清,权当两个猩猩在那搂着跳交际舞了。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还不行么?秀秀,乖点先回去,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你看看你,一夜没睡好吧?这眼睛哭得,跟鸡眼似的——”   宋樊明摸出一块带着檀香的手帕。仔细地擦着太太的脸颊,却被她气呼呼地咬了一口。   “讨厌!你才鸡眼!”   “猫眼,猫眼还不行么?听话,不闹了。明天拍卖会,给你买那个猫眼儿的项链。惦记很久了吧?”   老公主总算被哄得破涕为笑了,冲儿子得意地哼了一声。这才踩着皮鞋蹬蹬出了病房。   “她就那个脾气,你顺着她点不行么?”宋樊明端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宋辞云面前。   “爸…..”宋辞云生无可恋地靠倒下去,“都快三十年了。我也没想通——话说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呀?”   宋老头嘿嘿一声:“你不觉得她特别真实,特别可爱么?”   可爱你秃顶个爪!   “可爱?爸,可爱与蛮不讲理是两回事好么!”   “我惯的,怎么着吧?”宋樊明摸了摸有点捉急的发际线,两眼笑眯眯的。   话及此处,宋樊明沉着面色叹了口气:“以前,你妈也不是这样的。”   宋辞云点头,他记得。   四五岁的男孩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了。   那时候的妈妈总穿一件领子能扣到脖子的保守碎花衬衫,长裙一直拖到脚背上。   街坊巷里。人人称赞她贤良淑德,待人温婉。都说云奶奶福气好,养大的姑娘当媳妇,又省心又省钱的。   宋辞云记得很清楚。每天晚上,妈妈总是牵着自己的手站在小巷口等父亲回来。   有时候男人心情好,随手买来玩具零食给儿子的同时,还不忘给妻子带上一块现鲜艳的丝巾,或一片腮红,一支唇膏。   当然也有的时候运气不太好。他们母子会目睹一群人疯子似的拿着斧头砍刀当街火拼。在嘶吼。暴力,断肢,鲜血中,根本就找不到云老六人在哪。   每到那时妈妈就会把他抱在怀里,用满是皂角香的手蒙住他的眼睛。自己则一边发抖,一边流泪。   “嗯,我妈以前是个很懂事的女人。但懂事的女人,命苦。”宋辞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冯佳期。   明明是朱子秀干了坏事,还委屈得跟猫似的往爱人怀里扑。   而冯佳期,却连挨打这么屈辱的事,都没跟他提过半个字。   “所以呀。”宋樊明笑道,“你看,我终于让你妈变得不用那么懂事儿了。只要她不杀人放火毁三观。其他都是小事,随便她闹吧。”   “那我拜托你能把她领回家么?掀房子我都不管。只要别在这儿祸害我。”宋辞云怨念地看了老头一眼,“否则下回,我真给她开个狂躁症暴力倾向的精神证明,塞疯人院关半年你信不信?”   “你敢。”   “你试试看?呵,你又活不了多久了……管得了我啊?”宋辞云故意把话说得轻松平静,但口吻拖到尾音,多少还是出了几分伤感。   宋樊明可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道:“谁说的?兴许等你出门就被人砍死了,还是我命长。”   宋辞云:“……”   “爸,你真不打算跟妈说了?”盯着宋樊明光秃秃的发际线,宋辞云心里难言苦涩。半年多前老头查出来胰腺癌,背着朱子秀在国外化疗了几次,但效果甚微。   “跟她说有啥用啊,那傻娘儿们除了哭还是哭。”宋樊明嘴上揶揄得笑呵呵,眼睛里尽是望不穿的宠溺。   “那要不?你把她一并带走?”宋辞云表示,虽然你亏欠了她最美好的三年时光,却用自己最成功最牛逼的三十年做了补偿。   万一真有那一天,我妈可怎么活啊!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   “开玩笑的……”   “其实你妈,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冥顽不灵。在这件事上,她主要还是太私偏周丽娜了,才会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辞云——”   “好了别说了!”宋辞云单手紧紧攥住床单,就像不小心冲撞了话题的雷区,气氛一下子点炸了。   然而宋樊明觉得,丫的老子活还不造能活多久呢!你让我别说我就别说?那我多不瞑目?   “爸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西爵这个不争气的畜生,活该他——”   “我说不要说了!你还拿不拿我当儿子了!”宋辞云厉声道,再抬眼,却见钢铁一样强大的老男人,此刻红着眼睛就像个无措的小孩子。   哑了哑声音,宋辞云别过脸,不再去就他的目光。   “爸。我叫了您二十几年的爸,西爵也是我一奶同胞的弟弟。这个锅,我不背谁背?   只有妈妈,我宁愿她永远不要知道真相。就像你说的,让她多蠢一天,多快乐一天也是好的。当年西爵的死,已经让她很难受了。”   “好,不说了,不说就是了……”宋樊明缓了缓情绪,话题一转,问道:“那,你生父这里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有些线索了,但是还不够清晰。”宋辞云如是回答,“哦,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报仇的打算。只是不管是谁做的,把我奶奶给吓成那样,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其实宋辞云心里多少有些眉目。云老六虽然霸着夜如澜的场子,但这些年地界清晰,上行下效,早有金盆洗手的打算。   类似黄赌毒这种行当,他也不愿过多沾染。   所以要说他挡了谁的财路,宋辞云觉得可能性不高。   而且也不像是早年结的仇。否则仇家怎么会由着他逍遥活到现在呢?   总不至于是情杀吧?   云老六这些年确实有过几个女人,但大多都只是鱼水之欢,连个名份都没。他还记得处理后事的时候,除了自己之前就有过来往的大妹妹云小琼外,还有个姓王的女人带过来一对十五岁的双胞胎女儿。另有个姓赵的,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弟弟。   宋辞云替父尽义,给了她们不少的安家费。当然,也尽可能地把云老六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排查了一下。   “有需要的话,跟爸说。”宋樊明拍了拍宋辞云的肩膀,站起身来,“樊城宋家虽然不涉水,但你爸我打拼大半辈子,这个名头还是足够挡挡?辈的。   云老六这个人,虽然呵呵了点。但也算是一条汉子,我这辈子最不愿意欠人情。可惜了,还没等找个机会还,他就挂得那么惨。”   再牛逼的人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宋樊明当年也曾因商界之争,被不知死活的小人算计过,差点丢了性命。   要不是云老六带人出手相救,也不一定就真能挺过来。   云老六可牛逼了,不要钱不要谢,那意思就是——我是看在秀秀和儿子的份上救你的。丫的我就是因为不想让秀秀当寡妇才跟她离的婚。你想这么轻易就死了?问问我云老六答应不答应。   “呵,暂时不用。宋三爷的ip,我一样能炒起来。”宋辞云拒绝了父亲的帮助,并不是因为他爱逞强。而是因为她太清楚宋家是个什么样的名门望族,他不愿自己的出身拖家人下水。   “刚出道就被人捅个孙子样的,别说大话了。”老头不以为然地瞄他一眼。   “这是我自己捅的……”   宋樊明有儿有女,但一直以来,跟继子的沟通反而最和谐。两人既像父子,又像朋友。有人觉得宋樊明对宋辞云好,是因为宠爱朱子秀,其实他只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儿子而已。   “好了,我先走了。等下你妈又在楼下挠车门了。”   “嗯,下个月,我会回去给你祝寿的。”   “寿什么寿啊,多活一天偷着乐就是了。不过辞云啊,把媳妇给爸带回来才是真的。你姐不喜欢男人,你哥不喜欢女人的,我要指望他俩?这辈子都别想看到第三代了。赶紧的,趁你爸我还有几天活头。”   宋辞云比了个手势,用心照不宣的眼神告诉他——所以首先你得把我妈拴好。再捣乱,冯佳期说不定宁愿遁入空门也不要他了。   “放心,我管着她哈。”   父亲的身影闪出病房外,曾经一跺脚就抖樊城的气魄还在,但多少被如山的病魔折磨得瘦削了些。   宋辞云一直觉得,像宋樊明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男人。无论面对什么境况,都不会折了风度。   在外面,经得起万人敬仰。在家里,当老婆狗,做儿子奴,能说能笑掉节操。   这样的人,尼玛为啥要得癌症呢?老天真爱开玩笑。   这一早上送往迎来许多客,宋辞云觉得自己比妓女都累。   伤口过了麻醉又开始痛,痛得他无法安然小憩。满脑子想的,又只剩下冯佳期。   ***   两周后,冯佳期搬出公寓。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躲避傅婷月而故意离开。因为那天之后,傅婷月就走了。   临走前留了个纸条给她。说世界很大,她有梦想。   梦想你麻痹啊,梦游吧你!   冯佳期承认自己是烦躁的,烦躁得看什么都很想抬脚踹过去。   她知道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不踏实的感觉了。好像有东西爬过心,又痒又酸,却不知道该挠什么地方。   宋辞云没有再回公司,空空净净的办公桌上,倒扣着白色的马克杯。   说起来,他一共才在这里呆过一天半,为什么总觉得整个公司里都有他的气息呢?   冯佳期最近很忙,但总能给自己找到时间出神。   “佳姐,你已经对着宋总监的位置发呆发到第六次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冯佳期惊了一身冷汗:“有!我怎么没听?你说明天就要去录制现场彩排,但现在还有两个模特位空缺。打算让阮心回来顶替一下。”   关颜:“佳姐,阮心已经死了。你……是不是发烧了?”   打掉关颜试着搭上自己脑门儿的手,冯佳期泄气地跌回椅子上。   “没有,我可能,呵呵,昨天搬了一天的家,太累了。”   关颜虽然不多话,但什么事都看得透明白的。   “佳姐,你是不是跟宋总监吵架了?他,以后都不会来了么?”   “哪有的事!”冯佳期又炸毛了:“我是老板他是雇员,他凭什么跟我吵架啊?我——”   “算了,我们继续说正事吧。”关颜把表格铺在冯佳期面前:“明天下午三点,我们要去tk秀场第一次彩排。”   “明天?”冯佳期惊讶地瞪大眼,“怎么明天才去。不是半个月前——”   “佳姐,你确定你真的没事?”关颜已经无力吐槽了,她跟了冯佳期三年半,从没见过她这么失神的样子,“半个月前不是因为主办方那里意外变动么?原定跟艺人莫雯雯团队见面的事直接耽搁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还好阮心和苏柳儿的事被当做私下事件平息了去。否则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回头主办方怕舆论影响,再给我们开天窗了。”   “所以啊,现在时间真的非常紧迫。主办方的意思是想赶在暑假过后的档期安排上。佳姐。上回你告诉我说,拿到的那四个陪秀的名额你,有一个你要留着另安排人?”关颜一脸严肃地说,“现在除了露露和姜媛外,spring那个位置已经有着落了。莫雯雯团队昨天来函,意思是由她们来出一个人。佳姐,你的那个人选什么时候到位?”   “我的那个啊?”   冯佳期之前留下的,是专门给傅婷月打算地。现在小姑娘不知道跑哪去看世界了,最好来阵八级风刮走。再也别回来。   想到这里,冯佳期一拍脑袋:“对哦,我那个不用了,飘掉了,安排给其他人吧。”   关颜被她气得彻底哭笑不得:“你怎么才跟我说啊?明天就要彩排了——”   冯佳期是老板,关颜是助理。然而这一刻,老板被助理骂得一个懵逼接着一个懵逼。   “佳姐你有点责任心行不行,失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日子总是要过的。你知不知道姜媛和露露这半个月来有多努力。就为了这次tk秀场的事,露露知道自己码子大,恨不得饿成木乃伊——”   “哎呦你发什么火啊。”冯佳期揉着混混沌沌的太阳穴,“我本来也就是留个试用名额,也不一定上。咱们总有planb啊!   让小雪或者琳达——”   关颜彻底放弃了。   “佳姐,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小雪阑尾炎,昨天才做的手术么?琳达档期排不开,不是你钦点的送去给圣光集团拍广告了么!”   “哦。对哦……”冯佳期抓了张a4纸挡在脸前,因为她觉得关颜的口水都要喷她身上了,“唉?你说谁失恋?我哪里失恋了!”   关颜懒得跟她废话:“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但是现在,你得给我个方案啊!到底让谁去?”   冯佳期想了想:“要不你上?”   关颜身高不到一米六,从娘胎里出来那天就没想过要登台走秀。   看着冯佳期失魂落魄的样子,她重重叹了口气:“佳姐,看在你这么不在状态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对我的侮辱了。”   “我真不是侮辱你,小关。莫雯雯本身也是娇小玲珑的艺人。她的设计师susan最擅长的就是灵动小女人的青春风,你看。你长得这么可爱,镜头感也很——算了,我去上厕所,憋一下午了。”   “喂!什么susan啊!设计师临时换人了好不好!佳姐你能不能靠点谱啊!”看着冯佳期逃走的背影,关颜憋出一股想写辞呈的冲动。   划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小助理真是恨铁不成钢。明明两周前就已经把新的资料发给她邮箱了,她怎么连看都没仔细看过?   莫雯雯原来的设计师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排不开档期,临时换上一位名叫lina的。这么大的事,她身为老板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冯佳期靠在洗手间里吸了一支烟。耳边像中了邪似的,反反复复都是关颜的鞭笞和咆哮。   真讽刺。   以前的她步步荆棘,如履薄冰。哪怕一个小小的机会都足够让她跟打了鸡血似的为艺人们争取。那么多困难和障碍,都没曾让她懈怠过一分一毫。   如今,宋辞云帮她赶走了王东尼,阻断了同业大佬的压迫,让她可以舒舒服服大展身手地勾画事业和梦想。   但是没了宋辞云,冯佳期却发现自己懒得连上厕所都不爱脱裤子了!   那时他说,等到九月份艺校初招,他们可以让华格文娱彻底换上新鲜的血液。   他说。只要她初心不改,只要她足够强大。就可以强迫这个世界改变,而不用将就。   他还说,她想做的事情,他都愿意陪。   才几天的功夫啊,宋辞云你可真有本事。居然给了这么多的承诺?一样样的,都让人心痒痒的啊。   冯佳期新租住的公寓就在公司对面,一间中高档花园小区,价格本来是不菲的。但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前脚刚走进中介,后脚人家就打电话回来,说有个房子急招租。   价格比同期的低百分之三十左右,如果要问原因——因为那里一梯两户,住在隔壁的小太妹实在太吵了。   但冯佳期觉得,什么人都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于是她签了合同,昨天花了一整天时间搬过来。   开门进屋之前,她有心在隔壁邻居的门上贴听一小会儿。   貌似里面有人的声音。   昨天她搬家时弄得挺乱,却没见新邻居露过面。冯佳期想。就算是出于礼貌,也应该主动过去打个招呼。   你看像美剧绝望主妇那种,新搬来个邻居,不都是自己做点松饼什么的拿去分给大家?   不过冯佳期要是会做松饼,母猪也能上树了。   虽然,这半个月来她迷之迷上了美食节目。花痴美男主厨的同时,也会脑补那天——某个男人端着回锅的饭菜走出来的一幕。   半小时候,冯佳期对着平底锅里的一坨屎,彻底放弃。   放弃前。她拍了个照片,还把自己也自拍进去。美图秀了一下,用微信发给唐笙。   秒回的是两个小姑娘的语音。   “佳佳阿姨,你这辈子没希望嫁出去了!”   “冯叔叔做菜明明那么好吃,为什么你烂得跟我爸有一拼啊!”   冯佳期觉得自己受了一百点暴击伤害,最后决定下楼去买盒甜甜圈上来,最省事!   “当当当!”冯佳期抱着点心,敲了敲隔壁的门:“有人在么?我是新来的邻居。”   几秒种后,门唰一声就打开了。眼前出现的。是挽着袖子,一身白色诱惑漫画风围裙的宋辞云。   冯佳期定了定神,她想,还好关颜不在,否则一定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发神经。   “kevin?为什么是你……”   冯佳期反应了有半分钟——套路!这一定是套路!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围着浴巾,容貌姣美,身材火辣到爆的女人,娉娉婷婷地从后面走上来。   那女人可真漂亮啊!二十三四的年纪。瓜子脸,大眼睛。大白腿又细又长,手臂上纹着个性的纹身。精致的锁骨水淋淋的,走路自带沐浴香氛堆砌起来的荷尔蒙!   此时她一边惊诧地打量着冯佳期,一边随意地用赤裸地胳膊肘捅捅宋辞云:“这,谁呀?”   冯佳期觉得,一定是自己当女主的打开方式不对。   “不好意思,我可能进了假门。”   冯佳期甩手转身,两步冲到对门——尼玛,钥匙忘在楼下蛋糕店了。   这他妈就尴尬了!   “佳佳,”宋辞云从后面走上来,拍拍她的肩膀。   明天见 第017 半年期限,等我   “你先别解释行么?”   冯佳期打开蛋糕盒,抓起一只甜甜圈就塞了满口。以前她很注意保持身材,鲜少吃甜食。但此时此刻,除了用这种办法管住自己不乱说话的舌头外——   抹茶粉很苦,红豆馅很甜,杏仁片卡在喉咙里,差点狼狈地咳嗽出来。   冯佳期用力地屏啊屏,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最后却还是坚强地摸了一把脸上的蛋糕碎屑,笑成了渣。   “kevin,我承认过我对你有好感。上次在医院分开后我没再去找过你,并不是因为想要跟你划清界限。   我冷静地想过很多,觉得至少大家还是能够做朋友的。可是你故意把家搬到我隔壁来耍存在感,顺便还带个绿茶婊一样的女友晃荡到我面前,意图用这种方式让我吃醋让我后悔让我确认自己到底对你有多少感觉的行为,这简直比白卓寒还幼稚!”   你丫对得起读者对你的期待么?   冯佳期一口气说了太多,蛋糕也咽得太快。最后噎得十分难看,整个人弓着背扶着墙,跟北极虾似的。   宋辞云看了看身后的女人,舒着眉头叹了口气:“小琼,快去倒水。”   “哦。”浴袍女人趿拉着拖鞋,去而复返。   单手捧着玻璃杯,一边往冯佳期面前递,一边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她。   “哥,这就是未来嫂子啊?呵呵,我就知道肯定跟周丽娜不是一个路子的,但这差别也实在太大了吧!”   听到那姑娘喊‘哥’的一瞬间,冯佳期只感觉眼前一乌?。脑神经跟白头发似的。抓一把掉一把。   甩了甩脑袋,她凝起视线盯住面前的宋辞云。   男人神色平静怡然,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柔。但冯佳期总觉得他在偷笑,笑得肩膀下的绷带都要崩出血色了!   “佳佳,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云小琼。”宋辞云抬起右臂,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摘掉她脸颊的一块蛋糕屑,“她也才搬过来不久。”   “骗人……”   冯佳期吞了吞声音,满口都是抹茶味,“你妹妹颜值那么高的。跟你一点都不像。”   “那是因为我整过容啊!”云小琼三跳两跳来到冯佳期面前,晃荡着令人翻不开目光的大胸脯,笑得很没距离感。   “小时候我跟我爸出去砍人的时候,脸上被一个混蛋用手指虎挠了三个血窟窿。后来去韩国弄了几次才弄好。你看你看,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冯佳期冷静看了看女孩的脸,靠左边眼睑下面还是能看出一点暗沉的颜色,她无法想象那样一种近乎毁灭的血肉模糊,是怎么被这个姑娘用如此毫不在乎的口吻说出来的。   “你刚才夸我是,绿茶婊是不是?这说明我现在整的很成功啊。我就是照着韩国当下最流行的网红脸整的!”   宋辞云一脸尴尬地告诉冯佳期,云小辞这几年一直在韩国,可能没有接触过最近网络流行语。   这让冯佳期更惭愧了,她真的很想告诉姑娘:绿茶婊并不是夸人的话啊!   “你,你好,我是冯佳期。是kevin的朋——”冯佳期跟云小琼握手,没想到人家笑盈盈地晃荡着两个大胸脯上前就端住了她的肩膀。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懂。佳姐,你跟我哥什么时候结婚啊?”   “你能先进去把衣服穿上么?”宋辞云瞪了她一眼。“佳佳是你老板,初次见面,你好客气点。要面试也不急着一时半会,明天再秀三围。”   “老板?”冯佳期更懵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知道知道!我碍眼,我走人。”云小琼掉过小屁股一转身,故意往宋辞云腰上一撞,毫无防备的男人差点抢身到冯佳期身上!   尴尬的距离和无奈的氛围层层升温,让两个人几乎忘了刚才谈到什么话题了!   砰一声,云小琼把隔壁门关上了。宋辞云还穿的像个女仆似的,根本没带钥匙。   敲了几下门,里面女孩神助攻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了。宋辞云冲冯佳期笑了笑:“不请我进去坐坐么?今天的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我钥匙在楼……”哗啦一声,冯佳期听到装甜甜圈的袋子里一声仿若光明之神指引着的钥匙响。原来刚才买完东西随手扔塑料袋里了!   打开门,一股焦糊松饼的地狱气息扑面而来。冯佳期咣当一声,一把拉上厨房的移动玻璃门,脸上僵着略有猥琐的笑意。   “没……没什么,刚才放进来一只流浪狗,在厨房间给我随地大小便了。呵呵,呵呵呵。”   说着,冯佳期抬屁股压在沙发上,将那本买来后就崭新到今天的甜点烹饪菜谱压进沙发缝隙里了!   这些小动作,当然是逃不开宋辞云的眼睛。他一直觉得冯佳期的可爱是最真实最不好挖掘的。   虽然在别人眼里,她装扮成熟,思想前卫,像个入教受戒的钢铁处女似的。怎么都跟萌妹子搭不上边。   但就冲能把饭做出屎味还赖流浪狗这一行为,真是让宋辞云丝毫没有抵抗力。   “没想到,你也搬到这里了?”宋辞云打量了一下客厅里依旧糟乱的陈设。   “啊,主要是最近比较忙,想住公司附近来方便点。我……我昨天才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话讲得她蹭蹭脸红,好像她来得及就会好好收拾一下似的。   为了避免进一步的不安和尴尬,冯佳期把沙发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宋辞云坐下。   “你的伤还好吧?这么快就出院行么?”她看宋辞云穿了深色的衬衫,左肩膀动作还是有些僵硬。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下周能拆线。”宋辞云坐下身,冯佳期则拘谨地往旁边移了两寸。   像极了初次相亲的乖乖女,让男人忍不住想笑。   “咱们至少还是朋友吧?你,可以放轻松点么?”   “啊,对对,轻松点,轻松点。你——”冯佳期张罗着想去倒水,但自己搬家过来不久,连电水壶被塞到哪个箱子里都不知道呢。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你妹妹她……”   宋辞云有点走神了。看着一脸提火潮红的冯佳期拘谨地坐在自己身侧,他的思绪突然陷入一片特别祥宁的状态。   以前的宋辞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传统的人。找个乖巧的姑娘,不用太漂亮,会炒一两个菜就行。各自有份能胜任又不太辛苦的工作,晚饭后窝在沙发里看新闻或刷手游,周末骑单车去逛超市。最好生两个孩子,哥哥要文静点,妹妹要任性点。   其实冯佳期这样的姑娘,从外貌到背景,从性格到经历,别说不符合朱子秀的标准,就连他自己,也没曾想过会爱上这样的女人。   可是真正义无反顾的爱,恰恰因为你根本不是我喜欢的模样,但我却一眼无法自拔地接受了你的所有。唯此而已。   “佳佳,你想不想我?”   冯佳期:“!!!”   呼吸赶心跳,手足皆无措。冯佳期越想表现的淡定,就越发觉得宋辞云那波澜不惊的脸上,似乎总是带着隐隐而得意的笑。   涌涨的情绪之下,是她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抓狂。   扬起最后的骄傲,冯佳期生无可恋地逼问道:“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再笑话我行么?在你的解释得到我认可之前,我暂且不打算收回那些话!”   宋辞云笑着摘下眼镜,温和的目光像催眠一样平静入心:“好吧,那我如果说,我就是因为想你,想要继续追求你。于是找我妹妹过来演戏,故意试探你的反应,你怎么办?”   冯佳期打了个寒战,撇撇嘴,板着脸小声说:“不信。”   宋辞云觉得金庸老先生有句话说得很走心——女人最漂亮的时候,就是她明明板刻着脸,却还忍不住想笑的时候。   冯佳期常常会把这个神情诠释的很好。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这房子真的是给小琼住的。我叫阿泰帮她在公司附近找的房子,主要是因为,tk秀场空下来的那个名额,我想让小琼帮你顶上。”等宋辞云说完,冯佳期轻轻哦了一声。   “可你怎么知道tk秀场少了个名额?”   “我是你的渠道总监,第一个月的薪水还没拿呢。”宋辞云温和地笑道:“就算住院,也能挂病假,公司的事我总该上点心啊。”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冯佳期。他有一百种办法让傅婷月乖乖离开华格,不要再给冯佳期捣乱了!   他不能忍受任何人以任何动机任何手段来给冯佳期难堪,连他妈都差点被他吓成神经病了,更何况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   “这样啊,也好。我觉得你妹妹挺合适的。”冯佳期说这话也不算客套,且不论云小琼整容真假。单论五官精致的程度和姣美的好身材来说。登个台献个艺的,肯定不在话下。   可是——   “怎么了?你好像,有一点点失落啊?”宋辞云凑过脸颊,温柔的鼻息带着淡淡的中药味,就在咫尺间挑唆了冯佳期的神经。   “没有!我才没有因为你不是故意来找我而感到失落呢。你想多了!”   宋辞云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我都什么还没说好么……”   “总之……”冯佳期挠了挠脸颊,“我是有点担心你妹妹啦。她那么单纯,连……连骂人的话都听不出来,在这么水深火热的娱乐圈里扎着。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   就在这时,虚掩的门咣当一下被推开了。   云小琼已经换上了正常的居家服,手里端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整个一孙二娘附体般彪悍站定,那表情可大义凛然了!   “哥,佳姐!杀鲫鱼的话,是从头开始剁,还是从肚子开始剖?”   宋辞云:“……”   冯佳期:“……”   男人表示,不是跟你说好了在家不许玩刀的么?   “你先放它多活几分钟行不?等我回去再处理。”宋辞云抽了抽眼角。   “我这不是怕你吃别的吃饱了,不记得给回来给我做饭了么?我说——”云小琼啧啧两声,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这都快半个小时了,你俩怎么连二垒都没上?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初中生似的,谈恋爱从交流心得开始么?”   宋辞云站起身来,一掌把她推了出去。然后咣当一声捶上门,差点把冯佳期的假睫毛都给震掉了。   “kevin,你没事吧!”   看着宋辞云单手撑在门上,眉头微蹙,冯佳期扑上去扶住他。   “被她气得伤口痛。”   “你妹妹,她是你生父的女儿?”冯佳期记得这姑娘姓云,骨子里跟个混血魔王似的,多半就是胎里带来的。   “嗯,她小我十岁,是我妈带我离开云老六后,他的一个姘头所生。”宋辞云扶着冯佳期的肩,慢慢坐回沙发上,“那个女的在她出生后没多久就病死了。小琼跟着她爸,八岁时就能在一分半钟里组装好一把枪。一路打打杀杀拼过来,全然当个男孩子养。   十八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打架。脸上受了重伤。被她爸送到韩国去手术了,四年来,大大小动过十几次,吃了不少的苦才恢复成这样的。”   “那后来,你生父也去世了是不是?”   “是。三个多月前,在奶奶的寿宴上,我生父被一伙来路不明的斧头帮砍死了。之后小琼从韩国回来,嚷嚷着要接手夜如澜,找出真凶来给她爸报仇。   其实佳佳,我一直很想找个机会告诉你。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沾这个水,但如果我不出面担着,我妹妹不晓得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她一个女孩儿家,没有任何靠山,也没了别的亲人。我总不能眼看着她继续在这潭水里瞎混吧?   她没读过几天书,也没有任何专长。除了这一张脸整的还算漂亮外——所以我除了让她试试能不能进娱乐圈外,也想不出别的路子。”   “所以,她还是很听你的话?”冯佳期问。   宋辞云幽幽摘了眼镜,用绒布小心擦拭:“你觉得像小琼这样的女孩讲道理有用么?打趴下了自然就服气了。”   冯佳期本能地紧张了一下,往沙发那边挪了挪。她印象中的宋辞云还是太弱了,这种吃炒饭都能肠胃炎的家伙。实在想象不出来他能怎么跟人动手打架?   “又不是我打,野蛮人的行为我向来不屑。有阿泰呢。”宋辞云的笑容太腹?了,一瞬间让冯佳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不过冯写意就是再可恶,也不至于找保镖来把自己揍一顿吧?   看来云小琼也是日了狗了,呵呵哒。   “我觉得你的想法也不错。做艺人的,只要不担心被潜,也算是个很体现价值的风光营生。毕竟是宋三爷的妹妹,谁敢打她主意?”   “呵呵。她用不着我罩着。”宋辞云实在不愿回忆那些毁三观的事,更怕即便以一种十分轻松泰然的口吻讲出来,还是会把冯佳期吓得更加不敢靠近自己。   但是,爱一个人就是会有这种魔力,恨不能坦率得把内裤的颜色都跟对方分享。   “小琼之所以被人毁容,是因为报复。她曾把一个想要对她图谋的老男人给咔嚓了……那男是变态,后来找了十来个人围堵。   小琼一个人扛到她爸来救场,硬是没让任何人碰到她身子,可是脸却没能护住。”   冯佳期打了个冷战。却觉得头顶突然一暖,竟是宋辞云的大手不知何时轻轻抚上了她的长发。   像抚摸小动物一样,又轻又柔。   “佳佳,我跟你说这些,并没有想给你压力的意思。我也好,小琼也好,我们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却在无形中不得不承担下自己应有的责任。”   “明白……”冯佳期低了低头,许是些错觉。竟然往宋辞云身边靠近了一些。   他身上有清新的洗衣液味道,还有淡淡的药棉酒精气息。   深深体会过拥抱的温度,冯佳期食髓知味。   那一刻,她突然很希望他能主动些抱住自己。不用确认关系,不用许诺明天,就只是一个拥抱——   宋辞云就像个拥有读心术的法师,在冯佳期期待的下一秒,张开了怀抱。   拉着心爱的女人撞进来,丝毫没有顾及伤处的疼痛。他温柔地抱着她。下干净的胡茬轻轻扎在女人光洁的前额。   “佳佳,我给了小琼一个承诺。”宋辞云拥着冯佳期,慢慢地说:“以半年为期,我会帮她找到父亲被杀的真相。如果以我的能力都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那说明,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林子大了,总有比你更牛逼的鸟。冤冤相报,本来就是最没意思的事。小琼答应我,不再会一直纠结所谓的仇恨,就此放弃。”   “半年……”   “是,半年。半年也是我给你的一个承诺,你可以慢慢考虑,静心感受,你对我的感情能不能升温到特别特别重要的程度。   你不用急着爱上我,也不用害怕,一旦失去我,会有多难受。   半年之后。如果你还会像今天一样面对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心跳狂乱手足无措。那么,我绝对不会放你走了。”   端着冯佳期小巧的下颌,宋辞云一字一句给了比海誓山盟更坚挺的承诺。   “好。”   冯佳期仰起脸,樱唇微抿,轻轻吞咽。   宋辞云一时情难自禁,低头吻了她。吻得很浅,像蜻蜓点水一样啄了啄。可是冯佳期却主动地吐开小舌头,缠绵而忘情的样子简直让他差点惊喜得窒息。   “佳佳,你是不是,比你自己以为的那种程度,还要喜欢我?”   放开缠绵的窒息,宋辞云搂着她的腰,竟是一刻不忍分离。   他刚出院不久,本来还不是很确定自己元气是否已回血加满。这下可以确定了,贫血半个月的状态从不该充血的地方开始充血的那一刻起,彻底告愈!   冯佳期脸上红红,低头不语。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接吻的时候。男人的手都会本能地不太老实。这跟外表斯文与否并没有本质关系。   但是一想到妹妹正在隔壁点房子,宋辞云觉得今天的?历可能并不适合进一步动作。   何况,让一个害怕立刻交出心的女人就这么交出身体,即便他知道冯佳期未必会拒绝,也觉得对她太折磨太残忍。   恋恋不舍地吻了她一会儿,宋辞云放开冯佳期的腰:“我先回去了,阻止一场火灾迫在眉睫。等下,要不要过来吃饭?”   “不……还是算了吧,你妹妹她——”   冯佳期心里真的太乱了。   就算有天。所有不安的因素都排除。或者她真的爱这个男人爱到愿意再为他赌上一场撕心裂肺,这些都ok。   但是论及婚嫁——   她认识宋辞云还不到一个月,先在人家奶奶面前裸奔,再跟人家妈妈撕逼,现在又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妹妹说成绿茶婊!   这还能嫁过去么?!呜呜呜。   “没关系,要是觉得为难,就明天见吧。把她当普通艺人来调教就好,实在不老实,可以放阿泰。”   看着宋辞云腹?无底线的笑容。冯佳期又是凛然一哆嗦。   她真的太想念冯写意了,比起眼前这位——自己的哥哥明显慈祥好多!   ***   “你舍得回来啦?”听到身后开门响,云小琼挺着身子从沙发里弹起来,“怎么样怎么样?”   “怎么样什么!我有那么禽兽么,整天就惦记那点事儿?”   宋辞云看着水槽里那只窒息的活蹦乱跳的鱼,端着菜刀照着脑袋一拍,彻底将它解脱了。   “我明天真要去啊?”   “现在反悔?”宋辞云捏着鱼尾巴左右看了两圈,“没你这么不讲道理地好不好,我鱼都给你杀了。”   “宋辞云你别给我来这套。我报我的仇。你泡你的妞。让我去当那种搔首弄姿的女明星?”云小琼翘起二郎腿,拉开衣领,从沟里掏出个打火机,把烟点上,“说实话,我真的宁愿去念书!”   “真的?”   “嗯,从高中开始念我都认了。”云小琼连连点头。   “口袋里有五个白球,三个红球,一次拿两个。拿到一红一白的概率是多少?”   云小琼眨眨眼睛:“是你大爷……”   “这是初三的概率学,你得从初中开始念。”宋辞云把鱼丢锅里了,啪嚓一声盖上锅盖。   “哥~~~~”云小琼丢了烟,扑上来。   当得了大姐,卖得了萌。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双面性。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么?半年时间,我给你个清清楚楚的交代。但同样,你得在这段时间里,帮我保护好冯佳期。”   “切,那不是有阿泰么!”云小琼撇撇嘴,“阿泰要是都打不过,我去了不也是送人头?”   “谁让你去打架的?”宋辞云噼里啪啦地剁葱姜蒜,不一会儿,厨房里的香味就满出来了。顺着窗户就飘隔壁去了——   也不知道面对一厨房间狗屎味的冯佳期,会怎么想?逞什么强啊,一早嫁过来不就好了!   “那我去干嘛!你知不知道穿高跟鞋很痛苦啊!”云小琼叫苦连天。   “宋三爷树敌在外,如果有人敢动佳佳,自然有阿泰出手。但有些人,明着不敢动,背地里专门弄小动作。你得在我们帮不上忙的时候,出面保护佳佳。”   “哥!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云小琼跳到沙发上跪坐,扶着靠背冲宋辞云嚷嚷道,“你说明天tk秀场彩排——”   “知道就行。记得你的本分,少多嘴。”   “哥,你对周丽娜,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宋辞云正给鱼颠翻面呢,一不小心颠大发了。落地,沾灰。倒垃圾桶。   鱼:得了,朕白死了。   明天见 第018 你是不是在逼我向你证明什么?   下午一点半,冯佳期带人准时来到录制棚。主办方的统筹经理是个和善的眼镜胖子男,大家都亲切地叫他jacky老师。   “冯女士你们先过去休息一下,莫雯雯小姐的团队还在路上塞车。估计要晚到半小时左右。”   “没关系,您忙好了。我带的都是新人,让她们熟悉熟悉,见见世面就好。”   冯佳期礼貌地跟人家握握手。她在行当里混久了,对于大牌明星的迟到,早就司空见惯了。   tk秀是大明星的主场,所有话题和环节都是围绕人家拉开。她们这种喝喝汤的角色,只求能靠边混个脸熟,就已经实现此行的目的了。   此时保安已将出入口的位置封锁起来,莫雯雯的粉丝们早早到位。不顾立秋的蒙蒙细雨,热情丝毫不减。他们手里举着花哨的牌子,脖子伸长如同被人拎提起来的鸭子,翘首巴望。   这比喻形象,不过最早是鲁迅先生说的。   “佳姐,你说我们可不可能有天,也像莫雯雯那么红?”姜媛将纤纤十指捏紧在胸前,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歆羡的目光,“我听说,她出道的时候也只有十九岁,比我现在还小呢。”   “佳姐,我听说莫雯雯以前也差一点签华格呢。这里边是不是还有什么渊源?”   露露也凑过来。她是个非常努力的姑娘,但凡闲暇起来就要专研基本功,这会儿刚完成几趟热身步。   “有这事?”冯佳期五年前入行,那时莫雯雯早已成名。摇摇头。她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是的,”关颜带着其他几个助理收拾好东西,听到这边聊得热闹,也跻身进来,“莫雯雯八年前出演了一部当红偶像剧,从此开始走上了事业巅峰。可以说,她运气真的不错。因为那部剧之前定下的主演根本就不是她,营销团队也不是她后来的签约公司,而是另一位当红明星。   可是临到最后了。那位明星好像有什么特殊原因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制作方后来也解除了合同,重新寻找营销商。最后定了莫雯雯的档,没想到就这一下子,红透了半边天。估计原来的那个演员,肯定毁得肠子都青了,她叫啥来着?”   关颜顿了顿声音,脑子拍拍,话及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杨?杨松莲!对,是叫杨松莲吧!”露露突然高八度地叫了一声。关颜顿时符合道,“对对!是颂,歌颂的颂!原定的主角就是她,可是后来她怎么突然就息影退圈了?”   冯佳期一怔,心里暗觉有这么巧合?   “莲姐?”姜媛也叫了起来,她之前再夜如澜打零工的时候都是杨颂莲带着的。   “佳姐,杨颂莲以前不就是华格的艺人么?是之前的傅——”露露神经有点大条,还没等把话吐出去,一旁的关颜赶紧轻咳两声。推了推她。   冯佳期跟傅子康的事,在整个华格文娱的神秘程度就好像宿舍卧谈里——我跟你说,我们学校生物实验室以前是片坟场哦?是一样一样的!   大家多少都有耳闻,但谁都不知细节。越禁忌的东西就越让人好奇,只不过在冯佳期面前,是不能提的。   “呵呵,圈子就这么大,有些意外的交集也是平常。”冯佳期笑了笑,倒没特别尴尬。   “佳姐你跟杨颂莲也有交情是不是?”露露转向冯佳期道,“那你知道她八年前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么?听说她是舞蹈学院科班出身的,那个偶像剧的女主简直就像是给她量身定做。真是好可惜啊。”   “其实我倒听说过莲姐的一些事……”姜媛细声细气地说,但她知道冯佳期跟杨颂莲十分要好,所以有点犹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都是空穴来风的事,别费精力了。”   冯佳期认识杨颂莲也有几年时间了,但从没问过她为什么离开娱乐圈。   有传闻说,她因为潜规则而不小心怀了人家大老板的孩子。   给签约的华格文娱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   再加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最后傅子康也没能帮她兜得住,这算是破了交情而离开了娱乐圈。   这也就是为什么冯佳期在第一眼看到小涛的时候,并没有太惊讶的缘故。   她与杨颂莲投缘,但缘起不过是因为在她们的回忆里,定格过同一个男人的脸罢了。   “都几点了,那个什么莫文蔚——啊,不莫雯雯的,是出车祸了么?面子也真够大,都几点了还不现身?”说话间,几人身后传过来一声懒洋洋的抱怨。   这里到处都是工作人员,乱哄哄的,保不齐就挤进来几个莫雯雯的粉丝。谁敢说这种话?简直不要命好么!   不过冯佳期意识到说话的是正靠在沙发上用平板电脑切水果忍者的云小琼时,呵呵,也不觉得奇怪了。   云小琼连衣服都没换,穿的是一身舒适的运动服,平底鞋扬在半空像个压寨夫人。一边玩游戏,一边咔吱咔吱地嚼着薯片。   看着几个姑娘齐刷刷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云小琼不好意思地一抬胳膊,分享万岁!   对艺人来说,脸和身材就是她们的摇钱树与金招牌。像薯片巧克力之类的东西,至少按照冯佳期的要求,是决不许在公司里被看见的。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说的又没错、你们知道时间观念对一个人的品质有多重要么?   比方说,两伙人约架——”   “好了好了!露露,你和姜媛先去影棚看看,熟悉下。小关,你跟他们几个最后再确认下流程。”说着,冯佳期一把拎起云小琼细嫩的小手臂。将她拖进更衣室。   “怎么了呀,嫂子?”   冯佳期皱皱眉,撇撇嘴:“别乱叫!你呀,真是——”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可我真的不是那块料啊。一看到那些女的拎个大屁股搔首弄姿的,我就特想上去问问什么价钱。佳姐,你跟我哥说说行不?就说我天生没有平衡感,一上台就小儿?痹,让我跟你做个助理行不行?穿平底鞋戴鸭舌帽那种!”   冯佳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其实今早来公司一沟通,她就看出来这云小琼其实被逼迫而来的意思非常明显。   “小琼,你哥也是为你好。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这么可人疼的相貌不从事演艺多可惜啊?   女孩子总不能一辈子打打杀杀,等你习惯了镁光灯的瞩目——”   云小琼表示,我早就习惯了刀光剑影。染上鲜血和鼻涕眼泪的样子,也挺美的。   “那不行,kevin现在把你交给我了,我得对你负责任。”冯佳期上手就把云小琼给扒了,说什么都要她先换上一身时装。等下莫雯雯团队到了,几个姑娘还得给人家的设计师360度量身摸骨呢。   冯佳期现在有点担心,云小琼会不会因为不习惯被人touch,然后一个边拳把人家ko了。   “都这么夫妻同心了,还不许我喊嫂子……”   云小琼一边无奈地换上裙子,一边可怜兮兮地把藏在口袋里的弹簧刀,电击棒等物品一一上交到冯佳期手里。   “佳姐,嘿嘿,你跟我哥那个过没有啊?”   冯佳期:“!!!”   “脸这么红?呵,他还给我装,等我回去好好审——”   “瞎说什么呢!我跟kevin还只是普通朋友,才没有,没……”冯佳期觉得,要不是看在自己根本打不过她的份上,分分钟真想好好揍她一顿的说。   “啊?!那我哥真是够可怜的了,三十二岁的老处男,盗墓也盗不出他这样值钱的古董啊!”   冯佳期脸红的快要瞥到耳朵后面了,表面上想要立刻结束这么尴尬的话题,心里又忍不住好奇:“你别开玩笑了好么,他之前不是有个七八年的未婚妻么?怎么……怎么可能……”   “你说周丽娜啊?”云小琼抖了抖肩膀,说实在的,这样亮闪闪的衣裙穿在身上,真的让她别扭得分分钟想要砍死自己。   “嗯,好像是叫周丽娜吧?”冯佳期想起朱子秀丽娜丽娜地叫个不停,心里说是一点不别扭才有鬼。   “他跟那个女的早就貌合神离了,要说原因嘛——”   就在这时候,休息室的门被关颜撞开了:“佳姐。小琼,莫雯雯来了!”   “好,我们这就走!”冯佳期上手去拉云小琼,可是那姑娘怎么也弄不明白水晶胸贴,正火大着呢!   “来就来呗,我们等了她一小时了!佳姐,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哥和丽娜的事啊?哈,要不我们再聊会儿?”   “真的,好呀!”冯佳期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拐带二里地了,然而她时刻还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梦想和责任——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算姐求你了!赶紧出来吧!”   就这样,冯佳期拖着云小琼一路跻身进人群。   远远就看到一身纯白西装,戴着墨镜,身材窈窕又干练,时尚与气场并存的——   “您好,您就是莫雯雯女士吧?”冯佳期上前主动打招呼,并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华格文娱的冯佳期,真的很荣幸有机会与您合作。我旗下的新人没什么经验,还请莫小姐多多指教了。”   女人轻轻摘掉墨镜,微微一笑:“您好冯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但很抱歉,您认错人了。我是这次团队参赛的首席设计师lina,莫雯雯女士在那。”   说着,纤纤玉手一指,冯佳期这才看到穿着紫色长裙的莫雯雯正在给粉丝们签名合照。   冯佳期很是尴尬:“真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您的气质这么好,我以为您就是——”   奇怪了,设计师不是叫susan么?冯佳期记得自己看过档案,是个四十多岁有点偏胖的外籍女士。   “佳姐!”关颜拖着冯佳期,小声在她耳旁吹着,“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设计师换人了。这位女士姓周,周丽娜,英文名lina。”   “哦!原来是这样——怪我,这几天。嗯?周,什么?”冯佳期回过脸,随和礼貌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周丽娜!!!   “冯小姐,我脸上有东西么?”周丽娜微微挑唇,目光里掩藏不住的侵略之色,让冯佳期一不小心就明白自己被宣战了。   “没有。”她平静地回答,并试图带点风度地再夸赞她一番。岂料周丽娜丝毫不客气地架上了墨镜,“冯小姐夸我漂亮,我深表感谢。但漂亮的女人不见得就要靠连吃饭,我靠才情。”   “是,我同意。”冯佳期不卑不亢地点点头。   草!~拽什么呀!姐姐我以前不也是头脑聪慧的学霸级女神么?   “我听说冯小姐以前也不是做这行的?”   周丽娜的话里火药味不仅足,杀伤范围也很广——   什么叫做这行的呀!   “是,我是化学工业毕业。比起背诵爱马仕当季的新款型号,我更擅长背门捷列夫图索表,以及元素周期化合反应方程式。”   好吧,冯佳期承认自己吹牛逼了。她才背不出来呢,能背出来的是唐笙。   “那真好,现代社会人们对美的标准太狭隘,没想到能遇到跟冯小姐一样志同道合的人。”周丽娜再一次抬起手,可是这回冯佳期却一点不想跟她握了。   但是她根本就没想到云小琼会先她一步上去,一把凹住周丽娜的手。   “姐姐,你误会了。我们佳姐刚才并没有夸你漂亮,她只是说你气质好。”云小琼眼珠一转,手上用了几分力气。   冯佳期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少力气,反正周丽娜的表情就跟穿白裤子来月经似的!   “我觉得吧,气质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那些老艺术家们,气质都好。”   老艺术家——   “呵呵。小妹妹你可真会说话。”终于从云小琼的魔掌中抽出了手,周丽娜笑得依旧不失得体,“那,冯小姐,希望我们等下合作愉快。”   看着周丽娜的背影,冯佳期??吞了一口凉气。   “小琼,她真的就是——”   “真是巧了,以前见到她的时候,我也没觉得她有这么讨厌啊?”云小琼咬着手指甲。却被冯佳期一掌打开:“还吃!上午刚做的指甲!”   “佳姐”,云小琼眼睛一眯,话题转出了奇怪的脑回路,“你怕虫子么?”   “诶?”冯佳期摇摇头,“你说啥呢?”   只见云小琼张开五指,手心里赫然掐着一只捏扁的蜈蚣!那叫一个七零八落,视死如归啊。   冯佳期的头发差点竖了起来,还好现场人来人往乱嗡嗡。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她差点把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脏话都骂出来。   “你有病么!蜈蚣是能吃的么?”   云小琼被她气得肝疼:“你说什么呢!我才没啃这只手。这是刚才跟周丽娜握手的时候——”   “什么?”冯佳期震惊不已。   初次见面,周丽娜就给自己这么low逼的下马威?   kevin是个那么有品位的男人,他的未婚妻,想想逼格就不会太低好么!   而且周丽娜能把朱子秀哄得跟弥勒佛似的,想来也是很有情商才对啊。   “佳姐,这你就不懂了。她用这么蹩脚的手段,连你都未必愿意相信。别人就更不相信了呀。到时候,只管看你吓得屁滚尿流出丑跌份儿,谁会怀疑她嘛。”   云小琼说的是有道理的。所以冯佳期又有担心。   “小琼,她能这么对我,难道不敢对付你么?你……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别这么明目张胆——”   “我?她对我哥贼心不死,敢挤兑我不是自绝路数么?”云小琼扬了下倔强的脖子,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不过也难说。我整容了,她未必认得出我呢。”   “小琼,你刚才在更衣室里想跟我说的——”冯佳期有点不安,也有点不爽。   宋辞云说给他半年的时间,这连半天还没过去呢,前女友这种讨厌的生物就进入剧情了。   她想起那天亲眼看到宋辞云的上,不知疲倦的夺命连环call。再加上朱子秀一口一个丽娜的,跟铁杆粉丝似的。   她本来以为宋辞云跟自己之间最大的障碍,来源于过份复杂的出身背景,让冯佳期暂时捉不到安全感。   可从来没想过要去斗小三啊!不过话说,自己才是小三吧?   想到这,冯佳期懊恼不已。   可宋辞云的电话偏偏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冯佳期一怒之下。就给挂了。   这一幕可没逃过鸡贼一样的云小辞的眼睛。   “佳姐﹊”姑娘晃晃悠悠地围着她转了两圈,“你好像,吃醋吃的不是时候唉。”   “我哪有吃醋!我根本就没在想他俩的事好不好?”冯佳期红了红脸,皱紧眉头,“我是担心她故意给你们为难。我们本来就是给人家莫雯雯衬绿叶的,只要周丽娜一句话,说你们统统不合格。主办方换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我说,他俩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睡在一起过?是不是你哥那方面……”   云小琼的眼神有点惊恐,还有点暧昧。   冯佳期秒懂!   “真是这样?”那一刻,她都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所以你哥是不是觉得自己太文弱,连那个都不自信,所以才坚持接手夜如澜,希望能滋长一些阳刚之……”   眼看云小琼的脸色越来越怪,眼神也开始不再聚焦。冯佳期竟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东西。   她从口袋里摸出随身的化妆镜,这一照,嗯。见鬼了!   为什么身后会有宋辞云的脸?呵呵,呵呵呵,难道自己想他想得已经出现幻觉了?   “kevin你怎么来了?”冯佳期用手背拭去脸颊的冷汗。本想冲男人笑一笑,可惜一咧嘴比哭都难看。   “我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呀。”宋辞云的表情立刻温柔了起来。这让冯佳期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冯写意。小时候,每次冯写意往她背上贴恶作剧纸条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异曲同工的笑容。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呵呵,你看现场这么乱,也没个下脚的地方。你伤还没好。累坏了怎么办?小琼,你先陪kevin说说话,我去……我去看看她们准备怎么样了!”   说着,冯佳期捉起云小琼的手腕,往前一怼。可怜她笨手笨脚的哪里是人家小太妹的对手?   脑袋还没转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云小琼一个反手大背钳,直接甩宋辞云身上了!   “哥!我去彩排!我去了哈!再见!”   没等冯佳期眨完眼,小丫头兔子一样逃脱了。   “你刚才,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宋辞云拖住冯佳期的手。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她。   “没什么!真的没说什么!你妹妹简直是个事儿逼啊,这也不肯那也不肯,长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就不打算让自己多些女人味呢?你快点去教训教训她,我先——我去上个厕所!”   冯佳期也是够无耻的了,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推宋辞云伤口上了。趁着男人皱眉停歇的瞬间,丫甩开高跟鞋就钻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了!   “喂!你跟进来干嘛!”冯佳期彻底懵了,眼看着宋辞云二话不说就跟着她一并撞进去。冯佳期恨不能把自己用抽水马桶抽走,“你……这里是女洗手间。男人怎么可以——”   “你刚才,好像对我是不是男人这件事,存了很大的质疑。”   啪一声,宋辞云毫不客气地把冯佳期拍在了墙壁上。   原来男人若是认真起来,力气真是大得吓人。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冯佳期往后躲了躲,刚要堆起脸上的委屈,又觉得——尼玛这不符合我的人设啊!   “宋辞云你少跟我来这套!”冯佳期红着微怒的脸,一抬膝盖。高跟鞋狠狠踩在宋辞云的脚上!   “你装什么无所不能的情圣暖男!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承诺还不跟狗屁一样!有种你让那个什么周丽娜的从我面前消失啊!”   “今天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宋辞云眼镜一摘,抓着冯佳期的双肩就吻了下去。   不是嘴唇,而是她细嫩又白皙的长颈。   与其说吻,不如说咬。宋辞云咬得有点用力,细细密密的疼痛过后,竟还有一丝酥?的快感。   “放开我!你属狗的啊!”冯佳期红了眼圈,小拳头噼里啪啦地轻捶着他的肩膀。   宋辞云根本就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就像一头突然回归了本性的狼。恨不能将她咬出血,刻上心。   最后冯佳期不再挣扎了,她慢慢垂下双手,沿着男人的腰背慢慢扣合。   她的唇正好可以就到宋辞云的耳廓,饱满而透明,小巧而温和。   冯佳期吐了吐舌头,舔舐了一下。可宋辞云却突然一颤,顿时松口。   抬起头,他的眼神变了:“你……刚才在干什么?是逼我今天一定要在这里向你证明点什么么?”   他的话徐徐不急,喘息却越发粗重难禁。   而冯佳期转了转眼睛,突然咬了下嘴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着魔似的踮起了脚尖。身高刚刚够上去,她用双手轻轻抓住宋辞云的衣领,侧过脸。   一句吐息帮着柔和的香水气,落在宋辞云的耳朵里:“你,那么敏感啊?”   宋辞云怔了一下,双手猛地一较,抱住冯佳期柔软的腰肢就把她推上了洗面台!   明天见 第019 你难道不知道原因么?   冯佳期是很拘谨的。别看她一身熟女的打扮外加这么暧昧的职业圈,再配上三十如狼的年纪。   其实在这种事上,她经验寥寥可怜。   傅子康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在前七年漫长的等待,后五年绝望的怀念里,冯佳期早已习惯着把爱和性义无反顾地割裂开。   一直没有的事,渐渐的,也就不怎么去想了。   “你……你不会是想在这儿?”冯佳期有点怂了,因为她发现男人正用还不怎么灵活的手试图去拉开自己连衣裙的拉锁。   挤顶在自己双腿内侧的西裤,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   这里是人家主办方秀场的洗手间好么?外面粉丝蜂拥,记者火热的。要抢头条也不用这么不要脸吧!   “你这个表情,”宋辞云单臂一转,结实地抓住了冯佳期曼妙的腰。另一手擎起她小巧的下颌,“到底是害怕,还是期待?刚才,是谁说我不行的?你到底是担心我没办法开始,还是不希望我很快结束?”   “你别乱来……这里不要……”冯佳期忐忑地坐在洗面台上,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推着男人的胸膛,不敢用力更不甘就范。   可惜她没长一张娇羞卖萌的娃娃脸,怎么拒绝都好像欲拒还迎似的。看着宋辞云那佯装严肃,其实分分钟已经快笑场的表情——冯佳期真是懊恼得要死。   不过想到宋辞云也是第一次,冯佳期又不想那么轻易就给他占了上风。   挣扎了一会儿,冯佳期觉得自己上当了。   宋辞云洁癖严重又注重形象,根本不可能真的在这里扒光节操的。   只要她表现的满不在乎,男人自然就会失去逗弄的兴趣。   “好啊。”冯佳期挑起妩媚的笑容,半个身子倾在宋辞云身上。长发披在半侧,微卷着旖旎的发香。“不过我可不想怀孕,你准备东西了么?”   “你说这个么?”宋辞云慢慢放下撩着女人发鬓的手,就像80年代老电影里常见的撩妹招数,从女人鬓边直接变出一朵红玫瑰。   然后笑看女人惊喜地鼓掌啪啪啪,也为后文自己可以啪啪啪打下深厚的基础!   只不过这一次,宋辞云变出来的是一颗安全套……   “你怎么随身带这个!”冯佳期彻底服软了,“你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思想怎么如此龌龊!”   “我说爱你,却说不想要你。你能信么?”   宋辞云表示,随身带枪和随身带套,在某些层面上意义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人,也要防止走火。   “宋——唔!”双唇一下子被吻了个结实,冯佳期只觉得身后一凉,敞开的背脊在即将贴合镜子的一瞬间,竟被宋辞云的大手稳稳托住了。   “当心,凉……”   他对她的宠溺和心疼,真是细致入微到狗粮都撒不完啊。   就听哗啦啦的。一阵抽水马桶响。两人像石化一样对着镜子里少儿不宜的相对位置怔了几秒——   究竟有没有确认过洗手间里是不是有人啊!   宋辞云向冯佳期递了个很诡秘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走,咱们去隔壁男厕所。   而此时的冯佳期早已吓软了脚。哥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咯吱一声,隔间的门打开了。   一身白色时尚职业套装的周丽娜,出现得就跟空降似的!   那一刻,冯佳期真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提前两秒顺从宋辞云的话——躲男厕所就好了!   “宋辞云,以前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撩妹呢。可惜。不行的永远是不行的。这就跟不会游泳的人一样,换游泳池有用么?”   周丽娜大大方方地走到洗面池边,冯佳期怔在原地竟忘了躲。   “?烦让一下,难道要我叫保安来投诉你们有违公德?”   划拉一声打开水笼头,四溅的水花几乎殃及到冯佳期。宋辞云一把将她来开,护得牢牢。   男人站得挺直,脸上惊讶的表情也不过就是在看到周丽娜的瞬间停滞了一瞬。很快归于平静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与她无关的宠溺。   “走了,佳佳。”宋辞云挽住冯佳期的肩膀,随意转身。但他故意偏了偏身子,把某些带有标志性的指向冲着冯佳期。这个微小而明显的态度——简直让周丽娜发狂!   “站住!”周丽娜上前一步扳着宋辞云的肩,“整整大半年了,你电话不接,人也找不到。一点消息不留,一句话也不肯对我说。我还以为你变哑巴了呢!”   红着双眼,抖着双唇。周丽娜的手扣得紧紧,眼泪转得乐此不疲。   她不能接受,七八年来的感情,最后只换来宋辞云一条冷冰冰的分手短信。连理由都不给,连解释都没有——   周丽娜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舍得离开自己的。   可是如今的宋辞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屑对她说!   “你说话!你说,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哪怕你今天告诉我,没有原因,只是因为你爱上了别的女人?你说话!”   “周小姐,你先放手!”   冯佳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深知道在面对前女友的挑衅时,冷着脸沉?应万变,把一切矛盾交给男人,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可是此时的她真的不能坐视不理,因为这个没轻没重的疯女人,抓着的是宋辞云刀伤的创口啊!   她分明看到男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却依然稳如泰斗不动不说。   “冯佳期这跟你没关系!是我们之间的事!”   “你有事说事动什么手?”冯佳期也不客气,“他身上有伤,你放开他!”   本来她还觉得宋辞云单单以消极的方式来分手实在有点不妥,现在一见周丽娜的态度,也深深为宋辞云感到郁闷。就这么个疯子,估计讲道理也讲不通,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此时的周丽娜已经气红了脸,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和气质。见冯佳期竟敢上来拉自己,推搡中,一个蓄意却又假装不经意的巴掌冷不丁就扇了过去!   她知道宋辞云很可能会抢过来护着新欢,但是下一秒就被手枪顶在额头算什么鬼!   “宋辞云!你——”   周丽娜差点吓得退后坐倒!   冯佳期也咋舌非常,僵在局面里一动都不敢动!   “周丽娜,我为什么跟你分手。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清楚么?”宋辞云冷着眉目,咬字一句一顿。   “你……”周丽娜咬紧牙关,泪水已然成行。   “滚。”   冯佳期有点出戏,这里毕竟是女洗手间,怎么也轮不到把人家赶出去吧?   可是看着宋辞云脸上冰霜镌刻一样的寒意,冯佳期调侃热闹的心思一下子就被降至冰点。   她有点难受。   因为她觉得宋辞云对周丽娜的感情,并不是单纯‘不爱了’,单纯‘想分手’了,那么轻易。   从举枪震慑,到一句犀利的‘滚’,每一层次都有心理戏份的动容。那是一种难言而压抑的恨,如果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怎么滋生的恨呢?   想到这,冯佳期的手微有颤抖。失落的凉意却在她试图转身逃离这是非之地前,被从后面追上来的男人紧紧攥住。   “宋……”   “别问行么?”   “嗯。”冯佳期没再多话,只用谨慎的目光轻轻瞄过男人肩胛处淡红的痕迹。   “你……痛不痛?”   “痛啊。”宋辞云转过身,坏心情到好心情之间,就只隔着一个冯佳期而已,“没得逞,胀得痛……呵呵。”   冯佳期:“……”   推过男人肆无忌惮的吻,冯佳期红着脸道:“好了别闹了,我要去干活了。小琼她们都等着我呢。”   “那我先走了,晚上过来接你。”   “啊?”冯佳期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可能要很晚呢。大家一起坐公司的车回去就行。”   告别了宋辞云,冯佳期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话说刚才——如果没有周丽娜哪一出,她和宋辞云是不是真的就已经?   ***   “佳姐你去哪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关颜看到冯佳期进来,目光都不用很刻意地定位,就捉到了冯佳期脖颈上那一块紫提子。   那边云小琼已经笑得合不拢腿了,趁着休息的时候,她解放了高跟鞋,三两步跳到冯佳期跟前:“我觉得,我哥给你印上的是惩戒之吻。你惨了,早晚他得把你——”   冯佳期心里讪讪的,还用早晚?刚才就差点呵呵哒好么!   “佳姐,你见过小月没有?是莫雯雯小姐她们团队带过来的,说是跟我们三个一块陪秀。”正说话间,露露领着一个年轻轻的乖顺姑娘走了上来。冯佳期本来就没合上的嘴巴,这会儿差点脱臼了。   这不是傅婷月么?   “佳姐你好,请多多指教。”   丫个小不要脸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假装不认识她是不是?   “怎么都在这儿呢?大家都进来,听我讲解一下这次主题的演绎风向。”   周丽娜跻身进来,显然是洗过脸补过妆了。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似的,用精神焕发。   冯佳期明白她这是在自己面前宣姿态呢。就刚刚的意外,她要把自己最后失招的狼狈重新挽回。   “小月。等下你来做示范。”   “知道了丽娜姐!”傅婷月一笑清甜,惹的人骨头都酥了。   冯佳期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想那天在医院里,这小姑娘一脸人畜无害地带着朱子秀来撕逼。   她早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岂料这里的后招还这么深?   冯佳期有点懊恼。自己在这潭水里混了五年多,都还不如傅婷月一个小丫头给她上的课深刻!果然情义隔人心,人心隔肚皮啊!   “冯小姐,您就不用进去了吧?”走到门口的时候,周丽娜毫不客气地把冯佳期给拦了下来,“里面的录制人员都是团队签约的,我们主秀场的参赛作品也一向保密。”   “喂,你讲话客气点好不好,佳姐是我们的负责人,难道不能进去么?”云小琼对高跟鞋依然怨念,如果不是这会儿踩的不平,气场应该还能强大几分。   “就是送幼儿园的家长,该放手的时候也得放手啊。”周丽娜冷笑一声,对云小琼的态度显而易见。然而要不是冯佳期动作快上一步,直接把云小琼的手给按下来——周丽娜这会儿差不多应该躺下了。   云小琼说的不错,周丽娜根本认不出来她是谁了。   “好了小琼,我今天也就是来跟主办方打个招呼的,之后的彩排和训练,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们。先进去吧,乖……”   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就只有云小琼一人别别扭扭跟上刑似的。   “真搞不懂,我哥以前看上她什么了呀!对她好的跟祖宗似的……”   本来也只是瞎嘟囔这么一句,等云小琼一转脸,发现冯佳期正认真地看着她。   “他以前,对周丽娜真的很好么?”   “佳姐你别介意,我瞎说的。我哥就是个性冷淡禁欲狂,只有你才能让他枯木逢春,其他女的都是菜瓜。”   可是冯佳期脸上的表情明显还是不轻松,云小琼可有点急了:“你别这样啊佳姐,要是我哥知道你为这事难受?他一定会把我——诶?他应该很高兴才对,这说明你心里已经非常在乎他了对不对!走了,拜!”   说完,云小琼一溜烟跑了进去。就差扬冯佳期一脸二氧化碳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场地,却让冯佳期澎湃的心境难以平静。   靠在走廊的角落,她点了一支烟。袅袅的余韵萦绕在指尖,她把头扬的很高。刚刚在洗手间镜子前印上的一幕幕,怎么也无法从脑中挥散而去。   这么多年来,她从没在这方面刻意去想过傅子康。那匆匆而过的开蕊,带给她的记忆实在苍白又可怜。   可是为什么,对宋辞云的身体她竟会迷恋到这种程度?   他明明算不上高颜值的小鲜肉,也没有特别让人迷醉的技巧。发起疯来跟老虎似的咬人,关键时刻还撕不开保险套——   冯佳期捏着电话,叹了重重一口气。然后摸出拨了个号码出去——   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主动想要把心境分享给朋友了。   “阿笙,我可能爱上了一个人,而且是很爱很爱。”   “佳佳你说真的?”   “是,我知道你等着把我嫁出去已经等很久了,怎么样等下有空么?过来嘉里展会中心这里,喝一杯,聊聊?”   从唐笙兴奋得情绪里不难看出,她是真的很想跟冯佳期好好聊聊的。可是今天她真的没空——   小木头的病理分析已经下来了,确诊就是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   最凶险,最难治愈的一种。医生说并不排除他本身的基因结构里有易感突变因子。   昨天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冷锅冷灶的家里,没有一个人先说了一句话。   后来还是小木头最先跳起来,提议今天由他给大家做饭。   结果就是——碾碎了几卷奥利奥,用牛奶泡了一大桶!   连最讨厌碰甜食的白卓寒,都吃得很开心。   于是夫妻俩当时就决定,为了能守住孩子这么好的笑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辛苦。他们都愿意努力一下。   所以唐笙现在正在做全面体检,等报告的过程中接到冯佳期这样的电话。她真的是发自内心地为朋友高兴。   她太明白这种感觉的,等一个确认的爱字,有些人可能会终其一辈子。   “周末好么?现在我们都住在老宅,不离开t城的。周末我抽个时间出来找你——”   不愿破坏冯佳期的好心情,因此唐笙并没有在电话里说出负面的消息。   ***   “还没结束么?”宋辞云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了。   “可能还要一会儿吧。几个姑娘都是新人,可能——被人家要求的严厉了点。”冯佳期徘徊在录制棚外面,下意识地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   周丽娜会难为她。也会难为她的人,这本来就没什么悬念。   “她为难你?”宋辞云略略低吟一声。   “没有,你别多想。我只是……”冯佳期吸了口烟,“人家怀里揣着的,又不是我的梦想。露露和姜媛都是很努力的姑娘,什么苦都吃过了,难道因为我受了点前女友的委屈就要放弃?”   虽然,刚刚冯佳期站在外面听周丽娜训斥露露说——   以她这么憨笨的外在条件,根本没有能力驾驭自己的作品。还是收拾收拾回家代言农产品的时候。冯佳期真的很有上去给她一耳光的冲动。   露露是个高个子,微胖的大码模特,优势劣势看角度的。   但是听到人家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数落她,眼里有泪也只能往心里流。   不过值得冯佳期欣慰的是,云小琼应该是不会被欺负的。   自从刚才,她把那条搓碎了的蜈蚣重新放回周丽娜的水杯里开始。那女人就不怎么敢正眼直视这个小丫头了。   估计也知道,横的愣的不要命的,说不准有什么逆天背景呢。   “吃饭了么?”   “还没,等下跟她们一起吃。主办方这里有快餐的。唉,你去忙吧,不要担心我了。”冯佳期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忍不住涌逸着丝丝甜腻。   甚至连周丽娜这个意外的雾霾都别想再叨扰她好不容易确认爱意的好心情了!   虽然,说是一点不好奇宋辞云跟这个女人的过去,怎么可能呢?   越爱越不安,这是每个女人的通病。只是冯佳期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也太快了吧!   “好了不跟你说了,她们出来了。”挂了宋辞云的电话,冯佳期迎门上去。   不出她所料的,除了云小琼外,剩下两个女孩眼睛都红红的。特别是露露,一只手还捂着肩带,仔细一看,布料都扯坏了。   “不好意思啊冯经理,您送来的这个陪秀模,实在太强壮。我设计的时装可能真的装不下她,要么您找个?袋试试?”   “周小姐。请你不要太过分。”冯佳期说这话已经算客气了,你丫没看到我另一只手还在拦着云小琼么!   “冯经理觉得我过分?”周丽娜冷笑一声,“你可知道tk秀场是什么地方?多少国际知名的时尚界评审坐镇,看似普普通通的一个设计主题,很可能要花上设计师毕生的所学和精力。你以为只要找个有漂亮脸蛋的年轻姑娘就能驾驭?”   冯佳期真是无力吐槽了,说实话,她不是很懂现代时装设计的审美感。就露露现在身上这一套,两个袖子挂着奇怪的流苏跟大灯笼似的,胸前还有一只大?鹂鸟——   特么居然号称代表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和谐你妹啊?!   但是有一点周丽娜说的没错,正因为tk秀场的来头大,大咖多。对他们这种资源少底子薄的娱乐公司来说,能有这样个机会露脸喝碗汤就不错了。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忍也得忍了。   “好了好了,丽娜姐您也别这么严厉了,快来吃饭吧。”说话间,傅婷月端着两只特别精致的保温煲过来。隔着光滑厚重的铝合金,都仿佛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好了先吃饭吧,等下再把之前说的过一遍。”周丽娜转身就跟着傅婷月走进去。徒留几个可怜兮兮的姑娘,大眼瞪小眼的全是汪汪泪水。   “佳姐,都八点多了。”关颜指了指手腕上的表针。   冯佳期摇头,拍拍露露和姜媛的肩膀。   “你们觉得呢?”   “佳姐,没事的。我们不累。”   冯佳期叹了口气,心想是啊,再委屈,也比怕老男人的床来潜规则好很多吧。   “她是针对我,不是针对你们。说什么就听着。别顶嘴就是了。你们都乖顺,她也就自讨没趣了。”   “佳姐,她会不会借口把我们赶走啊?”姜媛年纪小,胆子更小。   “放心,咱们都签过合约,哪能说赶就赶?她也要完成自己的工作内容,架不住就是吼两下,不至于再干什么过格的事。弄出幺蛾子来,莫雯雯那边不是也没办法交代么?”冯佳期尽量把事情往乐观里想。能不找宋辞云的,她不想给那个男人添堵。   冯佳期能感受得到,今天下午狭路相逢那会儿,宋辞云对周丽娜的态度——好像真的没有平静到云淡风轻的程度。   她很少看到宋辞云失控,是以替他难受。   “好了,先吃点饭吧。其他工作人员都吃完了,就剩——”   “佳姐!没有便当了!”关颜从角落里拖过来空荡荡的塑料箱。   “怎么可能?”冯佳期正好找到了正在忙场务的jacky,“jacky老师,我们的晚饭怎么——”   “咦?刚才你们不是说不吃了么?我叫几个清洁工给带了回去。”   冯佳期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时候?我没说过呀!”   这时傅婷月从休息室里探出头。笑眯眯地对冯佳期说,“佳姐,你们要不要进来一起吃啊!”   “唉!就是这个小姑娘说的。”jacky扶了下眼镜,抓了抓乱蓬蓬地头发。   “佳姐对不起啦你先别生气,我看盒饭都凉了,怕你们吃的肚子痛。正好朱阿姨打电话给我,说要送宵夜给我和丽娜姐,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尝尝?”   冯佳期冷冷一笑:“谢谢,不需要。我们去外面吃点好了。”   “可是我刚才出去看了一下。外面商店都关门了,今天由暴雨预警,你也叫不到外卖的。”傅婷月眨着眼,笑眯眯。   “来嘛来嘛,朱阿姨的手艺可好了!她常常说,最喜欢煲汤给未来儿媳喝了。”   “是么?可我妈的手艺都是跟我学的。尝她的,不如尝我的。”说话间,身后熟悉的男音响起。冯佳期凛然一回头,宋辞云你为什么总是能来的这么是时候呢? 第020 记得,不许受伤   冯佳期带着艺人们走南闯北些许年,其中也不乏遇到人家另一半来探班时,撒狗粮的尴尬。   如今宋辞云就这男友力满满地站在她眼前,不但带了一颗虐渣的心,还带了两大盒满满暖意的便当——哦,不止两盒,后面还跟着阿泰呢。   云小琼一看到阿泰就往后躲,冯佳期觉得这应该算是动物的一种本能。   好比被马踢过,以后见驴都绕道似的,可想而知她上回被教训的有多惨。   “都过来吧,大家一起吃。”招呼着几位饥肠辘辘的姑娘,宋辞云的笑容像极了日漫里的全能学长。   这种时候,除了美食,何以慰藉她们被惹了一下午的糟糕心情呢?   “宋总监,这真的都是你亲手做的?”   “天哪,佳姐,你确定你招来的是渠道总监而不是厨师?”   香喷喷的两大盒炖羊蝎子,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垂涎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上手去抓啃,连基本形象都顾不得了。   一大盒糖醋野生河虾在?绿的青葱姜丝里爆着香,蜜色的糖浆裹在红彤彤的虾背上,光舔一舔酱汁,味蕾瞬间就缴械了。   花生猪脚汤用高容量汤煲盛着,皮肉煮的晶莹剔透的,红枣和桂圆像宝石一样漂浮在浓稠的白汤里,满满的胶原蛋白就像是给姑娘们量身定做的。   一大份粗纤维的炒青菜,绿的让人心旷神怡。细小的香菇丝过油点缀,就算是不爱吃青菜的熊孩子都会忍不住流口水。   再加上一大煲香米饭。掀开盖子的同时,热气扑腾着稻谷香,冯佳期觉得,就这个饭,光拌酱油她都能吃下去半斤。   “都别客气,劳累一下午,好好享受你们的晚餐。餐具不够就用随便什么,纸杯水杯都可以,都是自己人。随意点!”   宋辞云像个训练有素的执事,带着他有架不打来当保姆的保镖,很快就把整个工作台铺成了一片味蕾的天堂。   “放心!佳姐的就是大家的,佳姐的男人就是大家的男人!我们才不会客气呢!”姑娘们欢呼雀跃,那一刻,她们根本记不得委屈,也不用太计较本分。   欢笑嬉闹,夸奖称赞,反正食物带来的饱腹感和正能量亘古不变。   “喂!你们少吃点。给我留着当宵夜!”冯佳期跻身进去,半张脸红得像蛇果。   “佳姐,你有的是机会嘛,以后再让宋总监给你做~你看,羊蝎子一共八块,我们一人两个,正好没有你的!”   冯佳期:“……少废话好么!你们是艺人!艺人要控制体重的懂不懂!一人一块,剩下的全是我的!”   双手叉腰,冯佳期气鼓鼓地教训这帮眼里只有食物没有老板的家伙。这时她突然觉得手臂上紧了紧。原来是宋辞云在后面拉她。   “你的在这里。”   说着,男人从身后拽出来一个淡粉色的保温盒。   “这……”冯佳期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位魔术师:“你,又搞什么花样?”   “当然是给你吃小灶啊。”   漂亮的双手像弹钢琴一样按下开口,宋辞云揭下盖子——   一堆,呃?   “这是啥?”冯佳期绿了绿脸,“得了猩红热的乒乓球?还是屌炸天的茶叶蛋啊?”   只看到饭盒里躺着七八个圆圆的,棕红色的小丸子。   有的炸开三分之一,吐出里面鲜红的触手系。有的干脆炸的跟隆胸手术失败似的,满满都是地狱气息。   抬眼去看宋辞云,男人的脸更绿了。   但他强摒着微笑,啪叽一声扣上盖子:“呵呵,可能是,拿错了。”   “不会是送给……奥特曼的狗粮丸子吧?”   “宋先生,那个是我的……你拿错了。”站在宋辞云身后的阿泰弱弱地递上来一个鲜红的保温盒,“这个才是你给冯小姐的。”   宋辞云盯着他那张红成关公的脸,扶正了眼镜端详良久才确定他不是假阿泰。   “我说你下午在旁边灶台捣鼓什么呢?做这些长得像睾丸一样的东西,你自己吃么?壮阳啊?”   冯佳期忍不住笑,心里溢出了满满的感动——原来她的宋三爷,为了这一桌的菜可是忙碌了整整一下午?连保镖都拖下水了。   不过,说起来华格文娱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独立食堂,以后要是——   呸呸呸,物尽其用也不能这么没节操吧!   “不是,这是……”阿泰越发紧张了,一紧张就冒汗,整个人跟洗过桑拿似的,“这是泡菜小丸子。是我,是我给……给琼小姐做的。她从韩国回来一直抱怨说吃不到喜欢的泡菜小丸子我照网上教程做的虽然不好看但味道挺好吃!”   一口气憋出一大段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带,冯佳期和宋辞云不约而同地陪着他忘记了呼吸。最后眼看着阿泰抱着饭盒往那边餐台上一丢,然后拔腿就跑。   大个子如山一样瞬移,比愚公移山可快多了!   而云小琼就坐在餐台那边,手里正抓着一块羊蝎子,一边啃一边跟其他几个姑娘闲八卦呢。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可疑物品,投掷人却转身就跑——   是你的话,你怎么想?   废话,当然以为是炸弹啊!   只见云小琼大喝一声:“卧倒!”   然后大义凛然地卷起那盒‘小炸弹’,一个侧腿旋风踢劈下正中!   正好傅婷月屁颠屁颠地出来,要去给周丽娜买咖啡呢。于是整个饭盒迎面过去,劈头盖脸地扣了上去!   傅婷月的内心也是崩溃的,起先被酱汁糊了眼睛,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失明了呢。   接着,她一抹脸,抓到两颗小丸子——   “啊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掉出来了!救命啊——”   鬼哭狼嚎高八度,傅婷月大呼小叫地滚到在地。   一时间,外面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四脸懵逼。   “小关姐。她怎么了?”   “不知道,看起来像中邪了。”   “这好像不是炸弹,是啥玩意呢?”云小琼伸脚踩了踩地上的一颗小丸子,“软软的,好q。”   噗一声,躲在门后的阿泰,心都碎了~   “我知道了,这是泰国一种巫蛊!诅咒用的,小月一定是中邪了!”   “呀!好险啊!幸好小琼踢了出去。”   冯佳期目瞪口呆地戳了戳宋辞云,吞咽一声弱弱道:“我们,需要说出真相么?”   宋辞云笑得温和却不厚道,揭开自己精心为冯佳期准备的便当,筷子夹起一块板栗烧鸡喂到她嘴边:“管什么闲事,来,吃饭。”   冯佳期咬了一口,香滑不腻,入口甜糯,这样的美味简直是中华小当家级别的好么!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板栗?”   “那次看到你车里的脚垫上有好多糖炒栗子壳。”   冯佳期红了红脸:“哦,就是剥起来麻烦……”   “开车吃不安全,以后我剥了给你烧菜吃。”宋辞云放下筷子,又夹了一小段蒸红肠包裹着鲜莴笋:“尝尝,这样的一起咬,口感会更好。”   冯佳期照做,咔吱咔吱的脆响在甜美的肉香里扩散出前所未有的美味。   “喂……”   “嗯?”   “那个,我好像,自己有手。”冯佳期的脸更红了,抬手去接筷子的时候,才发现那边几个女孩齐刷刷的目光都往这边盯。   一个个咳嗽的,尼玛阴阳怪气的。   “看来要不了多久,我们老板就要嫁人了!”   “佳姐,婚前一定要养成让男人烧饭的好习惯哦!”   “是呀是呀!你们说以后宋总监接新娘的时候,我们就堵门要饭行不行?”   “滚!你才要饭!”   “你才滚——诶?话说,我们就由着小月在这儿滚来滚去么?地板都快被她擦干净了。”   这时候,周丽娜和莫雯雯等人闻讯赶出来。扶起哭得跟死了爹妈似的傅婷月,安抚了老半天才让她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在。   “你们,你们对她做什么了!”周丽娜看到宋辞云在场,许是不敢对他太过造次,却敢对其他几个姑娘发飙,“小月怎么得罪你们了?就因为她比你们努力,比你们条件好,就合起伙来欺负她么!   等下,你们好好看着。如果达不到要求,今晚就通宵在这儿排练!”   说完,周丽娜扶着傅婷月去洗手间。路过冯佳期和宋辞云的时候,她假装不认识似的。目不斜视。   “这是不好意思,各位。”周丽娜走了以后,莫雯雯带着助理走了上来。她倒是没有什么明星的架子,看起来也蛮随和的。   “其实……周设计师可能就是比较有个性,对人也严厉。我以前跟她也合作过,呵呵,是有点辛苦。但不管怎么说,公告是公司帮我定的。周设计师既然是我的搭档,我总是希望大家可以合作愉快圆满胜赛。   冯经理,您带来的几个小妹妹都是很有天赋,很努力的。我看得出来,您放心吧。该为她们说话的地方,我——”   “莫小姐,您这么说我可就不好意思了。是我们年轻经验不足,给你带来麻烦才是。多包涵了。”   冯佳期这是第一次接触莫雯雯。本来以为人家是大明星有光环,不太好伺候呢。   没想到,比起那个嚣张跋扈的周丽娜,人家莫雯雯已经慈祥的跟菩萨似的了。   “呵呵,冯经理真是客气了。说起来,我跟华格早年也有些渊源。大家也算是缘分一场,那个……哦,对了,颂莲姐跟你们还有联系么?”   听她提起杨颂莲,冯佳期不由得紧了下眉头。偷偷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宋辞云,她见男人面色不动,但眼睛里似乎多了几分严肃,悄悄藏在漫不经心里。   “阿莲很早就退出娱乐圈了,偶尔有点联系,但不多。”冯佳期尚且不了解莫雯雯是什么路子,所以话止三分,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这样啊,但愿她一切都好。说起来,她可是我的贵人呢。我能有今天,全靠她给的机会。当年,无论是能力,外在。还是演技,我都没办法跟她相比——”   冯佳期心里有数,莫雯雯指的,应该是当年一炮而红的那个角色吧。本来是杨颂莲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杨颂莲离开华格,从此息影。于是机会落到了莫雯雯身上。   “其实莫小姐也不用妄自菲薄,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宋辞云收拾好了冯佳期吃完的饭盒,微笑着插了一句话,“有些时候,是你的,就该是你的。”   “佳姐!”关颜和露露她们也吃饱了,这会儿三三两两地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呢?咦,莫小姐也在啊?我们等下……是不是还要跟着周设计师……”   “不用。”宋辞云把正在地上悲伤地数丸子的阿泰拎过来,让他把餐具收拾干净。然后他低头盯了一眼腕表,看看时间道:“刚刚十点钟,一餐饱饭过后,年轻人不是应该做点有活力的事么?   走吧,夜如澜去玩,我请。”   “唉!”冯佳期捉住宋辞云的胳膊:“你别开玩笑了,周丽娜都放话了,大家被她折磨了一下午,忍耐了一下午,难道晚上翻脸啊?   你先回去吧,我们今天可能……”   “正是因为已经折磨一下午了,所以才该翻脸。”宋辞云呵呵道。“放心,她今天不会再为难你们了。你就没发现,她到现在都没回来么?”   “对哦。”冯佳期想起周丽娜刚刚带着傅婷月去洗眼睛了,怎么老半天也不回来。   “莫小姐,你们吃的菜,跟我们这桌一样么?”宋辞云笑道很诡秘,但冯佳期觉得必定有猫腻。   “啊。”莫雯雯茫然摇摇头:“我控制体重,晚上不吃东西的。但是我看到她们好像,嗯。有这个羊肉什么的。”   她冲那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点头。   “那就对了,那份是我妈做的。一边打电话给我问步骤,一边烧的。”宋辞云解释道,“正好我也在做饭,怕弄乱思路,干脆就做一样的咯。不过——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冯佳期没弄明白宋辞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宋辞云弯下眼睛,从这个角度看。他太像恶魔了,“嗯,让我妈在羊汤里多加了一点西瓜霜。”   “西瓜霜也能做菜?”冯佳期说我读书多你骗不了我。   “降火去膻呗,反正她读书少,我习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冯佳期哦了一声:“那其实呢?羊肉和西瓜霜——”   “会腹泻。”宋辞云抚了下眼镜,意味深长地看着走廊远方的洗手间。然后弯下腰,冲着冯佳期的耳畔小声说,“她不是喜欢蹲在里面偷听么?这次让她蹲个够。”   冯佳期:“……”   “好了,美女们。大魔王已经帮你们封印了。一块去high吧!”说着,宋辞云打了个响指。可怜阿泰刚刚收拾完餐具,又急匆匆地过去把那辆七人座的商务车开了过来。   “莫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呢?”   冯佳期邀请莫雯雯。   “你们是去——”   “夜如澜,t城最大的夜场。一块去轻松轻松吧,也别把自己的压力绷得太大才好。”   “哦,那好,等下我去换个衣服。”   ***   “喂,你怎么好像不太开心啊?”坐在吧台前,冯佳期盯着面前的鸡尾酒迟迟发呆。宋辞云从她身后过来,故意将一张钞票推到她面前,“要我请你喝一杯么?”   冯佳期很明显有心事,略略偏过脸,小嘴却不由自主撅了起来。   “不要。”   宋辞云愣了愣,沉?静待后文。   “我开心才有鬼好么!你知道我这一晚上怎么熬过来的?”   “佳佳,你吃醋了?”   “没。”   “那我尝尝,”宋辞云抱住冯佳期的双肩,借着粉红色的灯光过去。凑着她的唇就吻了上去,“嗯,酸的。”   “那是红莓汁啦!”冯佳期别扭地转了转椅子,略略长叹一口气,“其实,我知道。你要是想说,自己会主动跟我说的。   你不说,我也不该问东问西。但是现在我又没办法摆脱掉周丽娜,每天看着她欺负我的姐妹们,我真怕有天我受不了,一巴掌上去跟她撕。   宋辞云,可我并不是因为她是你前女友才——”   冯佳期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爽。她是不希望自己变成撕前女友地low逼,但周丽娜的很多行为压根就没办法用高逼格来对付好么!   就好比你是李小龙,而对方是一伙拿着打狗棒的丐帮。   你有招有式,但人家打狗似的一顿连咬带啃,你只能跟着一块抱着滚。   “所以,low逼的事我来替你做。”宋辞云拥住冯佳期,轻轻将她环在怀里。“她要是敢玩阴的,我就比她还阴。她要是敢玩狠的,我就比她还狠。她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毙了她。”   “宋辞云,你没爱过她么?杀她,你下得了手么?”   冯佳期问这话的时候冒了点风险。因为宋辞云这个人太圆滑了,圆滑得让你很难试探出底线。   还好,宋辞云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盯着吧台上的饮料,出了几秒的神。   “下不去手。”他如实回答。   “哦。”   “否则。该杀的当年就杀了。”宋辞云挑了挑唇,看出冯佳期的惊愕,旋即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哈哈,开玩笑的。佳佳,你放心,我许你半年的期限,无论是我生父的事还是周丽娜的事,全部会给你个交代的。   走。我们过去跳舞?”   “你会跳?”冯佳期无法想象,像宋辞云这么一本正经的精英男,跻身鬼马牛神的热舞舞池会是怎样一番场面?   “当然不会。”宋辞云认真地说。   冯佳期简直要被他的脑回路虐死了:“那你跳p呀。”   宋辞云一脸不服气道:“难道里面的人都会么?不也是随便扭来扭去?”   “可是乱扭很难看,会被人笑话。”   宋辞云哼了一声:“你觉得,有人敢在夜如澜的场子里笑话宋三爷跳舞难看么?”   冯佳期:“……这倒是。”   “更何况……”宋辞云俯下身,在冯佳期耳边压低了暧昧,“你看他们,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我要不要也热热身?今晚——”   冯佳期真的不怎么想用流氓这个词来形容眼前的男人。可是她真的没什么好形容的唉!   这会儿宋辞云拉着冯佳期的手,刚要下舞池。阿泰突然匆匆上来了,伏在宋辞云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真的?就现在?”宋辞云看了冯佳期一样,抱歉着摆了摆手:“佳佳,你先去找她们玩——”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冯佳期真的很紧张,自从知道了宋辞云的身份,她无法克制心里那种惊弓之鸟的恐惧。   只要宋辞云有所动作,她就会自动脑补他拿着刀去砍人!   “没有,只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谈谈。”宋辞云爱抚着冯佳期的长发。吻了吻她的额头,“稍等我一会儿就好,你们先玩。”   看着宋辞云离去的背影,冯佳期不安地站在原处忍了忍,最后脱口一句:“宋辞云!你不许受伤听见没!”   宋辞云背对着她,摇摇手。   旋即对着身边的阿泰警告道:“听见没,一定要保护好我,千万不能让我受伤。否则我老婆就不要我了!”   阿泰:“……”   这会儿冯佳期找到了关颜和露露她们,几个姑娘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处在高压力的状态下,也实在是不容易。   只不过,这会儿大家都high的时候,反倒只有云小琼一个人坐在角落,目光怪怪的。   “小琼,你怎么不去玩啊?”冯佳期走过去,问道。   “佳姐,嘘——我盯场呢。”   靠,这小丫头还挺有主人翁精神,果然是蛟龙就该入海口哦!   “别闹了,你哥不让你惹麻烦,走,过来跟大家聊天。”冯佳期抓着云小琼的,就要把她拉起来。   “佳姐!你先别弄——”云小琼坐在卡座上,突然就像扭了腰似的。   “没事吧小琼?怎么了?”   就见云小琼从沙发缝隙里翻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像香烟卷一样的,银白色,光亮亮。   “这什么?”冯佳期疑惑。   “佳姐,你刚才看到莫雯雯了么?”   听云小琼提起莫雯雯,冯佳期才想起来——对哦,一进场,她好像就不见了。   明天见 第021 我觉得,其实你并不喜欢他   “二楼以下封锁起来,许出不许进。所有人,上天台。”   面对宋辞云这样的命令,阿泰犹豫了几秒钟:“先生,您真的不打算把场子疏散?冯小姐和琼小姐都在里面呢。独眼贺是什么身份?就他手里那十八个人——”   “用不着,让她们玩得开心点就行了。”宋辞云擦枪的姿势就跟擦眼镜差不多,“还没人有这个本事,能在我的场子里赶走我的女人。”   “明白。”   就这样,和谐的警报拉响在地下室的每一处暗场,几十名雇佣兵鱼贯而出。自两侧防火梯,以迅猛又悄无声息的效率集中起来。   与夜场内,不识危险临近的笙歌热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宋辞云记忆不深的幼年时代,云老六教给他的第一条生存原则就是——能动手的,尽量别bb。   ***   冯佳期这半天始终忐忑地坐在吧台上,她在等宋辞云的消息。   几个小时过去了,男人连一通电话都没打来。冯佳期攥在掌心的都快被汗水打湿了,却忍着不敢主动联系他。   她不愿把空白的时间交给胡思乱想,这会让自己显得很矫情。   可是,连随时随地打个电话给爱人的权利,都要被谨慎地剥夺。这种不安全感,搁在谁身上都不美妙。   但冯佳期到底还是个强大的姑娘,她想:唉,要么就当宋辞云是个警察?医生?特殊职业者?随叫随到是他们的使命,哪能天天陪女朋友呢。   “佳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我看露露都有点醉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关颜过来问冯佳期要不要一块走。三个姑娘都住在公司宿舍,就在冯佳期租住的公寓对面。   “是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工呢。”冯佳期从果汁换了酒,从酒换了咖啡。却依然止不住连天的呵欠。   算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如先回家吧。   “你们出去叫车吧,我把小琼找过来。哦——算了吧,你们先走好了。五个人也坐不进去。”   看到露露绿着一张脸已经快要呕吐了,冯佳期挥挥手,说了句路上小心。   夜场灯火靡靡,dj震耳轰鸣。冯佳期穿过一众群魔乱舞,最后在长走廊的深处找到了云小琼。   “小琼?你怎么在——”   “嘘!”云小琼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直不太着调的大眼神难有这样严肃的意味。   “佳姐,你过来看……”云小琼招呼冯佳期挤过来。勾勾手指。透过单面磨砂玻璃的暗窗,朝外面瞄了一眼。   那是夜如澜后门正对着的小巷,路灯拉着纤长的影子,照出城市背后最嚣张的罪恶。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的人双手插兜,鸭舌帽盖的低低的。徘徊如地沟的灰老?,即使看不见脸,也能感受到那双贼精的眸子,发着见钱眼开的绿光。   这时,一个女人出现在视线里。她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有人跟着。这才放心大胆地朝鸭舌帽走过去。   钱货两讫。不过三五秒。然后各自如同触电般分道扬镳。   这一转脸,冯佳期看的清清楚楚。那女人是莫雯雯。   “她们——”   “嘘!”   不用云小琼嘘声,冯佳期也透着心里明白。这种交接场景,总不会是今晚我没地方住过来找你拿下家里的钥匙吧!   “你哥的场子里,也做这种交易?”冯佳期担心的可不是莫雯雯。说到底,莫雯雯又不是她旗下的艺人。有朝阳群众呢,她去惹什么麻烦?   但这里是夜如澜的地界,明目张胆地走货是不是太可怕了?   “胡说!别说我哥,就连我爸都不许做这个。”云小琼皱着两道眉头,腮上的假体因为过于拘谨。而不小心暴露了整容线,“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云小琼告诉冯佳期,刚才那个鸭舌帽看起打扮来应该是个散马仔。就是那种,当面有几层人物罩着,每月定量拿货往外散卖。   卖多少,全凭自己本事。   夜如澜这种地方人多混杂,有些胆子大的就偶尔过来找找下线。   “当然,这要是被我哥抓到,绝对是剁手的。”   “那莫雯雯呢!她一个当红大明星,收入不会低了。为什么要去做这掉脑袋的勾当?”   冯佳期觉得自己还是太单纯了。虽然几年来,这样的事也听说了不少。   对艺人来说,比发胖还要毁所有的,当属触目惊心的毒品二字。   但是此番,让她亲眼目睹的冲击力,绝对是道听途说所难以比拟的。   “我都说了,那是散马仔。不走对缝,直接挂客。”云小琼一边解释,一边低头翻了翻口袋。   把一条薄薄的,银色的卷烟递了上去。   “这是——”   云小琼点点头:“这是我在沙发上捡到的,刚才莫雯雯坐过的地方。是锡纸卷烫烟,她自己吸。”   看着冯佳期一脸惊愕的样子,云小琼继续说道:“其实今天在录制现场的时候我就发现她不太对劲了。心慌盗汗,脸色发白。但只说是低血糖。”   “糟了,她过来了,快躲起来。”听到那边匆匆顿顿的脚步声,冯佳期拉起云小琼,躲进了隔壁的洗手间。   两个姑娘缠在一起,撑在狭隘的抽水马桶前面。静静的聆听,终于等到了隔壁的声响。   莫雯雯进来了。一把推开隔壁门,她迫不及待地扎进去,烫起了烟。   也许云小琼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她偏偏就对气味太敏感。一个喷嚏打了出去——   恨得冯佳期差点用吻她来堵嘴了!   “谁!”莫雯雯惊觉一声。   两个姑娘见事已至此,只能悻悻推门出去。   再见莫雯雯,那里还有今天下午接大牌时那么光彩照人的状态?   她头发散的凌乱,眼睛里全是血丝。双手不安地挫在前襟下摆,哽咽了两下,泪涕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我先——”   冯佳期和云小琼面面相觑。   三分钟后,莫雯雯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脸上带着尴尬而无奈的苦笑,对着镜子洗了脸又补妆。而冯佳期全程站在身后,单手攥着云小琼的胳膊,始终紧紧。   那是怎样一种怪兽,能把任何有思维有修养的灵长类动物,变得丑态百出呢?   冯佳期与莫雯雯算不上有交情,所以在今天这场意外之下,她最好的态度,就是不表态。   “冯小姐,你能替我保守秘密么?”   坐回到夜场最角落的卡座里,莫雯雯点了茶。很快饮尽:“其实我,才……三个多月,能戒的。   这件事如果给我公司的老板知道,我不仅会名誉尽毁,还要面临全面封杀所带来的高额违约金。冯小姐,我求你们,今天的事,就当没看到行么?”   冯佳期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一些场面上安慰,她还是不吝啬的。   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冯佳期端着相对冷静的距离劝道:“莫小姐,你先别这样。   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八卦记者。但是这样的事,又危险又有害,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应该寻求亲人和朋友的帮助才对。”   “像我这样的人,哪里还会有朋友和亲人呢?”莫雯雯苦笑一声,用纸巾轻轻擦拭着水淋淋的双眼,“弄成这样,也是咎由自取。”   “莫小姐,你碰这个,该不会是自愿的吧?”云小琼坐在冯佳期身边,起初没做声。后来听莫雯雯越说越委屈,看样子倒像是有几分隐情。   “你别怕,这个场子是宋三爷的。不管是国法还是家法,总不能由着小人在里面兴风作浪。你说你的公司都不知情?那你这三个月来,都是欺上瞒下着自己拿货?”   “我是着了人家的道儿。”莫雯雯把话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次她跟几个朋友第一次来到夜如澜,有人介绍说有种国外进口的减肥药,可以不节食不反弹保持良好的肌肉率。她们做艺人的,听到这样的小道消息自然来兴趣。   可谁知道,就只是尝了那么一小口——   听到这,冯佳期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了。混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有点脑子的都应该知道。陌生人给的烟不能抽,陌生人给的酒不能喝!   这个莫雯雯真以为自己是傻白甜文的光环女主么!   “因为是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也没想到……”   说到这儿,莫雯雯重重叹息一声,所有的自甘堕落,最终还是要归于咎由自取。   “冯小姐,那个人你也认识。”   冯佳期:“!!!”   盯着莫雯雯的眼睛,冯佳期确定她不像在开玩笑。   “你说的,该不会是杨颂莲吧?”   莫雯雯又笑:“你看,做我们这行的,那里能找到真正的好姐妹?   我以为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释然了……”   冯佳期觉得难以置信:“你是说,因为当年你顶替了她的角色,所以她怀恨在心。于是借着某次机会,给你下套,要毁了你?”   不可能。   冯佳期认识杨颂莲三年多,就算一个人的心机再深,那种淡薄名利独树风格的气质,是不会看错的。   她不相信杨颂莲会仅仅因为自己失去了一个机会,而对莫雯雯下这样的手。   但是。像苏柳儿那样,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对阮心下毒手的,不是更毁三观?冯佳期怀疑归怀疑,但不敢给任何人品打保证。   “呵呵,每个月的货,都是她叫人供给我的。现在她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能自己冒险来夜如澜找人。”莫雯雯解释说,她今天之所以没有拒绝她们的邀请,就是害怕一旦再这里再遇到,难以说清。   “没想到,最后还是撞上了,实在太巧了。”   “这不是巧合,是因为我盯你很久了。莫小姐,你伪装的一点也不好,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其他人发现的。”云小琼的话让莫雯雯无地自容了,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质问,更让莫雯雯惊惶不已——   “而且你真的确定,莲姐报复你只是因为当年你顶替了她的角色?你就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我——”莫雯雯的脸,印在灯红酒绿下看不出本色,但着实有那么一瞬间扳僵了五官:“我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混,要做到问心无愧不是任何人都能相信的。又不能扯着她跟你们当面对质是不是?   冯小姐,我不求你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只拜托你千万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   “你放心,我还没有朝阳群众那么高的觉悟。tk秀场这个舞台对我和我的几个艺人来说,十分重要。您出了事,我们也很为难是不是?”冯佳期正色回答,“但是莫小姐,我希望你明白,这终究是一条不归路。”   后来莫雯雯离开了,冯佳期像看过一场恐怖大片一样,半晌无法从膨胀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佳姐,你相信莲姐会做这个么?”   冯佳期点点头,说相信。   否则,宋辞云不会让她离开的。很多话,即便不用说的那么明显,大家也心照不宣了。   “小琼,你也认识杨颂莲?”   “当然啊,她是跟我爸混了五年,以前也挺照顾我的。有时候还去看望奶奶。至于跟我爸有没有那种关系,呵呵。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后来我爸挺信任她的,场子里的大事小事都归她管。   不过——碰货这种事,我爸应该不会允许的。反正我不喜欢莫雯雯,说不定她言尽不实,故意诋毁莲姐呢。”   冯佳期觉得有点累,她不想猜了。   “小琼,你知道你哥去哪了么?”天都快亮了,夜如澜笙歌息息,人流渐少。冯佳期终于有点按耐不住了,她有种不安的错觉,随时随地都好像会再也见不到宋辞云一样。   然而云小琼该不该告诉她,其实宋辞云现在就在房顶天台呢?   “佳姐,你真的喜欢我哥么?”   看着云小琼十分认真的目光,冯佳期点点头,?子里哼了一声。   “可我觉得你……不是很喜欢他。”   “诶?”冯佳期心里凛然一抖,坐直了身子。   “我说真的,你可不要生气。你跟我哥在一起,一直若即若离,是因为担心他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不是么?   可你想过他需要什么么?我觉得喜欢一个人,至少应该是相互的吧。如果你真的确定了对他的感情,今天就亲自走到天台上,去看看宋三爷真实的世界好么?   否则,我哥就算是真的受伤了,也不敢下来找你。他多可怜啊。”   冯佳期咬了咬唇,转向窗外。呀,下雨了呢……宋辞云上去,应该没带伞吧?   ***   夜如澜楼顶天台,一片血腥,哀嚎遍野。   独眼贺带了18个人过来,一架直升机直接下放。刚落地就被扫了个精光。   两排狙击手站定。全往下三路打。宋辞云说,尽量不要伤人性命。   所以命硬的都能活下来。至于命根子硬不硬的,全凭造化了。   “先生,已经通知警方了,正在赶过来的路上。”阿泰挂了电话后,从宋辞云这边过来。   “救护车呢?”   “也叫了。”   “好,”宋辞云挑起一支烟含在口中,幽幽点燃,“把地上洗洗。这些都腿摆摆好,等下医生来了。别找不到谁是谁的。”   阿泰:“……是。”   接着,两把消防高压水龙头被人从天台两侧牵过来。一左一右开工!   一时间,如长龙吐珠,似庄禾灌溉。   宋辞云的态度很明确:有种过来揭瓦的,爷让你丫的没腿下楼。   走到哼哼唧唧的独眼贺面前,宋辞云定住神情看着他。   “这十八个人,砍云老六的时候,是不是个个都有份?”   “宋小三!你有种,有种你就弄死我!草!”独眼贺的双腿模糊在一片血肉中,依靠着两只手。在地上奋力推爬着。   “阿泰,”宋辞云抬起一只手,冲身旁的阿泰摊过去。   阿泰会意,赶紧把枪递上去。   “不是这个,盐。”宋辞云笑了笑,“你不是做了一下午菜么?我看到你随手把盐瓶塞口袋里了。”   “这个,么?”阿泰一拍西装,嘿!真有。   宋辞云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调味瓶,微笑着蹲下身去:“贺老兄,你知不知道。这盐巴比起酒精来,洒到伤口上哪个更疼?”   “你……你想干什么!”   “放心,我今天没有酒精。”宋辞云想起那天给冯佳期上药的时候,一不小心乌龙了。当时那酸爽,估计弄得她跟嗑药了似的。   “到底是谁让你们杀我父亲的,说不说?”   碰一声,宋辞云拔开瓶塞,雪白纯洁的粉末散发着恶魔的气息。   任凭这刀头舔血的硬汉横了一辈子,这会儿也由不得不怂!   “云老六吞了雄哥五十公斤的货!”   “放什么屁!我自己的爹什么为人我不清楚么!”宋辞云飞起一脚踹在那货脸上,登时把他踹得满脸启明星。   “真的……起初雄哥也奇怪,云老六从来不涉手这个的。但是半年前他突然放开了闸口,跟雄哥要了五十公斤。   没想到,中途被条子截了。云老六翻脸不认人,钱也不给还装糊涂。雄哥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才让我们动手的。”   “宋先生,”阿泰在身后轻轻对宋辞云耳语,“这不太可能吧。”   宋辞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父亲留下的东西是他一手查抄清点的。   账对账,路对路,根本没有这所谓的五十公斤货款。   但是雄哥是什么人,宋辞云心里也有几分数。老江湖混一个狠。但也混一个义。他与云老六往日无怨今日无仇,若不是真惹毛了,不至于干出这么绝的事儿。   那么,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是在借刀杀人。   “代替云老六去谈生意的,是谁?别告诉我是他本人。”   独眼贺摇头:“是生面孔,但是带着云老六的贴身信物。你们青云帮的斜塔令,你不会不认识吧!后来我们雄哥去谈判,好说好商量的,他也承认了!你这个杂种,还问个屁快送老子上医院!我的腿!”   宋辞云觉得,这人啊,就是应该多读点书,提高点素质。聊天就聊天呗,怎么还骂人呢!   于是,他笑眯眯地把一瓶盐都倒人家伤口上了。   这会儿警察已经到了,忙忙碌碌地处理现场。宋辞云的态度非常明确,有土匪坐着直升机从他家楼上下来,端着刀枪剑戟意图不轨。   于是他让自家的雇佣兵出来稍微切磋了一下。   “宋先生,这事你怎么看?”阿泰虽然肌肉发达,但头脑也不至于太简单。“六爷根本就不可能跟雄哥那种人打交道的,一定是有人挑拨离间,从中作梗。能拿到青云令的,也只有——”   “好了!闭嘴!”宋辞云打断他的话,“剩下的事,我会跟雄哥亲自交涉。你管好小琼,我们统一口径。就说爸是因为吞了别人的货,才——”   “你别开玩笑了行么!六爷是什么样的为人,就算你我相信,琼小姐也不会相信的。她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人就是她父亲了。她不可能接受六爷死了还落得个这么窝囊的骂名。”这是阿泰第一次跟宋辞云这样正面争执。   “阿泰,你真的不需要太聪明。”宋辞云低了低头,“如果你真心为小琼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她才二十二岁,你真的希望她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么?”   “我……先生,其实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没关系,我听你的就是。”   宋辞云拍了拍阿泰的肩膀,转身来到独眼贺那里。   医生已经就位了,正在帮他包扎止血。   负责现场指挥的警官说。不偏不巧,一共掉了十八块断肢。   一个人都没死也是上帝很保佑了。   可是宋辞云想:是冯佳期保佑才对。她不喜欢他杀人,他就不能杀。   “十八块?多好啊,真是天意。”   宋辞云并不想去回忆生父葬礼上那七拼八凑的遗容。他只是觉得,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从来都是很有宿命观的。   但这十八个人,可是独眼贺一手带起来的杀手部队。一夕之间,都能回去领保险了。   对这只大势已去的领头羊来说,其恨不共戴天,其愤挫骨扬灰。   于是独眼贺趁着宋辞云回身跟阿泰说话的机会,一把抓起医生正在裁纱布的手术剪。拼劲全身力气往他身上刺过去——   而与此同时,云小琼带着冯佳期一路上到天台。   冯佳期想:如果我们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只要你向我走一步,剩下的九——   啊,呸呸呸!都什么时候了还矫情文艺腔!   我们之间只有五米远,宋辞云你不用急着往我身边走!尼玛你回头看看,有刀啊!   那一声血肉模糊响彻黎明,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戳穿了?膜。   “宋先生……”   在最危急的时刻,阿泰推身过去撞开了宋辞云,同时一拳揍飞了独眼贺的下巴。   压着深深插进腹部的剪刀柄。阿泰咬了咬牙,跪倒单膝:“你是说过……你不可以受伤的吧?我是保镖,这才是我该做的。以后……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咕咚一声,一米八九的大汉跟河马似的翻倒在血浆里。   明天见,另外,猫咪做了一套小说周边的明信片。都是猫咪亲手画的人物和场景,基友螃蟹帮忙设计上色排版。一套六张,只有二十几份,免费赠送这么多年支持猫咪的读者。这本书完结的当天,粉丝榜前十位请在完结感言里留言打卡然后进群。把礼物快递给你们~么么哒 第022 别动,让我检查一下   天亮的时候,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阿泰的情况基本稳定了,那一剪刀戳的位置虽然凶险,但行凶的独眼贺当时毕竟已是重伤体虚,力气差了好几分。   “小琼,醒醒。”终于松了一口气,宋辞云把蜷缩在休息椅上睡正香的妹妹捉了起来,一把推到病房前。   “啊?阿泰没事了?”云小琼睡眼朦胧,扬了一脸萌萌的口水:“我就说,这家伙皮糙肉厚跟鳄鱼似的,捅不死哒。”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少不得要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小琼,你来照顾他吧。”宋辞云说。   “啊?为什么是我?那你呢?”   “我当然是回去睡觉啊。”宋辞云揉了下血丝泛滥的眼睛,笑容牵在疲惫里,腹黑的意味却半分不减。   云小琼眉头挑了挑,立刻就炸了毛:“宋辞云你还是不是人啊!阿泰是为了救谁才受的伤,难道你不该表示表示么?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回去睡觉——”   宋辞云脱下满是血迹污秽的外套,整?叠在手里。   正是因为阿泰救了他,他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投其所好的事,呵呵。   三个月前那次切磋,阿泰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地把云小琼掀翻在地。   然而当小丫头草莓色的蕾丝底裤从裙边滑露出来的一瞬间,宋辞云看着那家伙红成鸡血的脸——唉,终于可以确认他不是gay了。   “乖,我不也是为给你爸报仇才惹上这么大的危险么?”宋辞云捏了捏妹妹红涨的小脸,“你替哥照顾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的好像那不是你爸一样!”云小琼撅着小嘴,简直无力吐槽。   “不过。你说爸真的是因为那样,才被人给——哥,我不相信。你从小就不在爸身边,你根本不了解他。他能有今天,全凭一个义字当头,怎么可能干这么没水平的无赖事?   就算他亲口承认,也一定有隐情,难道你不打算再查下去了?就这么糊里糊涂的——”   “否则你还想怎样?”宋辞云凝着目光,从之前故作轻松的调侃幻化几分严肃。“独眼贺已经栽进去了。当初亲手把刀子砍在云老六身上的人,我如你所愿,一个都没放过。那你是不是也该履行当初的承诺,乖乖营生不要再惹是非?”   “可是——”云小琼还想再争执些什么,这时候医护人员正好把阿泰推了出来,准备往病房送。   “别可是了。”宋辞云推着妹妹的肩膀,把她怼过去,“你再怎么纠结,你爸也不可能把那些残肢碎块拼起来召唤神龙是不是。有限又年轻的生命。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陪陪值得的人。去吧,皮皮虾!”   “你……真要我照顾他啊?”云小琼是玩枪长大的。什么照顾布娃娃过家家上医院这类的,光想想就鸡皮疙瘩。   她要是看到谁受伤了重病了,不但没有半点治愈圣母心,反而分分钟很想一刀追上去,彻底解决人家的痛苦。   “不行么?小琼,你早晚也是要嫁人的,学学女人该怎么当。喂饭洗衣倒马桶。从这一刻开始吧。”   “宋辞云你说的这叫女人么?这是保姆!你个没药救的直男癌,就欺负我有能耐,你敢叫佳姐喂饭洗衣倒马桶么?”云小琼气呼呼的,一脚踢在阿泰的担架床上。   脸色苍白的男人还在昏迷,但呼吸机和心跳监控仪表上的数字很明显发生了诡异的波动。   云小琼吓得不轻,赶紧蹲下来稳住他的肩膀,表情和动作跟救治羊癫疯似的。   “唉算了算了,听你的就是。”云小琼的口吻虽然顺从,但少不得几分逼奈下的不服气,“反正我一向斗不过你——唉?不对呀,以前打不过你是因为有阿泰在。现在他躺下了,我揍你你是不是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说着,云小琼掰了掰手指,关节咔咔响。   宋辞云:“……”   ***   单手把外套搭在肩上,宋辞云独自下医院的楼梯。   把阿泰交给云小琼,他是一百个放心的。虽然他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不会洗衣不会做饭,更别提照顾病人了。   但对阿泰来说,哪怕云小琼喂他吃狗屎他都能美滋滋的吧。   宋辞云觉得,这应该算是功德一件。救命之恩就是要想人所想,还在刀刃上。   “那我呢……别人救了你的性命,你还他想要的爱情。我也救过你,你拿什么还我?”   宋辞云很讨厌这种被人一眼看穿心思的感觉,特别是,一双躲在暗处的窥探之眼。   甚至不需要转过身,宋辞云就能从那个女人身上万年不变的香水味认辨出来。   “小琼现在变化这么大,我今天都没能认出她。”   宋辞云始终没有转身,他并不屑于用太犀利的目光来断绝周丽娜的残念。也不想再用特别的方式来让她自作多情地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我撮合他们,是因为阿泰配得起小琼,小琼也值得阿泰爱护。但能不能在一起,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周丽娜,如果早知道你会像场噩梦一样纠缠不休,我宁愿当年不要承你一次情。”   “可你就是欠我一条命。无论你愿不愿意,这都是事实。”周丽娜快跑了两步追上去,拦在一身疲惫的宋辞云面前。   “哦,那就欠着呗。呵呵,我又没说一定得还。跟我打良心牌?你忘了我身上有一半的血统挺无赖么?”宋辞云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男人实在太令人窝火了,周丽娜气得眼圈发红,咬了咬牙,冲他背影大喊道:“宋辞云,我知道你害怕!你怕了一辈子了!别看你身为宋家三子,被你继父视为己出,但继父就是继父,你名不正言不顺的。内心的自卑从来都没离开过。你根本就不敢跟宋西爵争!你根本就不敢承认你到现在还爱着我!”   “周丽娜你错了!”宋辞云厉声回应,“只有十七岁的男孩才会相信有种爱叫做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   我所爱的人,首先她要值得这份爱。从你光着身子从宋西爵的尸体下面被拖出来的那天起,你早就配不上我了。”   “我没有!我跟西爵什么都没发生,我是故意在演戏气你的——辞云,我心里除了你,从没装进过任何一个男人!”周丽娜上前去拖宋辞云的手,男人毫不留情地甩开。   逼仄的楼梯间,她跌跪的无助又狼狈。   “辞云,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的。你根本就没有恨过我的。否则出事后,你为什么会对失忆的我那么呵护,你为什么会假装这一切根本没发生过?如果不是因为我记忆恢复,你是不是会一直陪我下去,是不是会跟我结婚?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继续假装的,我本来也想早点告诉你,可是我怕失去你。呜呜呜——”   “西爵已经死了,你当然怕失去我。想当初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宋樊明的继子吧?”   宋辞云冷笑道,“其实有些女人呢,真的不值得推敲。她们往往就是她们看起来的那个样子。贪钱,虚荣,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却又不安于把风险放在一个篮子里。周丽娜我不想再从你的口中听到一个爱字,那只会让我恶心。”   “不是这样!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周丽娜哭得泣不成声,整个楼道混响着呜咽,大白天的都有一种鬼屋即视感,“我父母去世的早,这么多年,我把秀姨当妈妈,把西爵当弟弟,还有你……除了你们,我谁都没有了。”   “所以,如果你还知道我妈真的拿你当过女儿。就别再欺她的愚蠢,祸害她仅剩的儿子了。”宋辞云转过脸,目光比审判还坚决,“我之所以留你在我身边这些年,你知道原因的。   但是这个梦,总有要醒的一天。”   “辞云我不想醒过来……求求你不要让我醒过来好么?我会做个好媳妇好女儿,陪你一起孝敬爸妈——”   “够了!我说过,你早就没有这个资格了。”宋辞云踹开女人攀爬过来的手脚,“我装的已经很累了,做了五年的傻逼,几条命都够还你了。周丽娜,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尤其是——”   “是因为冯佳期对不对!你就是爱上了她,才找借口离开我的!凭什么?她一个三流艺人的经纪公司,整日里摸爬滚打的都是什么货色!那种女人,妈会喜欢么?妈能同意么?你——”   一把提起周丽娜的脖颈,宋辞云单虎口较力,几秒钟时间就把女人捏的直翻白眼。   “离、冯、佳、期、远、点。”   “放手……咳咳……放……”周丽娜挣扎着,抓挠着,两腿像受了电击一样乱蹬。   宋辞云并没有轻易松手,而是用力一甩,将她整个人丢出一米多远。   “下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你,半点痕迹不留。”   ***   好好的心情,被这个半路冲出来乱咬的女人弄得很糟。宋辞云靠在一楼的洗手间里吸了一支烟,才走出医院的大门。   一眼看到冯佳期靠在车门上,散着头发,企及着眼眸,等了一身的朝露。   “佳佳,你还在?”宋辞云只觉得心里最软的地方,隐隐痛了须臾,“我以为你先回去休息了。”   “你的保镖没事了吧?”冯佳期问。   “嗯,还好。”   之前送阿泰来医院的时候,场面乱成一团。宋辞云甚至都分不出身来跟冯佳期解释发生的一切,只用最无力最无奈的抱歉对她说了句,让她先回去。   “你一直等在这里,为什么不上去呢?早上很冷,你穿太少了……”宋辞云想把自己的外套披给她,旋即意识到那上面满是血污。   僵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宋辞云尴尬地转过脸,调了调眼镜的角度。   没想到冯佳期竟然会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用很大力气将他拽过去。   “上车!”   冯佳期多数时候都是大女人小心思,但偶尔也有小女人大气场的时候。   这一声低沉坚决的‘上车’,竟是让宋辞云无从拒绝。就这么由着冯佳期把自己塞进了车后座。   然而冯佳期也跟着他坐进来了——   呼吸沉沉,眼神烁烁。她认真的样子,就好像下一秒要做出为国捐躯一样的决意!   “佳佳……”宋辞云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她,“对不起啊。今天的事,我——”   宋辞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他以为,冯佳期一定下定了决心要跟自己分手吧。   试问随便什么女人,只要是追求安定生活的,哪一个愿意接受自己的男人把她一个人丢在楼下酒吧high着的同时,自己在天台上黑吃黑枪战?   “你干嘛用这样的表情看我?”冯佳期的眼睛里突然氤氲了几分亮晶晶的色泽,“少来这套了。你就是算准了我喜欢你,舍不得离开你。摆明了给我作死来的,还装得那么通情达理,你金马影帝么?过来!”   宋辞云:“……”   看着男人僵着脸孔和肩膀,坐在原位纹丝未动。冯佳期皱皱眉,提高尖细的嗓音:“过来呀!”   说着,她上手就把宋辞云的衬衫领子揪过来,三下五除二,将他扣子解个精光!   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旖旎的空气里,车窗浅浅的缝隙,飘起激荡的尘埃。   宋辞云微微低下头,仿佛能看到自己左胸腔里狂涨的心跳。   冯佳期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刮上他胸膛的肌理,凉凉的,如眼泪爬过去一样冰。   宋辞云偷偷看她,见她并没有哭。而是十分认真地摒着大眼睛,   一寸寸目光灼在自己的身体上,令男人难以自持地吞咽了几分。   “佳佳,你在,干什么?”   “别吵,我检查下你有没有受伤。”冯佳期凑得很近,像扫雷似的。小?尖隔在宋辞云的胸膛上方仅半寸。?息淡淡的,痒痒的。   “我真没事。”宋辞云闭了闭眼,把难过的坐姿调整了一下,“你见过当老大的亲自上去撕的么?开枪的都是小弟——”   “别废话,我才不相信!”冯佳期知道他一向逞强,之前伤成那样居然还坚持着跟没事人似的陪自己吃饭约会。   也难怪朱子秀个傻缺上手就给她一巴掌,谁家当妈的看儿子那样不心疼啊。   “这都不是我的血。”   “胡说,这里呢?”   冯佳期的目光定格在宋辞云小腹上的一道血痕处,车里光线有限。她看了好久也分辨不出是不是伤。最后她小心地挠了挠,发现剥掉血痂后肌肤光洁如初,才松了口气。   “好了……么?”宋辞云的呼吸越来越重。   “没好,翻过来,我看看背上。”冯佳期把衬衫从他肩膀上剥落,小心翼翼地绕过他左肩窝里尚未拆线的刀伤。   浅淡的痕迹里游着丝丝血红,嶙峋的疤痕凸起触目惊心的锯齿。   冯佳期眼睛一酸,宋辞云立即上手捧住她的脸颊:“别这样,以前的不能算啊。这次我有答应你。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冯佳期咬着唇不说话,就势将他的身子拥入怀中。单手在他脊背上抚摸了一会儿。   还好,雪白的肌肤上不带丝毫血雨腥风的痕迹。   只是当她的指腹每一次战战兢兢地接触之际,男人的肩膀都会随着抖动。   “这里破了,有好几道血痕……”冯佳期轻轻摸了摸宋辞云后背肩颈附近的两条红色隆起。   男人侧着头往回转:“这……这不是啊。你忘了?这是你白天,嗯,洗手台上给我抓的。”   冯佳期:“……”   回忆起那莫名其妙的一场擦枪走火,冯佳期的脸红的像熟透的柿子。   咬了咬唇,她低着头轻喝:“别动。手抬起来。”   说着,她把宋辞云的双臂抬起来,像耶稣受难似的。   然后她用纤细的指甲在他肋骨上,一根根敲过去——   “痒……”宋辞云嗖一声,缩起来。   “别动!我看看有没有内伤。”   “又不是选西瓜,你敲一敲能看出里面倒瓤了没有么?”   最后冯佳期放过了肋骨,双手从后面轻轻攀住宋辞云的肩膀。   “宋辞云,你的肩膀……好奇怪哦。”   冯佳期重新拉起宋辞云的手臂,纤长的指甲寸寸丈量。   “好像,两只胳膊不一样长?是不是骨折了?”   细痒难耐的撩火,温柔摩挲的动感。   “冯佳期,你还有完没完!”宋辞云陡立腰身,转过脸吼道。   “啊?”   啊什么啊?男人把手从衣袖里抽出来,翻身将冯佳期扑倒在后车座上。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想干什么!没听过给老虎拔牙的故事么?”   被你这么撩还不起火,真当我是gay啊?   说完,宋辞云咬牙切齿地吻了下去!   双唇贴合的瞬间,冯佳期只觉得意识都要被麻炸的头皮挤出去了。   抱着男人鲜活的体温,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后怕那一幕幕血腥的场景。   她不愿告诉宋辞云。那一刻她有多恐惧。   如果不是阿泰突然冲出来替他挡下,宋辞云会不会真的就那样死在她面前?就像,傅子康一样……   深吻让她窒息,抽泣让她抗拒。   可即便是这样,冯佳期还是义无反顾地想把自己交给眼前这具满是血污的身体。   她有多爱宋辞云,可能就像云小琼说的——   如果爱,就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守在原地。无论多难消化这份等待。   “佳佳……”吻到深处,宋辞云发现自己摩挲在女人脸颊上的手,一抓一把都是湿润。   意识到她在流泪,宋辞云慌了神色。   “佳佳,你怎么哭了……”   “没有,”冯佳期撑起身子抱住他,用力地抱到恨不能挣断双臂,“我没事,真的……”   “傻瓜。”宋辞云心疼地将她拥到怀中,此时的自己还半裸着上身。唉,如果这时候有巡警经过敲窗户,一定以为他是个衣冠禽兽。强了人家姑娘还在这儿哄骗——呸!人渣!   可事实上,他真的不算强奸么?   用最坚定的承诺,最温暖的套路俘获了这个女人的心,却终究还是让她目睹那么血淋淋的绝望。   宋辞云无法想象,一个人守在楼下等风雨过去,等日出新升的冯佳期会有多恐惧?   “佳佳,以后不会了,我发誓。”   “不用……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怕。你想要做什么。我不会打扰你就是了。”冯佳期嘴上说着不怕,眼泪?涕却像被洋葱强奸过似的,一把把都蹭在宋辞云的身上,“我才不是……才不是矫情的小女人。”   这样的冯佳期,真是让他一刻也不愿放开怀抱。抱着她颤抖不止的身体,宋辞云吻她的双眼,吻下更多的泪水又悉数替她咽下。   他欣慰于心爱的女人终于放下负担地向他敞开了脆弱的心扉,却懊恼自己没办法给她带来安全和安定。   “佳佳,我答应你。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这就把夜如澜卖掉,下个月我爸生日,我带你回家,然后咱们就结婚好不好?”   “不好……”冯佳期越哭越厉害,一头扎在宋辞云的怀里,怎么都不肯拔出来,“你妈又不喜欢我,你家高门大宅我高攀不起。你前女友那么难搞,不仅欺负我。还要欺负我的朋友们。我才不要嫁给你——”   “佳佳,不会的。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我妈有我爸管着,放心,她要是再不讲理,我就把她送修道院去。   或者,咱们生米煮成熟饭,她最疼孙子了。到时候天天围着你的肚子转,你让她煲汤她不敢给你炖鱼!”   “滚!我有手有脚。才不用她伺候!”   “那我伺候你啊,我们才不跟她住一起呢。”宋辞云把冯佳期轻轻环住,吻着她,安抚着她,“快别哭了,我后天还要去拆线呢。你?涕眼泪的,都蹭我伤口里了。   而且,能不能让我先把衣服穿上啊?你看你非礼了我这么久,我都没说什么,你自己还委屈。”   “你白痴么!脱都脱了,还……还穿个p啊。”冯佳期羞红了脸,双手却主动攀住了宋辞云的脖颈,闭上双眼吻上去——   猫说,明天正文上来之前,群里有肉。 第023 他的隐瞒   车后座的空间太狭小,实在不适合施展身手。   可人毕竟是太感性的动物,情入浓时,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   茶色的窗玻璃反衬着相对私密的暗调,淡淡的车用香水中和了浓重的血腥。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成两人坚定的心照不宣——无需回忆过去,无需犹豫现在,甚至不用恐惧将来。   ***自行想象***   “这是——”结束后,一眼看到坐垫上湿漉漉的一滩血迹,冯佳期不由地惊慌尖叫起来,“为什么有血?宋辞云你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还骗我!”   刚才检查了上半身,又没有检查过下半身。冯佳期抱着衣服坐起身,两条漂亮的眉毛都快急成蜡笔小新一样粗了!   “为什么这么多血,你到底要不要紧啊!”   看着冯佳期着急到眼圈泛泪的样子,泛宋辞云真心觉得有点缺氧,他是有多么幸运,就这么抓到个比自己亲妈还蠢的傻媳妇儿啊!   “冯佳期,有点常识的都应该觉得,是你来例假了吧……”   一股酸顿感从小腹深处慢慢泛滥起来,冯佳期抽了张纸巾清理下,顿时羞得一脸鸡屎红!   从小到大,她可是多少异性眼中的女神级人物?才短短几个月,就在宋辞云面前把这辈子的糗事都做尽了。   醉酒呕吐,裸奔打架,跟人家妈妈撕逼,骂人家妹妹绿茶。然后现在连大姨妈都来到人家眼前了!   不过以后你妈肯定不敢欺负我了,谁说我家没亲戚的?哈?   “喂。佳佳你别哭啊,”看着冯佳期手足无措地对着自己掉眼泪,宋辞云慌忙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了?是不是很痛?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是我不好。你……这种时候是不是对身体不好,要去医院检查下么?”   宋辞云这边不停地道歉,冯佳期那里哭得更欢了。一边哭一边捶他:“神经病啊,还嫌我不够丢人么……呜呜呜……该死的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啊?我以为。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你在一起,第一次要好好的。   现在怎么办啊?你都还没……”   “傻瓜,你竟为这个难受?”宋辞云匝紧手臂,将她环的紧紧的。一边吻一边悉心地帮她擦着眼泪:“我不要紧,三十多年了,放过多少哑炮。它早就习惯了,呵呵。”   ***   到家已经快中午了,冯佳期洗好澡后就躺上了床。这两年来,她痛经比之前严重许多。去看过中医调理。但大夫的笑意很诡秘——   都劝她说,早点结婚生孩子就好了。   “先喝了再睡。”宋辞云端着一杯红糖姜水过来,“以后有我在,你就不会再痛经了。”   暖暖的玻璃杯烫过冯佳期的手心,暗红的糖色比心还要赤诚。冯佳期小声倒了句谢谢,看着宋辞云身上新换的干净衣物,不禁有些诧异。   “你衣服哪来的?”   “小琼那边的。”宋辞云握住冯佳期的手,掀开被子半身坐上床。同时将她冰凉的脚撩到自己的双膝之间暖着。   “我就知道,哼!”冯佳期喝完红糖水。小小地哼了一声,“还骗我是什么巧合。隔壁的房子根本就是你自己租的,拿小琼当借口罢了。宋辞云,你以前真没追过女人么?这么多套路和技巧,别跟我说是看电视学来的。”   “就是看电视学的啊,你看我眼睛都近视了。”宋辞云把眼镜摘下来放在床头,眯着眼转脸到冯佳期脖颈这里,“看韩剧学套路,看日片学技术,你看……我是不是都得逞了?”   冯佳期被他撩得满脸通红,恨不能一头钻进被子里闷死自己。   “好了好了,不撩你了。”宋辞云表示,冯佳期现在又不方便,撩得过火了还不是他自己难受?   “你先睡一会儿,等下我去买点菜,醒了煮粥给你吃。”   “那你呢?”冯佳期缩在宋辞云的怀里,靠紧他宽厚温存的胸膛。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温定的幸福感了,“你累不累?也折腾了一夜,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好,我也陪你睡会儿。”轻轻放斜身子,宋辞云抱着冯佳期的腰,贴身上去。   “喂,睡觉就老实睡觉。”冯佳期咬了咬牙,“别这么精神……”   “我没做什么呀。”宋辞云抵赖。   冯佳期哼道:“我有感觉好么。”   于是男人只得无奈地笑了笑,挺着腰后退两分。   心里却小声嘀咕着:这丫头,都垫了那么厚的卫生棉,怎么还能感觉到?果然是娶到了豌豆公主么?   平静的呼吸起起伏伏,两人就这么相拥躺了十分钟后,冯佳期转了个身扑到宋辞云的怀里:“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宋辞云还没有进入瞌睡,刚刚只是小憩。这会儿一睁眼,看到怀里的女人像小猫一样蹭到他胸前来。眨着萌萌的大眼睛,笑唇微挑。   素颜的冯佳期,真是漂亮得犹如校园女神。已经快三十岁的年纪,一颦一笑还是那么有活力。   宋辞云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两分。   冯佳期皱皱眉:“你躲什么啊,屁股都掉到床外面去了。”   “小妖精。”宋辞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嘴,被冯佳期不客气地小咬了一口。   “其实我就是对你以前的事有点好奇,你小时候是怎样的啊?”   “小时候?”宋辞云翻了个身平躺下来,大手一环,将冯佳期搂在胸膛处,“我想想,从我能想起来的时候开始告诉你——”   “恩恩,你先说,然后我也告诉你。我小时候有趣的事也有可多了。”   如果不是冯佳期今天问起来。宋辞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忆了。   他一向是个随性的人,新的事物和旧的怀念,在拿捏的程度上十分公平。   “我妈是个孤女,七八岁的时候就被我奶奶领回家了。我生父是个痞子,书不好好念,十来岁就在弄堂里蹿巷斗殴,最后成了那一片区的霸王。谁家鸡飞狗跳孩子闹的,只要说一声云老六来了——呵呵,你懂的。   像我生父这种人,谁家安定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呢?我妈当然也不愿意。但是奶奶对她有养育之恩,再加上云老六半哄半强迫的。于是我妈十九岁就把我生下来了。   后来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云老六虽然对她很好,但人在江湖毕竟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几次惊险,我妈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差点抱着我从楼上跳下去,是奶奶拼死拼活求下来的。   云老六也妥协了。答应要为了我们母子两个洗手不干。   当然这些事我都不记得,是奶奶后来说的。”   “那再后来呢?为什么你妈妈还是带着你离开了?”冯佳期把滚烫的脸颊靠在宋辞云胸口上,她很喜欢此时此刻地这种感受。   就好像在确认了心意以后,把这个男人前半生里自己缺失的故事,像戏文一样读一遍。那些腥风血雨,坎坷殊途,再同他口中温和娓娓道来时。感觉非常踏实。   “后来我爸回来了,宋樊明。他跟我妈是初中同学,可能从那会儿开始就有点萌芽似的好感吧。但我妈念不好书,初二肄业就回来陪奶奶看小卖部。宋樊明则被他父母送出了国,从此断了联系。   毕竟那个年纪的男孩女孩,谁能给谁承诺?反正就像书上写的一样,那么擦身一过,命运再轮转回来的时候,物是人非了都。   我爸的原配是家里为他选的一方门当户对,新婚一年后生下一对龙凤胎,也就是我的大哥大姐。可惜那女人命不好,生完不久就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我爸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回国,接手家里的生意。一次巧合,遇到了正蹲在医院外面的街道边,哭到绝望的我妈。   那年冬天,云老六的仇家上门。不到四岁的我被人抢在手里,当着他的面被狠狠惯在地上。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左肩粉碎性骨折。   医生说,除非用国外进口的医用材质来治疗加固,否则我一辈子就只能残废了。手术不便宜,倾家荡产也付不起。   于是,后面的事——”   “所以你的两只胳膊不一样长?是这个原因?”冯佳期撩起宋辞云胳膊,靠近肩膀关节的位置。好像是有一道陈年不堪重疤的痕迹。   “是啊,所以买衣服有点麻烦。而且……”宋辞云凑过身,搂住冯佳期轻轻咬她耳朵道:“传教士体位可能也——”   “死开!好好说话,你流什么氓啊!”   于是宋辞云吻了吻她,继续说:“我爸花钱给我治好了伤,并与云老六谈了谈。他直言不讳称这些年,最爱的人一直是我妈,希望云老六愿意放手。   云老六看我妈去意已决,再加上这次殃及我出事,让他一度颓然而自我怀疑。就这么同意离婚了——   但他这个人生性耿直,我爸给他钱他是决不肯要的。而当初给我治病的药费,他也在后面陆续几年里还了回去。”   听到这里,冯佳期心里也颇有理解:“他放手,其实也是相信你爸能照顾好你们母子。宁愿不要跟着他再受罪是不是?这种心情,想想也挺酸的。”   “是。不过一个人一个活法,云老六这辈子虽然没能落得个好死,但是吃喝不缺,女人不少,过得也算不亏了。”宋辞云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其他几个儿女也没少遭他的殃及。你看小琼就不用说了,跟着他一点好东西没学,还差点毁了脸。另外那对儿双胞胎妹妹还算好,从小就被人家亲妈送回乡下娘家养,云老六在钱上总还算是义气,葬礼地时候我见过她们一眼,十六七的大姑娘亭亭玉立的,也算给那老家伙点安慰吧。   至于我最小那个弟弟,小时候也差点出事。说是被绑匪直接找到幼儿园,要跟云老六父债子偿呢。不过手段这么low的家伙,脑子一般也不太好。好像是因为绑错了人,弄了个大乌龙,最后才有惊无险。”   冯佳期听得真是一身冷汗,敢情这投胎还真是个技术活啊!   “我继父很疼我妈,这三十年来把她宠了一身的公主病。他对我同样视如己出,我的大哥大姐对我也十分照顾。佳佳。等你见到他们就知道了,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嗯,我相信。”冯佳期觉得,宋辞云的性格这么温善,肯定跟他良好的家庭教养分不开。朱子秀能深得宋樊明的疼爱,想必她对人家的两个儿女也一定很好。之所以对自己这么有成见,多半是因为对周丽娜先入为主吧。   “诶?那你妈妈跟你父亲……我是说你继父。”想到这,冯佳期突然问道:“他们后来这么多年,就没有一儿半女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佳期发现宋辞云抱着她的胸怀凛然僵了僵。   “没有。”宋辞云平静着一张脸,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冯佳期不由自主地咬了下嘴唇:“哦。”   “嗯,我爸说有我就够了。我妈早年操劳,身体一直不好。爸就没舍得让她再生。”宋辞云紧了紧手臂,把冯佳期搂得更近了,“对了,我跟你说说阿泰吧——   我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我爸送了我第一辆跑车。然而我还没拿到驾照,因为小时候看漫画近视严重,而且两只胳膊不一样长,考了三次都没过。   于是云老六也送了我一样成人礼——就是阿泰。那年他才十四岁,是云老六从泰国地下拳场救出来的。名字都没有,于是就叫阿泰。   他说这孩子已经被驯得很乖了,拿来给我用。   当时我全家都震惊了。这是我的成人礼唉!正常人的思路怎么也应该送个丰乳肥臀的大美妞吧?真以为我哥是gay,我也是?当时气得我差点冲出去跟他同归于尽。不过后来我爸说,没事,不如就让他给你当个司机吧。我想也是,就留在身边了。   阿泰总说我对他的使用方法不对。这些年来总给他弄些奇怪的任务。他反复强调自己是保镖。不是保姆不是助教甚至不是裸模。   好吧我承认,我学基础素描的时候画了三个月的大卫。之后就是画他,谁让他长得那么高,那么健硕?   我大哥对他是有兴趣的。但我以不许破坏教具为理由,让他离阿泰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   我觉得阿泰是很感谢我的,对我也实在是太忠义了。这次要不是他以命相救,唉,我真的很感动,于是叫我妹妹彻夜照顾他去了——   佳佳。你觉得怎么样?他跟小琼是不是很般配?佳佳?”   怀里的女人发出平静轻柔地?声,已经睡着了?   宋辞云无奈地想:看来自己的话题,真的是转的太无聊了。   他如何会不知道冯佳期的心思?她想问的,从来就不会是自己家这些乱七八糟的奇葩事儿。   俯下身,宋辞云吻了吻冯佳期的额头,悉心为她拉上被子。然后起身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宋辞云洁癖太严重了,一想到冯佳期的厨房里乱得连蟑螂都不稀罕安家,就睡也睡不着。   然而冯佳期根本就没有睡着。   她只是心里有点小小的难过罢了——宋辞云并没有完全对她说实话。   昨天在夜如澜。她跟小琼随便聊了几句。   “其实我哥的事,我了解的也不多。宋家毕竟是名门大户,我这种小太妹,也不好总是舔着脸去乱攀亲戚是不是?”云小琼跟云老六一样。玩江湖的,都是面子第一。   “我只听说,周丽娜的父母跟宋家是世交,周丽娜从小就跟他们一块长大。十几岁的时候,她父母空难死了,朱子秀就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唉。所以他俩那会儿在一块,也是天时地利人和所致。佳姐,有些事我不好乱说。我哥对周丽娜,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究竟为什么分手,他也没告诉我呀。不过,我觉得那女人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婊。朱子秀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他们——”   “你说宋辞云还有个亲弟弟?”当时冯佳期是很惊讶的。   “嗯,我听奶奶说的。朱子秀嫁给宋樊明第二年就生了个男孩,叫宋西爵。可是五年前车祸死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反正宋家把葬礼办的很体面,但详情压得比国家机密还牛逼。”   冯佳期以前觉得,男人不爱说的事一般是因为没必要。但现在她不这样认为了——男人就像个穿西装的孩子,如果他真的爱你,会恨不得连早上吃了几个包子都讲给你听的。   就比如宋辞云,连阿泰的来历都恨不能当笑话说来逗她。怎么可能会因为没有必要,而故意隐瞒一个弟弟的存在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觉得不该对自己的女人说。   可能是伤痛,可能是屈辱。也可能是会让自己不安的因素。   反正宋辞云隐瞒了宋西爵的存在,如同绝口不提前女友周丽娜一样。   后来冯佳期真的睡着了,她觉得再多的纠结都没意义。那个男人在厨房间忙碌做饭的乒乒乓乓,对她来说已经足够有安全感和吸引力了。   ***   一觉睡起来,冯佳期发现天都黑了。   走出房间,她看到电饭煲里有一锅香气浓郁的紫薯粥。桌上还有两个保温盒,装着五彩缤纷的鸡肉蔬菜色拉和筋道十足的酱牛肉。   可是宋辞云却不见了。   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阿泰也受伤入院了。冯佳期想:也许宋辞云还有很多后续要处理吧。   既然决定了跟他好好在一起,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吃饱喝足以后,冯佳期这才发现自己的已经关机很久了。   插电开机,原来并不是没有电了?   大概是宋辞云怕人来打扰她睡觉,帮她关了机。   其实她回家那会儿就跟关颜发过一条短信,说今天自己不过去了,让她带着姑娘们再坚持一下。   冯佳期想:如果她不出现,也许周丽娜搞着搞着觉得没意思了,可能也就不折腾了。   但此时的冯佳期一下按开了通话记录。发现七八个都是关颜打过来的,时间集中在下午三点左右。那时候,自己应该是睡得很熟的。   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事了。   “小关!你找我啊?”冯佳期赶紧把电话打了过去。   “佳姐,你方便过来一下么?出事了——”   “出事?你们怎么了,人在哪里?”   “不是我们,是……”关颜告诉冯佳期,她们现在都已经回公司了,出事的不是咱们自己,而是莫雯雯。   “莫雯雯?”一听莫雯雯的,名字冯佳期整个人都有点不淡定了。昨晚在夜如澜发生的那一幕实在有点毁三观,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宋辞云说上一句半句。而这边关颜就告诉她说:“莫雯雯今天彩排的时候突然昏倒了,情况十分危急。送去医院的时候,医生怀疑说,可能是吸毒过量。”   “什么!”   挂掉关颜的电话,冯佳期在沙发上足足僵呆了十分钟。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到底在想些什么。   莫雯雯吸毒过量,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这么大的事,只怕媒体那里都兜不住了。   听到门外钥匙声,冯佳期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是宋辞云回来了。   “抱歉,我用了你的钥匙。”宋辞云回来。还带着几个热腾腾的杂粮包子,“怕你没吃饱,又去买了点主食。”   “宋辞云,我刚才给关颜打电话了,莫雯雯——”   “我知道。”宋辞云脱下外套,去洗手。   “你知道?”   “嗯,我从公司回来的。”宋辞云表示,刚才做饭的时候,关颜一直在打她的。他怕吵醒了自己,于是接了问情况。   “莫雯雯吸毒,警方已经介入,她跟我们公司又没关系。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将我们的艺人跟她撇撇清楚。我知道你的顾虑,为了这次tk秀场,几个姑娘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这下子很可能会因她的事而——   别担心,我有其他的方案。就算不做莫雯雯团队地陪秀模特,我也有办法将她们送上舞台。”   有个趁自己睡觉的时候。把所有的事全部做好的男朋友,是怎样一种体验啊!   但是现在的冯佳期实在没空感动虐狗,她一把拉住宋辞云,认真地看着他说:“莫雯雯吸毒的事,我和小琼昨晚抓了个正着。辞云,就在夜如澜。她说……她说是阿莲三个月前给她的货。”   宋辞云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佳佳,你最近,跟杨颂莲还联系过么?”   冯佳期摇头:“半个月前在医院门口偶遇一次。哦对,就你受伤的时候。”   前面车里完整版的在群里 第024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所以,你们到底算是那个了,还是没有?”   终于挨到周末,冯佳期觉得现在要见唐笙一面可是不容易着呢。   两个姑娘找了以前最喜欢的甜品店坐定。在初秋暖洋洋地林荫路下,精致的小店,美好的点心,好像可以扫去一切愁云。   “应该算是…成功了吧?”冯佳期觉得,男人哑炮那是他的事,反正该怎么怎么的,都怎么怎么了。她不经意地摆弄着手指上的钻戒,脸上带着浅淡的含羞。这是宋辞云昨天回来的时候送给她的。很简单的设计,却包含了一颗十分纯粹的心。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跟他在一块,几乎要把这辈子地糗事都做尽了。”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嘛。”唐笙认真地拉住冯佳期的手,“佳佳,我倒是觉得,最正确的人即便出现的晚一些也不打紧,谁的年轻都会走弯路。”   “是么,可相遇的太晚,缺席的太多。很多以前的事,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逾越了。”冯佳期难免有点患得患失,特别是自从那天交心长谈过后。她和宋辞云两人一直在忙着tk秀的planb。因为莫雯雯吸毒的事被曝光,主办方那里焦头烂额。   连带周丽娜在内,整个团队都受到了极大的不良影响。   冯佳期这边要安抚几个姑娘的情绪,而外部渠道全部交给宋辞云打点。   两人心照不宣地里应外合。唯有周丽娜的事,却没有再提过半点。   冯佳期觉得,美好的感情生活正在一步步往前推进着。但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料。   “你是不是觉得,总得经历点死别生离的,感情才叫真挚啊?”唐笙笑话她不惜福,“平安是福。好好珍惜吧。”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小木头,他还好吧?”冯佳期转了个话题,轻松了几分心情。   “嗯,我下周去医院取卵。不过这事还瞒着卓澜,毕竟成功率未知,不想让他有了希望再绝望。”唐笙说,孩子实在太小,化疗怕是要影响发育。所以她和白卓寒都准备孤注一掷。哪怕吃点苦头,也不想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你的身子还好吧?受孕可以么?”冯佳期到底还是担心姐妹多一些。那些年,她每个孩子都够全家人捏着汗惊心动魄了。   “这两年调养的好多了。你放心吧,多少人慕名来我的小店,比中医还有效呢。”说话间,唐笙看了看上的时间,“哦,等下我有个朋友过来取点东西,你不介意吧?”   冯佳期摇摇手,意思是咱俩谁跟谁啊。   唐笙一边拨电话一边对冯佳期解释,那是她在七月湾的一个客人。每周都会来她的店做理疗。   “这段时间,为了给小木头看病,我们一家人都在t城,始终没回去。店门也一直关着。她想过来跟我买点理疗香薰,于是我抽空调了一批,正好人家今天也进城来复查身体,我让她直接过来找我们。”   “阿笙,你这香薰若真是这么管用,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平复气燥的?我觉得我跟宋辞云在一起的时候老是没安全感,一闭眼就噩梦。你也给我弄点?”   “你就是学这个专业的好不好。自己拿花露水兑去。”唐笙笑嗔一声,旋即冲着街角挥挥手喊道:“七月姐!这边,这边!”   半分钟后,冯佳期就看到一位四十多出头的少妇走进甜品店。   初秋的季节,她穿着驼色的风衣,头发挽成很有气质的发髻。她瘦的有些病态,但气质优雅,容貌姣好。看一眼,蛮亲切的。   “七月姐,这是我朋友冯佳期。”   “你好,抱歉打扰你们了。”杜七月彬彬有礼地冲冯佳期握了握手。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是闲聊。”冯佳期让服务生送把椅子过来。   但杜七月不好意思就坐,说自己拿了东西就走。   此时唐笙从桌子底下取出了那一整套的香薰礼盒,摆在桌面上。   “没关系,七月姐你点些东西喝吧。我慢慢跟你说一下,这两套怎么用。”   杜七月看看时间,这会儿邵先生帮她去取药,车还没开过来。于是也就不再客气了。   她招招手,跟服务生要了杯热柠檬茶。仔细听着唐笙娓娓介绍道:“这一款安眠香跟以前一样,睡前半小时燃一塔。这一款香薰保湿膏你可是试试涂在手腕和脚踝处,我记得你上次说,年轻时候跳舞伤过关节。这里面有加热活性炭,对人体无害的。”   “真的么?那我回去试试。”杜七月看着眼前这些精致的瓶瓶罐罐,爱不释手,“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关系,我用你的贵宾卡扣就行。”唐笙一边说,一边帮杜七月把东西重新打包装好。   坐在一旁的冯佳期冲杜七月打量了几眼:“杜姐,你以前也是跳舞的?”   “嗯,是的呢。”   “七月姐可是专业的芭蕾舞表演家,你看看这个身材和气质。”听到唐笙夸她,杜七月连连谦逊笑道,“没有没有,不过就是个卖艺的舞娘罢了。好多年不跳,连脚尖都立不起来了。”   “我看得出来,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走路的姿势就像个芭蕾舞者呢。我一个好朋友以前也是跳芭蕾的,之前听她提到过,年纪大了以后,过度训练时落下的病症,都——”   “你哪有那么个朋友?我咋不知道?”唐笙问。   “唉,我跟你提过的呀。就是阿莲,杨颂莲啊。”   “冯小姐,”杜七月突然插话道,“你说的杨颂莲,是不是夜如澜的那个。”   “杜姐,你认识?”冯佳期不由感叹,这世界要不要这么小啊。   杜七月尴尬地摇了下头:“也不能算是认识吧。只不过,我以前也在夜如澜待过。”   好好的良家姑娘,谁会愿意去那种地方跳舞呢?   冯佳期轻轻哦了一声。不方便细问。不过杜七月既然自己主动提了,她也就认真听听便是。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我只跳过一年就走了。但好多姐妹都留在那。几年前有次聚会,我们都去了。当时的驻场妈咪,就是你的这位朋友吧。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倒是没说几句话。”   “哦,这样啊。阿莲现在也走了。”冯佳期没有细说,她总不好告诉杜七月说,夜如澜一代代江山换过去,现在的老大是她男朋友吧。   “我记得阿莲长得高高瘦瘦的,气质也不错。还有,她的儿子超级可爱。”杜七月的回忆不小心引起了冯佳期的关注。   “你说的,是一个叫小涛的男孩对不对?”   “这我就不清楚了。”杜七月笑了笑,“反正当时只有三岁大,古灵精怪的。我们散场后往外走,孩子大概是被他奶奶还是姥姥的牵着,在停车场那等他妈妈。人精似的,讲话像个小大人。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冯佳期觉得不太对劲儿。   她是亲眼见到过小涛的,那孩子目光呆滞,行为迟缓,口水滴滴答答。怎么看都不可能用古灵精怪来形容吧。   “你确定那是她儿子?”   杜七月不明白冯佳期为什么突然就认真了起来,但还是仔细地帮她回忆了一下,并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听到孩子叫妈妈的。还问妈妈今天累不累,回家讲故事之类的。”   不可能呀?冯佳期越来越迷糊了。   杨颂莲分明就跟自己说过——小涛是先天脑不发育不完全。   难道杜七月五年前看到的那个三岁小孩,跟自己前段时间看到的七八岁的男孩——不是同一个?   但是也太巧了吧,按年龄对照看,应该就是同一个啊。   “佳佳,你没事吧?”唐笙拽了拽冯佳期的衣袖。这会儿杜七月听到外面的车子叫,应该是她的邵先生来接她了。   “那,阿笙,冯小姐,我先走了。以后有什么事,保持联系吧。”   “嗯,七月姐慢走哈。”   告别了杜七月,唐笙拖着椅子蹭到冯佳期身边:“你还好吧?怎么突然提到你的那个什么朋友后,脸色这么奇怪?”   “我没事,”冯佳期拄着下巴,挑着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泡沫,“阿笙,你说一个孩子,如果不是天生的脑残,还有什么可能会脑残?”   唐笙想了想:“父母教育的不好?那些熊孩子,总干一些脑残的事,大多都是爸妈疏于管教——”   “哎呦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脑部残疾,类似于智障那样的。”   唐笙又想了想:“那可就多了。发烧不及时送医院,烧坏了?意外车祸被撞了?或者爬高层掉下来摔的?门缝夹了驴踢了,怎么都可能。”   之后冯佳期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斜眼一点点偏西,她告别了唐笙。两人各自反方向而去。   短短的相聚,不过是朋友间吐槽发泄一下最近好的坏的各种情绪。   而每个人生活里的艰难繁琐,总还要自己去面对。   ***   推门进家,一股浓重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你回来了?”宋辞云围着围裙戴眼镜的样子实在太性感了,冯佳期觉得,要不是因为自己身上这万恶的大姨妈还没走,就该把他扑倒下饭才好。   “你怎么起来了?”   上午冯佳期陪着宋辞云去医院拆线,少不得又是一番皮开肉绽。宋辞云本是个对疼痛不敏感的人,但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撒娇叫痛的事他也是不吝惜。   最后把冯佳期的眼圈都逼红了,他才反过来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于是一整个下午,冯佳期出去见朋友,便把宋辞云留在家里睡觉。   没想到这男人压根闲不住,醒了就张罗给她买菜做饭。弄得就好像一天没结婚,就一天怕她跑了似的宠着。   “我专门买了速食回来,你休息一会儿吧。”冯佳期把塑料袋放在餐桌上,走进厨房,双手环住宋辞云的腰,“医生说你还有点发烧呢,别累到。”   “没事,睡了一下午了。起来精神精神。你去洗洗手,我们早点吃,吃完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说起来,这几天宋辞云一直住在冯佳期这里,也好久都没回之前的别墅了。   “当然好呀。”冯佳期下午去见了唐笙,顺便还从她那里又拿了几瓶安神熏香过来呢。   “刘嫂说,你上回带去的东西,奶奶很喜欢。这几天睡得都好,还有奥特曼也是,一点上它也跟着瞌睡,最近都窝在奶奶脚下守着睡。一个夏天了,连蚊子都近不了身。”   冯佳期笑得直不起腰:“那是狗,又不是蜥蜴。”   “佳佳,这次我要跟奶奶好好介绍你,让她再也不会忘记你是谁。”   “没关系没关系!”冯佳期一提这个就脸红,只要宋奶奶不要想起她裸奔的事,就算一辈子不认识她,她也认了。   “快洗手吃饭吧,我熬了红豆粥。”   “红豆?”宋辞云总有这般那般的花样。弄得冯佳期每每惊喜的像个小傻逼,“这个又是治什么的?”   “治相思。”宋辞云抬手在冯佳期的?子上刮了一下,变魔术一样将一个蜜枣喂进她口中。   冯佳期娇羞地低下头,一口甜蜜都堵在心里:“我们天天在一起,相思还要怎么治嘛?”   “它相思啊……”宋辞云抱住冯佳期,故意动了动腰。   “你!流氓!”冯佳期咬了下唇,却逃不开他低低悉悉的耳语:“还有多久亲戚才走啊?你看我表现的这么好,就是姨妈也该被我感动了吧。”   “明天,明天啦!”冯佳期踮起脚,吻了吻宋辞云的唇。   饭盛在一旁凉着,两人又在沙发上滚了一小会儿。   最后大家都饿了,宋辞云觉得,既然吃不到冯佳期,那还是老实点吃饭吧。   “对了,你说主办方那里真的要就莫雯雯的事,向她的签约公司提出违约赔偿么?”冯佳期也说不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到底是个什么导向性的立场,只是单纯觉得莫雯雯也挺可惜的。   “大概吧,但这跟我们善意的第三方参与不存在直接影响。”   “我就是担心露露和姜媛她们,今天关颜还打电话来问我呢。你那边到底有没有新渠道啊?主办方的意思是,让她们可以调插到其他组里做替补,匀过来两场的机会。或者,他们也会考虑用新的艺人代替莫雯雯,但是我真的不希望露露她们再受委屈——”   “我知道你的意思,”宋辞云放下筷子,递了一张纸巾过来,示意冯佳期擦擦嘴角上的酱汁,“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和那几个姑娘失望的。”   宋辞云怎么会不了解冯佳期的意思呢?   莫雯雯怎么样,跟她们有毛线关系啊?关键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周丽娜也离开她们的视线那就最好了。周丽娜有自己的工作室。这次tk秀,她与莫雯雯是绑定合同共同出赛的。莫雯雯现在出了这样的丑闻。周丽娜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了赛场之外。   就算不用冯佳期亲口要求,宋辞云也不会给她机会让她再兴风作浪的。   他们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可是宋辞云同样明白,冯佳期对自己的态度还没有达到可以肆无忌惮得提要求的程度——   也怪他,没能把这个该死的前女友好好晾晒晾晒,彻底解除她的后顾之忧。   看着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只管大口吃饭,把所有心思一并咽下的豁达。宋辞云是有点小心疼的。   “佳佳,tk秀场结束后的那个周六,是我父亲的生日。我上次跟你提过的。”   “哦,我记得的。”冯佳期想说。她连礼物都已经备好了。   “见过我家人以后,我们就去把证领了好不好?”   冯佳期滋遛滋遛地喝着粥,这会儿差点呛了一下。   “宋辞云,你是认真的么?”   “我们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大胆点?”宋辞云笑了笑,抬手握住冯佳期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指关节上的钻戒,七角八光折射着冯佳期略有些紧张的容颜,“别害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保护你。”   “哦。那好……我就姑且,嫁一嫁吧。”冯佳期红着脸,低下头。   “佳佳,你有家人么?”   冯佳期摇摇头,大姨妈算么?   宋辞云:“……”   “其实我还有个哥哥,但我不知道他在哪。他偶尔给我打个电话,却也好些年没回来看看我了。”   想起冯写意,冯佳期心里骤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触。   “也许,是他觉得你已经临近幸福了。”   宋辞云这样说,可冯佳期并不真的这样想。   说老实话。傅子康的事,她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地原谅过冯写意。   可是当唐笙带来他死讯的时候,冯佳期还是哭得像个没日没夜的孩子。   她以为,上天可以眷顾的机会只有一次,冯写意如何还能逃过第二劫呢?   然而即便以一只右臂为代价,他终于还是为她守住了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亲缘。   冯佳期是感激上苍的。   “佳佳,其实我已经见过他了。”宋辞云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逼得冯佳期差点撂筷子。   “你说什么?他……他在哪里?”   “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在娶你为妻之前,见见他是应该的。”宋辞云捉住冯佳期的手,将她慢慢拥进怀里:“佳佳,你哥哥说,傅子康的事,他真的非常抱歉。但是他托我告诉你一句话,女人并不因为低就了自己的标准,就一定能够摆平幸福的可能。太懂事的姑娘,其实栽的都是自己的手。你想过没有,可能从一开始,你就值得更好的。”   “我知道……我……”冯佳期转了转眼睛。把半口粥咽了下去。抱住宋辞云的腰,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这么纵声,这么动情。   “佳佳,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永远不会再让你与孤独为伍。”   “宋辞云,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冯佳期咬着宋辞云的衬衫,一下一下捶打着他的胸口,“这么多年了,你他妈的到底跑哪去了?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为什么……”   “小傻瓜,只要能相爱,就不算晚。”宋辞云吻了吻冯佳期的额头,“好了不哭了,咱们把碗刷了,回家看看奶奶好么?”   “恩恩,我进去换身衣服。”   就这样,两人开着车,踩着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点余韵,来到宋辞云‘租住’的别墅。   这是确认关系以后。冯佳期第一次踏上门来。   不过有些时候,感情虽然经营的已经很到位了,但出门也是需要看黄历的。   就比如说,为什么今天朱子秀又来了?不但自己来,还把周丽娜也一并带过来了!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地节奏么!   奶奶坐在轮椅上,正笑眯眯地看着电视节目。朱子秀坐在沙发一侧,而周丽娜正剥着一粒又一粒的砂糖橘,用漂亮的小盘子端着,喂给宋奶奶。   好一副婆媳亲孝的公益广告啊!   冯佳期不是怯场,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可是宋辞云一把将她牢牢抓住。大大方方走进玄关。   “妈,爸怎么又把你放出来了?”   一听这话,朱子秀当场火窜天灵盖:“你这死孩子,怎么跟妈说话呢?”   “没,我这不是夸爸疼你么?”宋辞云牵着冯佳期的手,拖到奶奶跟前,“奶奶,快来看看,这是你孙媳妇,佳佳。”   说着。他拉着冯佳期的手,闪亮的大钻戒分分钟绕瞎周丽娜的眼睛。   冯佳期觉得,丫宋辞云就是故意的。   “佳佳……”   “奶奶,您还记得我么?”冯佳期表面上乖巧温和地问出这句话,其实心里别提多么战战兢兢了。   生怕老太太再来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让周丽娜她们笑掉大牙。   然而老太太今天够给力的:“记得记得,你就是佳佳,是辞云最喜欢的姑娘。谢谢你啊,上次你给我带来的药水很好,就是喝起来有点苦……”   冯佳期:“!!!”   那是香薰。不是喝的啊!   不过也没关系,唐笙说都是用纯天然植物果香调制的,无毒无害的。   回头赶紧找个时间跟刘嫂说说吧。   “奶奶,我跟佳佳就要结婚了,你很快就要当太奶奶了。”   “真的呀!”奶奶乐得合不拢嘴,眼睛滴溜溜的,就往冯佳期的肚子上瞧。一边瞧着,一边端过刚才周丽娜给她剥的橘子:“快来吃点,这橘子可甜了。都是那谁刚才剥——唉?你是谁啊?”   周丽娜:“……”   一时间,满屋子尴尬比奥特曼遛得还快。周丽娜站起身来。笑得又僵又不自然:“那个,要不我先走了。秀姨,我——”   “别!丽娜你等会!”朱子秀看得热闹,心里自然是一百二十个不爽。   但是宋辞云之前把话都说的那么绝了,她定是不敢当面给冯佳期难堪,只能阴阳怪气地揶揄几句:“我来看看我妈,带着我干女儿我乐意,又没碍着谁谁是不是?”   “是啊,妈您这么孝顺,奶奶一定很开心的。有你在,我也放心。”宋辞云看出冯佳期很是别扭,这让他很是不忍心。单手揽住女人的腰身,宋辞云大大方方地冲朱子秀道别说:“辛苦你了哈,我回去,忙着给你添孙子去咯。佳佳,我们走——”   “唉!”朱子秀一脸猪肝色地拦住儿子,“怎么刚来就要走?你……你等会儿,我有几句话单独跟你说。”   明天见宋三爷这糖撒的,唉,这让我后面可怎么下手虐呢。 第025 宋辞云,我心疼你   朱子秀把宋辞云单独叫到了院子外面。刘嫂倒很懂经,看看时间不早,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把老太太推回了卧室。   这下子,空荡荡的客厅里,就剩冯佳期跟周丽娜在那大眼瞪小眼了。   冯佳期觉得,这个时候要是不赶紧低头玩,都对不起智能机滑屏面世这一伟大科技进步。   “冯小姐,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周丽娜率先开口,冯佳期防不胜防。   “哦,你说吧。”   “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我跟辞云之间的过去?”   冯佳期抽了抽眼角,暂不做声。她没弄懂周丽娜说这话的意思,究竟是示威还是示弱?   “你别误会,我没有让你难堪的意思。”周琳娜笑了笑,全然敛去之前在工作中盛气凌人的姿态。   冯佳期心里也明白,因为莫雯雯的事,她也少不得跟着麻烦。现在主办方会不会单独为她安排新选手都说不定呢,又怎么可能还摆出之前的高调给自己添堵?   “只不过,凭我对辞云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把当年的事跟你说清楚的。”周丽娜摸了摸地上的狗,轻唤一声奥特曼。不得不说,这狗跟她还是很亲的。摇尾巴伸舌头的,看得冯佳期一阵阵不爽。   “奥特曼是我两年前捡回来的,那时就只有一点点大,额头上生了狗癣,丑陋又怪异,像个怪兽。辞云说,既然像小怪兽,那就叫奥特曼吧。呵呵呵,希望它以后能健康又强大——”   “周小姐。”冯佳期匀了匀脸色,打断周丽娜的话,“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故意在刺激你?你想多了冯小姐,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我跟辞云,早就不可能了。看到他终于走出了当年的噩梦,找到像你这样好的女人。我……我挺为他高兴的。   毕竟,死了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再活过来。我想就算西爵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他一直困在——”   “你说的西爵。是宋辞云同母异父的弟弟宋西爵么?”冯佳期对这个名字非常敏感。   那个被宋辞云吞进回忆里的名字,像禁忌一样尘封于心。   “是啊。五年前,西爵车祸死了。开车人是我。”周丽娜沉了沉眼眸,嘴角挑起一波无奈的苦涩,“我在车祸中腰椎受了伤,并且失忆了。所以辞云没有追究。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我,陪着我重新站了起来……直到半年前,他发现我早就恢复记忆了,一直在假装。”   冯佳期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虽然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周丽娜的话。但这一似曾相识的故事,的确叫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辞云不能容忍任何人欺骗他。他看起来温润尔雅,不争不恼。其实一直有颗特别强大而自尊的心。   我一早想要说出真相,又怕因此而失去他。越到后来,越沉溺在他的温柔中不能自拔。我知道辞云非常重视与西爵之间的感情,如果不是我酒驾,不是我铸成的大错。   冯小姐,”周丽娜的泪水随着哽咽汹涌肆意,懂事的狗狗立起前脚,竟是要站起来舔舐她的脸一样。“我承认我有所不甘,但命运就是命运。我们之间如果注定因为隔了宋西爵一条命,而无法再在一起。我愿意退出……   只希望你,真的是那个能够抚平他心里创伤的那个女人。我先走了。”   说完,周丽娜拎包就走。徒留冯佳期一人懵一脸地坐在沙发里。   “佳佳?”宋辞云从外面回来,把狗先踹到一边,然后落座会冯佳期身侧,“奶奶是不是已经睡了?我们回去吧。”   “你妈妈呢?”冯佳期往外面看了看,不见朱子秀的身影了。   “已经走了。”   “哦,”冯佳期心神有点不宁。她本来就是个喜形于色的姑娘,这些年虽然攒了不少城府,但奈何基数太低。   “你妈妈,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嗯,希望我们早点回去生个孩子。”   “别开玩笑了,”冯佳期明显怀着心事,脸上绽不出合适的笑容,“她,是不是还是不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   “并没有。”其实宋辞云真的没有撒谎,今天朱子秀来找他,是希望儿子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帮个小忙的。哪里还敢再难为冯佳期呢?   “她希望我帮周丽娜跟主办方求个情,毕竟莫雯雯吸毒的事跟她没有关系。就这样一并除掉了艺人和搭档设计师的参赛资格,对她实在不公平。”宋辞云顿了顿,看冯佳期半张小嘴儿的焦急模样,旋即换上了一张坏笑的脸,“可是她也不想想,莫雯雯吸毒的事儿怎么那么巧就被曝光出来?刚进医院急救,记者就跟过来了。”   “宋辞云,你别跟我说是你干的?”冯佳期惊得下巴都要合不拢了。   “我是良好市民。”宋辞云拉起冯佳期的手,拥着她的腰把她带出门去。   “你是利用莫雯雯的事,故意把周丽娜拉下水?宋辞云,你对前女友的态度,还真不是一般的绝。”冯佳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   “你讨厌她,我就有办法让她消失。”拉开车门,男人见冯佳期送进去,“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猜猜看,我给公司里拉到的新设计师是谁?”   “这个……要怎么猜?”   “你知道一年一度的t-show大赛吧?”宋辞云帮冯佳期拉上安全带,慢慢踩起油门开出去,“史上最年轻的冠军得主,已经很久不在国内活动了。请她出山,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告诉几个姑娘们,这一次公司给到她们的,是作为主角登场的荣耀。   不要急着开心地昏过去,所有的机会都应该配得起努力的人。”   冯佳期怔了怔,连忙翻出去查资料。   官方资料上显示了一张优雅的形象照——   那是个小巧玲珑的女人,有着灵动的双眼和恬静的表情。   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岁月没有镌刻出凋零的姿色,反而赋予她知性与智慧的沉淀。   “你居然可以请得动她?!”冯佳期实在太惊讶了,“这个女人,要虐周丽娜。可不止十条街的水平。   没有主模特,也没有大牌经纪公司做支撑,你居然能让她亲手设计几款主题,就为了给我们华格文娱的几个小模特?!”   “你以为,宋三爷的面子只能打打杀杀么?”宋辞云笑了笑,扭动了车上的音响,一首轻快的音乐流淌在繁华的高架桥上。   “我……我真的不敢相信!”冯佳期一激动,都滚到车座底下了。她狼狈地弯下腰去捡,捡了好几次都打滑。   “不敢相信就慢慢来接受。明天一早,姚设计师会亲自莅临我们公司。等见到真人,你就不会怀疑你男人吹牛逼了。”   宋辞云打了个急转弯,下桥进内环,很快就要到家了。   “所以,你没有答应你妈妈的要求?帮周丽娜求情……”   “答应了。”宋辞云把车停在车位上,关火,上窗,回答的随意而平和。   因为朱子秀有句话说的没错,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无力拒绝。   “辞云,就算你真的不愿跟丽娜在一起,但妈妈毕竟把她当了十几年的女儿是不是?你想想看,即便妈妈早就带你离开了云老六,我对奶奶,还不是像亲妈一样孝敬着。丽娜跟我的感情,就像我跟你奶奶一样,跟她是不是我儿媳妇,已经没关系了。   就当是妈求求你,帮帮丽娜吧。她一个姑娘家父母双亡,能有今天的成绩已经很不容易了。   为了这次比赛,她准备了很长时间。那个莫小姐,是她力排众议跟公司争取过来的合作对象。现在弄成这样,你要是不管她,她真的就里外吃瘪了。   辞云,你别以为妈平时看起来糊里糊涂的,就真的不知道,这次什么的秀场——你就是主办方背后最大的投资商。”   唉,本想给自己的公主打造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宋辞云唯一的失算,就是自己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里,不知怎么会被临时替上一个名叫周丽娜的设计师,陪着莫雯雯这一团队过来。   “所以,你答应了你妈妈的要求?你会为周丽娜说话?”冯佳期的脸色僵了僵,还没从刚才的惊喜中蜕过神的她,本以为再也不用见到周丽娜了——   “佳佳,你不觉得,这样子的话,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赢过她?是不是很爽?”宋辞云捧起冯佳期的脸颊,俯下身去吻。   冯佳期没有转开脸,但也没有动情回应。这是那样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宋辞云,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跟她赌气一样?”   真正的释然,其实并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冯佳期心里有点难受。   “我没有。”宋辞云慢慢放开冯佳期的脖颈。   此时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楼下,昏暗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不想赢过她,也不想向她证明什么。我只希望,我们的生活里可以不要有她。”冯佳期轻轻握住宋辞云的手,目光闪烁着几分真诚,几分期待,“宋辞云,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她不重要么?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么?”   “是。”宋辞云认真地回答,“佳佳,周丽娜不重要。对我来说,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她对我的妈妈来说,挺重要的。   有些时候,我履行的不是一个男人的情义,而是一个儿子举手的孝义。   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会让你受些委屈的女人。我只能尽全力去安抚你,保护你。但我不能改变我的血缘,也不能隔断跟她的关系。”   “我懂。”冯佳期垂下头,?腔莫名地酸了酸,“以后,我尽量变得让她喜欢我。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人活在世上,有几个能洒脱到丝毫不用装模作样呢?   只不过,你不对我坦白的一些事,真的会无限放大我的不安。宋辞云,我不是有意让你为难的。   但周丽娜的事,你是否真的考虑过——你恨她的原因,有一天,究竟可不可能让你后悔呢?”   冯佳期是个直肠子,心里一向装不住事情的她,能把这些话憋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宋辞云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在沉默不知灭亡还是爆发前的片刻,透过那层薄薄的眼镜片,他的目光收缩了严肃。   “我,听小琼提到过你……其实你有个弟弟的。”?起勇气,冯佳期真的希望两人之间那种无我的境地,不需要再有任何秘密作梗。   等待男人回答的过程是揪心而漫长的。   冯佳期所有的期待和局促,最后只化成了宋辞云试图敛去她眼角水润的一抹抚慰。   “佳佳。那些事,不提好不好?”   “我……如果我……”冯佳期用力呼吸了两下,屏住差点变成哽咽的破音,“如果我说,我心疼你。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而不是继续憋在心里独自难过的话,你愿意相信我么?   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后悔……等你后悔的时候,等你后悔你对周丽娜此时的残忍和绝情之时,我还能算什么呢?”   “佳佳,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宋辞云扳住冯佳期的肩膀,松开眉峰,他让自己的目光重新变得柔和。   冯佳期摇了摇头,却难以自持的扎进了宋辞云的怀抱里。   他身上的味道,真的是越来越有专属感了。   “我弟弟宋西爵,在五年前死于一场车祸。同车的周丽娜,脊椎骨折,并伴有严重脑部创伤,导致失忆。   但是——佳佳,同样的故事,不一定都会演绎出同样的苦衷。”   摘下眼镜,宋辞云凝着双眸,认真的色彩比星月更灿烂。   “我是害怕你会,你会和——”冯佳期伸手抚上宋辞云的脸颊,可能是今晚的月色太妩媚,总有种错觉让她以为眼前的男人也会流泪。   “我不是白卓寒,说老实话,我也没有白卓寒那样的狗屎运。”宋辞云苦笑一声,轻轻按住了冯佳期的手,“不会有像他妻子那般苦苦守候的爱情。一直隐忍在误会的背后,委屈的原地。也不会有像他弟弟那样的牺牲,忍辱负重地替他分担家族的原罪。   佳佳,很多时候。伤害就是伤害,背叛就是背叛。   就像有些人,他们就是捏着刀子捅了你,然后转身抹了脖子。你连逼出一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   宋辞云的话无疑是闷热的夜色里一袭醍醐灌顶的冷风,让冯佳期的心彻头彻尾地空落了起来。   难以自禁地抱住了男人的腰,她闭上眼睛,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那种埋了所有人后。却忘记抖落一身纯净而讽刺的百合花香。   带着不为人知的伤痛,笑对宾客。   “车祸发生后,我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警察告诉我,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抱着怀里的女人,宋辞云用最平静的心态阐释了最难以启齿的记忆。   可是冯佳期突然仰起脸,上手就要去挡宋辞云的唇:“别说了,如果你真的很难受,就别说了!我答应你,以后我什么都不问——”   “佳佳,这世上最难懂的就是人心。请记得。永远不要问别人为什么。   我愿意用我亲身的经历来告诉你,为什么这三个字,折辱的,永远都是你自己。”抬手轻抚女人的鬓边,宋辞云温柔地俯身吻了上去。   颤抖的双唇就像是启开了尘封的毒咒,宋辞云告诉冯佳期:“我恨周丽娜,真真切切的恨。跟你所谓的释然与否,从来没关系。”   一片狼藉的车祸现场,一脸懵逼的肇事司机。   几个小时的疲劳驾驶,让他根本没注意到停在高速隔离带外侧的那辆跑车。更别提注意到那里面脱到精光。正在车震的一男一女。   集卡车噗一声撞进去,上面的男人直接就被毁到惨不忍睹,下面的女人就借着这么一点点的缓冲,捡了一条命。   宋辞云一直觉得,像小弟这样的天之骄子,大概是因为得到了太多的宠溺和关爱,才会被上帝早早召回身边数天使吧。   “宋先生,您看这……要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衣服穿上,叫救护车。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走漏半点风声,你知道樊城宋家是什么角色?!   那时,宋辞云就想——   自己是不是应该很感谢他们两人呢?   让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自己,至少在今天这个悲伤的夜晚,同样不用脆弱到破例。   葬礼结束后,他一个人醉了三天三夜,也想了三天三夜。   宋西爵是朱子秀最疼爱的儿子,三岁颂诗,五岁作词,说的就是这种败类。   看着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妈妈,他要怎么说出真相?   说出你最引以为豪的儿子。临死前正像个畜生一样干他未来的大嫂!   看着将自己视如己出的继父,那哀其不争捶胸顿足的模样。他要怎么堂而皇之地要媒体和舆论,还他宋辞云一个公道?   面对着一次次哭到晕厥,却依然坚持守在周丽娜病床前的朱子秀。当时宋辞云就想:如果这世上必须要有一个人来做这个傻逼,舍他其谁?   消化丑闻的唯一方式,就是让它永远消失。   消失到……假的假的,都变成真的一样,永远没有翻案的可能。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抱住宋辞云的身子,冯佳期再难抑制汹涌激荡的泪意,“宋辞云,我……我心疼你……我真的心疼你……”   “佳佳,我恨她。真的,恨就是恨。我从来不觉得情感中,会有种必然的趋势叫释然。我没办法原谅她。   还有西爵,就算有天我死了,到世界的另一边见到他,我依然不能原谅。   恨,是上天赋予一个人守护尊严的最后权利。请你不要一定逼我忘记,好么?”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宋辞云,除了一个人承受,你真的……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么?你痛不痛……你心里痛不痛呢?”   “不会的,佳佳。”宋辞云按住冯佳期的肩膀,沿着她抽泣的脖颈,一点点摩挲上去,“我只恨自己,差点因为这份不该承担的责任,而错过你。我一直都相信,上天真正的眷顾。就是再一次把你送到我面前。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用怎样的语言和行动,来表达对你的爱。   请你看在我同你一样,曾在一份错误的感情里卑微到极致的缘分。永远,不要放开我的手好么?”   “我答应你,宋辞云,我答应!”   冯佳期想,如果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真的蠢到无法想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爱上这个男人的——也许就是今天,为他心痛到疯狂的这一刻开始吧。   爱情究竟是怎样变态的一种东西呢?   这么自信而优雅的宋辞云,依然会有骨子里最难以逾越的自卑。   依然会有作茧自缚的决定和忍辱负重的责任。   就如当年的她在面对傅子康的时候。以无休止的低就和让步来成就自己的问心无愧。其实说白了,就只是担心除了表面上的那些优越感外,根本无法匹配那样一份爱情。   大概也只有在爱到极致和畸形的时候,才会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吧。   如今时光过隙,大家都已经不再年轻。才知道千疮百孔的心拼在一起取暖,更值得珍惜。   “不哭了好么?我们上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起公司安排好多事呢。”   抚摸着冯佳期的花猫脸,宋辞云俯身吻了又吻。   “恩,好。”   挣开男人的怀抱,两人并肩相拥着往前走。   然而——眼前出现的一具小小身影。却足够他们吓一大跳的。   “佳姐……”傅婷月发出小猫一样的呢喃,头也不敢抬的样子,楚楚可怜。   “小月?”冯佳期瞅瞅宋辞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你,站在这儿多久了?”   “我……对不起佳姐,我看你们一直在说话就没过来打扰。你……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的。”   冯佳期如何看不明白?   现在莫雯雯出了事,周丽娜跟着自身难保,谁还有精力给她这个小丫头找机会?   “佳姐,我还能回来么?我知道你和宋总监要结婚了。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的。我就是想过来跟你打个招呼,我……”   冯佳期看了看宋辞云,启启唇,欲言又止。   就算不是傅子康的妹妹,她终究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啊。见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冯佳期心软了几分。   明天见设计师姚夕的故事,在旧文《我先爱,你随意》里 第026 你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打湿了今年的第一场寒,冯佳期洗好澡后爬上大床,宋辞云正倚在台灯下看书。   “你把她安排到小琼那边住,真的不要紧?小月虽然还是个孩子,但那些小心思加起来也足够让人头痛。何况,她是傅子康的妹妹,我以为你会很介意……”   “我是很介意啊。可是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真能忍心把她丢楼下不管么?”宋辞云合上书本,把冯佳期拥过来。湿淋淋的头发里,还带着些许沐浴的芬芳,“下来,擦干点再睡,当心感冒。”   说着,男人跳下地,熟练地找出抽屉间的电吹风。他在冯佳期这里住了一周,家务已然井井有条。   温暖的风阵阵?动冯佳期翻飞的长发,形成一种动律美感。   她往后靠了靠,半寸之外就是宋辞云那片有温度的胸膛。   “我知道,你也是顾虑我。但我真没事,像小月这么乖戾的姑娘,吃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所以让她住到小琼那里啊。”停下吹风机,宋辞云用修长的手指缭绕着冯佳期那头妩媚的卷发。   “像她那样的姑娘,资历浅见识短,有点小心思就自以为能掀起什么大波浪。其实,不过是浅浅一口井底让她娇生惯了。她哪里见识过小琼那类阵仗?   不出三日,我保证她乖的跟你们公司前台似的。”   云小琼在医院照顾了阿泰整三天,通宵黑白着两边倒。好不容易回来睡两天囫囵觉。心情烦躁得就跟大姨妈血崩一样。   冯佳期觉得,要是傅婷月还敢像之前在自己家里那样没规没矩的,云小琼绝对能一个后侧旋转踢,将她踹出三百六十度。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调教的?”冯佳期嗤笑一声。   “这世上有你喜欢的人,就有你讨厌的人。要忍受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偶尔要想点办法,趋利避害。”   “是么?”冯佳期有心逗他,“你该不会是。觉得小月年轻又水嫩,留在身边做个backup吧?反正男人么,只要送上门来的——”   “话多死了!”宋辞云捞起冯佳期的腰,将她一把丢上大床,“那你,算不算送上门来的?”   咚一声下去,冯佳期丰满的大屁股把床砸了个结结实实的坑。   两人闹了一会儿,气氛有点失控。   宋辞云把手从女人的肩上移开,稍微缓了缓气息:“你今天。是不是还不方便?算了,我还是稍微跟你保持点距离——”   “嗯……已经快结束了,应该没事儿的。”小声咬着暧昧的字眼,冯佳期扬起上半身抱过去。   她很想念他。尤其是在男人刚刚打开心扉的状态下,她甚至不知道,除了打开身体以外还能以怎么样更有意义的方式来纪念此夜。   “我怕你会痛。”宋辞云吻了吻她,动作尽量轻翼柔和。   冯佳期摇头,半张脸埋在他宽硕的肩膀下。像只有点无措,但又极尽期待的小狐狸。“还好,很想你……”   “那我轻点。”   过后的拥眠方显弥足珍贵,两人静静的呼吸,慢慢找到对方的节奏。   良久,宋辞云突然说:“佳佳,今晚的事,请你一定为我保守秘密可以么?”   “我会的。”冯佳期环着宋辞云的手臂紧了紧,她太能体会宋辞云这番话背后的勇气和信任了。   “我妈妈确实是很不着调的。但是请你别怕,有我在,定然不会让她再捣乱。但是日后接触的多了,难免她一时任性,又让你受了委屈。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处理。可是,千万别……”   “我懂你的意思。放心,就算她坚持要周丽娜来给我当伴娘,我都会面带微笑的。”冯佳期想告诉宋辞云,她曾有一个继母,三观不正但对自己比亲生的还亲。   能遇到文惜,冯佳期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用尽了亲情中的一切运气。哪里还敢再奢求一个通情达理的婆婆呢?   “真的假的,好的坏的。对她这把年纪的人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了。”宋辞云点点头,将冯佳期拥的更紧了。   朱子秀心脏不好,前年犯过一次挺重的病。去医院的路上,她半昏半睡的,口里还不停地叫着‘西爵’。   而所谓的孝顺,不以牺牲他人的任何利益为代价,维护住老人的心愿和颜面——是他这个一向不怎么听话的儿子,唯一能做的了。   “宋辞云,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么?”冯佳期翻了个身,?尖正好点到宋辞云的下颌。   “嗯?”   “我在想,要不要去把头发拉直染黑。我高中时候就是黑长直百褶裙的,可是很漂亮的哟。你妈妈最喜欢那样的姑娘是不是?还有,我还打算周末抽时间去上烹饪课呢。”   “佳佳,”宋辞云按住冯佳期的唇,摇摇头,“我不需要你刻意为任何人改变。尊重我妈妈,只不过是你爱我的一个小小方式而已。”   “就是因为这样,我发现我连一个小小的方式都——”冯佳期恍然有点不安。   宋辞云的出现,就像从天嗖一声砸下来似的。他把一切都障碍都为自己肃清,把一切事物都安排得这么妥当。而冯佳期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变低能儿了、除了傻兮兮地等着他进入外,就连让他妈妈接受自己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连傅婷月这种小丫头,都知道要讨好一个老太太应该先从外表上下手,难道她不该为宋辞云做点什么么?   “如果满足不了小小的,就用大大的方式来弥补——”说着,宋辞云上手就捂住了冯佳期的嘴。侧身翻起来压过去。   “喂,你还——”   宋辞云你已经三十几岁了好么!又不是二十出头的泰迪大学生,整天吃不够!   “刚刚太小心了,没尽兴。”男人坏笑道。   ***   “所以,你是说我们现在又面临了一个难题?”看着关颜送进来的一套新的参赛主题,冯佳期真是喜也忧败也忧,“姜媛和露露的体型差别很大,各有优势。小琼和小月经验不足,让她们两个裁边走跟位就好。但姚设计师的给的四个主题,每套都有一主四从。   主模特这个位置,到底给谁呢?”   “佳姐,这真的是一个难题。”关颜挠了挠头,“就好比以前吃糠咽菜,大家扯点边角料分一分,也落得穷且快活。现在突然来了一块大蛋糕,我怕姑娘们不能淡定了。”   其是冯佳期也有这个顾虑。一致对外的时候,孩子们都是又团结又努力的。但tk秀场这么大的机会,又是驰名设计师亲自压阵。这个时候,难免有人起了出位的小心思。   一时间,冯佳期也觉得犯难。   “露露的话,资历最老,又刻苦努力。给她放主位,不至于会出大问题。但是论颜值,实在不足以跟四方竟艳。”冯佳期可没想过输赢,但华格送出去的模特总是代表公司最真切的实力。   别等到风头一过,名气还没出来,舆论上却差评一片。   “姜媛身材好,相貌甜美,但气场太薄弱了……”关颜给出的评价也很中肯,冯佳期十分认同。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冯佳期往那边的练功房望过去。分明已经是午饭的休息时间了,但几个姑娘都不肯歇着,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还跟以前一样。但竞争的号角早已悄无声息地拉开——   冯佳期不想看到这样一幕,虽然她很清楚,身在此圈,在所难免。   “实在不行,问问主办方吧?能不能再帮我们联系一家渠道。即便比不了莫雯雯的人气,只要有点噱头就行。”   冯佳期想了想,最终的决定,还是难免落俗套。   “冯小姐,其实我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身后的话语温温润润的,冯佳期凛然一回头,赶紧从不着边幅的爷儿们坐姿里弹起身来——   “姚设计师,你怎么突然出来了?”冯佳期赶紧叫关颜推过来一把椅子,“请坐!”   姚夕笑着摆摆手。和煦的阳光落在她一身雪白的长毛衣上,整个人显得温和又知性。   “不用客气了,我刚才去那边看了看走秀艺人的条件。恕我直言,能驾驭得了我这一款‘冰雪之隽’主秀位的,实在是——”   冯佳期还能说什么?自己家的孩子什么货色,难道她心里没数啊?   “让您见笑了,我们小公司资源少渠道浅。之前就盼着能跟人家混个边角料,真是想都没想到能请您来量身定制参赛主体。您要是真有合适的人选,我们一块商量一下也好。否则实在让您为难,我也只能……只能呵呵了。难不成我自己上啊?”   然而姚夕认真又赞许的目光,当时就把冯佳期给下出了一身冷汗。   “姚设计师……姚姐……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冯小姐,我上午在会议室里做设计解说的时候,你也在场。‘冰雪之隽’是我上半年最得意的作品,分为‘中国风梅腊月’,‘北欧女神雪吻’,‘虔诚天藏圣教’以及‘南极返璞至美’,我需要的,不是只会僵硬肢体动作的模特,而是一个能够把设计演绎到鲜活的表演者。   冯小姐,我看过你在几年前给圣光拍摄的一组四季主题广告片,我相信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不是不是,”冯佳期还是不能从跨度这么大的角色里转变出来,“你先听我说,首先我根本就不是专业的艺人,连一天表演都没学过。   当年我拍广告,主要是因为我们老板是个奸商。为了节省成本不愿意去请大牌艺人,而且还看中了我哥哥的养马场作为拍摄地。”   姚夕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玩的姑娘了。跟自己当年的好姐妹,真的有几分相似呢。   她偶尔会想起汤缘,只是自陈勉死后,汤缘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样没心没肺又无知无畏的笑容,她再也没见过。   在姚夕重出山之前,为了保证安全并减少麻烦。韩千洛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叫人把这次比赛的全部背景查了个底朝天。   其中既包括华格文娱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也包括冯佳期小时候养的那条被冯写意烧光一半毛的狗叫什么名字……   那么,当然包括傅子康。   眼睁睁看着未婚夫死在自己面前,怀着遗腹子不知所措的打击。要用多少时间来愈合出从前的笑容呢?   姚夕觉得冯佳期是幸运的,因为她看到正向女孩走过来的宋辞云眼中,满满的宠溺真的是足以融化一切风霜雨雪。   ‘冰雪之隽’的真正含义,不是用清冷孤傲的遗世独立,去藐视一切。而是以一种冲破极寒死地的重生之力,用最桀骜最真实的方式呈现给观众。   没有人比冯佳期更合适了,姚夕这样想。   “宋辞云,姚姐居然要我上台走这场主模特的位置,这……这简直……”   冯佳期冲男人叫道,“我一天专业培训都没有过,我……我还有点罗圈腿呢。”   “呵呵,正是因为冯小姐不够专业,很多时候的演绎反而少了几分矫揉,多了许些自然。”姚夕笑道,“何况,你知道我第一次参加大赛的模特是谁么?我的专属模特在比赛前一天意外受伤,是我先生亲自登台的。”   日子过得太平淡,生儿育女的日常磨灭了浪漫。但姚夕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在比赛场上看到韩千洛出现时的那个瞬间,成就了今生今世多么无可超越的感动。   “佳佳,我觉得姚设计师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可以自信一点。”宋辞云垂下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至于你的腿直不直……要么,等到晚上,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当然,最后这句话宋辞云压低了好几个分贝。明显是不能给旁人听到的。但冯佳期的脸,已经像是灌了猪血般红彤。   “那,姚设计师,我们等下一块去用晚餐吧。”宋辞云邀请道,“这一次,承蒙您愿意出山相助,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一番。韩先生呢?我刚才好像还看到他一直在餐厅——”   “呵呵,宋先生就别客气了。既然肯出来比赛,我当然就是冲着名次来的。希望大家接下来的合作可以顺顺利利。晚饭就不必了。楼下的餐厅是全天供应的吧?我觉得我先生,嗯,现在应该已经不饿了……”   ***   “累死了累死了,哥,今晚吃火锅啊?”云小琼一推门,就看到宋辞云和冯佳期正在餐桌前忙碌纷纷,一盘盘鱼丸虾肉,令人垂涎不已。   “先洗手,唉!没熟呢!”宋辞云打掉了云小琼的小爪子。“你这是刚从医院回来啊?”   离开公司都已经五点多了,云小琼练了一天的台步,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宋辞云还以为她能偷懒早回来一步呢,没想到她居然还放不下躺在医院里的大块头。   “是啊,这家伙越伺候越是打蛇上棍,我不给他烧饭,他就不肯吃。”云小琼撇撇嘴,“不吃拉倒,吃多了还要上厕所。谁有空天天扶着他里里外外的?”   “行了行了,要吃饭了说什么鬼话呢!”宋辞云绿了率脸,把妹妹推进厨房去洗手。   这会儿冯佳期正摆盘呢,门铃一响,原来是傅婷月上来了。   “唉,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没看到?”本来傅婷月是跟冯佳期一起在厨房准备食材的,突然就不见了。   “哦,我下去买了点韭黄做水料,小琼姐爱吃这个。”傅婷月红了红小脸,瞅瞅洗手间里刚出来的云小琼。   这几天下来,她一直住在云小琼那。看样子,已经调教的很拎得清咯?   “谢谢哈,你还记得呢。我哥这个笨蛋从来不记得我吃花生酱过敏。”   “怎么不记得?”宋辞云去厨房间帮冯佳期把食物一样样端过来,“小时候你很馋,吃了一颗花生糖以后,嘴唇肿的跟东成西就里的梁朝伟似的——”   “宋辞云,阿泰还没出院呢!你就不怕我把你一块揍进去!”   “好了好了别闹了!”冯佳期把两人挡开,“等会儿桌子都掀了。大家都没得吃。快坐下吧。”   可就在这时候,傅婷月像小猫一样瞄了冯佳期一眼,“佳姐,那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啊?”冯佳期拦住她,“过都过来了,你回哪去啊?”   “就是,隔壁也是我家。”云小琼瞄了她一眼。   “我……你们一家人肯定有话说,我在这儿也不方便。小琼姐,我借你的锅煮点面就好,你们——”   傅婷月说着就要推门出去,不过那惺惺作态的架势实在让冯佳期哭笑不得。   “小月,好了,一顿饭而已,明天我们就要参加第一轮录制了。体重都要按克算,你就是想吃都没得吃。”冯佳期起身,刚要去抓她的手。宋辞云突然站起来,按住冯佳期的肩膀。“没关系,她不吃就算了。”   这他妈就尴尬了,傅婷月抽了抽嘴角,眼睛都有点湿了。   横竖一锅咕噜噜的冒傻气,敢情就云小琼一个人冲着吃来的。一盘子霜降牛肉,很快就见底了。   饭后,云小琼拎着个包就出去了,她倒是精力充沛,每天晚上还要去社区的健身房打一场泰拳呢。   而冯佳期和宋辞云洗了澡。很早就滚到床上去了。   “怎么了?好像有点心事啊?”宋辞云戳了戳冯佳期的腰,见她虽然敏感,但兴致实在不高。   “嗯。”冯佳期点点头,老实承认自己是在想傅婷月的事。   “总觉得这孩子心术实在不正。你说挺漂亮一个小姑娘,怎么弄得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大城市的花花世界一下子让她应接不暇,太急功近利,太迫切想要融入。最后弄得自己究竟想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说她要是走了吧,干脆就走的远点。这要是在我身边总出幺蛾子,我又没办法真的狠下心来不管她是不是?”冯佳期翻来覆去。像条咸鱼。最后到底还是被宋辞云给按住了,“老实点,再动我可忍不住了哦。”   “别闹,明天就要登台录制了,我很紧张好不好?”冯佳期钻到宋辞云的怀里,用?尖蹭了蹭他的胸脯。   “所以做点什么可以让你忘记烦恼和压力的事,缓解一下啊。”   冯佳期:“……你明天,会去陪我么?”   “当然。”   “以后呢,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一直陪我么?”冯佳期说,“你看姚姐,都这么多年了,她先生还是对她那么疼爱。有空就来探班,把全场单身狗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他那是来探班的?可我怎么每次看到他,都是在餐厅……”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在悄悄话中慢慢平静了呼吸。   冯佳期的睡颜很可爱,萌萌的兔子牙露出半颗,纤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   宋辞云倚着手肘。陶醉地看了好一会儿。床头柜上的一闪一亮,有电话进来了。   因为怕打扰到冯佳期,宋辞云轻手轻脚地起身去阳台。   关上门,他按下了接听键。   “阿泰,你查清楚了?真的是……杨颂莲?”   “宋先生,千真万确,我想……这个就是杨颂莲的动机。”   捏着,宋辞云低低沉吟一声:“辛苦了,住着院还要跟进这种事……”   “我还好,是……是琼小姐比较辛苦。”虽然看不到人,但宋辞云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阿泰的脸肯定很红,“谢谢,她——”   “谢什么?我也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后面的看你自己的本事,总不能压着你们入洞房吧?”宋辞云哼了一声。   “宋先生,那现在怎么办?”   “由着她去吧,杨颂莲的事,不能让佳佳知道,更不能让小琼知道。”宋辞云攥紧了拳,攥着攥着,又慢慢松开了。   “如果她足够聪明,能给自己找到一条活路。否则,呵呵,只怕也轮不到我去动手了。”   挂了阿泰的电话,宋辞云突然失控了烟瘾。印象里,为了帮冯佳期戒烟,他只留了半盒在自己的车上。   穿衣,下楼,刚推开门,坐在台阶上嘤嘤哭泣的女孩——就把宋辞云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明天见我说韩大贱人死性不改啊。   糖发的差不多了,我要开始搞事情了。 第027 她能为他做的,仅仅到此为止了   这个哭泣的女孩,是傅婷月。此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居家服,双脚还夹着小拖鞋。   也不知哭了有多久,反正两只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   “宋大哥,我刚才下楼买明天的早餐,忘了拿钥匙……”   “小琼不在家么?”   “我敲了一会儿,小琼姐没开门。她可能睡着了……”傅婷月怯生生地垂下头,口吻轻得跟染了瘟疫的猫似的。   宋辞云没说话,径自走向车里去拿烟。   “宋大哥!”傅婷月突然上前,一把扯住男人的手臂。不跟脚的拖鞋跄踉一下,绊得十分狼狈。   “你那么怕云小琼?连把她敲起来开门这么理所当然的事,都不敢?呵呵,据我所知,这几天你入住隔壁,她并没有真的为难过你吧?”   “没有没有……”傅婷月连连摇头:“小琼姐对我,其实是很好的。”   “那就自己上去。”宋辞云说,“如果是我去帮你敲门,被她揍一顿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宋大哥你真幽默啊。”傅婷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手交叉在胸前,摇了摇肩膀。   那扭捏作态的样子,反而让人更是唏嘘。   “你不用在我面前这个样子。我长你十岁多,这种小姑娘的心思,看半眼就能猜个囫囵。”   宋辞云的话像一道无情的电流,傅婷月还来不及闪避,就被劈得狼狈不堪。   “那,宋大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嗯,有点。”宋辞云实在是太亲切了,思维和个性都不拐弯,生怕给别人带来误会而宁愿一棒子打死的作风——不混帮派都对不起他的血统。   “为什么?”傅婷月的眼睛又开始红了。   “因为你确实很不讨人喜欢啊。我就问你,你喜欢你自己么?如果你是你。你愿意跟你自己做朋友么?”宋辞云叼了一支烟,傅婷月马上上去要帮他挡风起火。宋辞云摇摇头,退后半步,拒绝了。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虚伪……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啊,我是小城市里来的姑娘,没见过世面,什么也不懂。我只想尽快融入生活的节奏,像佳姐一样自信,跟你们有一样的圈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大家,好像都在排挤我……”   “我们没有排挤你,我们根本就不care你。”宋辞云叹了口气,看着那姑娘眼泪汪汪的样子,竟是后悔自己干嘛非要上来跟她说几句话。   但事已至此,他又不能就此打住,那样反倒像是故意欺负了小姑娘一样——   “傅婷月,事实上,不被别人care和认可,是大多数人生活的常态。   世界这么大。拜托人人都很忙的好么?那些一次次耍小聪明搞事情的人,早就是全民公敌了。   你的确很聪明,很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手段去趋利避害。对待比你强势的人,你懂怎么示弱,怎么讨好。对那些真心对你好,却拿你没办法的人,你便不会顾及她们的感受。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这是小人物的一种保护色。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我说你聪明,但你不清明。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在你什么都想要的状况下,你不知道自己该放弃什么。   多花点心思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比你整天盼着该抱谁的大腿有意义得多。”   宋辞云这番话说完,云小琼哭得更凶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就像随时都要昏厥过去似的。   “宋大哥……谢谢你,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   “你并没有给我添过麻烦。”宋辞云掸了掸烟灰,语气冷冷淡淡,“我说这些话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你佳姐。因为你对她而言,这尴尬又无奈的身份让她自知没有资格管教你,却又无法真的放任你不管。”   “真羡慕佳姐呢,”傅婷月抹了抹泪水,扬起欣羡的目光,“能有你这么好的男人为她——”   “我没有多好,她也没什么可值得羡慕。小姑娘,你还不懂生活真正的意义。所有的事物都有正反面,你想得到更多的,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好了,上去吧。小琼睡起来很死,你只管砸就是了。”   “嗯,好……我……我把眼睛擦擦就上去。”傅婷月站在原地打了个冷战,入秋的夜还是很凉的。   宋辞云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的外套给她了。   所有的弯路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哪有那么多同情心可泛滥?   但他回了车里,取了冯佳期的空调毯丢给她——因为明天tk秀场正式录制。万一这个不给力的小丫头生病了,还不是冯佳期着急上火?   望着宋辞云的背影,傅婷月暗暗下了一个更深刻的决心。   书上说,混的好的男人大多都是讲义气,重情义,有担当,三观正。   而混的好的女人,大多是骚浪贱,会撕逼,能发嗲。   冯佳期啊冯佳期。你之所以一直这么失败,是因为你一直在用男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傅婷月觉得,如果要到三十岁才有可能等来像宋辞云这样的男人——   那真是太可怕了。   ***   历经二十天的魔鬼训练,tk秀场第一期录制评选终于结束。冯佳期带队演示的这款设计主题,以300万美金的成交价,被评委席上号称最具影响力的女装品牌摘夺。   当然,最大的荣誉当然是设计师的。可是对于第一次面对如潮镁光灯瞩目的冯佳期来说,能把她一手带起来的公司logo映上这么大的舞台——这五年来所有的辛苦,她都觉得值了。   庆功宴上,冯佳期喝了好多。宋辞云把她弄上车的时候,她抱着男人就不撒手。   “宋辞云,我……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会遇到你?你给我说……说……最后那个评委,一下子出价到300万,是不是你指使的?”   宋辞云把她放到后座上,刚按平她又坐起来。再按下去,她又坐起来。   “当然不是啊,是姚设计师水平高,是你演绎的好。别闹了,先回家再说好不好?”宋辞云被她闹得哭笑不得,虽然对于男人来讲,没人喜欢自己心爱的女人喝醉。但冯佳期每次喝醉都很好玩,搞得他真是难忍想要蹂躏她一番的冲动。   “骗人,就是你指使的,你作弊!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主办方那里,有你投资的份儿……宋辞云,是不是我想玩什么,你就陪我玩什么?如果哪天,我要星星呢?我要月亮呢?”   冯佳期像个八爪鱼一样扑上去,抱着宋辞云的肩膀不撒手。一张小嘴醉的连唇彩都糊掉了,呼哧呼哧,全是甜甜的红酒气。   “好好好,你要什么都给。”   宋辞云掰开冯佳期正扯着她领带的手,扳开左手又用右手扯,扳开右手又上牙咬。冯佳期你还行不行了?要勒死亲夫啊!   “那我要你,现在就要……”冯佳期扭了扭腰,小腿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宋辞云被她闹得真是没了脾气:“那你等会儿,我去买——”   “不要!”冯佳期腰身一挺,直接把男人给按住了。   “喂!等下,关个门再——”   事后,宋辞云绷着一脸委屈地把中途就睡着了的冯佳期用安全带绑在后座上。   哪有这种人啊!明明是自己叫嚣得欢,然而到一半时居然打起了呼噜!   害得宋辞云分分钟有种正在*尸体的错觉!   最后男人当然也没什么兴致了,草草弄完了事。那感觉,真的不如那些年辛苦了左右手。   此时冯佳期皱着眉,气息又沉又热。可能是车里的空调开太高了,她抓了抓褶皱的衣裙,翻了个身。口中呢喃了一句——   “子康,我们赢了……”   宋辞云正在开车,他习惯在开车的时候放点轻音乐。因为是轻音乐嘛,不够盖住那不大不小的一声呓语。   咕叽一声,车子往前一个急刹!   一道白光凛然飞了出去,撞了个什么玩意?!   宋辞云急急下车,借着大光灯找到了那只可怜的的猫咪。   “妈妈!猫猫被撞了!”   哇一声,耳边传来了孩子的哭喊。宋辞云真的是难能这般烦躁——   他自认为自己修养很好,性情沉敛,怎么可能会对小孩子发脾气呢?   但是这一刻,他就是有种冲动上去跟人家吼一句‘尼玛你自家的猫不能拿根绳子栓好了么?碰瓷啊!信不信爷砍你全家!’   只不过,宋辞云并不想承认,自己的烦躁源于何处。   “没事没事,叔叔不是故意的。”   “妈妈,我们能不能送猫猫去医院?”   听到身后女人那温和的声音,宋辞云微微平息了情绪。转过脸,冲着那正拎着两个小女孩蹲在小白猫身边的女人走过去。   “实在很抱歉。要不……我赔你们……白,你是白太太?”   宋辞云犹豫着认出了唐笙,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眉眼有几分熟悉,但气质大相径庭。   唐笙并没有认出宋辞云,就如之前所说,她甚至都不记得这个宋总监叫什么名字。   然后就看到后车座里的冯佳期咿咿呀呀地翻了个身,可能有点恶心,于是冲着窗外探出头。同时将一只白藕般的手臂伸出窗外,上面还套着个玫红色的文胸。   “佳佳?!”唐笙觉得这个场面有点辣眼睛,自己这还带着两个孩子呢。而眼前的宋辞云就更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阿笙?!唔——”话还没说出口,冯佳期一吐千里。   宋辞云赶紧上去给她递纸巾,喂水。   而刚刚被撞瘸一只脚的白猫,此时还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挣扎。   小希望泪汪汪地牵着唐笙的手摇晃:“妈妈,我们能不能送猫猫去医院?”   “不行不行,妈妈肚子里有小弟弟了,爸爸说不能碰外面的野猫!”   小白糖赶紧拉住小希望。   “没关系,你们不要乱动,妈妈叫环卫工人过来帮忙。”   唐笙才做的植入手术,医生说头半个月要格外小心。   这会儿冯佳期吐舒服了,又像死鱼一样往后面一躺。   唐笙尴尬地看看宋辞云,笑道:“如果我没认错,你就是kevin宋吧?佳佳的男朋友?”   宋辞云想,是的。我是她明媒正娶的未婚夫,而不是趁她喝醉不省人事而行猥琐之举的衣冠禽兽啊!   冯佳期,你是有够坑爹的!   为了避免继续尴尬,宋辞云赶紧说:“白太太,要不这样好不好?麻烦你送佳佳回去。就在前面的福悦庭小区,a栋801,她口袋里有钥匙。”宋辞云把车门让开来,然后径直走过去捡起受伤的猫,“我带猫去宠物医院。”   ***   医生对宋辞云说,猫咪的后腿骨折,需要手术上夹板。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宋辞云给猫拍了几张照片。他觉得,只有这样才好向那两个小朋友交代嘛。   “白太太,你还在?”   “哦,我煮了点醒酒茶,等下喂她喝点,否则明早起来又要头痛。”   开门进去,只见唐笙正在厨房里忙着烧水。宋辞云不好意思地跟她道谢。然后才问佳佳怎么样了。   “已经睡了,放心,我帮她换过衣服擦了身。”唐笙摇摇头,叹口气:“宋先生,佳佳胃不太好,所以怎么吃都长不胖。以后还是别让她喝那么多了。”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宋辞云点头答应道,“她今天太高兴了,我就想着要么由着她闹一闹……”   “唉,看得出来,她也很久没这么高兴了。”靠在厨房的滑门边,唐笙往卧室那里望了一眼,“宋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就佳佳这么一个好朋友,她的幸福一直是我最大的挂念。看到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这我很为她高兴。这些年,她独自撑着这个公司,有多辛苦……没人能替她体会。”   “也不算独自吧。”宋辞云哑了哑声音,目光略略一沉,“一个人撑下来是辛苦,但有些信念,始终相伴。”   宋辞云心里多少是有些酸楚的。   辛勤的汗水终于换来美好的成果。可是在冯佳期心里,最想与之分享的,又是谁呢?   无法否认,华格文娱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那个男人的影子之上。   也许连冯佳期自己都没有意识得到。   “宋先生?”   听到唐笙在叫自己,宋辞云回过神。敛去一丝不为人知的失落,笑容温和着。   “没什么,我……哦,已经很晚了,您地两个女儿呢?”   “哦。我先生开车过来接,她们先下去了。”   “嗯,辛苦了。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本想等到我和佳佳结婚的时候,正式送帖拜访,没想到……闹得这么……”   “宋先生不必介怀,我们这些人的看法都不重要。只是——”唐笙如何不明白宋辞云刚刚那些略有深意的话所为何?这不给力的冯佳期,拖进电梯的时候,口中还不知道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呢。   “白太太,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太着急了,应该多给她一些时间的。”   “宋先生。如果你认定了佳佳,请千万要好好珍惜她。”唐笙认真地请求道,“相信我,她是值得的。”   “我了解,”宋辞云呵呵道,“披荆斩棘走过来,活人我都不怕,还会在意死去的人么?一条命而已,人人都有。为她,我又何曾吝惜?”   唐笙颤了颤肩膀。咬住唇严肃道:“宋先生,这话你可千万别给佳佳听到。”   宋辞云笑笑,送唐笙出门。   他想说,他当然不会说给冯佳期听。   成熟的爱意表达,并不需要用生命来做幼稚的证明。   我爱你,所以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可是宋辞云并不知道,冯佳期刚才就已经醒了。这会儿她靠着门旁的墙壁一点点滑坐下去,醉到懵逼的大眼睛转了转,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   “佳佳!”听到里面低低的抽泣声,宋辞云立刻冲了进去。   “佳佳你怎么了?!”   “我……我喝多了。是不是干了什么蠢事?”冯佳期抬起脸,泪眼摩挲的样子,比今天莫名其妙挨了撞的小猫还委屈。   宋辞云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所谓蠢事,太多了,她说的是哪一件呢?   “对不起……”抱住宋辞云的腰,冯佳期一头撞了进去,“对不起宋辞云,我是不是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生气了么?”   “是啊,我生气了。”宋辞云哭笑不得地捧起冯佳期的下颌,在她小巧的?尖上轻轻吻了吻,“我很生气,哪有你这样的人!做到一半死鱼一样动也不动——”   “我……”冯佳期挣脱开宋辞云的虎口,继续往他怀里拱,“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喝醉就这个德行,你以后……管管我好么?   我好久都没人管了……”   “小傻瓜。”宋辞云又心酸又心疼,“快起来,地上这么凉。”   说着,他把冯佳期打横抱起来,慢慢放回床铺上。   “别走……”手腕上一紧。女人委委屈屈地拽住他。   “不走,我去给你端点醒酒茶。宿醉明早要头疼的。”   两分钟后,宋辞云端着白瓷碗进来,将温热的茶水一点一点地喂给冯佳期。   皱了皱眉,冯佳期吐吐舌头:“好难喝……”   “这是你朋友唐笙煮的,她说效果很好。”   “但就是很难喝啊,她一直煮这么难喝的东西,难怪白卓寒虐待她。哈哈哈。”   冯佳期又哭又笑的,就跟嗑药了似的。宋辞云心疼地擦了擦她嘴角的水渍,然后扶她躺下。   “乖点睡,明天周末可以好好休息下。”   “别走啊,你又去哪——”冯佳期见宋辞云又要出去,急得立刻起身。   “真是败给你了!”宋辞云无奈地摊了下手,“当然是洗澡啊。被你吐了一身,还抱了一路的猫。不洗怎么搂你睡?   下周我们去把小猫接回来,奥特曼就有朋友了。”   冯佳期撇撇嘴:“你怎么会撞猫啊!你开车不是最小心了么……嘻嘻,肯定是干了什么……心虚……”   “心虚的事倒是没干,只是干了你,肾虚!”   宋辞云把冯佳期按回床上,灯一关。转身进了浴室。   黑暗中,朦胧着一点窗帘的缝隙。   冯佳期脑袋晕乎乎的,心思却前所未有的明晰了起来。   五年来,她一直在找寻一种可以烧在傅子康墓碑前的巅峰成就。   她想告诉那个只能活在记忆里的男人——她走了他的路,她吃了他的苦。她体会了他的不安与躁动。她活成了他最想看到的样子。   她能为他做的,仅仅到此为止了。   当胜利来临的那一刻,她面前充满无数的掌声和鲜花。   可是唯有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让她始终不愿游离目光。   宋辞云,对不起,其实我没有那么勇敢。也没有那么坦率。   但我,真的爱上你了。   ***   “丽娜姐,别喝了!你已经醉了!”灯红酒绿的吧台前,傅婷月穿过人群,找到恨不能把自己灌成傻逼的周丽娜。   “你来干什么?”周丽娜凝着目光,上下打量着重影的小姑娘。呵呵一声冷笑,推开她,“你不是应该跟着冯佳期她们去狂欢么?   小墙头草一棵,哪里得势你就去哪里。不过……也怪不得你。人人都是这样……人人都是……”   “丽娜姐,你认输了?”傅婷月眯着眼。拽过一把椅子凑近女人涨红的脸,“这只是第一轮比赛,后面还有三轮呢。何况,你带的团队虽然是主办方匀下来的大冷门,但你的设计品总分第二,并不是完全没希望呀。”   “你知道什么?这个名次是宋辞云给我的,看在他妈妈的面子上。而我也已经答应了,这次过后,我就离开t城,签下国外的公司。永远也……不再打扰他了。”   “你这样放弃,就不怕秀姨伤心啊?”傅婷月叫了一杯柠檬水,推给周丽娜。   “伤心又能怎样?我以前还以为辞云他真的没有怪过我,我失忆了,他能将错就错地隐忍一辈子……可是现在,他有了冯佳期,我还能算什么?   日后再生个孩子,秀姨光顾着抱孙子,哪里还能替我说话?”   “那,如果宋大哥和冯佳期之间有矛盾了呢?丽娜姐。你就不想想,要靠外力去突破一只完好无损的鸡蛋,可能么?总要想办法先打个裂痕出来吧?”   “矛盾?这两人好的恨不能天天床头床尾转三圈,每个墙面趴一遍,能有什么矛盾?!”   明天见 第028 三年,抱俩   “你,怎么弄成这样?”   冯佳期进门,宋辞云被她的新造型着实吓了一跳。   脱去女人味十足的裙装,她换了一条精窄的修身牛仔裤。上身搭配长款米色一字领毛衣,钩花的领边压在她突兀而性感的锁骨上。而那一头乌?清爽的短发,恰到好处地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就像一只骄傲又美丽的白天鹅。   “喜欢么?我第一次留短发呢!”冯佳期左右晃晃脑袋,明艳的笑容慢慢绽开。   “很漂亮……”宋辞云不由得呆怔了目光,“我……没想到你留短发是这个样子的。”   “哈哈,因为之后的决赛主题嘛。姚姐跟我说,最后一套主题是压轴的,要更贴近纯净自然的中性风。但我怎么都找不到感觉,于是就想着要么干脆换一下造型?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你爸爸,周末过寿宴是不是?我这样子出席,他们会不会很喜欢?”   冯佳期咬了咬红嫩的唇,含住指尖。青葱般的指甲早已洗尽铅华,蜕回原始又健康的粉白色。   宋辞云放下手里的锅铲,用力吞了吞喉结:“管他们干什么,我很喜欢。”   “那,你确定你烧的菜,是这个房间里最好吃的东西?”冯佳期眯着眼,摇了摇身子走上前。饶是一身知性的小清新装扮,还是掩盖不住她丰盈的大胸脯。   宋辞云把火关了,吻着她直接拥进了卧室。   过后两人都饿了,但又舍不得彼此温暖契合的身体,硬是抱着腻歪了好久。期间闲聊云云。   “你爸爸是怎样的人?是不是非常严厉,他很宠你妈妈的话,对我会不会有偏见呢?”   “男人宠女人,不等于他没有判断力。你看我妈那么不着调,我还能成长得如此茁壮,就应该知道我爸战斗力很强。”   “那你哥哥姐姐呢?他们也很好相处么?”   宋辞云按住冯佳期轻轻摩挲自己胸膛的手指。笑了笑:“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虽然……跟我们有点不一样。   我们周六晚上到樊城,陪我爸过完寿宴,周日就去我哥的海滩别墅度假好么?等周二再回来,这样也不会耽误tk秀场的决赛进程。你们几个还要跟姚设计师再做沟通,可以早点回来。”   “哦。”冯佳期的肚子咕噜了一下,裸着背起身去穿衣。   “饿了吧,我去盛饭。”宋辞云先一步起来,动作一向比她迅速。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冯佳期垂头瞄了一眼手指上的钻戒。   不是说好了么?等去参加完宋老先生的寿宴。就去结婚的?   宋辞云是个十分有计划性的男人,能一口气做出一星期的安排,他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呢?   自从第一轮比赛圆满胜利的庆功宴之后,冯佳期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那晚醉得像条狗似的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不讲理的。   这半个多月下来,冯佳期明显能感觉到宋辞云对她加倍的好,仿佛一点没受影响。但关于结婚的事,他却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期待而喋喋不休地提及了。   甚至连那个……都不是特别主动,好几次都是自己蹭上身去故意撒娇挑逗。她要,他也不拒绝。但对于早已习惯了宋辞云猛烈进攻模式的冯佳期来说。男人突然铩起羽翼的样子,她必然心有戚戚。   “你吃吧,我回公司一趟。”没了胃口,冯佳期拎包穿鞋推开玄关的门。   “诶?这么晚了,你还去公司?”   “嗯,还是觉得那几个台步动作不是很满意,我想回去看看教学视频。”   现在时间六点一刻,过了秋分,天已经短了。   不过华格文娱就只在租住的公寓对面,也不?烦。   “先吃点饭。等下我陪你去。”宋辞云劝她。   “不用了,你不是还要去看阿泰么?”冯佳期笑了笑,但表情应该是有点僵的,“别担心,有事电话你。”   冯佳期离开后,宋辞云对着桌上的饭菜叹了口气。走到沙发后面坐定,他伸长胳膊,从角落里取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旁边还有一个盒子,是冯佳期为他父亲准备的生日礼物。   品醇酒业几年前推款的十二月礼盒,停产这么多年,早已拥有很高的收藏价值。父亲宋樊明一生只爱好酒和好车两样东西。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真能托关系弄来一箱。   唉,连藏东西都不约而同地藏在了一起,这世上还有人比他们两个更适合做夫妻的么?   宋辞云想了想,打开自己的盒子。那里面是一套华丽纯色的婚纱,还有一双熠熠生辉的水晶鞋。   手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勾动精美的蕾丝纱,宋辞云已经不禁翘起唇角想象着女人穿上它的模样了。   本来就已经安排好了。在他兄长的度假别墅附近,有一处海湾教堂。父亲的寿宴结束后,他就要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难忘的梦幻婚礼。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看着冯佳期略有失落的小心思,宋辞云承认自己还是有点爽爽的。   情话说多了就是废话。有些心意,只能依靠她自己衡量之后,再确认。   承着夜色,冯佳期回到公司大楼。华格文娱的办公区位在第一层,而东南区占地三千多米的t台和影棚,都是物业所有。   这栋大厦里,并不止她一家娱乐公司。平日,大家都是排位租赁使用。所以在这里遇到周丽娜,她也不稀奇。   周丽娜这次参赛所搭档的艺人,就是这栋楼上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旗下的。冯佳期觉得,那是比华格的存在感还低,低到连抱团都取不上暖的小透明。   不过几轮排赛下来,周丽娜能把总分死死咬在她们后面,也着实是个不太好对付的角色。   “故意弄成这样子,是想要讨好秀姨么?”周丽娜起初没能认出冯佳期,只觉得这个女人的气质很出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冯佳期并不想理她。看看时间,差不多周丽娜那边的人也该退场了。   “不好意思,周小姐。周四晚上七点到九点,是我们公司的使用权。”   “你没必要这么拼吧?难道辞云还没给你们打过冠军的包票?你看我,就随便走走过场好了。第二名早已稳稳拿定,我想,辞云多少对我还是有点念旧的。”   周丽娜的话让冯佳期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当初宋辞云虽然坦白跟她解释过,他出面做了些动作,才让周丽娜因为莫雯雯的事受牵连出局。这主要是看在妈妈朱子秀的面子上。   冯佳期当时也没觉得特别不爽,而是一门心思都在如何跟新设计师沟通上。   但是这一路下来,眼看着周丽娜跟她们的差距越来越小,冯佳期还是很郁闷的。因为她的初衷很明确,不仅要虐你,还要把你虐成渣。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辞云没跟你说么?”周丽娜挥挥手。叫其他人先回去,“我以为,他帮我的事,是经过你同意的呢。”   “嗯,他没提过呢。”冯佳期笑笑,“不过这就像出门喂了条流浪狗,难道还有必要故意说给我听?”   “你——”   “周小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您就省省吧。作为宋辞云的未婚妻,我真心希望那个曾把我深爱的男人伤害到如此境地的女人,彻底消失。”   “我跟他之间根本就是个误会,他对我分明还有情义。”   “你跟他有误会,有必要跟我解释么?”冯佳期哼了一声,“既然宋妈妈那么通情达理,你怎么不去找老人家评评理啊?”   甩开周丽娜,冯佳期转身进了洗手间。本来就不是很美丽心情,这下更糟了。   她不是不相信宋辞云,只是不太相信自己……   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冯佳期觉得小腹稍微有点胀。算算日子,咦?一周前就差不多该来了吧?难道记错了?   可是雪白的纸巾上,连一滴红色的痕迹都没有。   冯佳期翻了翻上的日历,她感觉心跳有点闷。   还没等走出隔间呢,就听旁边一声抽水马桶响。   “小月?”   “呀,佳姐?”   傅婷月有点腼腆地低下头:“你怎么过来了?”   “哦,处理点事,你呢?”   看到傅婷月脸上还有些汗水,?糊糊的刘海?在额头上,想来是刚从练功房里出来。   因为最后的压轴主题里还有一些舞蹈动作,对于露露和姜媛她们来说,经验多了见得逛了不算什么。但傅婷月完全是个零基础的,刻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佳姐,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快比赛了,咱们一定要赢得漂亮才好。我怕我拖几个姐姐的后腿,就想笨鸟先飞啦。”   且不论傅婷月这番话真心与否,但勤奋的姑娘总是叫人挑不出毛病的。比云小琼那类,完全不顾及形象地大吃薯片。   这段时间的傅婷月确实是叫冯佳期省心了不少。   “嗯,那一起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佳姐……”傅婷月跟在冯佳期的后面,走到t台场下的时候,小声叫了她一句,“我刚才看到周设计师也在,她没有难为你吧?”   “小月,”冯佳期皱皱眉,站定身。砰一下,傅婷月冒冒失失地撞到她背上了。   小丫头赶紧吐了吐舌头:“对不起佳姐。我不问,不问!”   “没什么。”看到小姑娘战战兢兢跟背了《弟子规》似的,冯佳期略有些不忍心。   “她不至于把我怎么样,你小心点倒是真的。”冯佳期觉得,周丽娜这种人早已把吃软怕硬的腌臜传统发扬到极致了。   自己现在有宋辞云罩着,但‘倒戈’的傅婷月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小丫头太鸡贼。吃点小亏权当磨练,只要不吃大亏就——   “小月!当心啊!!!”   当时冯佳期站在t台下面,望着头顶迷离多彩的大灯,脑子里想七想八的。   而傅婷月一个人爬上架,放好音乐就开始练习那几个常规舞步。   鬼能想到那一侧t台边缘的铝合金架会突然松动!   当冯佳期意识到状况不妙的时候,就只看到傅婷月又细又小的身子整个从一米半高的台子上坠了下来!   靠墙放置的一堆衣架就跟中了邪似的倒在她身上——   “小月!!!快来人啊!”冯佳期推开杂物,把女孩从低下捞出来。那画面感,就跟刨坟似的。   “小月!小月你怎么样?”   “佳姐……”傅婷月大概是有点摔懵了,瞪着大眼睛眨了几秒才哇一声哭出来!   “佳姐,腿好痛……我的腿好痛……”   还好台子不高,那些衣架也没有特别重。冯佳期看到傅婷月脸上貌似没什么事,但左腿靠近脚踝的地方着实是被纵向拉开了一条十多厘米长的伤口。   可能是那些架子栽倒的时候,划伤的。很快就染了一地毯的血色。   “佳姐!我的腿是不是断了,还能上台么?”傅婷月哭得伤心,冯佳期看得也是揪心。   “没有,没有骨折,只是点皮外伤,别怕,姐送你去医院。”   这会儿物业管理的人问询赶过来了,一看现场的架势,立刻嚷嚷道:“这是谁堆在这儿的衣架子啊?怎么用完了不拿走?”   物业首先想着给自己推卸责任,这都是人之常情。   然后就在这时候,周丽娜带着楼上公司的两个助理下来,七手八脚就要搬东西。   “谁在吵?我们只放了一会儿,马上就走的。哎呀,谁把我的架子给弄翻了,你们——”   一见周丽娜,冯佳期哪里还顾得上她今天新做的造型到底适不适合撕逼。   “周丽娜!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冲我来啊!这种下三滥的本事,你使够了没有?!”   “冯佳期,你有病吧?睁大你两眼看看清楚,现在是六点五十七分,按照咱们租赁的排班表,还有三分钟你们才能用这个t台。   我在这里堆几个衣架怎么了?你们自己眼拙腿软根底浅,撞坏了我的东西我还没找你赔呢。摔了活该!”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冯佳期撸起袖子冲上去,要不是傅婷月扑过来拦住她,估计周丽娜这一巴掌是吃定了!   “佳姐,你别冲动,我又没怎么样……真的……”傅婷月眼泪汪汪地抓着冯佳期的腰,拖着一条淌血的腿,那样子真是我见犹怜的很。   物业的人一看。赶紧跟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去医院吧。只是个意外,大家都让一步,让一步……”   已经有助理帮傅婷月拿来的干净的毛巾和冰袋,冯佳期准备叫个出租车去医院。而宋辞云的身影跟着他手里那盒满满心意的晚餐,一起出现!   “发生什么事了?”冲进乱嗡嗡的人群,宋辞云第一时间拥到冯佳期身边,“佳佳,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小月受伤了。”看到宋辞云的那一刻,冯佳期倒不是说有多么有恃无恐,但这五年下来,无论公司里层出多少幺蛾子,她从来都是一边皱眉一边去处理。哪曾有这番踏实过?   “冯小姐,这真的只是个意外,并不是我故意为之。傅婷月的医药费和误工费,我们是可以商量——”周丽娜说。   “商量个屁啊!”冯佳期气得脸颊通红,连爆粗口,“下周就是最后一场的决赛环节了。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于公于私,我要是信你我跟你姓!”   周丽娜倒是表现得不卑不亢了起来,最后索性一摊手:“那你想我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赶快送你前男友的妹妹去医院,难道不比你在这儿追究我更有意义么?   反正我问心无愧,对得起人品——”   “你对得起人品?”冯佳期只觉得,这辈子都特么没听过这么恶心的笑话:“你丫有人品么?当年干那种烂祖坟的事,你还好意思说你人品——”   “佳佳!”宋辞云一把按住冯佳期的肩,厉声喝断她的后文。   其实冯佳期知道自己这是气昏了头,稍有些口没遮拦。话刚出喉咙她已有后悔,并不可能真的在大庭广众下说出那些事。   但宋辞云的制止,着实让她委屈了一小下。   仰起脸。冯佳期盯着男人镜片下寒冰一样双眼,轻轻向后退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傅婷月一下子扑身拦在两人中间。一边哭一边祈求道:“宋大哥你别这样,不是佳姐的错,也不能怪丽娜姐。这真的只是个意外,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这件事谁都不追究了好不好?我——”   说完,小身板咕咚一下,栽倒了!   “小月!”冯佳期抱住傅婷月的腰,才看到她小腿血流如注的样子十分骇人,毛巾根本扎不住。   “先去医院!”   ***   入夜。医院的走廊外,医生刚刚给傅婷月做了下外伤处理。还好x光显示没有骨折,但是缝针是难免的了。   傅婷月又疼又害怕,一直嘤嘤哭个不停。后来医生给她打了些镇定剂,总算睡着了。   冯佳期在走廊的休息椅上沉?了一个小时,始终抱着双手,呈防备姿态。   宋辞云坐过去,轻轻推推她的肩膀:“饿不饿,我做了点煲仔饭。尝尝?”   冯佳期皱皱眉,别过脸。   “佳佳。生气了?”宋辞云叹了口气,起身换个位置,坐到冯佳期的另一侧。   冯佳期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不理他。   “我承认,我开始没想跟你说,是我安排评委走了几层过场,让周丽娜不要输的太难看。佳佳,其实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这说明她很菜,跟你完全不是一个level的好不好?你可以根本不用care她——”   “宋辞云你当我三岁半么?我要care她干什么。我现在只希望她从我眼前消失,离我的生活,我的朋友和爱人远一点!”冯佳期怒着转脸,砰一声,撞上了宋辞云的鼻尖。   “那我可以杀了她么?”   “随便。”冯佳期气呼呼地拄着下巴。   “手放下来,脸都扭曲了真是的。”宋辞云哄着她,将煲仔饭递到冯佳期面前,可是女人睬也不睬,还是自顾自生气。   “好吧,我帮她是因为之前就跟她谈了条件。她跟国外一家工作室要签合同,谈妥的话就要长驻澳大利亚了,至少三年不能回国。   但前提是,人家要求她能在tk秀场上拿到头三名,才认可她的实力。   我顺水推舟,权当哄我妈高兴的同时,也给我们两人扫清点障碍。”   “三年而已,她这么不要脸的人,以后再回来怎么办?”冯佳期瞪了宋辞云一眼。   “三年我跟你抱俩,有她毛线事儿啊?”   “滚!”冯佳期咬牙切齿地用小拳拳捶宋辞云的胸口,“那你刚才凶我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凶你。而是……”宋辞云面有难色地叹了口气:“佳佳,那么多人在,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吧?不是答应我了,不能说么?”   “我只是骂她而已,又没说什么!宋辞云我在你眼里就真的这么愚蠢,这么鲁莽么?”冯佳期捶得更狠了,刚才还是小拳拳,这会儿是大拳拳了。   “不是你鲁莽,是我心里有鬼。”宋辞云搂住冯佳期的肩,嘴角慢慢浮现了一丝苦笑,“忍耐的背后,就是一个人最大的脆弱。我与其说我怕我妈知道西爵的事而难受,不如说我并不想面对,曾爱过那样一个女人的?历史。佳佳,你能理解么?”   “宋辞云,”冯佳期心里莫名地有点酸,“如果周丽娜当初是真的失忆了,一直一直处在失忆中。你,会不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照顾着她?”   “我不知道……”宋辞云摘下眼镜。用手帕静静擦拭,“那时候我就想,哪怕有一线希望,等到周丽娜恢复记忆,亲口告诉我说,事情可能另有隐情?可能是她们被人害了?或者怎样怎样?   可是她并没有。所以,当我知道她故意装失忆来消费我对她的最后一点情义之时,一切也就都不重要了。”   “那么,”冯佳期笑了笑,突然很认真地扳过宋辞云的脸。“看着我,说——如果真的有隐情呢?假如周丽娜不是故意的呢?你对她,还——”   “那也没关系,我当她跟西爵一块死了就行。逢年过节送她一束百合,然后,继续好好爱你。”   握住冯佳期的双手,宋辞云低头吻了又吻:“佳佳,我有你了,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别的假设和如果。”   “少嘴巴甜了。我饿死了,喂我!”冯佳期撅了撅嘴。也不管是不是在医院公众场合了。   说实话,生气归生气,气是气不饱的。   解开保温煲的一刹那,绿油油的青菜,红彤彤的腊肠,让冯佳期顿时食欲大作。   可是刚刚吞进去第一口,冯佳期突然推开了宋辞云的手,扑到隔壁洗手间就吐了起来!   “佳佳!”宋辞云追了进去,也没管是不是女洗手间。反正他在女洗手间里做过比之更没节操的事儿,习惯了都。   “你怎么了?佳佳。”   “我……”冯佳期漱了漱口。有点懵逼地捂着肚子,“突然就觉得很恶心……”   宋辞云的目光有点异样,一垂下头,正遇上冯佳期同样若有所思地眼神。   有没有一次……好像没戴套?!   “走,我们快去检查一下。”宋辞云小心地扶住冯佳期的腰,那种很急切,却又不敢迈大步走的样子真是让冯佳期忍俊不禁。   “唉!都几点了,门诊早就关门了。”   “那就挂急诊啊!”   “不用不用,我们楼下买条试纸就行。”冯佳期笑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   不过,如果真的有了宝宝的话。冯佳期觉得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回家,换鞋,两人先在沙发里坐下。   对着茶几上新买的那盒早早孕,宋辞云聚焦了好一会儿。   “这个,怎么用?”   “嗯,我要先小便,可是现在没感觉。”   “那我去烧水,你多喝点水。”   冯佳期:“……”   半小时过去了,宋辞云脸上仿佛写满了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但冯佳期顶着一脸颓丧的表情,从洗手间出来了。   “那个,不用测了。我来了……”   冯佳期弯腰去找卫生棉,小屁股上一块半巴掌大的血迹,弄得宋辞云哭笑不得。   “没关系,我们再努力。你那天喝了酒,估计就是有了宝宝,质量也不好。”宋辞云安抚着冯佳期坐下,然后去厨房给她熬红糖水。   冯佳期坐在马桶上,有点忐忑地看着刚刚测试的试纸。   分明,就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红印子。可是底裤上汹涌澎湃的大姨妈……   明天见 第029 你要维护她,就要牺牲我?   天黑怀抱暖,难禁失眠。   亮亮的屏幕已经跳闪十二点,冯佳期叹了一息,蹭蹭不太舒适的卫生棉。轻轻脱开即使睡熟也不愿放弃环拥的男人,冯佳期蹑手蹑脚地起身,摸黑来到卫生间。   心里像有个无助的空洞,她刷了刷,不忍直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问答。   冯佳期想,要么明天去医院问问吧。   “佳佳,你在干什么?”宋辞云起夜,推进洗手间的时候,显然是被冯佳期屏幕反光出的白脸吓了一跳。   “没……我好了,你用吧。”冯佳期跳身离开洗手间,回到暖满体温的大床上。想起五年前那天的情景,心里略有不安。   ——   “冯小姐,你今年才二十六岁。这次流产是因外力所致,不一定流的赶紧。你最好再做个刮宫,好好卧床两周,免得里面残留的组织有害身体健康。万一以后导致习惯性流产,可就——”   “没关系,就这样好了。”   傅子康死后,冯佳期度过人生中最不想对自己人生负责的阶段。   小月子里,她日日以泪洗面。根本没有心性去想,自己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于是冯佳期有点后悔,有点害怕了。她怕她挥霍过太多的勇敢,当幸福来敲门的时候,手里什么都不剩了。   ——   宋辞云回来了,躺下身,静静拥住她。暖息细语从冯佳期耳后轻轻撩过:“怎么了佳佳?睡不着啊?”   “……肚子有点痛。”冯佳期嗯了一声,蜷蜷膝盖。靠近宋辞云的腰腹。   温和的大手妥帖地抚上她的小肚皮,宋辞云笑她像个瑟瑟发抖的松?。   “痛得厉害的话,我明天带你去看看中医。都说痛经是气虚体寒,经络栓塞所致。我们问问他,每周要帮你,嗯……通几次才好?”   冯佳期的肩膀凛然一抖。明知男人在有意调戏她,却是连半点符合玩笑的心意都没有。   “宋辞云,你喜欢小孩子么?”   “嗯。”宋辞云点头,“你呢?”   “我......”冯佳期重重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有点害怕生小孩呢?   我妈妈就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她撒谎了,要对这么一心一意疼爱自己的宋辞云撒谎,冯佳期是充满罪孽感的。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宋辞云说,她有过不良流产史,之后又没好好调养过身体。如果今天这诡异的大姨妈,真的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确认的孩子,要怎么办?   她没跑没跳没受伤,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流掉了?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生,我们就不要。”宋辞云将她抱得更紧。“我也不是必须要孩子,只是因为太喜欢你,想着能看到你为我孕育后代,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不过,对孩子来说风险太大。像你还好,会漂亮。万一像我长得这么路人甲,对社会和人类进步也没啥贡献。”   “宋辞云,可是你妈妈她……”   “我就跟她说是我的问题,她总不至于天天来婚房里指导教学吧?再把我逼急了,我就像我哥一样出柜。”   宋辞云的话的确是把冯佳期逗笑了。但他越是这样处处为自己考虑,冯佳期就越是觉得心里愧疚难安。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过早得透支爱恨,如今怕是什么都不能为宋辞云留下。   算了,还是明天去问问医生吧。冯佳期想得脑袋疼,索性闭上了眼。   ***   “这就是你的计划?”站在傅婷月的病床前,周丽娜抱着手肘,神色里多几分犹豫,多几分质疑,“这么low的离间计,也亏我会相信你这小丫头的话。   无论是辞云还是冯佳期,要不了几分钟就会把这点事儿忘记的。你到底还有什么后招啊?”   “丽娜姐,你好心急唉。”傅婷月吊着一只脚,心不在焉地挑挑眉头,“有些事,得循序渐进地铺好路子。等出招的时候,就绝对不能让敌人有反击的余地。”   说着,她伸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同时按下了屏幕的接听键:“喂,朱阿姨么?嗯嗯,我没事,真的没事。阿姨您多保重身体,丽娜姐很照顾我的。佳姐对我……也……其实她只是比较严厉些,也是为我好啊。阿姨您千万别责怪她……没有没有,有丽娜姐护着我,我真的不要紧。”   一阵寒暄后,傅婷月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周丽娜继续冷着脸:“秀姨明天过来看你?”   “是啊,这么好的戏,怎么可以没有秀姨参加呢。不过她明晚就要回樊城了,等我静观其变吧。   丽娜姐,我想你帮我打听一下雯雯姐的事。”   傅婷月挺了挺身,直起腰。两眼眯得弯弯的。   “莫雯雯?”周丽娜不太明白傅婷月的意思,“跟莫雯雯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莫雯雯之所以吸毒,是被自己昔日的好友报复了。那么这个昔日的好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丽娜姐,有一天我站在楼下,不小心听到了有关宋大哥的一些事。   你知道他的父亲被人杀了么?死的很惨呢。我想父仇不共戴天这种事,对每个男人来说都一样吧。宋大哥应该也想为他爸爸报仇的。那如果你帮他找到杀人凶手——”   “好,我这就想办法去看看莫雯雯。出事之前,我们两个合作过好多次,关系也还不错。不过,她上次出事昏迷到现在都没醒,去看也没什么用吧。”周丽娜咬了咬牙,“小月,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帮我。我们之前素不相识,说起交情来,冯佳期才是你更亲的人吧?”   “更亲的人?哼,她是我哥的未婚妻,霸占我哥含辛茹苦创立的公司这么多年,故意做出亏损的数字。其实把钱都中饱私囊了。我们家没钱没背景的,敢怒不敢言。丽娜姐,我就是想报复她,在这件事上,咱俩利益本来就是共同的。”   “原来是这样……”周丽娜觉得傅婷月的动机很成立,当然也就无暇再去考究真实与否。反正拥有共同敌人的,就是朋友。   “那好,之后的计划咱们再谈就是了。你先休息吧。”说着,周丽娜推开门闪身而去。   傅婷月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嘴角不由得上扬了一丝冷笑。   之后的计划?呵呵,周丽娜,之后你可就该出局了。   傅婷月掀开被子,放下受伤的小腿。   摸了摸口袋里那一小块东东,她一瘸一拐地下地,抚着墙往外走。   可就在刚刚准备推开洗手间门的一刹那,冰冷的m3军刺像蛇一样贴着她的脖子就过去了——   “别动!”   傅婷月当时就吓软了肾,但当她意识到说话人是云小琼的那一刻,反而不怎么害怕了。   “小琼姐,你……呵呵,你吓死我了啦!”傅婷月撅起小嘴,拍着胸脯。   “你骗得了佳姐,可骗不了我。你腿上的伤根本就不是什么衣架跌倒所致,长十厘米,宽不到0.01公分,只有刀片才有这样的细度和深度!你家衣架上有这么危险的部分么?”   说着,云小琼一捏傅婷月的手腕,硬生生从她掌中夺走那片意图被冲到马桶里焚毁的纸团。   打开来,里面正是一块血淋淋的刀片。   “你还真是下得了手啊?”云小琼瞪起眼睛,厉声喝问,“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傅婷月挤出几滴泪水,哭得梨花带雨。   “小琼姐,我……我也不想啊。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会出大事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云小琼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但更多时候只把她当不懂事地跳梁小丑,也谈不上有多厌恶。但她知道傅婷月一直很努力地搏出位,这次tk秀场赛程大半,她也一直很努力地参与,一丝不苟地做事。   可是马上就要决赛了,她又为什么要放弃这次机会,故意弄伤自己啊。   于是傅婷月一边哭着,一边倒出了事情的‘原委’。   “丽娜姐想要得冠军,于是她跟宋大哥谈判,如果宋大哥能帮助她,她就愿意帮助宋大哥指证,当初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是谁。   但是宋大哥不愿意让佳姐难过,所以一直不肯对丽娜姐让步。他是真的很疼佳姐,连杀父之仇都可以——”   云小琼的脸色当场巨变,一把拖起傅婷月,就像在拖一只小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我宰了你!”   “我没有胡说.”傅婷月闭上眼睛。一副慷慨赴死地小模样十分惹人疼惜,“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丽娜姐,她和那个莫雯雯关系最好了。莫雯雯在哪买的毒品,小琼姐你不清楚么?莫雯雯现在昏迷不醒,周丽娜就是唯一的知情人。   可是宋大哥为了佳姐……他……   我是为了她们好,所以只能牺牲我自己,让周丽娜得偿所愿。我受伤了,我们队就不能参赛了……   这样子,她就愿意帮助你们报仇,指证杀害宋大哥父亲的真实凶手了!”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云小琼双眼血红,攥着傅婷月的手竟似铁拳一样越收越紧。   “我不小心听见的……我听见宋大哥在对他的手下打电话,他们说,不要把事情告诉你,也不要告诉佳姐……咳咳咳。”   “你滚。”   慢慢放开傅婷月的衣领,云小琼捏着手里的匕首,狠狠戳进墙面。   她想,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有些事,还是得亲手去做。   ***   “医生,我到底要不要紧,您……您就说实话吧。”   看着正在盯报告书的医生眉头一皱一皱的,冯佳期满心忐忑。   “我到底是月经不调,还是……”   医生看出她的紧张,连连安慰道:“你先冷静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从你的血象指标来看,应该是生化妊娠。”   “生化妊娠?”冯佳期对名词的理解慢半拍。   “简单来说,就是怀孕没怀上。跟流产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这么一听,冯佳期更紧张了:“医生,那是不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我五年前流过一次,之后也没好好调理。后来一直都没有再怀——”   “五年都没怀过?”   “恩恩。”冯佳期连连点头,点完才意识到——   屁,整整五年她都没跟男人在一起过,怀耶稣啊!   想到这,她又红了脸,也不好意思跟大夫说实话,只能撒了个小谎说:“那个……五年,避……避孕……不过避孕也应该有意外啊,我都没怀过孕。是不是我身体有问题?”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疑神疑鬼。动不动就怀疑自己有毛病,出门左转心理医学那里。才应该看看。”医生拿着b超单,对冯佳期耐心地解释道:“生化妊娠呢,是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有可能是你们受孕的时候环境因素啊,心态啊,或者等等原因造成的受精卵无法健康着床。根本没什么要紧的,甚至不影响你下个月怀孕。   放松心态,回去该吃该睡就是了。”   “真的?”冯佳期将信将疑。   “我骗你做什么?生孩子这种事是急不来的,顺其自然最好。”医生又指着b超单上地一项指标解释道:“不过这里显示,你的子宫壁有点偏厚。加上这次生化妊娠,我建议你可以去做个刮宫。一方面,清除一下有害残留,另一方面,刮宫后也容易受孕。你考虑一下。”   “哦,我听您的。”这一次,冯佳期可是够乖的了。连连点头过后,又有点害怕地问,“那个,疼么?”   “当然有无痛的了。”医生拽了张麻醉单,写了些字后和其他单据一起递给冯佳期,“前面计划生育科重新挂个号,家属签字后到里面排队。”   “家属签字?”冯佳期愣了一下:“我没有家属怎么办?”   “没有家属?”医生狐疑一瞬,不过这种事也是见多不多了。摆了个‘姑娘,当心点人渣’的表情,医生摊了下手,“那不行,全麻必须有家属陪同,出了事我们没法负责。要么你就做有痛的吧,其实也没有很痛,至少比生孩子强多了。”   “哦。”冯佳期离开诊室,按照医生地指示办好了一切手续。   刮宫和人流一样。都等在指定的区域内,排号打乱在一起。   像一条条等待上料理桌的鱼生,冯佳期觉得,自己突然很想念宋辞云。   捏着的掌心开始出汗,冯佳期咬了咬牙,最终没有拨出男人的电话。   因为这里男士免进……呵呵哒。   23号,冯佳期,请到三号诊室。   叫号机终于拨到自己,冯佳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可是同样被这个名字吸引了注意力的。还有朱子秀。   她过来看望傅婷月,好巧不巧的,就经过这片诊区。   “秀姨,我在这里呢!”傅婷月从扶梯那下来,一瘸一拐地冲她招呼道。   “小月你怎么下来了呀,哎呦,快上去歇着。”   “我没事,一点小伤,今早都消肿了呢。”傅婷月捉着朱子秀飘忽不定的目光道,“秀姨。你看什么呢?”   朱子秀狐疑地收回脸:“我看刚才那个人,好像是冯佳期。”   “佳姐?”傅婷月看了看头顶的诊区指南,不由得惊愕道,“秀姨,这不是……计划生育科么?难道是佳姐有好消息了,宋大哥陪她来的?”   “不可能,辞云今天回去看奶奶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走。”朱子秀觉得一定有猫腻,于是赶紧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护士,我想问问看。刚才那个23号的女人,进去干什么了?”   朱子秀拉着傅婷月来到护士台。   护士当然不会理睬了,皱皱眉,不耐烦地挥手道:“这是病人隐私,我们无权透露。”   “秀姨,要不你先到隔壁休息一下,我在这儿等佳姐。”   “小月,你说冯佳期,她……她该不会是在做人流吧?把我们辞云的骨肉给打掉了?!”朱子秀脸色顿时惨惨白,她不喜欢冯佳期,但是盼孙子可是盼了好久了。   “秀姨,我觉得佳姐她不可能这么做的。你想想看,她明知道你不同意她跟宋大哥在一起,要是真有了孩子,肯定会拿这个当筹码的。   为什么要背着宋大哥打掉啊?我想,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原因?”   傅婷月转着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的,突然又故作恍然大悟道,“比如佳姐现在一直要登台表演,可不可能是因为她不方便要孩子呢?说不定已经跟宋大哥商量过了。秀姨,您先别冲动——”   “简直胡说八道!”朱子秀一听这话,脸都绿了,“我看她是心里有鬼吧!好端端的,这么突然就要去当明星了?啊?娱乐圈那种地方,是给好人家姑娘随便混出头的么!   我们丽娜那么有才,还不是被压得难以出头。她凭什么啊?我看这孩子,八成根本就不是辞云的!   不行,我得找她去!”   “秀姨!秀姨你别冲动!”傅婷月伸手就要去拦,“我不相信佳姐会做那样的事,她跟之前几个投资人虽然经常一块应酬,但很少夜不归宿的,真的!她——”   “还夜不归宿?!”朱子秀推开人群就往里闯,也不知道冯佳期到底在哪个诊室。最后只好双手叉腰雪姨站,冲着里面一通大嚷嚷道:“冯佳期!你给我滚出来!你有本事在外面勾引男人怀鬼胎,没本事承认么!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贱货,离我儿子远点!”   冯佳期刚刚做完手术,那种冰冷铁器在身体里无情搅动的恐惧,远远要比疼痛更甚。   医生告诉她术中出血量挺大的。回去要多休息,避免着凉。   这会儿刚下手术床呢,就听到外面雪姨附体的朱子秀破口大骂。   冯佳期咬着牙,涨的满脸通红。   “宋夫人,你在这里喊什么?”扶着墙走出诊室,冯佳期看着黑压压地一片围观者,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喊什么?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么?背着我儿子偷偷跑到这里做手术,你干了什么鬼事,自己心里清楚!”   “我……”冯佳期真是又可气又可笑。加上手术之后的疼痛和虚弱,她完全没有昨天撕周丽娜的那种战斗力。   “宋夫人您误会了,我没有怀孕,我只是——”   “秀姨你真的误会了!”傅婷月从前台抢过冯佳期的病历卡,“你看,佳姐只是做个刮宫而已,她没有怀孕!你误会她了。”   “刮宫?”朱子秀狐疑地看着上面的字,又看看冯佳期那张惨白的脸,“你刮宫干什么?”   “秀姨,”傅婷月哄着她。“刮宫容易怀孕呀。佳姐肯定是很想快点给宋大哥生个宝宝,是吧佳姐?”   “小月……”冯佳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朱子秀明显就是不依不饶:“冯佳期,你可真是够处心积虑的了。   我还以为,你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对旧爱一往情深。这才几天的功夫,为了嫁给我儿子,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宋夫人,请您自重些好么!”冯佳期告诉自己要忍,只为宋辞云交给她的那一句信任。   朱子秀再难缠。终究是自己心爱男人的母亲。   “哈,究竟是谁该自重?要不要这么多人评评理啊?冯佳期,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哪里比得上丽娜?”   一提周丽娜,冯佳期就是满肚子邪火没处撒。她当然知道朱子秀对自己没完没了的偏见完全来源于周丽娜——可偏偏宋辞云就是不愿说出真相,把他妈保护得跟个傻逼似的!   “宋夫人,您儿子到底为什么不愿跟周丽娜在一起,你就没打算好好问问他么?比得上比不上,不是靠你一家之言就能评定的。我很累,不想再跟您纠缠了。明天见吧。哦。对了,您这么歇斯底里地生气,可能要长皱纹的。明天老先生的寿宴,可就没那么光彩照人了。”   冯佳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了,说完这些话,她整个人都开始犯晕。   “喂!小姐——”看着冯佳期靠着墙慢慢倾倒的身子,后面的护士吓得大叫。   朱子秀也有点慌了,但还是嘴巴硬气着叫嚣道:“这……这又不关我的事,我没碰她!”   “让开!”   这时候,一个高大地身影挤了进来,一把就将冯佳期捞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宋辞云……”冯佳期张了张干裂的唇,刚想湿润眼睛,旋即屏住了。   她不愿意像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一样被宋辞云这样保护着。   这一次,她只想为自己的尊严,争夺一席之地。   ***   “明天,我还是不去了吧。”回家后,冯佳期在床上靠了好久,才开口。   “佳佳……”宋辞云俯下身,牢牢攥住她的手,“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我……我没想到,我妈她竟然……”   脱开宋辞云的手,冯佳期心力交瘁地转过脸:“没用的,她对我所有地敌意,都只源于对周丽娜的庇护。   既然你要守护她心里的假象,就必然要牺牲我啊。”   “佳佳……”   “她把周丽娜当女儿一样疼爱,只要这个女儿一天是她的乖女儿,我就只能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宋辞云我就不明白了,你妈妈她是个成年人,她凭什么就不能接受这个真相!”   明天见 第030 你就不能为我,忍耐一点点?   冯佳期的情绪有点激动,但还没到失控的程度。她靠着床,转着脸,偶尔用手背抹一下无声无息的眼泪。眼神却是平静又泰坦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宋辞云更加心痛。   “佳佳,”坐回床边,宋辞云扶正冯佳期的肩膀。女人不拒绝,也不交流。   “明天回樊城,我会找个时间跟我妈好好谈谈的。也可以给她点心理准备……”   “那你弟弟的事……”冯佳期转过脸,看到宋辞云最后的让步,她反而有些不忍。他饮下五年的秘密,不惜这份屈辱。可如今,却为了自己能够嫁进一个踏踏实实的家庭,而愿意和盘托出。   冯佳期从来不怀疑宋辞云是真爱自己的,但越是真爱,越是深爱,在无能为力面前就越扯心。   “我可以慢慢来,暂时不把西爵的事说出来。周丽娜背叛了我,无论是跟谁在一起都是背叛。”宋辞云想了想,“只这一条,在我妈眼里足够死刑了。”   “你这样不坦诚,早晚还要受乱。”冯佳期叹了口气:“如果你实在很难启齿,我帮你说也可以……”   要一个男人在自己母亲面前承认,最疼爱的弟弟跟自己的未婚妻搞在一起?冯佳期不是不能理解宋辞云的心情。   “佳佳,你是不是……怪我优柔寡断?”宋辞云伸手去抚冯佳期的头,却别她轻轻掠开了。   “没有。”冯佳期闭了闭眼睛,滑下身子钻进被子,“我有点累了,要不,今晚你先回家去睡吧。”   宋辞云苦笑,回哪里啊?这层楼的两间公寓都是他买下来的,一户小琼在住,另一户低价骗冯佳期来租。这本来就是他家好不好?   不过看冯佳期的情绪实在很不好。宋辞云不想再做多余的纠缠了。   朱子秀的一次次胡闹,已经快把她弄崩溃了。   其实冯佳期有做错过什么呢?你不喜欢我,可以离我远点。但我能给你天天追着我骂的机会,还不是因为我想跟你儿子在一起?   宋辞云不是不了解冯佳期的个性。她从小阳光张扬,敢行敢做。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能让她受这样委屈的人,也只有傅子康。   “那,我明早过来接你,你好好休息。那个,刮什么宫的,不要紧吧?”   回家后冯佳期只随便搪塞了一下。说自己月经不调,到医院做个调理而已。并没把自己生化妊娠的事如实告诉宋辞云。   “不要紧,跟来大姨妈一样。”   宋辞云在厨房里转悠了一会儿,发现红糖罐子见底了。   “我下去便利店买点红糖,你喝点再睡。”宋辞云出门时,床上的冯佳期还是悄无声息的。   男人很明白,这三十岁的女人,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好的。况且,自己一直是个行动派。把事情真正解决了以后,才会笑眯眯地等着被‘嘉奖’。   敲敲对面的门,宋辞云想:看来今晚只能在小琼这里对付一夜了。   没人开?   宋辞云觉得奇怪,拨了个电话给阿泰。   “宋先生。琼小姐今天下午离开后就再没回来。”阿泰已经出院了,这会儿一个人在公寓里正郁闷呢。   本来云小琼答应今天下午陪他出院,按道上的规矩,大伤出院怎么都要找个好饭店洗洗晦气的。   “可是之后我打她都没人接。宋先生,琼小姐会不会生我气。知道我是故意……故意拖延着不肯出院的……”   “嗯,会。”宋辞云可没这个心情安慰他,故意装病不出院这种事,跟周丽娜装失忆继续骗他的情义有异曲同工之妙。   翻了翻钥匙,宋辞云打开隔壁的房间。这一进来,他有点懵了!   为什么家里空空乱乱的,像被偷过一样?   等意识到云小琼这是搬走了。宋辞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   华庭会所的地下包厢里,云小琼看着上一遍遍闪亮的名字,咬咬牙,按掉。   身边一个男人恭恭敬敬地上前来:“琼姐,人已经带来了。”   “好,我亲自问问。”云小琼挥挥手,同时按下了关机键。   她不想跟宋辞云多废话,父亲的仇,她要亲手来报。   几分钟后,两个马仔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进来。   “你是云……”周丽娜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大概是不太习惯以这样造型来示人的云小琼。   印象里,她只是个非常没有舞台感的姑娘,滥竽充数似的混在冯佳期身边。   “丽娜姐,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云小琼小时候就见过周丽娜,但是后来她整过容,周丽娜一直都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你是……辞云的妹妹?对,你是他的那个小妹妹。”周丽娜抖了抖肩膀,按着她的两个马仔适时松手。   “你别紧张,我找你过来是想问几句话的。”云小琼叫人给周丽娜倒水,举手投足间,大姐大的风范浑然天成。   “我父亲是谁杀的?”   大概是云小琼变身一样的气场太强大了,再加上周围刑房一样的氛围,周丽娜直接就委顿了。   “可能是……杨颂莲。”周丽娜咬紧了唇,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你别蒙我!”云小琼怒道:“虽然现在莫雯雯昏迷不醒无法对证,但不表示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不确定,但是我跟莫雯雯交往很多,也认识她的一些朋友。”周丽娜解释道,“我打听到了一些有关她们以前的事。   她和杨颂莲之间,好像因为争上位有过一些过节。后来莫雯雯成功逆袭,杨颂莲却从此销声匿迹。   直到几年前,杨颂莲现身夜如澜做事,成为你父亲得力的左膀右臂。   小琼,莫雯雯说过,她的货是杨颂莲给的。光着一条,如果不能引起你的怀疑,今天你也不可能把我叫到这里吧?”   “那我哥,知道么?”   周丽娜慢慢变被动为主动,试着向云小琼坐近了几分:“如果辞云不知道,当初又怎么会把杨颂莲打发走呢?你想,冯佳期跟杨颂莲的关系非常不一般——”   “你别给我挑拨离间!”云小琼怒道。   她是年轻,但怎么说也跟着父亲刀头舔血过来十几年,这点把戏还骗不了她。   “我不是在挑拨离间,小琼。难道你不知道杨颂莲的孩子是傅子康的么?冯佳期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吧!那么,她们会不会有些其他的共同利益,会不会有些细思极恐的东西呢?   我知道,你哥哥心里早就没有我了。但我不甘心让他被冯佳期牵着鼻子走。   他以前最讨厌打打杀杀的,现在为什么突然要接手夜如澜?如果我猜的不错,那是因为他必须得帮冯佳期洗牌,因为冯佳期身上从一开始就是不干净的。   她为了前男友甘心情愿涉水,你哥才是冤大头啊。我跟辞云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是怎样的人我最了解。   一直以来,他只把宋樊明当成亲生父亲。至于云六爷,你觉得他来到夜如澜,真的会一心一意给他报仇么?   小琼。我真的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个单纯的设计师,想拿奖,想赚钱。我以为辞云对我还能有些情意,没想到,他为了冯佳期,可以对我做的那么绝。   我……我也没想到小月能做出那样的傻事来……”   看到云小琼沉?,周丽娜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了。说起来,云小琼也算是个聪明的姑娘。但越是聪明,走错路的时候就越可怕。   ***   放走周丽娜以后,云小琼看着眼前零零散散的几十个人。他们都是云老六以前的旧部,出事以后,宋辞云全权接管了夜如澜。只留下了几个能力强素质高的人在身边,剩下的全遣散。他花重金养了一些雇佣兵。就一个月前夜如澜天台枪战的事来看,他的套路,要比云小琼想的深多了。   “琼姐,我们要为六爷报仇啊。”   “是啊琼姐,独眼贺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真正给六爷下套的另有其人,我们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看着座下那一双双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睛,云小琼心潮澎湃。   这短短几个月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从草原被抓来动物园的母狮,差点忘了自己的天堂应该在哪里。   拉开身后的帷幕,云老六的遗像呈现在众人面前。云小琼带头插上三根香:“爸,你放心吧。你的仇,我会亲自来报的。”   ***   “小月,”走在将将夜幕的大街上,周丽娜好着心情拨通了傅婷月的电话,“一切就像你想的一样,我觉得云小琼已经打算亲手报仇了。”   “丽娜姐,我就说你很有天赋,演技也不会比任何人差嘛。”   “那我们接下来,就慢慢等着咯?可是小月,明天就是宋老先生的生日了,他们一旦回樊城结婚了,我哪里还能有机会?   我是不是应该再去找一下秀姨,让她再帮帮我?我要怎么跟她形容冯佳期的用心险恶,你有更好的主意么?”   “呵呵,秀姨刚刚从我这里离开。你在医院门口等一下,我都帮你安排好了。”   说完,傅婷月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于是周丽娜就听话地等在那,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朱子秀的身影。   “秀姨!”   看着几米之外朱子秀的身影,周丽娜笑眯眯地迎了上去:“秀姨,你今晚就回樊城是不是?我陪你一块吧。我给宋伯伯买了祝寿礼物,都在车后箱里。咱们——”   朱子秀扬起了头,神情有点异样。   周丽娜怔了怔,问她怎么了。   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甩过来,当时就把周丽娜打懵了。   朱子秀眼泪纵横,抽搐的面腮青筋抖抖。   “秀姨——”   “别叫我!”朱子秀大吼一声,“你……这个贱人,你还我西爵!还我!!!我养你十几年,你这个白眼狼你坑我两个儿子,你——”   “秀姨!秀姨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周丽娜扶着朱子秀的肩膀。却见她整张脸越来越青,越来越沉。   “秀姨!”   ***   冯佳期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还不到七点。天刚刚?,宋辞云已经离去。   只有床头保温杯里盛着的红糖水,散发着暖心的香甜。   厨房的锅里有带着余温的小米粥,蒸箱里淋淋洒洒着一盒裹着汤汁的水晶蒸饺。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暖得就要像要化解多年冰封的泪意,让她重新变回那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小姑娘。   这么好的男人从天而降,低配高能,受益无穷。唯一的奇葩就是出产厂家有点难搞。   但你就是下载个软件,还会附赠一堆乱七八糟的插件吧?   朱子秀是很难搞,但宋辞云说的也没错。等周丽娜离开,时间一久一淡,说不定他们两个三年抱俩,还有什么可过不去的呢?   她能为宋辞云做的一切,就仅限于吃点小委屈了。   捏着,冯佳期犹豫着点开了通讯录。她想,要么还是算了吧。他既然为难,就再忍忍?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冯佳期深吸一口气,主动说:“是我,你在哪里啊?要不今晚,你还是,什么?你说你妈妈她——”   怔怔地挂掉电话,冯佳期站在原地怔了有好几大秒。   朱子秀突发心脏病住院了?怎么会那么严重呢?   冯佳期急急忙忙换衣出门,秋衣浓浓的夜里,风一起,让她整个人越发冷得萧索。   ***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急救室的门一开,宋辞云立刻上去拦住了主治医生。   医生摇摇头,告诉他情况不是很好。   “病人早年做过复杂的心脏手术,一直没有显现病症并不表示机能不会出问题。我看了当时的病例,说手术后如果保养得当,差不多能延寿十年左右。但是不排除有意外出现的情况——   我们现在暂时用药物和机器维持她正常的生命体征,明天下午,希望她的直系亲属都能到场,过来参加一下会诊。   我个人的建议是,最好能找到匹配的心脏捐赠。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是最后一步了。”   “我知道了,谢谢……”宋辞云慢慢松开捏紧的拳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周丽娜。   “辞云,我……”   “我妈为什么突然发病?”宋辞云问。   凌厉的目光透过镜片,刀子一样剜去了周丽娜仅剩的一点点希望。   她仰起脸。脸上的巴掌印红肿而清晰。   “你跟她……承认了?”宋辞云一下子就明白了。   周丽娜拼命摇头:“不,我怎么可能对秀姨说那种话啊!她,她突然见到我,就——辞云,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但是我真的不愿意伤害秀姨。我知道,你对我好,也是不想让秀姨伤心。”   “滚。”脱开周丽娜的手,宋辞云将她甩开几步,“既然你心里很清楚,我是为了我妈才忍你到现在的。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识相的就永远滚出我的视线。别再指望我妈,利用我妈,我相信她现在比谁都更想掐死你。”   “辞云,我……”   “滚!!!”   这时候,医护人员推着满身插管的朱子秀从急救室里出来。   宋辞云扑上去,唤了她几声。没想到,朱子秀竟然还能睁开眼睛。   “妈,是我,别怕,医生说你会没事的。”   站在一旁的主治大夫告诉宋辞云,尽量不要跟她讲话,她身体很虚弱,情绪要是再泛滥,后果不堪设想。   “等一下我们会给她用些药,先进icu吧。”   可是朱子秀却用力地摇摇头,手指拼命往上勾。她带着氧气,几乎不能讲话。一双眼睛凹陷着,就像装满了泪水的小泉洼。   “妈,先别说了好么……”   朱子秀的泪水纵横涌溢,氧气罩下,摆着艰难的口型。   她在说,辞云,对不起。   这一句迟来多年的对不起。让堂堂七尺男儿瞬间红了眼眶。   “妈,这不是你的错。”攥住母亲瘦弱的手,轻轻抚了抚她一夜仿若成霜的头发。宋辞云安抚她,“没事的,爸爸马上就赶过来。你想他了吧?”   “辞云……”朱子秀哑着声音,竟然夺过氧气罩的力量吐出几个不算清晰的字,“妈妈……对不住你,西爵……你别恨西爵好么……他还小,不懂事……你想跟谁在一起,妈妈不会再阻拦了……   从小到大,妈妈都是疼西爵更多一些。总是……总是让你谦让他,辞云,你心里是不是……也很难受的……”   “不会的。”听到耳边仪器嗡嗡报着警,宋辞云心酸意焦,“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从没把这些事看作是委屈。   妈,什么都别想,好好休养。西爵是个没用的家伙,就算到了世界那边,我也不信他能照顾得好你。你还不是得靠我?   听话,别再说了。”   医生把药送了进去。朱子秀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宋辞云听到护士在叫他,赶紧转身过去。   “先生,这应该是你母亲的东西,请收好。”   护士提了一个袋子,里面有朱子秀的外套,提包等物品。   宋辞云抖了抖东西,想看看在不在里面,却不小心从朱子秀的外套里抖出了一团纸。   展开来,原来是一张版巴掌大的印刷报。   可是光看一半标题,也足够宋辞云判断出来这是什么新闻了!   当年宋家三子车祸亡故,朱子秀伤心之下发了严重的心脏病。凭宋家人的实力。想要封锁细节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可是,人多嘴杂的现场下,总有那么一两条漏网的小报之鱼。再加上宋西爵本来就是娱乐圈边缘的话题人物。一时之间,说成什么样的都有。   宋辞云父子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肃清所有媒体,虽然网上的消息尽数封杀,囤积的报刊全部销毁,但难免有些已经流传在外。   特别是网上交易平台,有很多出卖旧书籍报刊来珍藏的,只要找到那一期绝版的花边杂志,想要弄到这个新闻,并不是难事。   宋辞云翻了翻纸袋子,果然捞出了一本花花绿绿的陈年报刊,时间定格是五年前。   “宋辞云!”冯佳期几乎一路狂奔过来的。   “你妈妈呢?她怎么样了!”   “刚刚手术结束,在icu。”宋辞云捏住手里的纸团,转过脸。   “怎么突然会这样,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心脏不太好是吧?就像小关她爸爸那种是不是?偶尔犯一下,很是吓人。其实也不用太着急,年纪又不大,应该不要紧对不对?”   “不一样。”宋辞云看着冯佳期,眼神异样,“我妈年轻时心脏就不好。只要是云老六那些年打打杀杀的把她吓出毛病了,经常失眠抑郁,精神衰弱。后来虽然调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病根还是坐下来。西爵死的时候,我妈犯了一次病,十分危险。当时用了国内外最先进的搭桥技术,才捡回一条命。医生说,如果休养的好,也只能再多延寿十年……   我妈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个性。因为这个病,我爸基本上不敢惹她,我还会偶尔试着跟她来硬的,但我爸就像个老婆狗似的,几年下来,什么女人都宠坏了。”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么严重。”冯佳期低下头,又不知该安慰些什么才好,“那她现在……”   “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医生说明天会诊。也可能会考虑移植。”   宋辞云往icu那边看了一眼,不自然地把胳膊从冯佳期手中抽了出来。   这一细微的动作,根本逃不掉女人早已敏感成精的神经。   “宋辞云,你是不是心情很不好。要不今晚我陪你留在这儿?”   “你先回去休息吧。”宋辞云摇头。   冯佳期有那么点手足无措,她不太会应对宋辞云的拒绝。因为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他脸上就写满了‘冯佳期我爱你,我要你,我对你至死不渝’。   “我……”冯佳期想了想,话到嘴边又咽下了,“那你自己保重,我明天再——”   “嗯,路上小心点。”宋辞云把纸袋子交给冯佳期,“我妈妈的东西你先帮她带回去,还有这个垃圾。扔掉。”   说着,他把手中团成团的废报纸一并塞给了冯佳期。   眼看着女人狐疑地展开,浏览,宋辞云没有制止。   那一刻,冯佳期突然明白了——   “宋辞云,你是不是以为,这事是我跟你妈妈说的?”   “今早我出门的时候,你收了一封快递,扁扁的信封,里面像是一本册子,是什么?”宋辞云没有直接回答冯佳期的问题。但这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却深深割裂了两人之间最大的信任。   冯佳期愣了愣,一样瞄到了盖在纸袋里的杂志一角。鲜艳的头版标题十分讽刺——   【宋家三公子裸死车祸门,系豪门斗,还是香艳情?】   五年前的媒体还真是重口味,冯佳期想:写这个的记者,难道还没有被活活打死么?   “佳佳,我知道我妈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解决这些事。这几个月来,我的执行力控场力怎样?你心里一点度不清楚么?   你的障碍,我帮你清。你想要的东西。我帮你拿。   我说过我会解决,就一定会。你为什么非要自己出面呢?”   “宋辞云,这东西不是我给她的。”冯佳期觉得头有点晕,身上有点疼。但又说不清具体是哪里疼,可能是心脏那个位置,堵得酸酸的。   “这件事,除了我父亲外……就连阿泰和小琼,甚至周丽娜。他们都不了解很多细节。更不知道当年有哪几个报纸杂志报道出来。   那天晚上在家门口,我就只说给你一个人听过。整整五年,只有你才知晓那些细节。佳佳。你就不能等等我么?”   “宋辞云,我没有。”冯佳期转了转眼睛。没有眼泪下来。摒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痛,她翘起唇角地弧度笑了笑,“不过,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关系。就算是我说的,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错的人是周丽娜,是宋西爵。是所有不愿意面对真相,还自以为很伟大很委屈的人。宋辞云,难道我不能说么?我为什么一定要忍受这份关我屁事的侮辱?”   宋辞云愣了愣,眼神突然沉了下去:“那王东尼,傅婷月呢?这么些年,为了傅子康,你甚至连他身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不忍翻脸。任由他们欺负到你头上,榨干你的血汗。   但为了我,就为了我妈,你一点都不能忍受?冯佳期你对我能不能公平一点!”   冯佳期没再说话了,因为她其实一点都不会吵架。别看她以前为了给唐笙出头的时候,一副咄咄逼人的小模样。但她从没跟傅子康闹过一次情侣之间的别扭。   冯佳期讨厌说狠话。因为有时候,狠话一说,那个人就真的死了。   还不是活着的人受罪?   所以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控制得了口舌之快,却控制不了泪水汹涌。   “佳佳,”宋辞云看她哭了,自是后悔不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上手想要把眼前地女人拉入怀里,冯佳期却后退了两步,逃开了。   “佳佳!”   冯佳期用手背抹了一把泪水,笑笑转身:“我没事,你好好照顾你妈妈吧。我先回去了。”   明天见,这一卷不会很长的,应该也快收尾了。 第031 我真的不是自杀   冯佳期到家已经是凌晨了。拖着疲惫又虚弱的身体,她摒着咕噜噜的饿意,去厨房打开了冷灶上的小火。   宋辞云帮她煮好的小米粥,早已凉的比心还要透彻。   甜宠多少都不嫌多,但吵架一次都不算少。太伤了。   此时深感倦意的冯佳期靠在沙发上,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房间全貌,因某人的存在而越发整洁的气质,与自己的风格大相径庭。   动动手,冯佳期把自己随意乱扔的鞋子捡起来放入鞋柜。   她有点害怕,怕自己被惯得太坏了。   也许从现在开始,饿了要学着自己弄饭,乱了要学会自己打扫。   其实冯佳期并没有多生宋辞云的气。朱子秀突然之间病得那么重,男人心里很焦灼,思维被定式,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误会总有机会解释,真相终究能够大白。   但那些伤人的话,就像割出去的刀子。就算立刻捋顺毛发安抚疼慰,也洗不掉伤口里瞬间涌溢的血色。   他怎么能,那么说她呢?   抽出柜子下面紧紧压扣的相框,冯佳期盯着傅子康的容颜出神。   已经泛?了的照片,胶片融压在清晰的玻璃底下。看着看着,她垂下了泪水。   “子康,我真的已经准备好离开你了。可他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死去的人不会再说话,定格的笑容从清澈变得诡异,复杂的,原来不过只是人心。   冯佳期有点累了,困了。   她想。要么闭一闭眼睛?如果能够梦到傅子康,也许他能劝自己再勇敢一点?   就这样,冯佳期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伴着一种酸溜溜的期待,期待醒来就能看到宋辞云依然温和的笑眼。   也伴着,灶台上几乎要烧干的锅底,呲呲冒着白烟……   “佳佳,佳佳!”   耳边的呼唤越来越逼近,可是冯佳期却怎么也睁不开沉重的眼皮。   接下来是救护车呜咽的轰鸣,还有凌乱的脚步。摇晃的移动感,甚至是冰冷的雨滴。   冯佳期实在太累了,这一睡,做了一个超长的梦。   梦里自己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爸爸冯俊天还活着,大手牵着她的小手,开开心心地去街上的甜品屋扫荡。   一份精致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要一百七十几港币,算是非常奢侈的了。   冯佳期一个人抱着一大份,笑看冯写意一脸怨念地捏着手里十块钱三个的红豆钵仔糕。   爸爸总是很偏心的。给女儿的都是最好的。   他总把女儿要富养挂在嘴上。从小就带她看尽世间繁华,将来才不用为了一盒名贵的化妆品而失了气节。   “冯佳期,爸那么尽心尽力宠爱着你,不是为了让你有天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   心脏咚一下,冯佳期从沉迷的意识里清醒来。   抬头是压抑而密集恐惧地无影灯,低头是自己傲人白皙的大胸脯——   为什么?她是全裸的!   “好了好了!病人恢复心跳了!”急救的小护士举着大拖鞋一样的电压板,盯着屏幕闪起起伏伏的绿线欢呼道。   难怪身下大姨妈跟血崩似的,冯佳期想,原来你们电我!   再次苏醒已经是三天之后了。窗外天蓝云淡。仿佛一夜之间就染上了秋天的颜色。   “阿笙?”   守在她床前的人正是唐笙。一看到冯佳期醒来,她顿时眼圈一红,上手就去拧冯佳期的手臂。   “哎呦!”   别看唐笙瘦的没几个斤两,掐起人来可是真疼。   冯佳期咧着嘴皱起眉:“干嘛拧我!”   “冯佳期你要吓死我么!”唐笙抱着她就哭,像哭丧似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啊!傅子康都已经走了五六年了,就算是投胎也能打酱油了。你不是跟宋辞云在一块好好的么?这又是闹哪一出儿!”   冯佳期被唐笙骂傻了。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特么是不是穿越了?   但她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当天后半夜宋樊明赶来医院。宋辞云见父亲到了,妈妈病情也暂时稳定。他心里还惦念着冯佳期,于是便脱身回家了。   结果一开门,满屋子的煤气味。而冯佳期就平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傅子康的照片,表情十分安详!   “阿笙,其实我真的不是——”   “佳佳,以前我那么难的时候,都是你一次次陪我挺过来的。这些年我承认我精力都在孩子身上,确实忽略了你。可我们不是比亲姐妹还亲么?你心里有什么难过,跟我说行不行?千万不要再做傻事啊。”   冯佳期奋力把唐笙从身上扯下来:“你先别哭了,听我解释啊。事情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   “佳佳,”一声低吟般的呼唤,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冯佳期本能地转过脸,回避了目光。   她现在并不怎么想见宋辞云,不是因为生他的气,而是觉得被他误会自己为这么点事就要自杀,实在是很没面子!   可是转脸归转脸,窗玻璃上倒着的身影还是让冯佳期忍不住瞄了又瞄。   不过两天时间,宋辞云满脸疲态,胡须也没有清理。   他虽然没有精致的五官,但容貌仪表向来干净整洁。像现在这样颓废邋遢,还是冯佳期第一次见。   唐笙小声告诉冯佳期,她来医院的时候情况很危急,中间心跳停止了有三分钟。在高压氧舱里待了一整天才恢复了生命指标。   宋辞云就在她身边守了三天三夜。后来实在扛不住了,被阿泰强行拖到隔壁休息室睡了一会儿。   “我先回去了,佳佳,你自己要保重点。”唐笙起身离开,出门前冲宋辞云点点头。   “白太太,辛苦你了。”告别唐笙,宋辞云走近病床前。   “你妈妈怎么样了?”冯佳期不想听他说对不起,一肚子委屈未尽,但‘抱着前男友照片死给现男友看’这种low逼事,可不是她风格。   冯佳期已经恨不能用输液管勒死自己了——所以宋辞云,你就别再摆出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了好么!   “佳佳!”一把将眼前的女人抢入怀里,宋辞云匝着手臂。用力越收越紧。   “放……咳咳……”冯佳期几乎已经要被他勒断气了,羸弱的身子,脸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   “对不起佳佳……对不起……”宋辞云埋着脸,静静窝在冯佳期的脖颈处,“是我错怪你了。”   再次回家帮冯佳期收拾住院衣物的时候,宋辞云找到了夹在茶几果盘下的那个快递。   里面躺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是红酒礼盒的品质证明。   冯佳期托人给宋樊明准备的礼物,漏发了这样一本东西,后来才补寄过来的。   难以想象宋辞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到底是吃耗子药了才会第一时间那么怀疑冯佳期?   “你相信不是我就好,可你妈妈到底怎么样了?”终于从男人的怀里挣扎出来,冯佳期躲到床角咳嗽了一会儿。   “还是老样子,我爸在陪。”宋辞云轻轻拍了拍冯佳期的背。   “那你也去吧。我没事了。”冯佳期摇摇头,笑容疲惫却乖巧。   “佳佳……”宋辞云轻轻攥住冯佳期的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我都忘了你当时说过什么了。”冯佳期头还有点晕,身体也很虚弱。   要说生气,总还是有些气的。虽然冯佳期昏迷了好几天,意识全无。但光用想的也猜得到,这一出意外多半打得宋辞云措手不及,已经让他吸取了很大的教训了。   “宋辞云,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死了?”   “佳佳,我真的吓死了。”   宋辞云认真地凝着双眸,动容的波痕蔓延着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的情愫。   他用力地吻了吻冯佳期的手,一不小心把她手背上的输液管吻掉了。   于是赶紧手忙脚乱地帮她压针孔,免得医生护士正好进来,还以为他是吸血鬼呢!   “那,我跟你说,其实我真的没有自杀。我只是肚子饿了,想在厨房间热一下粥。可能是太累了,就不小心睡着了。”   “我相信。”宋辞云点点头,“我的佳佳最懂事,是不会忍心让我痛苦的对不对?”   “嗯,也不完全——”冯佳期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宋辞云青紫色的唇角上,“你脸怎么了?”   “没怎么。”宋辞云舔了舔,转过脸。   “被谁打了?”冯佳期说她福大命大,还不至于被一氧化碳毒成白痴。宋辞地伤明显是被人左手一拳揍在右脸上,当她眼瞎啊!   “你哥。”   宋辞云表示,他已经把婚礼地请柬送给冯写意了。本是希望婚礼那一天,他能代替冯佳期父亲的责任,挽着女人的手送到自己面前。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连宋樊明的寿宴都取消了。冯写意得到消息后回到阔别多年的t城,第一件事就是把宋家小三爷给揍了。   冯佳期想了想,低声说了句,活该。   “佳佳。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是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厨房什么的,都是你的禁区,以后家里的一日三餐,烧饭洗碗都是我的活。你再也不要沾手了好不好?”   冯佳期:“……”   靠在宋辞云的怀里,冯佳期的身子往下沉了沉。   突然想起要紧的事,赶紧追问道:“那,那件事究竟是谁告诉你妈妈的?”   冯佳期再一次表示,虽然她委屈的不要不要的,但真的没有故意跟朱子秀控诉周丽娜的事。   “我还没时间抽身去查,你先别管这件事了,好好休养才是。”宋辞云安慰她道。   “可我还要带着几个姑娘去参赛,就剩不到半个月了。我可不愿意再让那个女人——”冯佳期心里惦念着赛事。   “周丽娜已经出局。后面的比赛,她放弃了。”宋辞云说,“佳佳,以后只要是你讨厌的东西,无论我用什么方式,绝对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眼前。”   “那我讨厌你,你可不可以消失啊?”冯佳期哼了一声。   “这个不可以,你就是买个电冰箱还有保修期呢。至少再给我次机会好么?佳佳,我真的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了。”宋辞云是个结果导向派的人,生平觉得最无聊的就是发誓和保证。   但在面对冯佳期的时候,他也恨如今的自己为什么偏要恨不能分分钟把心掏出来向她表达赤诚,恨不能用生命来向她证明爱。   也许,还是因为傅子康吧。宋辞云偶尔没自信地想——那个男人可是用自己的性命来诠释对冯佳期的爱。起点实在太高了。   这几天,他守在冯佳期的病床前压根不敢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得到冯佳期抱着照片,安静得跟睡美人一样的容颜。   他怕冯佳期让他出局的方式真的如此激烈和残忍,连一句道歉的机会都不给。   他明知道这个女人要说服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敞开心扉接受一段新恋情,是需要多大的勇气。为什么,会在情急之下说出那么戳心的话来伤害她呢?   “你不要再对我保证什么了,”冯佳期看他这幅一改从前淡定自如的慌乱模样,满心小小的得意之前,还是有几分心疼的,“也是我自己不好,之前不该那么急着逼迫你。我也没想到。你妈妈的病有那么重。”   将心比心的去想,就算文惜曾经做过那么多错事,冯佳期依然不忍以一个女儿的身份来彻底放弃她。   肚子沉沉的,涨涨的,冯佳期扭了扭甚至,她觉得自己应该看看要不要换个卫生棉了。   感觉到怀里女人羞答答的别扭,宋辞云垂下目光,握着她的手,轻轻叠在她平躺的小腹上。   “佳佳,怎么……没告诉我呢?”   鼻子凛然一酸,冯佳期差一点就控不住眼泪了。   拨开宋辞云的手,她故作坚强地咬住嘴唇:“有什么好说的,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嘛。”   宋辞云送冯佳期来医院的时候,为了配合医生诊断和治疗,他坦白说冯佳期白天因为调理月经而做过刮宫。然后被医生骂成了狗——   “你家调理月经要刮宫啊?你看看她这病历上写的,是生化妊娠,难免流产!你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   当时宋辞云真的是懵了。懵了好久才意识到,冯佳期忍着身心的煎熬从手术室里出来,又被朱子秀不分青红皂白地羞辱一番,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疼不疼?”宋辞云吻着冯佳期的眼睫,一下子吻落了她的泪水。   “不疼。”冯佳期咬着唇,咽下抽泣,“可我……我很害怕。是不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吸烟喝酒,不注意养生,还有很早以前流产的时候,都没调养好身体?宋辞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了……医生说让我别紧张,可是我就是害怕。我是不是再也怀不上了,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呢……”   “不要怕,佳佳,不会的。”宋辞云抱着女人颤抖不已的小肩膀,吻着她泪水涟涟的睫毛,“我问过医生了,这只是正常现象。也可能是我不好,是我……咳咳。年轻时,这个……所以质量不好对不对?   那天你醉得像个小猫,我实在没忍住。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做好措施。”   “你别安慰我了……你那么喜欢小孩子,如果我不能生的话……”   “那就不要。”宋辞云坚定地看着冯佳期的眼睛,“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真的佳佳。说实话,虽然我妈病重危机,但我心里真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憋在心里的秘密。一旦晒在阳光下,最坏的结果,也就不过如此了。   我以前以为,会很难熬。现在想想,比这份难熬更艰难的——是你也在距离我几米远的急救室里,差一点永远失去。   佳佳,我们好好在一起行么?不管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意外和困难,你的手,我再也不要放开。”   ***   十天后。冯佳期出院。其实她早就没什么大碍了,但宋辞云不放心,坚持让她留院观察了好几天。   临走前,冯佳期来到楼上的重症监护室。在宋辞云的陪伴下,第一次以这么平静的心态来看看朱子秀。   眼见那张活脱脱瘦削下去的脸上,再也没了当初那咄咄逼人的戾气。冯佳期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医生怎么说呢?”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袖口,她小声问,“能找到合适的供体来移植吗?”   “暂时有点困难啊。”说话的不是宋辞云,那声音低低润润的,从冯佳期的身后上来,“不过没关系哈,你别看你妈这人行为乖戾又嚣张,其实是个可坚强的人了呢。我相信她一定能挺过去。”   “爸?”宋辞云回头,见刚刚才去休息室休憩一会儿的宋樊明有回来了,“你怎么起来了,再去躺会儿吧。别把身体也拖垮了。”   “我不累。”老头子用手拨了拨朱子秀的头发,露出她饱满不在的额角。   眼里满满的宠溺和无奈,让人十分心酸。   “本来还想着。我走以后,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啊?这丫头,倒是一点不吃亏的。”   “爸你别这么说,自己的身体也要先保重。”看得出来,宋樊明日益瘦削的身子,跟身体里恶意肆虐的癌细胞扩散,定是成反比的。   “你就是冯佳期吧?”宋樊明转脸,打量着有点紧张的冯佳期。   这老先生病体如山倒,气场威严倒是一点不减。从看到他过来的那一瞬间,冯佳期就一点都不奇怪宋辞云身上的双面气质是如何练就的了。   “你好,宋老先生。”冯佳期主动伸手,“很遗憾没能在您的寿宴上登门拜访,真的十分抱歉。”   “呵呵,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宋樊明比传言中的更加平易近人,这是冯佳期之前没预料到的。   不但笑容可掬得像个弥勒佛,而且出手就是一封大红包,更是堪比财神还给力!   “宋老先生,这个。我……”   “拿着。”单单两个字一吐,宋樊明的气场真是不容人拒绝。   冯佳期犹豫地伸出手,看了宋辞云一眼。   “爸给你的见面礼,先拿着。拿了这个,之后才能再拿改口费嘛。”   宋樊明心想:你小子也太滑头了吧。老子分明就是想用这个红包换一声爸来听听的,你一竿子给我又支出去一大笔。   “那,谢谢宋老先生。”冯佳期捏了捏红包,薄薄的一张,嗯。应该是支票。说不定后面可有好几个零呢!   “辞云这么喜欢你,我相信他的眼光肯定比我强,哈哈哈。你看你伯母,这么笨,我还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冯佳期:“……”   宋辞云:“……”   “爸,你这么说真的好么?”宋辞云面瘫着扶了下眼镜。   “最好她听得到,起来跟我发脾气啊……”宋樊明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爱妻身边。略略凄然着神情,却不再说话了。   ***   “佳佳。我要出国一趟,最多一个星期,冰箱里已经帮你备了一周的果蔬肉蛋,我安排了一个钟点工,每天过来帮你打扫烧菜。”   三天后的一早,宋辞云出门前对冯佳期说:“我爸那边联系了国外的一个心脏科专院,那边的治疗技术更加高端成熟。在能找到合适的移植之前,我们打算先把妈送过去。   你也知道,我爸这个病也是很……我不放心。还是先陪他一道过去,安顿好了再回来。”   “没关系,你去照顾你父母吧。我这里又没什么事。”冯佳期送他到门口,“只不过下周就是tk秀的决赛了。我的身体没大碍,应该不影响发挥。小月的腿也好多了,简单的台步不在话下。只不过……”   “嗯?”   “姚姐那天跟我说,三次排练里,小琼一直都没去。我发现我也好久都没见到她了,我住院的时候她就没来过。小月这一周都跟露露和姜媛住在公司宿舍。也没见过小琼。   而且我这回来也有三天了,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她已经搬到阿泰那里同居了?”   冯佳期笑笑说:“宋辞云,你这红娘当得也太有效率了吧。”   可是宋辞云的脸色却一点不轻松,别说冯佳期没见到云小琼。就连他自己,也有多少天没找到这小丫头了。   明天见 第032 他的孩子?   没了对手的比赛,就连赢了都不觉得精彩。   tk秀场在这个周六落下帷幕,平平淡淡的庆功宴上,冯佳期滴酒未沾。   “佳姐,你怎么心神不宁的啊。”关颜和几个姑娘轮流过来同她敬酒,可是冯佳期脸上的表情始终展不开。   “哈哈,是不是因为宋总监不在呢?”   “有可能,佳姐现在真是,才分开几天啊,就茶饭不思了?”   冯佳期被她们逗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们管自己开心就是了。姐现在是有人管的,别逼我喝酒哦。”   “冯小姐,如果是我敬呢?”一只白皙地手腕递了过来,看着姚夕手中的杯盏,冯佳期腾一下站起身来,“姚姐!”   “你看你说的,哪里的话啊?这酒怎么说都应该我敬你,”冯佳期手掌一斜,刚打算把饮料倒进碟子换上酒,姚夕却摇摇头,微笑着劝道:“没关系的,你身体还没康复,随意就好。”   “谢谢……”冯佳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姚姐,最后这一场多亏你有planb,根据人数重新调整了编排和走位。唉,我家那个小琼也实在是忒不靠谱了——”   “还没找到云小姐?”   冯佳期无奈地耸肩。表示说,她只来过一个电话,说自己的朋友在国外出了点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冯佳期也问过宋辞云,男人寥寥言语,除了表示他会处理之外,也没有多解释。可冯佳期也不知为什么,整颗心就是没法放回肚子里。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不安又局促。   说话间。冯佳期的响了。   “佳佳,在哪?”   宋辞云的电话每天都会问岗,两地之间有好几个小时的时差,那边应该已经是半夜了吧。   “在庆功宴呢。”   “听起来,没喝酒吧?”宋辞云笑道。   “当然没有,一会儿我就先回去,年轻人让她们自己去玩吧。”   冯佳期看看时间,才不过九点,自己竟然已经有些疲惫了。果然是年纪大了呢。   “真乖。等我回去好好嘉奖你。”   “那你什——”冯佳期的话刚要脱口,却又很快咽了回去,“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放心,我很好。”   她本来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又觉得人家在国外陪伴母亲自己催归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呢?   年纪大了的女人谈恋爱就有一点不太好,太理智太懂事,有些时候连自己为什么委屈了都不愿意说。   好吧,冯佳期终于不想在骗自己了。   她之所以这几天来都是心神不宁的——是因为她那天给宋辞云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护照给掉在沙发缝里了。   她知道宋三爷很牛逼。但再牛逼的人也不可能不用护照出境好么!   可是在航班本该到达的时候,宋辞云却贴心地把电话打到了冯佳期这里,温柔地告诉她——乖,我已经安全着陆了,爸爸妈妈都很好,放心我很快回来么么哒!   么么哒你个爪!   宋辞云骗了她。他并没出境,甚至没有离开t城。   冯佳期一直没有揭穿他,每天按时接电话,按时陪他聊表思念。   可是心里泛滥的纠结就像洪水猛兽,任她不停地给自己吃定心丸,也无济于事。   “冯小姐?你还好吧?”   冯佳期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姚夕叫她,才意识到这一桌子的姑娘们都已经不知道跑哪作鸟兽散了。   “抱歉姚姐,我……走神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不见得帮得上你,但很多时候,困难只要说出来,你就会发现它其实根本没那么困难。”   “姚姐,你跟韩先生在一起那么多年。彼此之间,可以信任到什么程度呢?”冯佳期觉得姚夕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姚夕转过脸,看着一众人群中最熟悉最伟岸的身影,笑了笑:“信任没有程度,要么信,要么不信。   一件事信了,那么所有的事就都信。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相悖太远,尤其是一些太过自命不凡的男人,他们总觉得,暗暗把一切都安排好才是一个强大男人的标准配备。   再聪明的女人,他们都觉得累赘。只要你们乖乖躲在身后就好,我打个天下给你肆意。冯小姐,您的mr.right是不是也会如此呢?”   冯佳期点头表示,简直不能更同意了。   “可是你不会生气么?”   “起先也会,大到家族恩怨,小到护照上没有出差地的签证。只要对方的行为跟你一开始想的不一样,都会紧张,不爽。”   冯佳期抖了抖肩膀,说起护照,要不要那么巧啊。   “但一次次证明下来,他所有的隐瞒都是出于对我最真实的保护。那些矫情的质疑,廉价的尊严,到最后就都会变成祈祷他平安。   冯小姐,你比我当时要成熟睿智的多,应该已经过了抓肝挠腮的年纪了吧。   莫不如点上一道下午茶,安安心心地跟朋友聊天八卦,享受这份专属的宠爱。”   “姚姐谢谢你。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冯佳期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到酒店阳台那里透透风。   她终于开始换个角度去想问题了——   既然宋辞云的隐瞒很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那么,惨了惨了,他是不是会有危险啊!   他文文弱弱的,连云小琼都打不过。又偏要学人家当老大,活着不好么?!   “佳姐你在这儿啊,露露和媛媛她们说要去ktv,你去么?”   傅婷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冯佳期身后,她也没喝酒,但红扑扑的小脸蛋洋溢着几分魅色。   “你们去玩吧。我就算了,等下便回去。”冯佳期看了一眼云小琼腿上的伤疤,姚夕叫人专门做了符合主题的可洗纹身盖在上面,不但没有给表演带来瑕疵,反而让她整个人的表现力更具风格。   “佳姐你有心事啊?”傅婷月蹭到冯佳期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在担心朱阿姨呢?”   “还好。”冯佳期并不想提朱子秀,一提到这个,她又要开始纠结宋辞云到底去哪了。   “不过小月,我有件事得问问你。”冯佳期抿了抿唇,认真地面向眼前的姑娘,“你最后一次见到小琼是什么时候?”   “你说小琼姐啊?”傅婷月想了想,大眼睛一闪一闪往上飘忽,“我想想看哦。对,就是你去医院那天,宋大哥送你回来之后,在楼下跟小琼姐说话来着。”   “说话?”冯佳期没太明白,“你说的是我去刮宫的当天么?就是你腿受伤的第二天?你不是在医院跟宋妈妈在一块么?为什么会看到宋辞云和小琼在楼下?”   “我回来了。我的伤又不严重,于是便自己要求出院了。”傅婷月撒起谎来可是草稿都不打的。要知道,这已经是她计划的最后一步了,越是到了关键时候,越是不能露马脚。   “我怕在家给你和小琼姐添麻烦,于是就想来收拾几件衣服住到公司的宿舍去。可是在楼下的时候,我看到宋大哥跟小琼姐在说话,表情挺严肃的样子。好像是宋大哥在交代她做什么事,小琼姐一直在点头。”   “之后呢?”冯佳期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琼姐。你一直在住院,我也没回过家。小琼姐更是没有来过公司。”傅婷月的话无形中给了冯佳期一种定式的思维。   宋辞云在给云小琼安排任务?   太奇怪了吧。   他不是最担心妹妹始终在歧途里摸爬滚打了么?就算有什么危险的事,他也很不能替妹妹大包大揽下来——   “佳姐,你知道宋大哥的亲生父亲被别人杀害的事么?”   冯佳期凛然一个激灵:“当然知道,可是这件事已经被他解决的很干净了。”   当然干净了!夜如澜天台一举歼灭,如今那片战场干净的连一滴血都没有了。冯佳期觉得,也就只有宋辞云吧,干这种事都跟搞行为艺术似的。   “佳姐。我觉得你应该信任宋大哥,他那么爱你,无论怎样都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对不对?加油!”说完,傅婷月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看着小丫头鸡贼一样的身影,冯佳期觉得脑袋怎么有点乱啊。   话说我也没有不信任宋辞云啊!   ***   “阿嚏——”   t城,缉毒刑侦大队的行动处里。宋辞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宋先生,您着凉了?”阿泰为他递上了一张纸巾,他把他自己当保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有,只是觉得好像有人总在背后念叨我。”宋辞云摘下眼镜擦了擦,正好这时候,刘队长带着人过来了。   “宋先生,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现在已经派出了相关同事追盯杨颂莲这条线。这几天辛苦你了。”   “您太客气了,呵呵,公民义务而已。”宋辞云笑道,“不过刘队长,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保护好杨颂莲,她身上牵扯幕后人太多的秘密。一旦被对方先一步灭口,事情可能就棘手了。”   “这个自然,不过——”刘队长犹豫了几秒,“宋先生,其实有件事我不知该问不该问。按照道理来说,您的父亲可是因她而死,您就没想过亲自操刀动手?”   刘队长也是个老警官了。这么些年摸爬滚打的,见识也不算少。   还是第一次遇到道上的朋友来报警求助的!!!   “都说了,我是好公民嘛。”宋辞云拉上外套,最后跟刘队长握了握手,刚要转身离去,就看到两个小警官匆匆忙忙赶过来,气喘吁吁的。   “刘队,杨颂莲……跑了……”   “跑了?她不是已经答应做污点证人了么?”   “具体说,不是逃跑了。而是情势所逼,吓跑了。”年轻的女警解释起来,跟绕口令一样让人懵逼。   但大概的来龙去脉算是弄清楚了——今天晚上,警队的人找到了带着儿子藏匿在一家小旅馆的杨颂莲,希望她能配合警方进行下一步的长线大鱼计划。可是没想到。突然有一伙人窜了出来,直接就要弄死她。   趁着双方交锋的混乱之际,杨颂莲带着儿子趁机逃走。连窃听和定位的设备都丢下了。   从行动队出来后的宋辞云一言不发,整个靠在副驾驶上,神情严肃得吓人。   阿泰捏着方向盘,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宋先生,你觉得是谁敢在警察面前袭击杨颂莲?”   “阿泰,你给我说实话。小琼到底去哪了?”   阿泰低下头。   宋辞云上手就把他拎起来:“说话!”   “宋先生,琼小姐说,我要是敢告诉你,她就再也不见我了。”   “简直是胡闹!你……你,我他妈的当初就应该把你送给我哥糟蹋了才对!”宋辞云一脚踹开车门,狠狠叼了一支烟,却是连续几下都没能打起烟火,“在警察眼皮底下杀人?她云小琼没脑子,你也没有?!”   “宋先生,杨颂莲是杀害六爷的真正凶手。琼小姐为父报仇,本来就没什么错。   你不能因为喜欢冯佳期,就这样百般维护杨颂莲。”   “我要维护她干什么?就她的罪,就算立一百件功也逃不过一个死缓。她背后的人是谁你知道么?真正想害死我父亲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你们这样搞,我好好的计划全都乱了!”   宋辞云一脚踹过去,而阿泰坚稳的下盘竟是纹丝也未动。   “告诉我云小琼在哪里?”   “宋先生,我真的不知道。琼小姐只说她要亲自报仇,带了六爷之前地好多旧部在行动。具体的情况,我真的不清——唉,你别踢了。你打不动我的。回头再把脚扭了……”   “上车!”宋辞云懒得跟他废话。   “是,”阿泰恭敬地把门拽开,“去哪?”   “笙歌未晚,见雄哥。”宋辞云闭上眼,狠狠吐出一句指令。   ***   几个姑娘已经去ktv开下一场了,冯佳期没有丝毫玩心,不到十点就回了家。   一路灯火阑珊了t城繁华的夜色,她更是发了疯一样地想念着宋辞云。   最后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还有多久回来?】   没有回复。   冯佳期想,宋辞云那么机敏。也许他是故意的吧。假装在他国,假装有时差。   不过无所谓了,他总归会回复,总归会回来。   “小姐,去福悦庭东门还是——”   “哦,不了,你先送我去丽景别苑。”那是冯佳期之前的公寓,后来为了王东尼的股份,她对价抵押给了银行。   不过就在几天前。她已经用宋樊明送给她的见面礼还清了借贷。   老爷子出手就是阔绰,冯佳期还记得自己当时数零都数的眼花缭乱。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今晚的她突然就想回原来的家去看看。   诶?奇了怪了,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等在她的家门口!   冯佳期吓坏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浑身上下散发着死神的怨念,这不是咒怨的标配么!!!   冯佳期二话不说,拔腿就要跑。可身后的女人竟然软绵绵地喊了一句:“佳佳,是我……”   “阿莲?!”认出眼前的人是杨颂莲。冯佳期大脑一片空白。   “佳佳,求你……帮帮我……”说完,杨颂莲双膝一软,整个扑倒在冯佳期身上。   “阿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冯佳期才把女人拖进家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莲,你伤在哪里?”因为房子刚回到手里,还没有通知过物业的人通电。整个屋子一抹黑的,但冯佳期伸手一抓,黏腻腻的全是鲜血。   “阿姨,救救妈妈,救救妈妈……”小涛虽然是个智力低下的孩子,但这会儿也是明白了状况危机。   借着的一点点微光,冯佳期看到杨颂莲背上有一道骇人的刀口,足有二十厘米长,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砍的。反正她手边什么都没有,只能扯着床单一下一下往上按!   “阿莲,这样不行的!我得送你去医院!”   “不行!佳佳,我不能去医院……也不能报警。我现在谁也不敢相信,我只能相信你。佳佳……”杨颂莲咬着牙关,豆大的汗水沿着鬓角往下淌,“你帮我包一下,包一下就好。我有话要跟你说,有话……”   “那你跟我回去,这里连灯都没有,我根本就——阿莲?阿莲!”   可是看着眼前的女人虚弱成这样,冯佳期觉得她根本就没可能再起身。   “阿莲,你等我一下,我出去买点药。小涛,你乖点,乖点陪着妈妈——”   可是小涛实在是吓坏了,哇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冯佳期的大腿,死死不许她走。   “小涛听话,妈妈受了伤,阿姨要想办法救她。你乖乖留在这儿好不好?阿姨马上就回来。”   就算是个正常的孩子,遇到这事恐怕也要吓得不知所措。何况小涛本来就智力低下。   最后冯佳期没办法,只好把小涛领着走。   她本打算去两条街外的药店去买些绷带和药品,但是一看自己和小涛浑身的血迹,又怕人家多事怀疑。   想着反正两个地方离得也不远,索性回家去拿吧。家里有宋辞云准备好的医药箱,里面什么都有。   “佳姐?!你怎么在这儿?!”   冯佳期正准备进电梯呢,叮一声门开了。竟是傅婷月走了出来!   “小月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跟她们在外面玩儿么?”   “我看你今天情绪不好,所以有点担心。刚才打你也没人接,于是就想过来看看。佳姐。你没——啊!”傅婷月这才注意到冯佳期身上的血迹,不由自主地捂住嘴,“佳姐,你受伤了么?”   “不是我。”冯佳期摇摇头,低头看看,原来已经没电关机了。她警惕地左右看看,然后一脚踏进电梯的同时把傅婷月也抓了进来,“小月,这事有点复杂。你先别跟任何人说。”   回到家后,冯佳期先换了衣服,然后找出急救药箱和另外几件干净衣服。   “小涛你乖,先坐在这里玩游戏。小月姐姐陪着你好么?”   见一个ipad递到男孩手里,冯佳期把傅婷月拽到厨房:“小月,你带着小涛留在家,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也不要出去。我去看看阿莲,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做打算。记得。千万千万看好小涛,我会跟你电话联系的。”   “放心吧佳姐,我一定照看好他。”   冯佳期把套上充电宝,下楼开车。   还没等开回公寓呢,一个陌生的电话顿时闯了进来。   “佳佳!别回来,带着小涛走!”   “阿莲!”一听杨颂莲声嘶力竭的呼吼声,冯佳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阿莲!”   电话那端是一阵凶暴的杂音,光用想象的也能猜到,杨颂莲是被人抓到了!   “佳佳。小涛是子康的亲骨肉。佳佳,我求求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一定!”   小涛是,傅子康的儿子?   冯佳期捏着电话的手慢慢垂下来,一阵天旋地转,将她的灵魂击碎飞飞片片。   “阿莲,阿莲你在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可是电话那端只剩下一阵阵绝望的忙音。   冯佳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所有的理智一经崩盘,智商直逼下线。   她顾不得危险,也来不及考虑细节。她狂奔上楼,只想现在就揪住杨颂莲问个清楚,可是刚一进门就被人硬生生按倒在地!   黑暗中,她最后的一点意识也被消磨殆尽……   冯佳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四周更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触到一片新鲜的血肉,她甚至以为——这他妈的不会是在屠宰场吧?   听到手底下的人嘤咛一声,冯佳期吓得缩回了手。   “阿莲,是你么?”   “佳佳……对不起……”杨颂莲双眼微阖,气若游丝,“我说这里危险,你怎么还……”   冯佳期想:我也没有那么高尚,你当我奋不顾身想救你?我只是不问清楚不甘心啊。   “小涛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莲,他……真的是你跟傅子康的孩子?”   杨颂莲闭上眼,点点头。   淡淡的光线里,冯佳期看她似乎伤得更重了。好像又受过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似的——   第二卷这周末应该能结束,明天见 第033 答应我,替我照顾他   笙歌未晚会所,地下包间内。   雄哥坐定高高在上的台位,双眼鹰隼般临下睥睨。   在开门之前,他始终不相信宋辞云竟然有这个魄力,敢独自过来。   宋辞云只带了阿泰随身,进门便配合着抬起双手,任由对方搜武器。   钱夹,钥匙,香烟,,纸巾,安全套……   连一根针,一块刀片都没有。   望着桌面上一一排布的私人物品,雄哥不由赞叹一句:“宋三爷果然够胆识。”   “比起雄哥当年风采,还差得远了。”宋辞云笑了笑,神情愈发随意了,“都说雄哥仁义比天,手下的弟兄各个都是愿意跟您过命的。所以跟您打交道,我带诚意就够了,不需要带胆识。”   “你不用激我。错杀云老六,是我一时糊涂着了道。但我真没仁义到一命抵命的程度。宋三爷,你今天该不会是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到自行了断吧?”雄哥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来,晃到宋辞云跟前:“你知道古代的枭雄,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怎么做的么?”   “曹操诛杀吕伯奢么?”宋辞云笑:“将错就错是吧。”   “是啊。不管因为什么,我都是下令杀你父亲的人。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打算找我报仇?”雄哥大手一拍,重重按在宋辞云的肩膀上,“留着你,多祸患?”   “报仇有什么意思,活着不好么?”宋辞云瞅瞅桌面上的香烟,雄哥没有制止。同意他去拿。   叼了一颗在唇,宋辞云缓缓吐出一口气息:“雄哥,难道你就一点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拿你当枪使唤吗?”   “呵,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云老六这个人,哪都好,就是栽在女人手上。宋三爷,这些年,你可是弟弟妹妹们捡了一路吧?”   无意理会雄哥的嘲讽,宋辞云径自说道:“那你可知杨颂莲为什么要害云老六?”   “争风吃醋?分赃不均?我管她为什么?”雄哥抽了抽腮帮子上的横肉,坐回自己的沙发上。“当初是她叫人带着云老六的信物去找赵黑八牵的线,我虽然没跟他合作过,但早听这老家伙为人仗义,想来是手头太紧,不得已晚年蹚水下来。   五十公斤的货,我连定金都没收他的。一眨眼给我来个翻脸不认人,你说,你要是我,能放过他么?”   “雄哥,你要是真想将错就错。又何必跟我争辩这些呢?错杀我父亲,其实你心里也是有愧疚的吧?”   雄哥不说话了,跟知识分子聊天就是烦。要是放在以前,打一顿多爽啊。可偏偏宋辞云身上兼顾两面气质,让他狐狸咬刺猬一样无从下口。   “借个电脑行么?阿泰,把优盘拿出来,给雄哥看点东西吧。”   攻心也好,论智也罢。火已经点的差不多了,宋辞云觉得是时候该切入正题了。   等到阿泰从领带夹里抽出一根针,叩开上面的机关取出芯片的时候。   宋辞云笑着对雄哥说:“你看。你的保镖还是技不如人呢。”   雄哥不由地冒了冒冷汗,如果阿泰真要是想动手,估计刚才那跟针已经能插进他的要害咽喉了。   “雄哥,照片上的这个男孩,你认识吧?”划开优盘里的一封文件,宋辞云把一张照片打在桌面上。   雄哥一看,脸色骤变。   “小迟……”   照片上的男孩清清秀秀的,戴着文质彬彬的眼镜。身上穿着橘黄色的监禁衣,身前的背景是冰冷的铁栏杆。   “这是昨天下午两点,在江城拘留所传回来的照片。雄哥,我有个妹妹,跟你弟弟一样大。我太了解你的这种心情了。   你刀头舔血这么多年,深知这条路多难走。你送他念书,培养他成才,希望他活得光明潇洒,不用再像你一样——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拿着t大化学专业研究生的文凭,已经从事制毒行业整整一年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雄哥暴跳如雷,咔嚓一声出枪直逼宋辞云面门。   “我让警察抓他啊。”宋辞云面不改色,同时慢慢推开雄哥颤抖的手臂,“雄哥,这是唯一救他的方法了。   你也不希望,他被那些带他入歧途的人杀掉灭口是不是?   纪迟才二十二岁,未来还有很好的人生。如果你需要一个好律师,很巧,我哥就是。”   “宋家长子宋庭裕?”   宋辞云心里暗笑,至于律师费——你弟弟这么细皮嫩肉的,呵呵呵,我不确定羊入虎口会是什么结果。   “是谁把我弟弟拉下水的?究竟是冲我来的,还是——”   “雄哥这么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想要看您栽的比比皆是,但真正敢动手的,却寥寥无几。一开始,连我也找不到方向。不过说起最后的破绽,还多亏了你弟弟。”   划开另一张照片,宋辞云展现给雄哥看的,是一个妙龄少女。   “她叫苏柳儿,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别翻了,后面的照片,您应该并不想看到——”   可是雄哥还是手贱划了下去,眼前呈现的,是苏柳儿堕楼身亡时那血腥而面目全非的脸。   “别担心,这张照片,没给你弟弟看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雄哥脸上沁出几滴冷汗。   “故事讲起来,就太让人觉得遗憾了。苏柳儿家世不好,凭着漂亮年轻的资本进娱乐圈,希望能得到走红的机会。   可是水太深,她始终得不到好资源。为了让心爱的女孩得偿所愿,纪迟被人骗上了歧途。”   “你说的那个人——”   “没错,就是刘正豪和刘赟父子。影视文娱只不过是他们对外营销的皮囊。更是洗钱的渠道。   表面上,他们一红一白,勤恳打拼的老爹和不学无术的儿子。这样貌合神离的组合,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他们能背出另外一张脸。   可是说来也巧,我未婚妻的娱乐公司项下有个艺人叫阮心。在陪刘赟的酒局上,因为拒喝而被开水烫伤。   加上王胖子在里面一搅合,这潭水本来的颜色也就看不清了。   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太简单不过了,就是阮心带着苏柳儿为了拿到b角而入座进局,被纨绔子弟刁难致残。   可是,什么样的开水能把阮心烫到生命垂危,皮焦骨烂?”   宋辞云已经怀疑了太久,整件事情从源头处就透着各种格格不入的基调。   真正把阮心烫伤的,不是王胖子安排的那一暖壶开水。而是开水座底藏着的,几十克原料粉!   未经过高温提炼的半成品,遇水沸腾如烧碱,放热程度近乎400c。   “起先我是怀疑过王东尼的,但是他实在太怂,怂的我都不好意思怀疑他了。于是后来,我从杨颂莲那里着手,我就想看看,云老六到底拦了谁的财路。   他死了,谁有好处,谁是鬼。”   “云老六从来不走货,他的场子也一直是干净的。所以——”   “所以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过去的几年里,凡是在夜如澜走穴过的小姐,或多或少都会在文豪影视那里挂个脸熟。”   宋辞云说,线索都是从无到有的,而这个过程虽然很艰难,可一但连成片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是想把t城东南的地下市场全攥在手里,而云老六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碍。妈了个巴子的,想砍人自己去砍丫的,为什么借老子手!”   “因为雄哥的货渠对他们来说更有吸引力。你就不想想,他们为什么千方百计拖你弟弟下水?一旦有天东窗事发,他们就手就会宰了纪迟,丢到你门面前,你逃得了干系么?”   雄哥几乎错碎钢牙,反正是把宋辞云这辈子听说过的脏话全都骂了一遍!   “那杨颂莲,杨颂莲是干什么的?”   “她只是个可怜人,为了找云老六报仇,甘心情愿入局。”   “她可怜个屁!要不是她从中周旋,我怎么可能怀疑货是云老六吞的!这个贱人,我非把她碎尸万段——”   “雄哥,就算她死一千次,我父亲也活不过来了。”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不可避免的。再一次把话题扫到这么难以面对的情境下。   宋辞云从进门起就保持着这样波澜不惊的神情。无论事被搜身,被恐吓,还是直接被人用枪盯着脑袋。   他越是这样不动声色不表态,雄哥就越是被诛心一样难熬。   “雄哥,杨颂莲可能是唯一可以指证刘氏父子的关键人物。但是现在,她很有可能已经落在对方手里了。我这里人手有限,你能不能借——”   “不,杨颂莲其实是在我手里。”雄哥摸了摸捉急的发际线,挥挥手,让手下人附耳过来。   “还好,剩半条命。”刚想冲宋辞云摆个尴尬的笑容,雄哥一听后文,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什么?还有一个?”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姓杨那婊子的朋友。”   “烦也烦死,打一顿丢出去就是了!”雄哥是个没耐心的人,一听有人搅局,没直接发令打死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雄哥!你们说还有个女人跟杨颂莲在一起?”宋辞云当时脸色就变了,除了冯佳期,还有谁能让他这么紧张?   “啊,怎么?”   就见阿泰突然一个虚晃,坚硬的皮鞋前端噌一声落出一柄半掌长的刀柄!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就逼到雄哥的脖子上了!   “别乱!都别乱!宋三爷,这是误会!”   “雄哥,叫他们别碰我女人!”   宋辞云立定阵中,饶是手无缚鸡,身无寸铁,也足以成就他为气场最强的那一个。   “雄哥,我们没下手,只打了杨颂莲,没碰另一个。”低下的马仔赶紧申辩。   宋辞云倒不是不信,只是担心此时的冯佳期会不会已经被吓坏了?   “既然这样,烦请雄哥叫人带个路吧。”宋辞云挥挥手,让阿泰撤下来。   刀子是陶瓷的,但锋利无比。寻常感应仪器只能识别钢铁。   宋辞云摆弄了一下,用力插在桌案前,仰头对雄哥笑道:“该改改作风了,您这么搜身,太危险。”   “等下!”就在宋辞云和阿泰准备跟着两个马仔出门的瞬间,雄哥突然叫住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犀利的白光闪过。接踵而来的。是扑?浓重的血气。   宋辞云闭了闭眼,然后轻轻擦去眼镜片上溅过的两滴。   四下一片惊呼,雄哥咬着牙,按住汩汩血流不停的断腕。   桌案上残留的左手因神经作用,还在诡异地跳动。   “宋三爷,错杀云老六,我断腕自赎。人死不能复生,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纪雄的那天,您吱个声。”   宋辞云往那断手上看了一眼:“雄哥,我也敬你是条好汉。不过,我对打打杀杀真的没兴趣,但愿没有需要用你的那一天。”   ***   “佳佳,你能原谅我么?”   听完了杨颂莲断断续续的口述,冯佳期只觉得脑子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你说……子康被人算计了?被人……下了药?是莫雯雯当初为了跟你抢这个角色,想要傅子康就范?于是她使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冯佳期咬得嘴唇都要破了:“这……太离谱了!你说正好被你遇见了,所以莫雯雯的奸计没有得逞?!”   “是……”   杨颂莲伤得很重,说完刚刚那些话,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   “然后呢?然后子康在没有意识的状况下,扯住了身边随便一个女人?!杨颂莲,你还要不要脸啊!”   推开女人虚弱的肩膀,冯佳期像逃瘟疫一样逃开身子。房间又黑又暗,堆满发着腐烂气息的麻袋。冯佳期连跑带磕,总算找了个角落抱抱她自己。   只有那些羞愤的泪水,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佳佳,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逃走……”   “是么?你喜欢傅子康,圈里圈外都不是秘密吧?”冯佳期冷笑道,“你敢说你当时一点都没动心?你敢说你没有一点趁人之危的念头?   你要是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为什么要生下孩子!”   “佳佳,我承认我爱他……即使他。始终叫的都是你的名字……”杨颂莲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冯佳期心里一酸,慢慢爬过她身边。   “你……你还好吧?”   “佳佳,我……弄成今天这样,我早就豁出去了。其实,子康他根本就不知道小涛的存在。那件事发生过后,子康觉得挺难面对的,如果他知道我怀孕了,肯定不好求我打掉。但是我真的舍不得孩子,才决定退圈离开。从此销声匿迹。”   “既然要走,你走远点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回t城?为什么惹上这么多事!你最在意的人,不是小涛么?”冯佳期拖了拖杨颂莲的身体,一抓就是一把血浆,完全不知道她伤得有多严重,“以前我一直不信命,现在我信了。如果说,小涛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因为这个错误而来到世上,是你的愚蠢坚持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你要钱……你要钱你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去碰那种东西!杨颂莲,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呵。小涛才不是先天的痴儿呢。”杨颂莲笑了笑,身子一点点向下沉去。   “你说什么?”   冯佳期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就在不久前,自己跟唐笙出去喝下午茶的时候遇到了她的朋友杜七月。   无意中提及夜如澜的杨颂莲,她曾无意中透露过,杨颂莲那三岁大的儿子很是健康可爱。   “小涛是被人害成这样子的。”杨颂莲狠狠咬出几个字,眼里恍然黯淡的光,因恨意而逐渐燃起回光之火。   “小涛三岁那年,我在t城一家学校当舞蹈老师。日常都是我妈在照顾孩子,接送幼儿园什么的……   但是突然有一天。小涛被人绑架了……”   冯佳期真的是越听越糊涂了,按照杨颂莲的说法,自从生了孩子离开傅子康以后,她就已经归于平静安逸的生活环境。无缘无故的,孩子怎么会被人绑架呢?   “绑错了,绑匪要找的,其实是云老六的小儿子。跟小涛同岁,同一个幼儿园,同个班。   一般也是由奶奶接送,几个来回,我妈跟她也混熟了。没想到那天,我妈去洗手间,让云老六的妈妈帮忙看一下小涛。然后……坏人来的时候,她把我们小涛给顶了上去!   那些人是云老六的仇人,他们错抓了小涛,殴打他,恐吓他。后来发现弄错了,直接把人丢到马路上,等救回来的时候……小涛就废了。话也不会说,人也不会叫……   佳佳。你知不知道从那天起,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报仇,我要为我的儿子报仇。”   冯佳期做梦也想不到整件事的背后还有这样一番隐情,突然想起了宋奶奶,她只觉得心如刀割似的难受。   “阿莲,你杀了宋辞云的父亲?”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但我从五年前开始潜伏到夜如澜跳舞,就是为了一步步接近他。后来,有人愿意帮我,当然也需要我付出很大的代价。   就这样,一点点,陷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所以,云老六被人当着他妈妈的面砍得惨不忍睹,也是你故意为之的?”冯佳期想起那毛骨悚然的事件,不寒而栗。   “算是吧。呵呵,我就是想让那个自私的老太太尝尝滋味。”   “宋辞云知道么……”终于问出这句话,冯佳期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你说呢?如果他不知道……我们两个,又怎么会在这儿?”   杨颂莲绝望地笑了笑:“佳佳,我无所谓了。只是小涛,他是无辜的。   求求你,替我向宋辞云求情。别斩尽杀绝好么?”   “我不相信宋辞云会这样对付你。”冯佳期咬紧唇,“阿莲,因为我不信他会这样对我……宋辞云不会做让我难受的事。一丝一毫的利用,一点一滴的伤害,都不可能。”   “呵呵,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今天晚上跟警察交手砍伤我的人,的确是云老六的旧部。佳佳,我谁都无法信,谁都不敢求了。   只有小涛,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本来。我是考虑去自首的,把我这些年为老板所做的事,统统交代出来,但是现在……我怕我连活着走出这里的可能都没有了。   佳佳,我真的好羡慕你。   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子康对你那么念念不忘。我不甘心,我也真的嫉妒过。呵呵,说实话,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就是想过要用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办法。看看……能不能走进子康的心里。   可是没有用……”   “你别说了,这都没有意义了!”冯佳期心思烦躁,看着眼前的杨颂莲还在不停流血,她甚至都想不通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动机安慰她挺住。   “佳佳,替我照顾小涛可以么?”   “杨颂莲你对我公平一点!”冯佳期哭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照顾傅子康的儿子?你生的你自己养啊!王八蛋的,他死都死了那么久,你怎么说不行!我就当你们两个你情我愿滚在一起了,行不行?”   杨颂莲不再说话了,靠在冯佳期的肩上。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阿莲……阿莲你醒醒啊!阿莲!”   没有回答。   “阿莲!阿莲你别死啊!我原谅你还不行么?我不怪你,我帮你带小涛过来!”冯佳期慌了,捧着杨颂莲的脸,却在最微弱的一点灯光下,眼见她的?子嘴巴甚至耳朵,都开始流血!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   事实证明,无论你被关在哪里,喊救命还是有用的。   咣当一声铁门开,冯佳期睁开不适应的双眼,逆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真的是——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宋辞云有这么帅过!   “佳佳!”   “宋辞云!”   扑到男人坚实的怀抱里,冯佳期哭得近乎不能自持了。   “宋辞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跑哪去了啊!”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刚刚下飞机就——”   “下你妈个大头鬼!”冯佳期一巴掌就把男人的眼镜扇掉了,“你护照都没带你出国?宋辞云,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对不起佳佳。”宋辞云牢牢抱住冯佳期,一遍一遍吻着她的额头,   由着她把所有的恐惧化为虚弱的眼泪,哭得声嘶力竭。   然而身后的医生摇摇头:“不行了,抬走吧。”   “阿莲……”   看着身后女人被盖上白布的一瞬间,冯佳期心如刀绞。   明天见 第034 看到外面那棵树没有,我得去上吊   踩在被鲜血浸透的一片软泥上,冯佳期跄踉着蹲下身,捡起一只巴掌大小的火车头玩具。那应该是从杨颂莲身上掉下来的吧,小涛的东西?   她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一片衣衫内襟,将玩具包好,捏在掌心。   “佳佳……”宋辞云从后面上来,抱住冯佳期的双肩。怀里女人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那是带着恐惧的抗拒,让男人心疼不已。   拉着冯佳期来到路旁的救护车旁,宋辞云让医生先给她处理了脸上和手上的擦伤。确认没有大碍,才松了紧张。   冯佳期一口气灌进去大半瓶矿泉水,终于冷静了下来。她问宋辞云:“整件事,就是那样子的么?”   男人不否认。   “是,差不多就是那样子。杨颂莲为报仇,同别人联合起来给云老六下套,借雄哥的手除掉他。而我……”   “宋辞云,我不是不能理解。”冯佳期揉了揉太阳穴,几个小时的暗黑监禁让她的视线依然不平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害你父亲惨死。她……的确有罪。可是我想知道的是,在整件事情里,你有没有利用过我?”   “没有。”宋辞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对冯佳期,他可以指天指地问心无愧。但是太多的顾虑和一些不给力的失控,又决定了他没办法将整件事解释得天衣无缝。   比如说他确实隐瞒了冯佳期,为了跟进调查刘氏父子的事,故意放口风说自己出国了。   再比如说,他得怎么告诉冯佳期,为杀杨颂莲而跟警方交手的那伙人,是云小琼派去的呢?   他自信可以驾驭这份控场力,把所有棘手的麻烦一力担起。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无法打消冯佳期的顾虑和怀疑。   “佳佳,我知道你吓坏了。但是事情真的已经结束了。刘氏父子浮出水面,剩下的交给警察来盯梢找证据就好。这些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   “那小涛呢?”冯佳期捏着口袋里的小玩具,棱棱角角割得她手心都疼,“你早就知道小涛是傅子康的儿子?”   宋辞云沉默。   “为什么没告诉我……”冯佳期逼过目光。捕捉宋辞云的躲闪。   男人顿了顿声,哑然失笑:“为什么要告诉你?”   “难道你不该告诉我么?还有什么比让我知道傅子康曾经背叛,来得更有力?宋辞云,你追求我那么长时间,最大的障碍……不就是顾忌我心里埋着的那个名字么?”   “你想多了,我宋三爷想要的女人,还不至于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得到……”宋辞云依然摒着波澜不惊的神色,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颜泽:“佳佳,如果我说,我就是故意不想让你知道。我就是不想利用傅子康以前做的丑事,来成就我的机会。我就是想让你先爱我。然后再放弃他。你信么?”   “如果你是宋辞云,我信。可你是宋三爷——”冯佳期咬着樱粉的唇,泪水渐渐充盈了她美丽的眼眶。   “宋三爷怎样?”   “运筹帷幄,杀伐冷血,斩草除根……”   “所以你觉得我不告诉你,是打算把那孩子跟他妈一块做了?”宋辞云觉得好委屈啊,可是他一点也不怪冯佳期会这么想。   这个女人太聪明,但其实一点都不自信。   “难道不是么?你要置杨颂莲于死地,就算退一万步讲,愿意放过无辜的孩子。但你能容忍我替阿莲照顾小涛么?   你能容忍我守着傅子康的孩子么……如果我知道了真相,我求你为了我放弃报仇,放过阿莲。宋辞云你能做到么?”   宋辞云想:你看,我说你没自信,你就是没自信嘛。   “我能。我刚刚对你说的话,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对傅子康太失望,才愿意跟我在一起。   佳佳,我知道你不怎么相信这个矫情文艺又奇葩的动机。但你别忘了,宋三爷也是艺术生出身的……”   “宋辞云我没心情跟你耍无赖!”看到男人一如之前温和,脸色都不变。冯佳期恨得牙痒痒,“既然你这么大度,这么通情达理,处处为我考虑。那好,现在阿莲死了。小涛彻底成了孤儿。如果我说,我要带着他,你同意么?”   宋辞云想了想,摇头。   “不同意。”   如此干脆的拒绝,对冯佳期来说仿佛是当头一棒。   “我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我不相信你会真的爱他。佳佳,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慈善家。这些年,你被傅子康绑架的青春和责任还少么?   你真的开心么?对他父母,对傅婷月,你从来没有过怨言么?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自己心里可以稍微好受一点点。”   宋辞云看得太透彻了,他从不否认傅子康为她献出生命的爱是值得赋予崇高的。   人们常常习惯把停滞的东西看作是永恒的,因为它们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了。   但他只想告诉冯佳期,你的善意并不完全是为了他人,有时候……只是在图自己的心安。   “傅家父母未必领你的情,傅婷月也不见得真心对你。就算有天你真的把小涛抚养成人了,可以预见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佳佳,如果你想为他治病,多少钱我都愿意出。但我不同意你带着他,我不允许任何人再消费你的自责和同情心。”   “够了!”也许是宋辞云的话太过严厉,又或者是深深戳痛了冯佳期这些年来最不想面对的真相。   推开宋辞云的手,冯佳期流着泪向后退却两步:“我说不过你,我也不想再听你给我洗脑了!宋辞云,我不是没有试着相信过你……可是现在,事实一样样摆在眼前,打破了的心,再想要重新粘合,这是需要时间,需要冷静慢慢想清楚的!   我现在好乱,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宋辞云也是有点后悔的,对于刚刚经历情绪过山车的冯佳期来说,让她瞬间推翻那么多年的自我意识,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佳佳,对不起,我不说了。”宋辞云抱着她,让她在自己的胸膛前纵声哭泣,“咱们先回家好不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就都好了……”   “走开别碰我!谁要跟你睡觉!”冯佳期别扭地拧了拧肩,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宋先生,现在去哪?”阿泰处理完那边混乱的事务,跑了过来。   “当然是回家。”宋辞云抚了抚眼镜,却抚不平如山的皱眉,“现在杨颂莲死了,事情有点棘手了。   刘队长那里说,杨颂莲手里有一份证据,可以直接指证刘氏父子。现在死无对证了……   一个一个的,都是猪队友。纪雄下手也实在太狠,好歹给她留口气啊。还有小琼,个惹祸精!   对了,小琼呢?你给我把她找出来,惹了事躲起来就完了?”   “我联系不上她,估计都换了。”阿泰无奈地摊了下肩膀。   “算了,先回家再说。”宋辞云挥挥手,示意阿泰去开车。他自己则钻进后车座,挨着冯佳期靠过去。   然而冯佳期还是有点别扭,小屁股怼他,脸也不转过来。   “别生气了好么,等下让阿泰去买菜,晚上我给你炖清蒸鱼。”   “宋辞云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冯佳期瞪了他一眼。随后用手背抹抹眼睛,唏嘘一声,“小涛现在在家呢,跟小月一起。   我想,要不先试试看能不能帮他治好病。之后,就交给傅家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子康的骨肉,这样的结果最好了。”   “放心,小涛的病不见得是物理上的,可能还是心理因素多些。我会托人找最好的精神科医生……”   “如果真有那么好的医生,你怎么不让他给你奶奶看病?”提起宋奶奶,冯佳期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佳佳,这世上最经不起拷问的就是人性。我不能偏袒奶奶,说她当年的决定是没有错的。   危险来临之际,她本能地保护了自己的孙子,把别人家孩子给推了上去,于情于理都是值得谴责的。   可她毕竟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有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为最亲的人承担最重的痛。”   “所以你别挤兑我,你也一样。”冯佳期哼了一声,“你妈你爸,你奶你妹,你弟你前女友,哪个灯都不省油。”   “呵呵。”宋辞云没说话。只是一如既往,笑得温和优雅。   ***   “唉?门怎么——”刚下电梯往里走,冯佳期一眼就看到家门是大开的。   惊悚之余,宋辞云一把拉住冯佳期。摇摇头,将她挡到身后。   “当心点,跟着我。”咔嚓一声,宋辞云拔枪上膛,看得冯佳期一阵胆寒。   “宋……”   “嘘——”   慢慢靠近过去,宋辞云一脚踹开大门!   空的?连人声都没有?   “小月?小月你在么?”冯佳期纳闷了,临走前嘱咐过傅婷月不要开门不要出门的啊!   “小涛?!”   两个人分开几个卧室房间四下找,最后在阳台角落里发现了斜倚在栏杆边的傅婷月!   双眼紧闭,额头上还有一丝干涸的血迹。   “小月!”冯佳期扑过去,探探?息还好,呼吸还在。   “没发现孩子,你确定你把他送过来了?”宋辞云从其他几个房间出来,表示并没有小涛的踪影。   “难道是刘氏父子做的?你不是说你建议警方先封锁杨颂莲死亡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所以抓走了小涛,想要——”冯佳期浑身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宋辞云凝重着脸色,半晌没说话。   其实他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好像又怪怪的。   刘氏父子如果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境地,心狠手辣起来的程度绝对一流。为什么不干脆把傅婷月弄死呢?   “佳姐……”这时候,傅婷月睁开眼睛,一看到冯佳期,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月!小月你先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涛呢。”   “被琼姐带走了……呜呜呜,我以为琼姐过来,是你们叫来保护我和小涛的。可是她带了好多人,逼问我莲姐的下落,我说不知道,她们就把小涛带走了……”   云小琼!   “你别胡说八道,小琼怎么会知道你和孩子在家?”宋辞云一看冯佳期脸色都变了,立刻捉起傅婷月逼问道。   “我也不知道……呜呜,宋大哥,她说莲姐杀了你们的父亲,这是不是真的。你们是不是要杀了莲姐报仇?可是小涛是个好孩子,你们放过他好不好……”   “傅婷月你先别说了。我叫阿泰上来送你去医——”   “宋辞云,你别装了行么!”冯佳期柳眉倒竖,一把推开正要帮她去扶傅婷月的宋辞云。   “佳佳!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情!”   “你不知情?刚刚在路上,我亲口告诉你小月和小涛在家里,除了你,又有谁会知道?   云小琼是你妹妹,她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你安排指使的么?昨天晚上派人从警察手里截杀阿莲的人,你敢说跟你们没关系!”   “我……”宋辞云真是混乱死了,“我承认跟小琼有关系,但是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和小琼的关系不像你想的那种上行下效的关系,她很多行为可以脱离我的关系,我——”   关系你妈个头啊!跟绕口令似的,冯佳期一句没听进去。   所以她一边用干净毛巾帮傅婷月敷着额头上的伤,一边泪眼汪汪地咬着狠话——   “宋辞云你给我听着,最好祈祷小涛没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宋辞云怔了一下,旋即褪去脸上淡淡的愕然,换上温和的无奈之笑。   “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   说完,他拎起拨通了阿泰的电话。冷冰冰的指令,下得十分任性:“两小时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找到那个死丫头片子藏在哪!   否则我就把你吊起来点天灯,不信她不现身!”   阿泰各种无辜:“这关我什么事啊?”   “我不管,谁让你喜欢她!”   阿泰:“……”   “佳佳,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系。”宋辞云看了冯佳期一眼,转身夺门。   “等等!”冯佳期安抚傅婷月,说等下叫小关他们过来看她,然后抓起包就跟着宋辞云冲了出去:“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宋辞云长出一口气,大手按在冯佳期的肩膀上,“你在家等我消息。”   “不!我必须去!”冯佳期的坚持让宋辞云心里十分不舒服。   他真的是好久没有这么压抑的感觉了,就好像努力了几个小时搭起来的积木,被人冷不丁一把推成了废墟。   “佳佳,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如果我说有一点,你会不会很难受?”冯佳期瞪着眼,反问。   宋辞云点点头:“会。”   “那就有好多点,难受死你活该!”抡起提包,冯佳期不轻不重地打在宋辞云身上,“快走啦!”   宋辞云叹了口气,思绪沉淀着五味杂陈。   有些感情再明晰,再坚定,总是避不开先天畸形。   等两人离开后,傅婷月才从沙发上爬起身子。摸过,她点开只对云小琼一人可见的微信朋友圈——把刚刚跟小涛的自拍照,一张张删掉……   配图的文字是【麻麻跑路咯,不要小涛咯5555】   ***   “就在这儿?”望着市中心地带这幢不太起眼的独栋公寓。冯佳期狐疑地看了宋辞云一眼,“你不是说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么?”   “用猜的。云老六留下的几幢房产一一排除,她又不傻,怎么可能躲到我一找就能找到的地方?”宋辞云往楼下停着的几辆车看看,“这是马四家,马四是云老六生前得力的助手。   后来断了条腿,退了道儿。小琼是他从小带着长大的。”   宋辞云冲阿泰递了个眼色,让他再打个电话给妹妹。同时对冯佳期说:“你就别进去了,在这儿等我。”   “为什么?”   冯佳期表示,来都来门口了,你不让我进去是不是又要搞什么猫腻?   “里面乌烟瘴气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就去会不适的。”   宋辞云想都能想得出来,肯定是啤酒瓶子麻将桌,这帮人堆在一起,能靠什么积极向上的方式来打发时间?   “那小涛呢?那么小的孩子都能忍受,我有什么可娇气的?”   女人不听话的样子真的是让宋辞云哭笑不得啊。一把捉过冯佳期的肩膀,宋辞云指着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柳树说,“看到那棵树了没有?我要是让孩子少一根头发,我就去上吊。”   冯佳期:“……”   “宋先生,琼小姐接电话了!”阿泰捂着听筒,跑到宋辞云身边,“她……她要跟你说话……”   抓过,宋辞云眉头略略收紧,气沉丹田一声吼:“云小琼你闹够了没有?给我滚出来!”   “你来都来了,还废什么话?”云小琼哼笑着,匕首滕然入桌案的裂声,毫不留情地传进听筒,“你是我哥,难道我会宰了你啊!”   宋辞云冲阿泰递个眼神,让他上去砸门。   说实话,纪雄的鸿门宴都没让宋辞云这么紧张过——   又要对付坏人又要收拾自己人的感觉,真的一点不美妙。   云小琼扎了高高的马尾,着黑色的吊带衣,外搭一间迷彩的军绿衬衫。破洞牛仔短裤下面,晃荡着两条又白又长的大腿。   宋辞云当然习惯她这副打扮,这才是云小琼正确的打开方式。   屋子里还有七八个人。吸烟的打牌的,混乱一团。宋辞云扫视了一圈,没有孩子的踪迹。   跟只身去见纪雄那会儿真的不同,至少人家虎视眈眈的很给压力也很给面子。   但云小琼这里,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压根没人搭理他!   宋辞云觉得,我好歹也是云老六的长子,夜如澜的当然继承人吧?   当然他很清楚,云小琼跟底下的人一个?孔出过气——大家不认他,是因为他们都觉得宋辞云置父仇不顾,为了维护冯佳期而失了仁义。   所以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宋辞云开门见山:“小琼。把孩子放了。杨颂莲已经死了。”   “死了?”   故作姿态的一众人群里窃窃私私,就连云小琼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她把小涛抓过来的目的太简单不过,就是为了逼迫杨颂莲现身。   现在宋辞云说她死了,云小琼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   “琼姐,新闻里没有报。”一个马仔划划,对云小琼回报。   “当然不会报,因为警方不能把杨颂莲死亡的事透露出去。她死前没来得及交代出刘氏父子的证据,所以专案组可能会找替身做文章。小琼,但是她真的死了。是我亲眼看见的,甚至于——也可以算是我间接害死的。   这样你满意了么?咱爸的仇,其实早就报了。”   “你这么做,就不怕冯佳期跟你翻脸?”云小琼怔了怔。没说不信,但也没有完全相信。她哥有多狡猾,她又不是没吃过亏。   “佳佳懂道理,不像你。”   “你——”   “先把孩子放了,你再怎么有道理,绑架小孩子这种事总是不应该。”   “我没动那小孩儿,只是嫌他吵,下了点安眠药而已。”云小琼跟着云老六学一辈子,好的坏的照单全收。   宋辞云当然也不相信他妹妹真的会丧心病狂到对小孩子下手的程度。   “既然没事,那这事就到此为止行么?小琼,叫大家都散了吧。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自作主张。”   “你赢了你有理,但你别想管我。”云小琼冷笑一声,摆弄着桌案上的匕首,神色调侃得津津有味。   “小琼。”   “哥,你就饶了我吧,行么?我从一出生起就没了妈,跟爸一步一跟头地混了起来。好赖我都认命了。你在豪门做大少爷的时候,你想过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道儿,请你别再拿你的三观来约束我了。我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   “所以,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下去?”   “是。哥,我知道你已经在给夜如澜谈买家了。”云小琼幽幽点了一颗烟,神色里抹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交给我不成么?每年的红利,少不了你的。混出个模样了,我对得起爸的栽培。万一哪天横死街头了,算我命该如此。   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刘氏父子,我会想办法对付——”   宋辞云沉默了几秒钟,拿起。众目睽睽下,他拨号时的淡定样子,就好像在叫外卖一样。   “刘队长么?我要举报,昨天晚上袭击杨颂莲的凶手,我知道是——”   “宋辞云你够狠!”云小琼捉起桌上的匕首,唰一声,冲着宋辞云就丢了过去!   反手丢了电话。宋辞云单掌握刃,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把云小琼给按墙上了。   锋利的刀抵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镜片后的双眸蒙了一层决绝的狠色。   “宋先生!”   “琼姐!!!”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全场,云小琼瞬间花容失色。   她是做梦也没想到,一直以来被她嘲笑手无缚鸡之力的兄长,动起真的来竟也是丝毫不含糊的。   “云小琼,我告诉你,斗狠你还嫩了点。就你这两把刷子出去混混,半天不到,就能被人砍得比你爸还碎!”   “都愣着干什么!”云小琼又羞又气,“给我上来——”   “谁敢上来!”宋辞云厉声道:“你们都是看在六爷的情义上,跟这个丫头卷在一起胡闹了这么久。这个情,我宋三替我父亲领了。但是今天的事,是我们兄妹自家的事。谁敢上来试试?”   这话一出,哪里有人还敢上前?云小琼何曾丢过这个面子,一时间又羞又恼,拳打脚踢的全往宋辞云身上招呼。   男人坚稳站立,纹丝不动。只是匕首攥得越来越紧,割破的掌心沁出丝丝血迹,落在妹妹白皙的脖颈间。   最后云小琼崩溃了,靠着墙蹲下,纵声大哭——   “你凭什么管我!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怎么做人!你要是当哥哥有瘾,当年怎么不好好管管你弟弟!我用不着你满口仁义道德地向我灌输你有多高尚!除了爸。我没有亲人,他死了,我就是要报仇!”   “爸是你的亲人,可是当你被人重伤毁容躺在医院里等血等移植的时候,给你捐赠的人是我。”宋辞云撩开染血的衣袖,坚实的臂膀上,足有纵横四十多厘米见方的伤疤,触目惊心。   给王胖子扒皮的时候,连阿泰都觉得他残忍。但宋辞云眼睛也不眨一下,那是因为他知道那到底有多疼,也没那么不能忍受罢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是你哥。我们之间血脉相融的程度,比你想得深多了。”宋辞云蹲下身,晃了晃,幸好用手撑了下墙壁才没有晃倒。   这死丫头从小就是练家子,蛮力有多重?这会儿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煮沸了似的。   “至于宋西爵,我想……如果当初我能够对他少一点纵容,多一份自信和相争的心态。最后也不至于让他落到那个下场……小琼,连纪雄那样的人,都知道把他弟弟送到大学去念书成才,远离纷争。   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欲望和权利相争之下,还有什么比至亲至爱的安生更重要?”   “至亲哪有至爱重要?你就是为了冯佳期才不肯好好替爸报仇的!”   云小琼缩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像个没有抢到老?的可怜猫。让宋辞云又无奈又心疼。   “报仇有好多种方式,一定需要亲手杀人么?云老六到底是怎么教你的,我真庆幸我妈早早带我改嫁……”   “你废什么话啊!我都被你弄成这样了,以后弟兄们谁还敢跟我?我又不会真的把那个男孩怎样,你至于报警抓我么!呜呜呜……”   “好了好了,”宋辞云站起身来,冲阿泰递了个眼色:“过来呀,安慰人的事儿也要我做?”   “哦……”   “我才不要这个大块头!”   “别闹了,小涛呢?带我去见孩子。”   “卧室呢,可能还在睡。”   云小琼叫马嫂进去把孩子带出来。   然而不到半分钟,就看到马嫂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糟了!男孩不见了!”   宋辞云差点没站稳。当时神色一厉,惊道:“什么叫不见了?”   “二楼窗,他应该是自己跑了,”   云小琼也懵了,她表示说自己根本没有绑着他,在车上的时候就给他灌了饮料。里面有少量的安眠药,回来后一直放在里屋睡觉。   “他不是智障么?怎么会自己逃跑?”   “智力低下的孩子也有思路清晰的时候,再说他手脚又不残废。快出去找啊!”   “四叔,你先去楼下社区看看监控,定位好孩子的方向,所有人沿线去找!如果他只是自己逃走的,问题应该不大。就怕路上再遇到意外和坏——”   宋辞云一句一令吩咐下去。胸口猛烈的一阵绞痛伴着两眼乌黑,差点栽倒下去!   “宋先生!”阿泰赶紧扶住他,“你没事吧!”   “哥,我是不是下手重了?你要不要紧,先去医院吧!”   云小琼看着自己揍到破皮的拳骨节,心里也是讪讪的。   “去什么医院!那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看到外面那棵歪脖树没?我他妈的得上去吊死!”   宋辞云怨念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柳树。听说上吊死的样子很恐怖,他可不怎么想尝试。   明天见 第035 有些误会,连上帝都无法解释   “宋辞云!小涛呢!”   天已经渐渐?了,冯佳期裹着风衣萧索在楼下,一看到宋辞云带人下楼地身影,立刻冲了上去。   “佳佳你先别急,孩子可能是吓到了,自己跑了出去。你刚才一直在这儿的话,有没有看到他?”   天知道此时的冯佳期是有多想跟他飙个八度?   他口口声声说让自己放心等在这儿,结果折腾一大气现在跑来问她孩子在哪?   “宋辞云,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冯佳期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沉重的心跳在胸腔里漏了一拍之后,她有点茫然了——   为什么自己要那么担心小涛出事呢?分明就是没半点感情的孩子,再加上杨颂莲的背叛,傅子康的失控,她冯佳期凭什么要这么走心?   低下头,冯佳期缓了几秒。紧张到几乎忘了展开的拳头终于放松血肉。   “佳佳,你怎么了?”看到女人脸上的表情略有变化,宋辞云关切地问。   “没什么,”冯佳期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张了张唇道,“先找到孩子再说吧,我只要活的。”   宋辞云:“……”   “宋先生!”阿泰急急过来:“有人看到那孩子了,说他一个人往南湖公园进去了。”   “公园?”   “是的,穿过小区往东走两条马路,就是南湖公园。是这个区最大的开放式公园。而且,就他一个人,没发现有被绑架的痕迹。”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宋辞云捉起冯佳期瑟瑟发抖的手。恨不能用自己全部的体温平定她的恐惧。   “南湖公园……”冯佳期捏了捏指尖,“那里是不是有很深的水,超过1.3米吧?”   就好比每年高考都有孩子忘带准考证一样,及时沿湖散步一卡五步一哨的设防,每年也还是会有那么两三例淹死的熊孩子。   成为这个城市工人唏嘘的常规新闻,偶尔在头条上跳跃两下。   当然,伴随着湖大水深的地理条件,还有更恐怖的事件频频发生。   比如谁谁死于非命,被沉在底下?或者什么作案工具。随手一抛。   所以冯佳期这句话——软软的,凉凉的。纵然不带任何情绪,可听在宋辞云的耳朵里都仿佛触电一样。   松开冯佳期的手,宋辞云无奈地牵了下嘴角:“佳佳,无论是我还是小琼,都不可能把那孩子沉到湖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他不留神就……”   “所以赶快去找啊!”宋辞云一把将冯佳期拉上车,明显在情绪上比她更焦急。   宋辞云很清楚,那孩子若真有什么闪失。他和冯佳期只怕是真的完了。   冯佳期是个太不容易释怀过去的女人了,宋三爷刀头舔血且不怕。只这一刻,真实而不甘的恐惧就像吸不尽的pm2.5。他真的很怕他曾经那么成竹在胸的自信,被命运的玩笑越压越不透气。   他真的很怕傅子康的儿子一旦断送在自己手里,可就连接盘侠的资格都出局了。   冯佳期,仗着我爱你,你就可劲儿虐我吧。   秋天的傍晚,公园里有好些人在饭后散步。   按照公园占地格局和东南西北四个门的监控来看,小涛有进无出。多半还留在这里。   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叫管理处的人放广播吧。一般跟这家长在商场公园里走丢的孩子,不是都用这种方法找么?”云小琼知道是自己闯的祸,找不到孩子,她心里也是急的。   “佳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云小琼虽然情商一般,但见冯佳期与宋辞云全程冷着脸别扭,不用多揣摩也能拎的清。   “算了,先找人。”冯佳期不想多解释什么,撒开步子,逢人就上去询问有没有见到一个个子多高,穿什么衣服的八九岁小男孩。   “哥……你说那孩子不会真有个三长两短吧?”云小琼到底根底浅,遇到事多是沉不住气的。   “你现在知道怂了?”宋辞云瞪了她一眼,“抓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想后果!孩子若真有什么事,绑架致人死亡那是当然刑法重罪。我可真保不了你。”   “我一开始真没想向男孩出手嘛。砍人的时候我都吩咐过,别伤到孩子。”   “你当着孩子的面砍他妈,竟然还这么振振有词,云小琼你的三观给狗吃了么?”宋辞云被她气得心脏疼,疼得这会儿连集中精力都很难了。   “我那不也是报仇心切么!再说了,要不是他妈跑路了把他一个人丢下,我也不能出这个下下策的啊!”云小琼被宋辞云一骂,眼圈又红了。   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做做坏事都做不踏实。   “谁跟你说杨颂莲跑路了?”宋辞云靠着身后的树站稳,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但的的确确有太多地方巧合得不顺逻辑,“还有,你怎么会知道小涛跟小月在家的?”   “小月发了个自拍呀。带着那孩子靠在佳姐的沙发里,说他妈跑路了。怎么?你们都没看见?”云小琼奇怪地问。   宋辞云表示,老子为了帮你擦屁股,只剩闯龙潭虎穴还没叫辛苦呢。哪有心思刷朋友圈?   更何况,他也没有傅婷月的微信好么!   这会儿云小琼翻出,出示给宋辞云看——   “就下午那会儿,我在四叔这里正合计怎么找杨颂莲呢。突然看到小月更新了朋友圈,发了男孩的照片,还说他妈跑路了。我这才打定主意过去把那孩子抢过来,不愁他妈不现身。诶?怎么没了?”   云小琼左翻翻右翻翻,傅婷月的最后一条动态的确只是昨晚上庆功宴的几张照片。根本没有跟小涛的什么合照啊!   “奇怪了,我发誓我肯定看到了!”云小琼皱着眉头解释连连,“这,不可能的呀!我记得就在小关发下午茶摆拍之前的一会会儿。小关肯定也看到了,不信你等会儿我打个电话问她!”   几个姑娘这段时间都泡在一起,早早地互加了朋友圈也事正常的。   云小琼想,自己都看到了,那关颜不可能没看到啊。   “可能是她给删了吧?唉,我也没想伤害她。是她非要扑过来拦着,才被我不小心打到了头。对了,她不要紧吧?”   宋辞云并没有非常纠结这条状态去了哪。虽然他对自己这个胸大无脑的妹妹很多行径恨铁不成钢,但也知道云小琼不会乱说话。   是傅婷月发了一条朋友圈?宋辞云觉得事情太奇怪了。   “喂,你们两个到底还找不找了!”   冯佳期一连问了数个人,都没有得到有效信息。再加上大广播里循环播放的‘杨雪涛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马上到公园大门口’这类话扰得人又烦又燥,让她本来就焦急不堪的心绪更混乱。   一回头竟看到宋辞云和云小琼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冯佳期怎么能不火大?   “你们在说什么?背着我又在说什么?宋辞云,今天你已经跟我说过不下十次地让我相信你。我就是因为信了,才坚持着等到现在也没有报警。   如果小涛真有什么不测——”   “佳姐!”云小琼挡上前去,“佳姐你就别再怪我哥了行么,这事都是我的错。小涛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给他偿命就是了!”   “我要你命干什么?”冯佳期也不是很客气地看了她一眼,“孩子没事才好,如果你们心里真的没鬼,就快点陪我一起找。   天已经这么?了,小涛可能吓坏了,一个人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云小琼颇有怨念地看了宋辞云一眼:“哥,看来我真的是帮不了你了。”   “少废话了,早知道你这么会惹事,我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到她身边来。”宋辞云的脸色沉了沉,扶着腰站直身子,“快去找吧。那孩子虽然智力低下,但也有寻常四五岁的水平。他能自己逃出来,估计喊是喊不回来了。   这公园说大不大,但大晚上的要从犄角旮旯找个刻意藏身的孩子也的确不容易。分头找吧——”   “那我们一路,从东向西。”云小琼看了看前面的格局,天暗树影重,实在很困难啊。   “你别跟着我,跟着佳佳去。免得她又怀疑我们搞猫腻。”宋辞云略有些哭笑不得,可是这也怪不了人家冯佳期。   事情毕竟是云小琼搞出来的,自己这个做兄长的也是难辞其——   “哥!你怎么了!”看着男人一个跄踉过去,差点扑倒,云小琼吓得花容失色,“脸色都白成这样了,你不要紧吧?”   提起这个,宋辞云实在很是恼火:“你还问我?云小琼你下手多狠你不知道么?我是你亲哥啊。”   “我就是知道啊!所以才让你去医院嘛!”云小琼眼泪汪汪地蹲下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宋辞云的腰腹。   “哎!”男人痛得差点缩成皮皮虾。   “可能是肋骨断了,还是叫阿泰送你回去休息吧。你知道我下手没个轻重的啊,干嘛那么逼我呢——”   “行了别哭了,”宋辞云用手背擦了下云小琼的脸颊,“只是可能,又不一定真断了。”   “是真的,我当时都听到咔嚓一声了。”云小琼泪汪汪地抱歉道。“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过你会这么不经打……   爸以前就说你特没用,我还替你抱不平呢。现在我承认了,爸看儿子一向都很准——”   “云小琼你闭嘴行么?找孩子!”宋辞云本来就疼得缺氧,一听这话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推开阿泰的搀扶,宋辞云追上一路小跑,一边喊着‘小涛’的冯佳期。   “佳佳,你和小琼往东面正中大路走,我和阿泰分另外两条小路。等下能在前面地凉亭碰头。孩子可能是吓到了,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椅子背后,假山下面都看看。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辞云……”冯佳期抹了抹脸上疲惫而焦急的汗水,企及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假如,他真的有事呢?”   宋辞云怔了几秒,笑笑答:“那是他的命,你要用他来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佳佳,从我决定追求你的那天起,就做好了百折不挠的准备。   你要是一辈子放不下那个男人,大不了,也有用一辈子放不下你。”   宋辞云随意的态度让冯佳期满心五味杂陈——   在寻找男孩的这个过程里,她也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自己的抉择和立场。不论他是不是傅子康的孩子,也不论自己愿不愿意原谅杨颂莲。其实她想从宋辞云这里得到的,无非就是一个态度,一份安心。   从知道他是宋三爷的那天起,恐惧与依附之间此消彼长。最后淬炼出来的,就只剩那份越来越浓烈的爱意了。   她比宋辞云更害怕小涛会出事。因为那样的话,她怕自己找不出一个还能与他心安理得无所顾忌的理由。也无法再面对傅子康遗像上那双宠溺而无它的眼神——   冯佳期只想快点找到小涛,看他平安。然后结束一切。   ***   一刻钟过去了,冯佳期甚至没有放弃路边的每一个垃圾桶。   公园里的工作人员知道了消息,也自发派出了一些巡逻地志愿者加入搜寻。   可怜小涛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回声都没听到过一句。   “佳姐,我跟你说真的,别怪我哥行么?这事他完全不知情。都是我自作主张的。”云小琼一路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围着冯佳期一张焦躁的老k脸乐此不疲。   其实冯佳期也不是真的在生她的气,之前听宋辞云说过太多妹妹的事,她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姑娘的童年是以怎样开挂的模式冲出了血路。   “算了小琼,我谁也不怪……再说我也没资格去怪谁。”冯佳期这话说得还算有道理:“我又不是小涛的什么人……呵,真不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可能,就像宋辞云说的,我就是图个自己的心安理得。把这些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我才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自己的幸福。哪管得了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又或者,我还是想向宋辞云要一口志气吧。总觉得他对我的保护和隐瞒,都以我愚蠢为出发点,我不喜欢我的男人对我那么没信心。”   “我哥不是觉得你蠢,佳姐。他只是习惯了??把事情做好,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以前的周丽娜。”云小琼踢开一处灌木,吓跑了一直花栗鼠。   “周丽娜真的已经走了么?”冯佳期愣了愣,望着远处越来越深的夜景,心里又有丝丝酸意袭来。   “嗯。事情都被扒成那样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再纠缠我哥?”云小琼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惯犯,你不把她双手按在灶台上,她不会承认自己偷了的。只不过,朱子秀最后把她骂成那样,真心解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把事情说出来的——”   冯佳期抿着唇低了低头,她想说真的不是她做的。就算再厌恶周丽娜,她也不会冒着让朱子秀那么伤心的风险。   “难道……”云小琼眯了眯眼。压低声音对冯佳期说,“佳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身边有个人一直很奇怪?”   “奇怪?”冯佳期的第一反应是自嘲。   日子过得狗一样的,她觉得自己身边哪个人特么不奇怪啊。   但要说起一直很奇怪——   “你是说,子康的妹妹,小月?”冯佳期带着云小琼已经走到凉亭了,看到阿泰已经在等她们。   互相摊了摊手,表达了一无所获的失落。   “我哥还没过来。要不我们往他那边再找找。”云小琼提议。   ***   宋辞云看看时间,差不多还有几百米就要到凉亭了。他走在南边的一条小花径上,沿湖的支流,灌木比他处更高。   这一路上,他想得最多的只是两件事——   第一,云小琼这些不长脑子的反常举动他不是不能理解,但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催化剂,让死丫头突然之间就不相信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立门户去报仇。他不信是那个倒霉爹去托梦了。   第二。监控录像显示,小涛离开小区,再到穿过马路跑进公园,整个过程只比他们发现孩子失踪早二十几分钟。这说明他是刚刚跑掉不久。按照道理来说,这么多人在公园里地毯式搜寻,没理由完全找不到啊。除非他真的把自己藏得很好,压根不想被找到。   那么宋辞云觉得很奇怪了,对一个智力只有四五岁的八九岁男孩来说——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吧?   当然,如果还有第三件事。宋辞云单手撑在支流湖的棵树干上。缓了缓气力——他妈的云小琼你下手也太狠了!   左边胸肋上已经开始肿胀。宋辞云用手按了按,钻心得疼。   仰起头,他想在树上靠着休息一会儿,顺便再理理思路。   然后就看到两条小腿在月色下一荡一荡的——   难怪这么多人‘地毯式’搜寻都没找到?这臭小子压根不在地上,在天上啊!   小涛坐在两米多高的树丫上,小脸花花的。月色一浇,挺漂亮挺精致的五官看得宋辞云心里酸楚楚的。   到底是傅子康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跟他爸一样帅气。这大概还是宋辞云第一次对自己的颜值产生极度地不自信。   “小朋友,你叫杨雪涛是不是?”宋辞云跟他打招呼。   小涛看看他,抱紧了树干。倔强的小嘴瘪了瘪,说了句‘坏人’。   宋辞云哭笑不得,他想辩解说自己不是坏人。但仔细想想,貌似也不算什么好人吧。   此时孩子就坐在他头顶上方不到一米的树干上,但因为这棵树是生在支流湖边的,所以如果直接叫他跳下来,十有八九是会掉水里的。   “小涛,你先下来好不好?叔叔带你去找妈妈。”宋辞云引导他,希望他能凑过来一点。这样自己还有机会能抓住他。   “你别骗人,妈妈死了……”男孩哭了。   “没有,妈妈只是有点事要办,暂时把小涛留在叔叔阿姨这里,等她办完事,回来接你的。”   “我都听见了……你们说妈妈死了,你还说是你害死她的。呜呜……”   宋辞云算是听明白了。小涛之所以从二楼逃走,是因为自己去找云小琼时,说的那些话都给他听见了!   反正宋辞云最擅长耍无赖,面对小孩子的质疑,他还不至于乱阵脚。   “呵呵,小涛你听错了。妈妈并没有死,她只是要去办很重要的事。你先下来,叔叔带你去看她好么?”   “我……不敢下来。”爬树容易下树难,否则消防队一年也不用爬上去救那么多猫了。   小涛到底是个孩子,这会儿小手颤抖地夹着粗壮的树干,声音都有点打筛子了。   “没事的,你不是男子汉么?叔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敢玩蹦极了。小涛。身子侧过来,往下迈一步,叔叔会接住你的。”   一米多远的距离,只要小涛稍微打着胆子迈出一步,宋辞云就可以抓到他。   所以,他没骗孩子。   “会掉水里……”小涛还是不敢。   “没关系,叔叔是游泳冠军,会把你捞上来。但是你最好不要往水里跳,发型会乱。”   这一次。宋辞云说的是假话。他根本就不会游泳,而且甚至可以说,他有点怕水。   所以说,吹牛逼遭雷劈。   小涛到底不是个正常的孩子,思路跟过山车似的。跳下来连个招呼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地砸在宋辞云怀里!   还好,不到十岁的孩子没有多重。眼看他一只小脚已经踏出岸边了,宋辞云双臂一提,瞬间就要把他拉上安全边缘。   “你看。叔叔没骗——呃!”   腰腹上一冷一热,清晰的贯穿感让宋辞云几乎不敢相信眼下发生的事。   孩子的眼神狠狠的,面无表情得像个小木偶。   “你害死我妈妈,我要杀了你。”   小涛松开小手,将那根磨到尖锐的树枝深深留在宋辞云的腹部。掌心里抓了满满的血,他不哭也不怕。   四五岁的逻辑已经可以拥有生死的概念了。至少宋辞云记得自己在这么小的时候,就知道云老六带给朱子秀的绝望感,时常让妈妈恨不能去死。   小涛九岁了。论力气,九岁的男孩足以拿起石头砸死一只小动物——更别提他整个人从上面扑下来。尖锐的凶器入血肉,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宋辞云本能往后退去,紧攥孩子的手一下子脱力。   然而小涛本来就没安全站稳。男人手一松,他小身板晃了晃。噗通一声压了个水花2.0。   “小涛!”   “哥!!”   好死不死的,冯佳期和云小琼就在这一刻沿着南路过来。   冯佳期的第一反应是掐了自己一下,她觉得她应该是在做梦吧?   “宋辞云……你刚才,是在把小涛推下河么?”   连云小琼和阿泰的反应都僵了。因为这一幕在任何人看来,都无法于第一时间说通。   小涛在水里扑腾了三秒,咕噜噜的。不是名字里有个涛就一定会水的好不好!   于是宋辞云没说话,也没解释。直接纵身跳下河——   在孩子的小手没过水花的最后一瞬,他将那小涛举得像个炸药包似的,甩上了岸!   明天见。 第036 你欠他的,我替你还了   男孩侧身沾地,滚了三五圈。一脑瓜子磕在岸边的台阶上,等冯佳期扑过去抱起他的时候,湿淋淋的睫毛都快被鲜血糊住了。   五年前的噩梦刹那重叠,冯佳期已经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梦到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了!   其实小涛长得是有点像他爸爸的。   抱起孩子的时候,冯佳期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想向任何人去问责,所有的信念都用来祈祷孩子没事!   “车呢!车在哪里!”   “那边有代步车!”云小琼指着前面巡逻的公园保安,“师傅,过来!这里!”   小涛在冯佳期的怀里半昏半醒,湿淋淋的气息若有若无的。   喃喃的口中除了有湖水溢出外,还有一声声虚弱的‘妈妈’,听得冯佳期各种揪心。   “小涛,没事的!阿姨送你去医院!”扳着孩子攥到死死的掌心,冯佳期用外套将他裹好,抱上代步车放平,“师傅先去东门,我们车在那!”   云小琼讪讪地弯下腰,捡起刚才从孩子手里掉下来的半截树枝。再回头,就见阿泰怔怔地站在河边,整个人的表情且懵且惆怅。   “你干嘛呢?”三两步跳上去,云小琼捶他的肩膀,“我哥人呢?”   “还没上来。”   “还没上来?”云小琼看了看湖水,“难道是这里不好上岸,游到对岸去了?”   夜里很黑,隔着十几米外的树影斑驳,视线根本辨不清。   “琼小姐,你见过宋先生游泳么?”阿泰跟了宋辞云十多年。印象里是从没见他下过泳池的。   “好像……我记得有次,去海滩度假的时候,他……”   云小琼拧着腮帮子想了想,一拍大腿:“糟了!”   两人一左一右,拼猛子扎进湖。结果还没等捞到人呢,就先撞了头!   宋辞云不会游泳这件事,并没有人刻意去关注过。   只是云小琼记得有一年出海度假,宋辞云这个全程禁欲直男装的家伙,衬衫长裤地晃荡在各种abc罩杯之中。连一丝腿毛都不肯露的。他说自己本来就不帅,所以更怕晒。但听人家说,那是因为他七岁时在宋家豪宅的豪华按摩浴缸洗澡,一跤滑倒。由于两只胳膊不一样长,差点就没能撑起来。自打那以后,他十分畏水,根本学不会游泳。   还好这湖只有两米多深,云小琼和阿泰一人找到一只胳膊,也不管他是不是一样长了。不到两分钟就把宋辞云给捞上来了。   虽然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活人了,但云小琼探探他的?息,还好有出气。   谢天谢地,否则传出去宋三爷见义勇为救落水儿童,却把自己给淹死了——这还让道儿上的朋友们如何看待信仰?!   “哥!!!哥你醒醒啊!”见宋辞云始终紧闭双眼,安详的跟颐养天年似的。云小琼这会儿也是急了,“阿泰!叫救护车了没有!”   “叫了。琼小姐,先帮他把水控出来吧!”阿泰摩拳擦掌,上手就要去压。云小琼吓得花容失色。“别乱来,他肋骨都断了,你会弄死他的!我试试——”   云小琼撩开宋辞云的外套,一触他腰腹,一股新鲜的血水沿着她指缝淌了出来!   “这是——”   望着那深埋在伤口里的小半截树枝,云小琼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涛没事吧?”宋辞云醒了,眼镜已经丢失了,所以他看得不是很清晰。但眼前这两张焦灼的脸他还是能异样就认出——没有冯佳期。   “佳佳呢……”   “她,她带男孩去医院了,磕到了头,不过应该没大碍。”云小琼惊悚地看着宋辞云的伤,又瞅了瞅刚才从男孩手里捡到的另外半截树枝。   “哥,难道是——”   宋辞云摇摇头,示意阿泰扶他起来。   “孩子不懂事,以为我害死了他妈妈……”   “天!”云小琼怒道:“我就说他妈那么狠毒,他能被养成什么德行!”   “行了,你别说了。阿泰,叫杜医生过来,你送我回西郊别墅。”   西郊别墅是宋辞云早年购置的,那房子,本来是打算做婚房的。   宋西爵和周丽娜的事发生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一次,只留一个钟点工偶尔进去打扫。   “找杜医生干什么?你伤成这样还不快去医院!”云小琼尖叫道。   “不用,”宋辞云拒绝道,“孩子又没多大力气,放心伤得不深。何况佳佳在……她……”   “t城又不是只有一家医院!”云小琼如何不明白宋辞云的顾虑?他是不愿意让冯佳期知道,更没打算去追究那孩子的行为。   去医院麻烦多,万一再被院方或警方深究下去,自己绑架小涛的事儿都要被扯出来了。   “去其他的医院,路程跟回家也差不多了。别废话了行么,你想我死在这里么?”宋辞云觉得有点冷,可能是因为湖水,也可能是因为冯佳期那个连犹豫都没有的背影吧。   他沉下去的时候眼镜就滑落了,但是他看得很清楚。冯佳期跑向小涛的时候,脸上的焦急是真切的。   “哥,可你心里不难受么?”云小琼呜呜地哭了出来,“佳姐就这么把你丢下了,一门心思都在她前男友的儿子身上。甚至都……甚至都没等你爬上来就走……你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可有领过情?”   “我为你也付出了很多,你领过情?”宋辞云笑她是个小傻瓜,虽然他知道,妹妹再不靠谱,也是真心疼他的。   “我……我能一样么!我又不要跟你过一辈子!我就是觉得你蠢,你比我蠢多了!   想当初你跟周丽娜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掏心掏肺的,最后换了什么结果?   哥,我觉得以后史上最为难的问题不是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而是你和她前男友的儿子同时掉水里,她先救谁。唉……”   云小琼的脑回路实在太奇葩,宋辞云忍着伤痛却忍不住想笑,这会儿呛得咳嗽连连。   云小琼以为他是呛水呛多了,借着惨淡的路灯看过去,才见他掌心满满都是怵目惊心的血色。   “哥!”   “琼小姐你别说了!”阿泰扶着宋辞云蜷下的身子,急叫道,“你知道他难受就少说几句啊。”   “哥我错了!你可千万别有事,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云小琼哭着摇着他的手,在急速行驶的车后座上,倔强如她,总算说出了这辈子第一句服软的话。   宋辞云眯了眯眼,笑道有点阴险:“你说真的,不许反悔?”   “嗯,”云小琼摸着泪花,攥着她哥满是鲜血的手,“我听你的就是,哪怕你让我去念书,这么有违云家祖训的事,我都答应你!”   宋辞云真的很想看看,传说中的云家祖训到底是什么三观啊?!   “下车,回去收拾东西。”宋辞云挑了挑唇,一点不像开玩笑。   “只能带轻简的日用品,不许带化妆品。今天凌晨,我送你去个地方。”   “什么?”云小琼怔住了。   “去了你就知道,呵呵。”   宋辞云真的有点累了,闭上眼睛之前,他吩咐阿泰把车开得稳一点。   身上真的很疼,心里尤甚。   如果爱时不深爱,那对爱是一种亵渎。如果分开不坚决,那对自己是极不负责的。   云小琼说的一点不错,周丽娜带给他的屈辱是无法让他就此学乖的。   宋辞云一直都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个值得他宠爱的女人。   他爱冯佳期,也仅仅因为她是冯佳期而已。   宋辞云并不是不能理解冯佳期此时的心态和选择,也说好了给她时间,给她沉淀。给她安排前尘的空间,也给她冷静思考的余地。   只不过真到了需要她的时候,真到了渴望她的坚定和陪伴之时。总还是不自觉地像个孩子一样提前了期待,也提前了落寞。   难受肯定是难受的,但宋辞云认为,为一个人付出的目的如果只是希望她领情,那投资也太亏本了吧。   冯佳期,但愿这一次你可以想得很明白……   我又不会死,说好了不会像傅子康那样,不负责任地死。   我会给你确认爱我的机会。自然不会忍心让你后悔。至于你欠傅子康的命,我已经帮你还给他儿子了,这还不够我们好好相爱么?   ***   “宋先生,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留心看一下会不会感染。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也不可疏忽。要是情况恶化,一定得去医院看。”私人医生干净利落地处理完毕,常规交代了几句后,用平和的态度表达守口如瓶的决心。   “谢谢,我知道了。”送走了医生,宋辞云把阿泰叫进来,“今晚就把小琼送去。”   “今晚?”阿泰很是惊讶,“这也太急了吧。况且你伤成这样,我也走不开啊。”   “你不是整天叫嚣着不肯当保姆么?”宋辞云摆手道,“小琼的事我想了很久,感觉还是这条路最适合她。   另外,我怕——”   “你是怕刘氏父子还有动作?”阿泰毕竟跟了宋辞云那么多年,很多事还是很能一针见血。   “我更怕云老六身边本来就不干净。小琼太胡闹了,以为立几个旗杆就能占山为王。我罩不住她,也不想再罩了。所以我必须得让她学会保护自己。除了那里,我想不到还能送她去什么地方。”   “我明白了。而且,你也不希望她再去闹冯小姐是不是?宋先生,其实我也觉得你和冯小姐之间太别扭了……”   宋辞云没说话,只是用苍白的口型摆了个滚字。   “我滚可以,但是谁来照顾你呢?”阿泰还是很忠心的,像踹不远的狗一样。   “只有你滚了,该来的人才会来。”   ***   “医生,孩子没事吧!”终于等到医生出来了,小涛惨白着一张小脸平躺在病床上,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   “肺部有少量的呛水,应该并无大碍。至于头部的伤,可能是导致他昏迷的直接原因。核磁共振的结果要明天才能看到,你是孩子的家属么?他父亲——”   冯佳期咬咬牙:“不是,他的父母都过世了。”   “那你是他的监护人么?养母?”医生又问。   医院毕竟不是慈善机构,既然冯佳期说他父母双亡,医生总得警惕一点。   监护人?养母?   冯佳期的心咯噔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病床上惨白的小脸。   “不。我不是他的监护人。只是他父母生前的朋友而已。”   “那麻烦你联系下孩子的其他家属吧。因为他到现在都还没醒,我们也不能排除任何危险性。”   “医生,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醒不过来?”   “这倒不至于,只是不排除有些后遗症,智力或记忆上的障碍。”医生的话大多是很吓人的,但这已经吓不到冯佳期了。   小涛本来就是智力低下且伴有心理障碍,再傻还能傻到哪去?   “我尽量吧。”冯佳期捏着,想了想。她本来是想直接跟傅子康的母亲陶翠茹沟通的,后来又觉得人家老太太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不如先跟傅婷月说一声?   “小月,你怎么样了?伤没事吧?”冯佳期打了傅婷月的,那边懒懒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虚弱。   “佳姐啊,我没什么大碍。你们回来了么?找到小涛了?”   “小月你先听我说,小琼不是故意的,打伤你,她也很后悔。你可千万别——”   “放心吧佳姐,我才不会为难小琼姐。你们今晚回来么?宋大哥呢?他跟你在一起么?”   冯佳期停顿了一下,小声说没有。   “他把小涛从湖里救了起来,之后可能去处理其他事了。我在医院陪着小涛。小月,你有空的话,跟你妈——诶?小月?”   电话怎么挂断了?   冯佳期想:傅婷月挺鸡贼的,可能多半也猜到自己想说什么了。   虽然小涛是傅子康的亲骨肉,但要把一个半大的残疾孩子被送回本来就不富裕的本家,冯佳期其实一点也没底——傅家人到底要不要接受他?   如果不呢?自己真的能忍下心来事不关己么?   “佳佳,你怎么在这儿?”看到冯佳期一个人徘徊在走廊的重症室外。   刚刚准备上夜班的白叶溪走上来,叫住她。   她已经八个多月的身孕了,每个月最多安排两次夜班。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冯佳期。   “啊。是白姐。”冯佳期擦了下眼睛,敛去愁眉,“你今天夜班啊?”   “那孩子是——”   “是我朋友的,脑袋受了伤,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ct结果出了么?”   “要明天早上。”冯佳期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她没好意思说这孩子父母双亡,自己又没资格在一些确认书上签字。所以大夫的话模棱两可,她也问不懂个所以然来。   “孩子以前就因外界创伤导致智力发展迟缓,我也不知道。再来这么一次,会不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白叶溪想了想,突然抓起了冯佳期的手:“你跟我来。”   来到急诊室办公桌前,白叶溪交给了冯佳期一张名片。   “我建议你带着孩子转院,这家医院在樊城,有个很权威的神经外科医生,是我以前的导师。”   “真的?他能治好小涛这样的病么?”冯佳期觉得这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怎么可能在这么狼狈的时候还能往自己身上砸呢。   “试试看吧。权威人士的号都很难挂,我帮你打个电话。如果你觉得行。明早就安排一下——”   “啊,可是小涛现在这个状况,可以转院么?”   “医院会安排妥当的。”   冯佳期跟白叶溪道了谢,收起名片后,回到病房前又看了孩子一眼。   说实话,冯佳期并不是那么喜欢小孩子的那种女人。   对小涛,她没有太多的不舍。只是唏嘘杨颂莲的遭遇,可悲傅子康的命运,到最后——全都聚集在了这个无辜孩子的身上。   “喂。宋辞云……你在哪里?”   终于拨通了宋辞云的电话,冯佳期有种预感——宋辞云这一晚上都没主动找她,说不定就是在等她主动找上去。   “佳佳,小涛还好么?”宋辞云很快接了电话,强打的情绪却掩盖不住真实的虚弱。   “还好吧,磕碰了脑袋也不知严不严重。我明天会带他去外地就诊,有个认识的脑外科医生。”   冯佳期并没有告诉宋辞云,她要去樊城。   樊城距离t城不过两三百里,上一次他们满心愉悦地筹划的——是婚礼。   那是宋辞云长大的地方,有他的家人,有他的点点滴滴。冯佳期向往了好几个兴奋的晚上没有好好入睡。所以她做梦也想不到,第一次去樊城,将会是为了带前男友的儿子去看病!   “好啊,去看看也好。”宋辞云淡淡的口吻让冯佳期的心再次毫无章法地难受了起来,尤其是他后面若无其事地道歉说,“佳佳,我为小琼地行为感到抱歉,另外。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他推下河的。”   冯佳期噗嗤一声笑了,眼泪却簌簌而下。   “宋辞云,我又不是傻瓜,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是故意的……你两只胳膊不一样长,呵呵,应该是没抓稳吧?”冯佳期挑着唇角,不停地压抑着哽咽,泪水却不止不息,汹涌肆意,“可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小涛出事,我怕我们再也——”   “佳佳,别说了。”宋辞云在电话那端是无能为力的。   压着痛到意识边缘的伤口,他想要去抓床头的毛巾,慢了半步的后果是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被子上。   “宋辞云,你怎么了……”听到那边地喘息声有点不对劲,冯佳期心头一凛。   “可能是下水着凉了。呵呵,打个喷嚏而已。”   “你还好吧?等我安顿好小涛。就回来找你。宋辞云,对不起,我这两天跟你发了这么多脾气……”   “是我该说对不起,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那么久。放心吧佳佳,其实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只要真的能开心满足。我都支持你。”   挂了宋辞云的电话,冯佳期独自回家收拾东西。   冷冷清清的室内外,没了那男人的身影。她知道宋辞云是故意没有回来的,他太擅于攻心。太清楚自己想要怎样的空间了。   冯佳期找了个皮箱,把东西一样样理进去。   凛然瞄到茶几上那个小小的火车头玩具,是杨颂莲死去的时候还带在身上的。   冯佳期摩挲了两下,用小袋子装好一并塞进去。她想,也许小涛醒来的时候,会想要看到这个吧。   天气渐渐寒冷了,樊城不比这里靠海,温度降得也快。   冯佳期想要去找两双厚一点的丝袜,拉开床头柜的瞬间。不小心在夹缝里发现了一个本本。   这是什么?   平时宋辞云会习惯睡在床左侧,所以,东西是他放的?   冯佳期看着本子封面上的大卫石膏图,顿时明白了这是一本素描本。   翻开里面的一页页,竟然全是她的画像。   各种各样的睡颜,有伸胳膊伸腿的,有半流口水的,有带着笑容不知道做什么梦的。   冯佳期一直知道宋辞云画的画很好,但从没亲眼看到过他作画。   最让她惊呆的。是这本子的后面几页——竟然是她好几年前在圣光集团拍广告时地造型图!   无论是飒爽英姿的骑马装还是圣洁飘逸地女神裙——冯佳期都快忘了,她的二十五六岁,也有这么美丽的时候?   他,很早很早就已经开始注意自己了么?   生怕不争气的泪水滴落在珍贵的画册上,冯佳期合上封面,本想塞回去,又想了想——   然后小心翼翼地撕下了其中一张,折好放在钱夹里。   有个会画画的男人真好。至少他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精彩的,总比一个不会拍照的男人强多了吧!   带着些些幸福感。冯佳期很快就睡着了。   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梦到宋辞云,但宋辞云是没机会梦到她了。   挂了冯佳期的电话以后,宋辞云拖着弄脏的被子想要扔到洗手间。明天一早会有钟点工上门,他洁癖的程度不能容忍自己跟病入膏肓似的睡在污秽里。   可是他高烧刚起,脚步虚得不走肾,才迈出一步就跄踉跌倒了。   宋辞云有点后悔,貌似不应该逞强把阿泰弄走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房门外面一声钥匙转开——   明天见,争取周末完结 第037 你没资格留在他身边了   冯佳期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葱嫩的草地上,阳光金飒,野花芬芳。   有条小狗跑到她脚边,呼哧呼哧地冲她摇尾巴。   她有点怕,想躲。可身后貌似有个温柔的男声在告诉她,别怕。声音温润而空灵,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但听着无比安心。   于是冯佳期俯身下来,伸手一抚摸,手心顿时被粉红色的小舌头舔得湿漉漉的。   醒了。   病床上的男孩正鼓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小手正在抓挠她的掌心,像小狗的舌头似的。   “小涛你醒了?!”冯佳期腾一下撑起身子,僵硬的脊背发出咔咔的鸣响。   一周前她把小涛带到樊城的一家医院里接受治疗,医生看了病理结果后,告诉她可以放心。孩子并无大碍,昏迷有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   冯佳期总算松了口气,平静着心态睡了个囫囵觉。没想到一睁开眼,小涛就苏醒了。   “这是哪里,你认识我妈妈对么?”小涛坐直了身子,大眼睛乌溜溜地瞅上瞅下。冯佳期觉得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小涛,你记得妈妈的事儿么?”冯佳期一边按响了医铃,一边试探着跟孩子交流。   在她的印象里,小涛最常出现的一种表情就是拉远视线聚焦的范围,呆呆讷讷的,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冯佳期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用目光跟人对视。   一时间不知福祸的她,心里又起涟漪。   “我叫杨雪涛。我妈妈叫杨颂莲。以前她在一个酒吧里上班。我今年九岁,没上学……”小涛摆弄了一下手上的输液管,低低头,又抬起来看着冯佳期说,“我记得你,你是冯阿姨对不对?我妈妈说,说……”   小涛的眼神变了变,表情突然变得吓人。抱着脑袋,他把自己砸在枕头上:“我头好疼啊。呜呜呜,妈妈,我妈妈去哪了!我要妈妈!”   “小涛!小涛!!!”冯佳期吓得六神无主,还好这时候主治医生赶过来了。他们对小涛采取了一系列短暂有效的物理措施,之后才把惊魂未定的冯佳期给请出去。   “医生,孩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冯佳期冷静之余,急切质询。   “其实他的反应算是正常了,九岁的男孩理应——”   冯佳期连连摇头:“医生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小涛不是单纯的九岁男孩。他四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受了惊吓,智力和心态近乎发展停滞。”   “这个因素,你前天就在病例里跟我们反映过了。”主治医生六十岁年纪,说话慢吞吞和润润的,有着这个年龄层最让人放心的权威姿态,“别担心,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孩子的脑部在这次外伤的撞击下,可能形成了中枢记忆断层——”   冯佳期茫然地瞪圆了眼睛。表示听不太懂。   “简单来说,你们觉得他智力发育迟缓的原因是什么?”主治医生反问道,“不正是因为他曾经被人绑架,身心遭受了极大的折磨?这段恐怖的记忆存在在孩子的脑海中,让他封闭社交,身心发展裹足不前。一直以来,都很难找到有效方式去治愈。   而这一次的外伤,歪打正着地让他忘记了这段深刻的回忆。   在心理学上,这也叫逆因康复。所以我说,这不算是什么坏事。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给孩子做一个全套测试。”   虽然医生的话让冯佳期捏了一颗不算小的定心丸,但是医学上的事太过复杂,她还是不敢完全松懈。   “那如果以后他又想起来了呢!”   “九岁的孩子已经有一定的承受力和抗击力了。你们做家长的只要好好灌输引导,不良影响应该是可控的。”   冯佳期摇摇头:“我不是他的家长,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他都想起了些什么,现在这种时候如果直接告诉他,他的妈妈在不久前去世了,是不是不太好?”   想到这,冯佳期又纠结又犹豫:“他还记得出事前的一些零碎片段,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医生,你们能再给些建议么?”   “你说他父母都去世了?”医生扶了下老花镜,叫助手护士拿过病历本。   “不可能吧,我们康复中心在进行风险性测试的时候,肯定得监护人签字授权的。这几份告知书,不都是他妈妈签的么?”医生狐疑地看看冯佳期,“办入院那天,我们就跟你沟通过吧?”   冯佳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当时自己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是孩子的妈妈。   “可是现在困难摆在这,孩子他认得出人,他要妈妈怎么办?”   主治医生貌似也纠结了一小下,然后安慰冯佳期不要担心:“我们这里有专业地心理治疗师,会去跟孩子试着沟通。既然你真的不是监护人,还是尽快联系一下孩子的其他亲属吧。”   可就在这时候,收理病例的护士突然哎了一声。   “徐医生,这张单子签的好像不一样。”   问询凑过去,一看字体冯佳期也蒙了:“对啊,这张不是我签的。而且明显这笔迹写的——”   冯佳期觉得笔迹特别熟悉,可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拿去问问,那天是怎么回事?”徐医生板着脸,像这样不负责任的疏忽,老人家挺不能容忍的。   趁着护士离开地这个空档,冯佳期捏着平静的,心里五味杂陈。   临走那天,她给宋辞云打过一个电话。说了些模棱两可。却又惹人感性的话。   接下来,就再没任何联系了。   她了解宋辞云的作风,他会给她足够的空间,足够的尊重。由她随便去履行这份矫情的使命感。可越是这样,冯佳期心里越过意不去。   她总觉得那个男人看似文弱的外表下,一颗心强大得千疮百孔都不零落。可是当他真的不再来打扰自己,不再给他护航的时候。   冯佳期才发现,自己跟五年前那个失去了所有的保护,被赤裸裸丢在天地间自生自灭的可怜姑娘相比,丝毫没有进步呢。   咬了咬牙,她主动再迈一步出去。   宋辞云的响了一声,没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忙线中】   再打,又响一声,然后又是这样的电话提示音。   起初冯佳期觉得,是宋辞云不方便接听?所以故意按掉了?   可是后来她意识到了,这是被拉?了。   只有拉?的号,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冯佳期觉得自己有点凌乱,这……算是个什么道理啊?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护士去而复返,拿着刚刚那张被风险告知书对冯佳期叫道:“女士,这次送孩子来医院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么?”   冯佳期觉得这话真新鲜,明显里里外外就她一个人张罗着,难不成肩膀上还飘个鬼啊!   “是这样的,我们查房的替班护士说昨天去病房,看到小涛床前坐着个女人,穿着?衣服,脸上都是绷带。她以为那就是孩子的妈妈。”护士解释道。   “女人?”冯佳期把小涛领到这里住院,她自己则在医院附近定了个酒店式公寓,白天基本上泡在医院,晚上才交给护工。   说起昨天上午,她貌似有出去个两小时,到隔壁商场去买块充电宝——   “难道那女人不是跟你一起来的?”护士觉得十分蹊跷,“要不,我下去再查查监控。”   “不用了。”身后浅浅的女音飘过来,带着沙哑的破音,把冯佳期吓了一跳。   身后的女人跟她差不多高,瘦削的身子裹在长长的?风衣里。隐隐约约从领口能看出康复中心的住院病服。   她剃了光头,脸上纵横着洁白的纱布。基本看不出五官的轮廓,却只有那双眼睛,一闪一闪着活性而熟悉的光。   冯佳期愣在原地有十几秒,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佳佳,是我……”   女人的泪水忍不住,可是又必须忍住。医生说。整容手术切忌康复期流泪,一旦面部感染,会很?烦的。   “阿莲,你没死……”冯佳期倒吸一口冷气,替她把眼角湿润了个遍。   ***   “事情,原来是这样……”坐在康复中心楼下的咖啡吧里,冯佳期面对着眼前一口未动的拿铁。点了饮品之后才想起来,她已经戒酒戒烟戒咖啡了。不过杨颂莲给她讲的事情,也足够她提神了。   “是宋三爷救了我。把我送到樊城医院来治伤,并且接受整容……   我知道我的罪有多重,就算是将功补过也难逃法律制裁。他为我布了这个局,把?白两道都骗了。佳佳,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杨颂莲了。   我现在有新的身份背景,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说着,杨颂莲推上来一套身份档案,明晃晃的白纸?字,写满了重获新生的喜悦。   “他这么做不会有?烦么……”冯佳期还没有来得及唏嘘,她只是觉得宋辞云太过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这里是樊城,他们宋家足以一手遮天的地方。佳佳,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先什么都别说,我想静一静,让我好好想一想!”冯佳期抱住头,盯着杯子里漂浮的咖啡沫,就跟微观辨水似的。   她太乱了,脑子乱,心也乱。   她根本就想不明白,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他得有多少勇气欺上瞒下地把这一切安排成所有人都能得到救赎的结局?   而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为谁呢?   冯佳期伸出颤抖的手,按下里的一个号码。   “白姐,是我,冯佳期。”   电话是打到白叶溪那里的,人家此时已经开始准备休产前假了。接到冯佳期的电话,很是关切地问了问她孩子的情况。   “白姐,小涛一切都好。但我就是想问问你——”   挺着大肚子加夜班?还正好遇到她?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佳佳。是宋先生让我这么做的。徐医生并不是我的导师,而是他在国外找来的专家……抱歉啊,我只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就没拒绝。”   白叶溪这一辈子竟干这种事了,她觉得医生本来就是个积德的行业,但救死和救活各有比例,不如抽空再干点成就姻缘的事儿。就当是福泽子孙了。   “佳佳,”看着冯佳期尚且没能从懵逼里转过思路的脸,杨颂莲握住她的手,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泪水:“佳佳,真的已经够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别再难为自己逼迫自己了好么?   现在的你是时候好好歇一歇,好好看看身边的风景。别错过了好不容易相遇的幸福。宋三爷是比傅子康值得千倍百倍的男人。佳佳,你可知道他为你所做的一切?看似不痛不痒,其实细微入里。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有什么必要把事情周全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知道他要冒多大的风险去跟纪雄那样的人谈判,要忍多大的压力,去说服他妹妹放过我和小涛?   佳佳,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从来都不是靠嘴上来表达的。我认识傅子康那么多年,在没有你陪伴的日子里,他心心念念的冯佳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三个字。   事实上,他更爱的还不是他男人的尊严?不甘心被别人低嘲他出身贫贱无力高攀的那一点直男的脸面?   比起宋三爷,为了你,甚至改变了身份改变了信仰改变了所有的生活方式。佳佳,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懂。才能明白啊!”   冯佳期的双手扣在掌心里,纤长的指甲已经掐紧入肉好几分。   忍得出泪腺的脆弱,忍不了心里澎湃的愧念。   她缓了好几秒才对杨颂莲说:“我不是不懂,我只是希望……把事情解决掉,我想干干净净地去接受他的好。”   “佳佳,我还活着。那些责任,从一开始就不该属于你。是我地自私和狭隘铸成了大错,而我唯一还能为宋三爷做的,就是把你送回他身边。”   呼地一声。冯佳期站起身来:“上去跟小涛告个别,我马上就回t城!”   ***   “小涛,阿姨要回家了,以后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冯佳期翻了翻包,突然想起来之前从家里拿来的小火车玩具。   “这应该是你的吧,阿姨把她带来了。”   可是小涛看了看玩具,摇了摇头:“冯阿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玩这种玩具。”   有了妈妈的安抚。孩子的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逻辑开始清晰,交流也少了障碍。   冯佳期一直觉得,这世上的运气是守恒的。如果身边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值得庆幸的事,那么便不知道谁是那个可怜的倒霉鬼。   后来小涛吵着要上厕所,护工就陪他过去了。   只剩冯佳期和杨颂莲坐在病房里,拿着个血迹满满的玩具,气氛有点小尴尬。   “佳佳,这个玩具,你收着做个纪念吧。”杨颂莲按住了冯佳期的手。压低声音在冯佳期耳边说道,“打开里面,有芯片。”   冯佳期顿时咋舌:“东西在你这,怎么不交出去?”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是很相信宋三爷。我不知他布这个局有什么意义,但现在想想,肯定有他的道理。”杨颂莲掰开火车玩具,一块亮晶晶的芯片掉在掌心上,“佳佳,你把这个交给他吧。这里面,是足以打垮刘氏父子的证据。”   “我知道了。”冯佳期将东西收好,起身准备告别的时候,小涛已经从洗手间里回来了。   “小涛,跟阿姨说再见吧。”   再见。冯佳期想:其实最好再也不见了吧。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万万幸了。   她突然开始一句一句地回忆起宋辞云说过的话,那些看似套路的承诺,带着戏谑和玩笑的口吻,竟然是在一一兑现着。   心里像堵了一团乱?一样难受,等冯佳期的思绪被一只小手拽回现实的时候。低头望着孩子那双懵懂的眼睛,她又是一阵难受。   “小涛,阿姨走了。以后跟着妈妈要乖乖的,她很辛苦,小涛要体谅她。要像个小男子汉一样,要学会担当。”   “阿姨,你认识那个戴眼镜的叔叔么?”小涛有些拘谨地收了收手,苍白的小嘴唇咬得紧紧。   宋辞云?   冯佳期奇怪道:“你问那个叔叔?怎么了?”   “冯阿姨,我犯错误了。他救了我,我却捅伤了他……”   ***   “师傅,t城去不去!师傅,我加你三倍的车钱!”   华灯初上,冯佳期像个疯子一样兜转在火车站附近。   “姑娘,去不了啊。前天一场大暴雨,把国道桥冲坏了,正在抢修呢。要走只能坐火车。”拉长途车的司机劝冯佳期道,“你去那边问问还有票没?”   没有了,因为客车停止运行。乘客们只能选择火车。今晚的票早就售罄,最早一班动车也只能是明天七点了。   “我求求你了师傅,不走国道走小路也成,哪怕多花点时间啊!   我多给你钱——”   “姑娘,走小路要凌晨才能到,夜里又不安全。你多加的这笔钱,还不够我修车保养的呢。你还是找别人问问吧。”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冯佳期一咬牙:“你的车多少钱,卖我!”   冯佳期没有那么多现金。于是她摘下了自己的项链和耳环还有一块万把块的时装表。   “这些就当是定金了,你送我过去,到地方以后,我把你这车买了!”   司机想想,看她也是横了一条心了,于是勉强答应了。   上车后,冯佳期又打了宋辞云好几个电话——   跟之前一样,都是响一声后忙音。   冯佳期难受得恨不能大哭一场。回忆起那天在公园里发生的事,再听小涛刚才交代的事。除了想给自己一耳光外。冯佳期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方式来消化这份懊恼。   他伤得是不是很重?心里是不是很难过?他不再接自己的电话,究竟是因为——   “师傅,你能把你的借我一下么!”   司机见她这么火烧火燎,一点小忙也不可能不帮。   “姑娘,你这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莫急莫急,忙中出乱啊。”   冯佳期没有心情多解释,道了句谢谢后,直接用这个拨了宋辞云的电话。   这次真的通了!   可是几秒种后,接电话的竟然是个女人!!!   冯佳期一下子就懵了——   “你是…….宋辞云呢?!”   对方只是喂了一声。立刻就把电话挂了。所以冯佳期根本听不出来那到底是谁。   但是女人都有一种本能的第六感,那种感觉,让她很是不舒服。   一分钟后,一条短信传进了冯佳期的。是宋辞云的号码发过来的。   【冯佳期,你还有什么资格来找他?他为了你,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而你就只会想着自己的前男友,一次次把他往绝境上逼。   在你的世界里,他从来就没重要过。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的爱。现在,他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不要再来打扰他。】   除了这条文字编辑之外,短信里还附带了一张照片。   宋辞云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吓人。紧闭的双目,跳跃不出一点生命的痕迹。   一只涂着淡红色指甲的手紧紧扣在他的掌心里。   冯佳期记得,周丽娜好像是涂这个颜色的指甲。   泪水无声无息地掉在屏幕上,冯佳期缩成一个失去洋娃娃般的少女模样。嘤嘤的哭声,弄得司机都紧张了。   “姑娘,你没事吧?”   “我……”冯佳期摸摸泪水,摇摇头,“师傅,先不去了。钱你拿着,把我放下来吧。”   ***   傅婷月松开宋辞云的手,慢慢起身来到洗手间,一下一下洗掉了自己指甲上的颜色。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一直相信,这世上没有靠努力而得不来的爱情。那些愚蠢的女人们,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好。最后有资格留在宋辞云身边的,就只有她而已。   如果她们真的那么坚定,那么执着,又怎么会被自己一次次的小动作不停得逞呢?   床上微有动作,宋辞云发出一声轻吟。   傅婷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宋大哥,你醒了?”   明天应该是会放结局。 第038 我愿意(第二卷完结)   “是你?”   宋辞云找不到眼镜,视线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傅婷月扎着清爽的丸子头,修长而白皙的脖颈散出少女青春的气息。   深若?潭的大眼睛转了转,泪水一盈,哇一声哭了出来。   “宋大哥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七天七夜,吐了好多血。我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傅婷月扑到宋辞云的胳膊上,哭得不能自持。   宋辞云推了推女孩颤抖的肩膀,但她抱得紧,自己又着实虚脱无力。索性也就不推了。   “你怎么会找到我在这儿?”   “佳姐说你为了救小涛跳进河里,我以前就听朱阿姨说过你不会游泳的……我很担心你,可是到处也找不到人。我就想起这里了。   丽娜姐带我来过,她说这里本来应该是你们的婚房。那天她喝多了,心里难受,就想过来看看。还打了电话找了钟点工拿钥匙……”   宋辞云想起昏迷前最后的印象,好像是下床跌倒后,听到有人开门进来。   “所以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么?”   傅婷月红着脸,赶紧摇头:“不是的,是……是杜医生在照顾你,他说你要是再不退烧就必须去医院了,我……我很笨的,什么都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哭。   其实我也想好好照顾你,可你什么都吃不下去……”   宋辞云缓了缓,吐出两个字‘辛苦’。   这一句辛苦,仿佛成就了傅婷月凯旋的号角。她跳起身来擦擦眼睛,拨浪鼓一样地摇着头:“我不辛苦,只要你没事就好。真的,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佳姐交代了。她为了我哥的事,这五年来付出了太多辛苦。如果现在连你也出事了,我怕她真的撑不下去了。宋大哥你要不要给佳姐…….打个电话?”   傅婷月转了转眼睛,目光落在宋辞云床头的上。   “这些天,她都没找过我?”看着平静的屏幕,宋辞云声音哑顿。   “找过一次,是我接的。”傅婷月咬了下粉嫩的唇,“我跟她说你受了伤,她也很着急。但是小涛需要做手术,她走不开……于是叫我照顾你,她说有我在,她放心。”   宋辞云没再说什么,只是突然咳嗽得很厉害。傅婷月赶紧扑上去拍抚他,眼泪滴溜溜地打转:“宋大哥你别难受,佳姐也是很为难的。小涛是我哥留下的亲骨肉,她不可能置之不理。你……”   “你哥……到底有什么好?”宋辞云牵着唇角笑了下,把目光从游移的状态,渐渐落在傅婷月的脸上,“我见过他的照片,长得和你挺像的……就因为,一张脸吸引人?”   “不是的!”傅婷月打着胆子抱上去,当确认宋辞云没有将她推开后,整个人的心都要飞起来了。“因为女孩子就是这样啊!永远都忘不了她们的第一个男人。佳姐为我哥怀过一个孩子,虽然意外没有了。但我想我能够理解她对小涛的那种感觉。佳姐也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她就是不能不管啊。   宋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回去跟我爸妈商量,把小涛带回我们家抚养。不会再给你们两个添?烦的,只要……只要佳姐舍得。”   “不必了。”宋辞云摇头,“她是一个成年人,知道做什么样的决定应该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宋大哥……”傅婷月垂了垂眉眼,泪水又滴了下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   “因为我是傅子康的妹妹,你一见到我就很不舒服是不是?”傅婷月委屈地抽泣着,“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你的关注和青睐,所以我从没有过非分之想。一直以来,我就在你身边??守着便以足够。但我真的心疼你——”   “小月,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宋辞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擦自己花猫一样的小脸蛋。   “不。你很好的。好得只适合被仰望——”   宋辞云摇头,说我要是真的那么好,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路人脸,左臂残疾,伪富二代,出身复杂,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艺男。可能,从一开始就并不符合所有公主梦里的伴侣形象吧。”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真正懂得欣赏你的人!”傅婷月急道,“在我眼里不是这样的,我第一眼在夜如澜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非常特别。   面对激烈的冲突,你那么温和地站到矛盾最前端。那一刻我就知道,一个男人真正的担当,从来都是发自内心的。   不管是佳姐还是丽娜姐,她们都没有机会认识到真正的你。可我觉得,是因为你把她们保护的太好了。可是宋大哥,你就没有被爱的需求。没有被理解的渴望?你的心里,真的不会痛么?”   “别说了……”宋辞云闭上眼睛,任由这个小姑娘扑在自己胸膛上嘤嘤啼啼,跟殡葬似的。   “我就是心疼你……哪怕我什么资格都没有,让我在你身边心疼一阵也是好的。你别赶我走行不行……”   “那你帮我烧点吃的行么?我有些饿了。”   “好!”傅婷月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鼻涕眼泪一把擦,“我去给你烧点粥,你等着。”   转身溜进了厨房,傅婷月绽了一路的心花。恨不能使出十八般武艺,把这锅粥炖成满汉全席。   宋辞云在床头前靠了一会儿,才拿起往外拨了个电话。   “阿泰,小琼那边都安顿好了么?”   “放心,我已经放出了风声,刘氏父子那边应该没有怀疑。”   “那就好。”宋辞云压着丝丝钝痛的伤口,喘息半声,“不过,可能还要辛苦你一下。再送个人过去。”   “啊?”   “呵呵,你等会儿就知道了。”宋辞云按掉电话,翻了翻里的来电设置,冯佳期的号码赫然躺在?名单里。   一共39个屏蔽电话。   小丫头片子,真以为宋三爷的智商是摆设么?   “宋大哥你怎么起来了!”傅婷月端着粥碗进来,看到宋辞云正在穿衣。   “快躺下,医生说你要卧床好好休息。”   “小月,我有点急事需要出去办。你在这儿等我,我——”说完,他一个跄踉跪倒下去,半身的力气都瘫在傅婷月的身上。   “宋大哥!你这样子怎么可以出去啊!”傅婷月急得眼泪乱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宋辞云拖回床上。看着他下腹纱布上丝丝沁出的血迹,女孩心疼得近乎窒息。   “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去。否则我妹妹云小琼会有大?烦的。”   “琼姐?”   “小月,我可以信任你么?”宋辞云靠回床头,略略喘息几声。   傅婷月只觉得自己体内的使命感都要烧起来了,连连点头道:“宋大哥,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我保证能给你保守秘密。”   宋辞云睁开眼睛,温和的目光快把傅婷月整颗心都融化了:“那你,能不能帮我去做一件事?”   “你说。”   “我长话短说,首先你知道的,杨颂莲是杀害我和小琼父亲的真正凶手。当初她为了找我父亲报仇,跟幕后毒枭刘氏父子合作。但刘氏父子跟我……呵呵,有些经济上的往来,具体的事你就不必知道了。所以现在有点?烦。因为小琼杀了杨颂莲,现在已经被警方扣押了起来。刘氏父子担心小琼知道的事太多,于是给我施加压力。   为了稳住对方,我骗他们说小琼根本就没有被捕。她从杨颂莲手里拿到的证据现在就在我这儿。你替我去,把这份东西交给他们,好让他们放心。”   说着,宋辞云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小卡片,郑重其事地按到傅婷月的手里。   “今晚九点半,东城区老巷子十八道口。你穿小琼的衣服,打扮得跟她像一点。把这个卡片丢进绿色地垃圾桶就可以了。我会让阿泰陪着你。”   傅婷月有点紧张了,因为宋辞云说的事怎么听怎么有点吓人。   “宋大哥,你……也做这个生意?”   “不是我想,而是我父亲做这行的,总有些涉水。为了查他的死因,我是迫不得已的。小月,你相信我么?这次的事解决掉以后,我会卖点夜如澜,离开t城的。   如果你有顾虑,我也考虑会带你一起走。”   “好,我帮你去!”   宋辞云笑了笑,扳过傅婷月的肩膀吻了吻她的额头。   以前他一直觉得,只有长得帅的男人才有资格坏。后来才相信,男人变坏呢,很多时候都是女人自找的。   八点一刻的时候,阿泰的车准时来到西郊别墅,接走傅婷月。   宋辞云站在窗前看着远大灯离去的背影,又按下了一个号码:“刘队长,今晚九点半,东城区老巷子十八道口,收网。”   一句话一个指示,宋辞云就喜欢这样的效率。   可是当他再把电话打到冯佳期那里的时候,冰冷的关机提示音却让他的心又痛又急。   这个死丫头,就这么信不过他宋三爷的坚定么!   ***   冯佳期坐在樊城旧区的巷子口,瑟瑟秋风吹皱她近似冰点的心境。   无论现在留在宋辞云身边的女人是谁,她都能理解。   因为背叛这两个字的定义有太多种——   跟人家弟弟通奸车震算背叛。   抱着前男友的儿子,致人家重伤而不顾,难道就不算背叛了?   都是五十步笑百步,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去争取呢?   宋辞云从小就在樊城长大。那时候,这里还不叫樊城。   有次两人躺在床上温存过后,便讲起小时候的事。冯佳期记得,宋辞云说他以前就出生在这个小巷子里,童年的记忆太稀缺,但他忘不了小巷口的那个馄饨摊。   朱子秀带着他等云老六回来的时候,常会去那里坐坐。   宋辞云说妈妈每次都把鲜肉馅留给他,自己吃馄饨皮。所以小时候的他是很胖的,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当初云老六在出事的时候没能抱稳而把他掉地上摔残了,因为他重啊!   那时候冯佳期还笑话他,说你就没怀疑过自己是脸着地了么?   对男人来说,外貌颜值从来不是他们赖以炫耀的资本。   宋辞云的五官只是没有那么高的辨识度而已,但也干干净净,十分端正。   他不会抗拒自嘲,也不会因这样的玩笑而翻脸。但冯佳期觉得,在他看似不经意的调侃中,偶尔也会透露出些许不自信。   可惜的是,她从没认真地试着体谅过他。   如今,她坐在宋辞云长大的地方,在人家收摊之前,抢下了最后一晚馄饨。难吃得跟屎一样,光看看上面漂浮的猪油星子她就想吐了。   可是最后。她还是吃完了。   已经折腾没电了,冯佳期懒得去理会。她就想这样静静地待一会儿,把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过程梳理一下。   她爱了傅子康九年,怀念了他五年。人生有几个十四年,匆匆过去,却好像什么都没留下。冯佳期只要闭上眼睛想一会儿,所有的故事就好像只停留在青葱校园里的那个下午。   仅仅是一个下午而已——   哦,她明白了,她和傅子康的人生,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交集过。   从他回来找自己,再到意外横死,那个过程真的太苍白太平淡了。   而宋辞云呢?   他们在一起不过三个来月,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足够写30万字了。   原来一个人是不是正确的,从来就不是出场顺序决定的。   可是来不及了,宋辞云应该已经放弃她了吧……像他这样的男人,一点转身,哪里还能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呢?看看周丽娜那个傻逼样,冯佳期就想——不行,我不要变成她那样子!既然是自己做错了事,打碎牙齿也只能咽下肚。   可是至少——宋辞云你还能让我对你说声对不起么?   想到这,冯佳期趴在馄饨摊就开始哭。哭得人家老板都懵逼了!   “姑娘,我家馄饨是不好吃,但也不至于难吃成这样吧!”   冯佳期说不关你的事,是我把东西弄丢了。   我天天看着他,把玩儿在手里,却从来没想过那么贵的东西一旦丢了就再也买不回来了。可我还是把他弄丢了。   宋辞云打了冯佳期39个电话,跟她被屏蔽的数量一样多,依然是关机。   他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可以弱到这种程度?被个小孩子戳一下就能昏迷这么多天,传出去还怎么混?   也不知道冯佳期现在知道了多少事,会不会很难受……   不过确认她还在樊城就好。   樊城,可是宋家的天下。   “小三?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接电话的是宋家长子宋庭裕。   按照常理来说,宋辞云第一句话必然是——你丫再叫我小三,我分分钟砍死你。   可是今天他没有理会这个无聊的称呼:“哥,帮我找个人。”   “什么人?”   “你弟媳妇,现在人在樊城,关机不知道哪哭呢。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宋庭裕打了个打呵欠:“这事你得找你大姐。她手里有一个师团的兵呢。”   宋家大姐宋敏之是樊城军区司令部的一位正军级官员,从小就在军校打拼出了一身男人不得靠近的气质。   快四十岁了也不成家,主要是没人敢娶。   “别给我废话了,天亮之前我要确认她是安全的。而且眼睛不可以哭花,免得不能上妆。”   佳佳,如果在你心里,有些决定太难做。那我们就先忘记自己已经三十岁的年纪,干点年轻人的疯狂事吧。   ***   “就是这个绿色垃圾桶么?”傅婷月怀抱着满满的使命感,深吸一口气。刚想把手里那张装卡片的信封都放进去,再一回头,却发现阿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秋夜萧索,风清冷。   傅婷月裹了裹身上的风衣,说不出哪里恐惧,但就是觉得心神不定。   这几个月来,她从一无所有慢慢打拼到今天这个高度。什么朱子秀周丽娜云小琼冯佳期,通通不过是垫脚石。   从那天在夜如澜第一眼见到宋辞云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一种任不可能而勇往直前的信念。   爱一个人又没有什么错,她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要怪只能怪她们不聪敏。   就在这时,身后呼呼啦啦几声脚步出来。傅婷月凛然一回头,为首的一个男人五十多岁,看着慈眉善目的,一点不像坏人。   他就是刘正豪了吧?傅婷月心想。   “刘先生,我是替我哥来送芯片给你的。”要论演技,傅婷月一点不含糊。只不过她知眼前这几个人都是些亡命徒,心里总是有点讪讪的。   刘正豪挥了挥手,左右两个人上去,一把将傅婷月给架住了。   “刘先生!我哥说你们不要冲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这个东西还给你,你们也就放心了。”   倒出信封里的芯片,刘正豪仔细端详了一下。突然神情暴起,狰狞可怖:“给我把这个臭婊子绑起来!”   傅婷月当时就傻眼了!   “这是芯片?这他妈是电话卡!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云小琼已经被警方抓起来了,杨颂莲的东西早就落到警察手里了是不是!你是云小琼?我看你是个条子吧!”   “不是!我不是警察!”傅婷月几乎吓尿了。   “刘爷,她不说实话,要不要来点硬的!”旁边有人一脸猥琐地说,一双眼睛就没有移开过傅婷月漂亮的身体。   “你们看着弄,给我问出点实在东西就行!”   “不要!我不是!救——”傅婷月一句救命还没喊出口,迎面过来一拳就把她揍懵了。   她哭喊着:“你们弄错了,宋三爷跟你们是一伙的,他——”   “一伙的?宋小三跟警方一个鼻孔出气,短短半个月断了我们多少路子?你到底是哪来的蠢货,说!”   在此之前,傅婷月还不愿相信宋辞云是故意把她推到火坑里来的。直到她开始回忆,送她出门前的最后一瞬,宋辞云脸上的笑容温和得近乎不自然。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这样对付自己呢!   “打不打?打没意思,细皮嫩肉的不如——”   看着一张张猥琐的面孔冲自己慢慢逼近,傅婷月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今天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只希望老天爷看在她为爱执着的这一点点动机的份儿上,不要让她死的太痛苦。   远处警车轰鸣,仿若天降的救星。傅婷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越来越清晰的鸣笛,和眼下四蹿的脚步零零乱乱在逼近。   “刘爷!有警察!”   “快跑!”   “不行那边也有!!”   傅婷月蜷缩着身子,就像在战场和炮火中瑟瑟发抖的一只小野兔。等到警察来救她起来的时候,她还吓得连连挣扎:“别碰我!别碰我啊!救命!”   “姑娘!冷静点!我们是警察!”   “警察……”傅婷月睁着大眼睛,哇一声扑倒警察姐姐地怀里,哭得像死过了一回。   “队长,这姑娘怎么办啊。”女警方静竹把傅婷月从怀里摘出来,摘了还往里钻,再摘继续钻,跟蚂蟥似的。   人家实习女警也刚刚才踏入工作岗位,实在不是很会处理这样的情况。   然而刘队长正在打电话呢,摆摆手说:“先让医生看看她受伤了没。哦,宋先生,放心我们几乎把刘正豪全伙端了个干净。但是刘赟没出现。   没办法,现在的证据只能指控老子,就怕他一口气把所有的罪都端下来,替他儿子扛,这就有点棘手了。”   “没关系,我能拿到指证刘赟的证据。是他给杨颂莲下达指令的音频文件。你们先审刘正豪就是了。”   “谢谢你宋先生,只不过——”刘队长转过脸,看着还在女警怀里哭得像智障似的傅婷月,“只不过,这女孩是怎么回事啊?”   “呵呵,刘队长,?烦你把电话交给她。”宋辞云说。   傅婷月一接电话,哭得更大声了。   “小月,好玩么?”   “宋大哥,你……你……”傅婷月上气不接下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那么相信你,我……”   “我有怎么做?我有打你伤你么?傅婷月,这几个月来,你难道不也是在用这样的手段,一次次算计我身边的人么?   我和佳佳拿你当小孩子,从来没有对你怀疑过一分一毫。就算知道你有小心思,也没往深里算计过。   你倒是说说看,你听去了多少秘密?利用我妈和周丽娜的关系,利用周丽娜和佳佳的矛盾,再利用杨颂莲,利用我妹妹。先让我妈对你毫无防备,再接近周丽娜,假意在她和佳佳之间当和事老。然后把周丽娜的丑事告诉我妈,让我误会佳佳的同时,踢周丽娜出局。再拿我父亲的死做契机,挑拨小琼这个没脑子的家伙,让她脱离我的控制去收拾杨颂莲,让冯佳期误会我。   傅婷月,我真是对你太刮目相看了!”   “宋大哥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啊……”傅婷月哭得泣不成声,“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你,可是像我这样的小姑娘,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你。我承认我不择手段了,可是那也是她们自己不知道珍惜啊。”   “你知不知道我妈因为这件事病情复发,到现在还在昏迷。又知不知道佳佳差点燃气中毒,再晚个半刻就没命了?至于我,你有幸在我身边照顾了我七天七夜,但我伤成这样又是拜谁所赐?傅婷月,我何德何能,让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为了得到我而怎么处心积虑?   如果你是我,你会接受你自己么?”   “宋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怕极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出现在你身边了!求你放过我好不好,别让他们杀我……”   经历一番绝望的恐惧,傅婷月哪里还敢再废话一个字。只是瑟瑟发抖地乞怜着,像个斗败的泰迪。   “如果我要你死,只要通知刘警官晚到一分钟就可以了。小月,有些课。不交学费是学不到东西的。   你得明白,你能想到的事,就有别人能想到。你怎么算计别人,总有一天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希望今天的事能让你有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好好想想该用自己年轻地生命做点什么事才有意义。   如果你现在依然迷惘,我可以给你指个方向。你抬起头,向右边走——”   听了宋辞云的话,傅婷月果然抬起了头。就看到阿泰拎了一袋早餐,在初升的阳光下,靠着车门站立。   “上车去,阿泰会带你去个地方。如果那里都救不了你,下次我就埋了你。”   宋辞云挂掉了电话,拉开窗帘后放进了第一缕阳光。   终于雨过天晴了呢?也不知道他的新娘,准备好了没有。   ***   冯佳期像个游魂一样徘徊在樊城的火车站,手里捏着今早七点回t城的动车票,静静等待着检票开放。   “请问,你是冯佳期么?”   有人从身后过来,拍拍她的背。   冯佳期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很高很帅,气质好得像个gay。   “我是。您是——”   “太好了,跟我走一趟吧。”说完,冯佳期就觉得那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自然了。接着,一只?乎乎的?袋从自己后面罩了下来!   身子被人平地扛了起来,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给扔上了车。   冯佳期挣扎着,四肢却被人很快按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   “别吵!”低幽幽的男声吼了她一句,随后,一针刺痛慢慢推进冯佳期的手臂。   她没了意识。   平躺在酒店地大床上,冯佳期醒来时没觉得身上有哪里痛,只是脑袋昏沉沉的。   腾一下坐了起来,眼前的两个男人——哦,不对,应该是一男一女。   左边一个男人靠在柜子上,双手抱肩,神色优雅不羁。   着西装和花式衬衫,头发梳理得很有型。   另一个女人留短发,站姿十分挺拔。双眼炯炯有神,精致的五官却可惜模糊了性别。   因为她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看肩上地军衔,冯佳期眼花缭乱。   “你们是——”   冯佳期低头看看自己,差点吓尿!   为什么胸部露出这么多!这什么衣服啊?!   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换衣服了?男的还是女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佳期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穿过这么不舒服的衣服。低低的胸口,拉长了丰满的事业线,蕾丝地花边刺得她两只手臂都不舒服,还有那么长的裙摆,连腿都看不见。   最要命的,居然还是白色的!多不吉利啊!   冯佳期想了想,哦,原来这个裙子叫婚纱。   “你好,我叫宋敏之,是宋辞云的大姐。这是我弟弟。宋庭裕。”   女军官走到冯佳期面前,冲她礼貌地伸出手:“抱歉冒犯了,但是我们想来想去,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比较符合我家小三的风格。”   “你们……是宋辞云的家人?”冯佳期捏了下脸,又要去揉眼睛。   “别揉!当心妆花了。”宋大姐按住冯佳期的手,同时将一面镜子如同变魔术一样伸到冯佳期脸前。   这是她么?   冯佳期几乎不敢认了。   清爽的短发下,修长的脖颈里套着一枚星星点灯一样的钻石项链。   精致的公主冠上绑着纯白的头纱,妆容妩媚恰好,明艳动人。   尤其是唇膏的颜色,樱花的淡粉上加了一层可爱的啫喱。让她整个人显得又美味又可口!   “时间差不多了,小三等急了。”宋庭裕看了看表,推开房门。   看到进门来的男人,冯佳期差点就扑上去哭出了声。   “别哭,傻丫头,妆会花的。”   冯写意抬起左手,轻轻拂过妹妹的脸。   “几年不见。你都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我本来就很漂亮!”冯佳期抓起冯写意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拿来擦鼻子。   擦完又要哭了:“哥,你的手真的长不出来了么……”   “我又不是壁虎。”   “可你有那么多条命,怎么都不会死。为什么她要对你这么残忍!”   “谁?”冯写意奇怪道:“谁对我残忍?”   “作者。呜呜呜,我们都有自己的幸福了,你的呢……你一辈子就这样么?”   “谁说我不会幸福呢?后来的,不一定就是不好的。”冯写意替妹妹擦干眼泪,用仅剩的左臂牢牢挽住冯佳期的手,“没关系,哥只有一只手也能送你到,属于你的幸福身边。”   夕阳下的海滩,教堂的光影深深浅浅。   踩着一路粉白色的花瓣,冯佳期挽着哥哥的左手,听浪花与婚礼进行曲的交割。   花亭下站定,她的男人就在十米外的红毯上等着她。   冯佳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的宋辞云也可以像王子一样英俊。   他瘦了好多,可能是害怕?色加身会给人更伶仃的错觉。所以特意改了白色的燕尾服。手捧一束血红的玫瑰。整个人在夕阳的光谱下,散发着雕塑一样迷人的气质。   他的脸色还好。但冯佳期看得出来,未免苍白,他上了些妆。   头发和胡茬都修剪干净了,笑容一如初见那般熟悉自然。   单膝点地的时候,他因伤痛而显得有点困难。冯佳期已经泣不成声了,想要上手去扶他。宋辞云却拒绝了。   他笑她:“新娘子不要这么迫不及待好么?”   神父问他们愿意么。   宋辞云说:“我愿意娶冯佳期为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生存与死亡。今生今世,唯有一人。”   于是又问冯佳期,你呢?你又愿意么?   冯佳期用头纱盖着泪颜,几乎无法把话说完整。   最后她只是点了点头,半晌才开口:“宋辞云,对不起……”   座下来宾齐齐惊讶。   对不起是什么鬼?   “对不起,宋辞云。我爱你,也非常非常地愿意嫁你为妻。可我实在不够好。比起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佳佳。你不是不够好,你只是太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宋辞云握住她的双手,温和的眉眼中尽是真诚的力量,“但我相信你,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你会明白我是你值得依赖,也愿意为之付出的那个人。   再勇敢一点好么?”   宋辞云站立了太久,实在有些难以支撑。后来安排现场的工作人员帮他送了一把椅子过来。   这个相对距离稍微有点滑稽,但不影响冯佳期一字一顿的陈情。   “我害怕,”冯佳期吞下泪水,扬起唇,“宋辞云,我害怕你对我的好,有一天会成为我后悔不跌的因素。我害怕一旦失去了你,我会千倍百倍地懊恼自己。   我也想为你做些事,可我连一顿饭都没有为你做过。我享受你对我的疼爱,却从来只把自己舒不舒服,满不满意的程度放在第一位。   我总怕你伤害我,却没想过自己有没有伤害你。我总怕失去你,却没有为留住你做过一点努力。我不要你用这样一场梦幻般的婚礼冲昏我不清醒的意识,我只想变得再好一些,再精彩一些,才能堂堂正正地说愿意。   宋辞云,你能理解么?我,我知道,在座的来宾都是你的亲朋好友,他们都不认识我,所以他们更心疼的是你。我希望有一天,他们见证的不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公主,在你的疼爱和包容下肆无忌惮。而是一个真真正正能为你考虑,能为你相扶相持走下去的好女人。她成长成熟起来以后,爱你,甚至可以胜过爱她自己。   只有这样的我,才有资格——”   冯佳期觉得眼睛有点疼。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哭得太多了,看什么都刺激。   就比如说,教堂斜上方四十五度角的反光,究竟是彩色的玻璃,还是瞄准镜呢!   “当心啊!”   可是宋辞云背对着枪口,又是坐在椅子上的,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闪开身子!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他有点遗憾。   好端端的,连一句我愿意都没听她说出口?这么死,是不是太不甘心了。   宋辞云没有觉得有多疼,可能是因为身上本来就有伤口,对疼痛不再敏感了吧。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意识到那一片白花花的婚纱像漂浮在天上的云朵一样柔软地砸下来时,冯佳期脸上的泪痕终于干涸成一道平静的风景。   谁也没有想到,冯佳期会在第一时间扑上来挡在宋辞云身前!   场面一片混乱,宋敏之立即带人冲出去,团团封锁了海岸线。   冯佳期之前从杨颂莲那里拿到的芯片已经被顺利送往警方,任凭刘正豪嘴再硬,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扛。他那装疯卖傻的儿子刘赟还是难逃法网。   但是计失一步的是——刘赟早就雇佣了杀手,意图把宋辞云这个从里到外都在坏事的混蛋,一枪崩了算数。   “佳佳……”从铺天盖地的婚纱里找出心爱女人的脸,宋辞云一把将她抢在怀里,“佳佳!”   冯佳期以前从来不认为中枪有那么疼,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比疼更难忍受的,是恐惧。   “我……伤哪里了?”整个右边身子都?了,她只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像打翻了的热水瓶,整个倒在身上。却判断不出究竟是哪里最疼。   “没事的。不是要害,你不会死的!”宋辞云搂紧怀里的女人,抓着婚纱疯狂按在她的创口处。   婚纱全是洞洞孔,哪里有止血的效果啊!   冯佳期觉得眼睛有点发暗,大概是太阳终于下山了吧。她想。动了动唇,她的声音细如蚊鸣。   “佳佳!你要说什么,我在这儿!”   “我愿意……”   “什么?”   “宋辞云。我愿意……”冯佳期的泪水涌出眼底,一颗颗滚在宋辞云的脖颈里。   “我知道你愿意!”男人紧搂着她,奋力咆哮,“冯佳期你分明就是爱我的!你爱我甚至可以胜过你的生命,你不许走,不许离开我你听见没有!你已经是我的了……你得老老实实地,在我身边待一辈子……”   什么傅子康的算个屁啊!你有种就在天上看看清楚,这个女人,她宁愿用你赐予她的生命,义无反顾地换我平安!她终究还是爱我更多的。   冯佳期,为我再勇敢一点。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我们分开了。   ***   三个月后,冯佳期伤愈出院。   当时那颗子弹打在她的右肩胛上,虽然不是要害,但还是留下了遗憾的后遗症。   医生说,因为弹片切碎了她的锁骨。为了缝合血管,不得不截断一小块骨骼。虽然愈后不至于影响日常,但她的左臂会萎缩三到五厘米。   看起来,左手比右手短。   为这件事,宋辞云难过了好几天。但冯佳期劝他说,没关系啊,你想想看,我们两人的左手都短一点,这样‘那个’的时候,双手相抵就正好补上了,再也不会觉得别扭了!   当时宋辞云就把她给压了:“冯佳期我都三个月没碰你了,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欠**啊!”   ***   出院后宋辞云把冯佳期接到奶奶那里,医生说她还需要再好好调养一阵。有天下午,冯佳期推着宋奶奶去外面的花园,远远看到有个女人带着个小男孩站在远处。   女人的脸是陌生的,但冯佳期还是认得出男孩的。   她们站了好久。始终也没上来说话。最后远远地冲着这边鞠了一躬,就走了。   回去以后,宋奶奶就病了。   医生说查不出什么原因,可能就是人老了,心力交瘁了,这辈子做的对也好错也罢,自己懒得承受了。   有天晚上,宋奶奶把冯佳期叫过去,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轻轻跟她说了句什么。   第二天老人突然病得更重了,送医院就直接进了重症室。   冯佳期对宋辞云说,奶奶是想她的秀秀了。   朱子秀的心脏移植手术在一个月前完成,很顺利。   心脏是宋樊明的。老宋病情恶化后,向国外医疗组织申请了安乐死。   临终前,他吩咐儿女们不可以把真相告诉朱子秀。他想就这么静静地守护这个傻女人。   后来冯佳期问宋辞云,你爸是不是早就做了这个打算?   宋辞云说他不知道,但也许吧。有时候宠上瘾了。真的戒不掉呢。   在宋奶奶弥留的最后几天,一直是朱子秀在她身边照顾着的。   奶奶走后,朱子秀将她的骨灰和云老六的都迁到一处墓园了。   她还是不怎么喜欢冯佳期,虽然后来知道她怀孕了,心里也高兴。但人就是太复杂的动物,一旦有了心结,怎么也解不开。   后来她索性就一个人搬到樊城老家,随便吃斋念佛去了。   第二年春天,冯佳期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宋亿。   然后宋辞云处理了夜如澜的所有事务,冯佳期卖掉了华格文娱的一切资质。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心情,回白氏圣光集团了!   “你们都是自己当过老板的,现在适应这种工作节奏么?”白卓寒在接到人事部复试安排的时候,表达了自己疑惑,“出来打工,总是要看别人脸色的。而且,我可是一向很苛刻的。”   “没关系白总,我们都属于不太愿意抗压的那类人。混个心安理得。平淡是福。待遇您看着给就是了。”   白卓寒这几天精神不太好,主要是小儿子太能闹了。唐笙一门心思都在照看康复期的小木头,根本分身乏术,他只能自己上手带着。   每天晚上哭得跟鬼叫似的,而且一言不合就尿一身。白卓寒已经找了唐笙好多次了,要她专门为自己研发一种香氛,怎样才能盖住儿子的尿味!   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白卓寒决定尽快结束这场面试。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别浪费时间了。   “明天就去报道吧。不过说好了,一个月的试用期,先站电梯。”   冯佳期:“我们又不是白家的人,不用这么历练吧?”   “规矩改了。”   宋辞云微笑着点头,表示接受。等白卓寒离开以后,他把冯佳期拽了过来:“站电梯不好么?到时候我们把灯关了,从里面锁上,做点不可描述的事。”   冯佳期:“……”   (第二卷完)   第二卷终于完结了!明天晚上九点,你们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第三卷!   也是本书的最后一卷。《春风十里,不如前任暴毙》   不同一般的霸道总裁妖艳贱货,猫咪只是非常想写这样一个故事。ps小月和小琼去哪了,第三卷会解释 第001 神秘的婚纱店老板   “平安无事咯!”   老内勤李叔亮起烟腔哑嗓,学着电影里的调调,拉响六点钟的下班号。   方静竹从一刻钟前就开始盯电话了。   别响!小样你别响!   最怕临近下班起案子,人民警察也是要回家休闲度假婚嫁的好么!   上个月的一起连环盗窃案,已经让她连上个一周的夜班。还好未婚夫林谦大度又体谅,从不会因她一次次的爽约而表现出半点不满。   然而选婚纱的日子一拖再拖,作为一名待嫁二八——哦不,二十八大龄剩女,方静竹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了。   “先走了李叔!”   以最快的速度脱下警服,方静竹把长发一放,高跟鞋一蹬。   一出警署大门,远远就看到马路对岸停着一辆雪白的迷你小跑。   看人家这车?多衬气质。   哪像自己,不管什么车,进驾驶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警灯。找不到也没关系,甭管什么。只要圆的,巴掌大的,不扣在头顶上她丫的就没安全感。   陶萌跟方静竹说了,为拿到这家高端婚纱店的排位卡,她就差以身事色了!   “静静你可别再放鸽子了,整个b城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警察!还能不能好好结个婚了?”   陶萌是方静竹的高中同学,典型温柔漂亮的乖乖女。说话细声细气的,一出场就自带绿茶婊的气质。高一下学期转学到方静竹的班上来,据说是因为她爸妈离婚,爸爸卷钱跟小山跑了,她妈妈一个人带着她生活拮据,才不得不灰溜溜地转学到这所鱼龙混杂的三流高中。   男生的女神就是女生的公敌,何况陶萌这样又柔又弱又没背景的破落女。不演一出复仇高校,都对不起这人设。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班上的女生组团把她刷得跟副本似的,踢椅子。撕课本,堵在厕所里恐吓都是小case。   方静竹不愿袖手旁观。她从小就像个男孩似的豪气,最见不惯恃强凌弱。   有一次看到陶萌被人堵在学校的车棚里,用口红往脸上画王八。   啧啧,别说这美女就是美女,画上王八都好看。   然而方静竹可不让了,你丫一支唇膏抵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了,这么浪费还有没有天理?   啪啪啪一顿暴打过去。从此,两个姑娘成了最好的朋友。   方静竹念警校,陶萌学了服装设计。大四那年做毕设。陶萌想着做个什么东西能纪念一下自己跟静静的友谊呢。于是想来想去,灵机一动冒出来个感人的馊主意。   她给方静竹弄了一套量身定制的制服诱惑!   静静感动的一塌糊涂,如获至宝。可谁也没想到最后被辅导员整备查房的时候找了出来,以亵渎警校形象为理由,把方静竹记大过了。并直接影响了方静竹的毕业分配。   为这事,陶萌哭得跟逼良为娼似的,分分钟要自杀以谢罪。   方静竹劝她说没事,她宁愿记过也不愿丢弃这件情趣装。   因为她觉得,人人都当她是钢筋铁骨的霸王花,只有陶萌才能捕捉到她c罩杯的柔性美。   人生得一知己陪着掉节操。足矣。   不过后来呢,方静竹的记过还是解除了,人也顺顺利利分配到了警队。   这里面,还是陶萌的功劳。   陶萌的妈妈在两个姑娘即将毕业的前夕,嫁给了本市大财阀林圆通。   别误会,人家不是做快递的。   而是因为林家老太爷的慧根有点奇葩。儿子出生的时候,他一下子顿悟了。给自己起了个法号叫圆通,兀自念念叨叨的。   助手还以为这是他给儿子悟出来的名字,于是就这么上户口了。   林圆通满月的时候,老太爷正式出家剃度去了。   任凭老太太抱着儿子跪在五台山下面哭成九曲十八弯。也不肯回头。   于是林圆通从小就立志,爹你不是要当大圣人么!好,我就当大俗人。   我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先定个小目标,一三五怼马芸,二四六怼王健琳,星期天看马芸怼王健琳。   就这样,林圆通叱咤商场五十年,把整个b城踩在脚底下方显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主要是因为他光顾着赚钱了,没时间谈恋爱,五十岁前都是单身老狗一枚。   于是人人都说,你看他爹虽然很悟道,可是总还是食色性留子嗣的。   他可倒好,一辈子没碰过女人,比他爹还像和尚。   林圆通想,对哦,这怎么行呢!于是五十岁那年,他风光迎娶了陶萌的妈妈,刘娉婷。   所以有了这样一个牛逼的继父撑腰,陶萌的人生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方静竹的一个小小处分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陶萌给她带来的幸运可不止这么一点点,说起自己的未婚夫林谦,更是好闺蜜一手穿的线。   林圆通膝下无子,偌大家业总不能随着兵马俑一样埋葬吧?   于是他二弟就把自己的次子林谦过继给他,表面上就喊林圆通爸。   林谦也是争气,小小年纪就独自在国外求学,二十岁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并独立创造了品牌。   像这样身家百亿的青年才俊,又到了适婚年龄。名门闺秀趋之若鹜,自是不在话下。   可谁也没想道,林公子不爱红装爱武装。   环肥燕瘦的比不上某女警的两块大胸肌。   第一次在陶萌生日宴上见到了方静竹,林谦的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走不动了。   论颜值,方静竹长得算是很漂亮了。但跟陶萌那种完全不是同类型。   陶萌属于娇小柔弱型的,一把掐得住腰,随便拧两下就能捏出水来的。一看就很想把她揽在怀里,又亲又摸的、   方静竹高瘦,匀称,看着下盘就很稳。大多数男人一看她,就很想跟她一击降龙十八掌对过去,谁先吐血算谁输。   但林谦不这么认为。他说方静竹像颗荔枝,外表又苦又色,跟密集恐惧症似的。剥开来,真是嫩的吹弹得破。   不过可惜了,在一块一年多,林谦还没机会把这颗荔枝啃开。   方静竹说她可是很传统的。   妈妈说了,女孩子的身体不可以让男人随便乱摸。不结婚不能有x行为,更不能怀孕好么?   林谦你要知道,我是人民警察,你要是让我怀孕,那算袭警!   当然。这话是她骗林谦的。因为她妈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就死了,爸也跑了。她是舅妈带大的。   不过林谦也是能忍,硬是吃了一年多的手擀面。   最后忍无可忍的男人啪一声撂下一枚钻戒——方静竹,你他妈的不是人民警察么?你忍心看到你的人民这样水深火热么!   有种你就嫁给我,你这种女人,活该被我疼一辈子!   三个月前,林谦终于求婚了。那天方静竹哭得一塌糊涂,主要是队里刚破了个大案子,组团去吃?辣牛蛙锅了。   回家时看到半裸的林谦正在烛光下跟她撩骚,静静把心一横——算了,反正都答应他了。   这点勇气都没有,还怎么对抗犯罪分子?   她洗了澡,喷了点香水。摩拳擦掌地爬上床,唰一声,直接拿手铐把林谦给拷床上了——   “不好意思哈,职业习惯。”   林谦哼一声,跑了个骚白眼:“没事静静,老公就喜欢这个调调,不用解开。”   方静竹双手一抱拳,差点吼出一句承让了。   可还没等把她的虎背熊腰落下去,哗一声——大姨妈唱着血染的风采淋漓了整个罪案现场。   林谦都快哭了。   方静竹连连抱歉,说她一向不准,不知道是今天啊。唉,一出警就见血,能给我报工伤不?   林谦说没事的静静,咱们来日方长。   “不行不行,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好不容易颠覆世界观为你做点事——”   林谦:“……”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没听说过这种事还要颠覆世界观的!   “静静,别为难了。我真没事,真的。从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尊重你的职业,也欣赏你与众不同的风采。”   看到心爱的男人这么通情达理,方静竹感动的一塌糊涂。   “不行林谦,今天我说什么都得好好伺候你!”   亲戚来了不要紧,姐不是还有一张温柔小巧的血盆大口么?   然而当天晚上,林谦的确是在急诊室的哀嚎中度过的。   因为方静竹晚上吃的?辣香锅。   “你说你哥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我呢?”坐在副驾驶上,方静竹满满收起刚才那段匪夷所思的回忆,无精打采地跟陶萌吐槽,“堂堂林源集团的少当家,多少莺莺燕燕的眼巴巴想要爬他的床。   萌萌,你说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隐疾啊?”   陶萌一边开车一边嚼口香糖,一听这话,咕叽一声就给咽了。   “厉害了我的姐!你俩到现在还没那个啊?”   方静竹摇摇头,一张脸红得作修女状。   “算了算了,反正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只要学着温柔点,别把我哥给吓着哈。我的好大嫂。”   自从刘娉婷嫁给林圆通后,陶萌一直是喊林谦哥哥的。等方静竹跟林谦结婚后。她也是要改口叫一声大嫂。   方静竹拄着下巴,唉声叹气。   “怎么了?别跟我说,你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婚前恐惧啊?”陶萌开车下了高架,指着前面的路口说,过了前面的红绿灯,就到婚纱店了。   “也不是。”方静竹调了调安全带,“就是觉得,林谦这段时间怪怪的。”   “怪?他能有你怪啊?”陶萌打趣她:“你想想看,你整天在警署跟这一帮大老爷们乌烟瘴气,空气里漂浮的都不是pm2.5,全是荷尔蒙好不好?我哥都没怀疑你,你还好意思怀疑他?”   “我也不是说怀疑——”方静竹搓了搓手心,她不好意思矫情地跟闺蜜说,女人都是有第六感的。   尤其是女警,那直觉准的,跟警犬似的。   “可能是我真的太忙于工作了,忽略了林谦吧。以前他还缠缠我,现在他都只管忙自己的去了……”   “矫情。”陶萌瞄了她一眼,“你是因为我哥今天出差,不能来陪你挑婚纱而难受?”   “唉,我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方静竹摇摇头。   就为了选这个婚纱的事,方静竹从三个月前起,已经放了林谦好几次的鸽子了。想想也有点过意不去,可是谁叫犯罪分子不休假呢?   “说起来也是我不好,萌萌,我想等结婚了就赶快要个孩子吧。昨天队长还跟我说,想要队里出个教员,给实习生做系统培训。工作强度稍微不那么大。我已经提交报名了,还没跟林谦说。他一直以来最担心我的安全,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很安心。”   方静竹觉得,自己欠林谦的实在太多了。不把自己的肚子奉献出来给人家传宗接代,实在是无以为报呵呵哒。   “看不出来你还挺传统。”陶萌笑她,“行,我先替我哥谢谢你哈。”   说着,车已经靠边停下来了。   “就是这家?”方静竹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小店的logo——百年良缘。   这么复古又陈韵的基调,真的有陶萌说的那么抢手么?   这家婚纱店坐落在街角,三面落地窗排布着琳琅满目的样品。   白花花的看着就让人心痒。   试问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真能经得起嫁衣的诱惑呢。   只不过,光从店面的外部来看。方静竹找不出卖点。她觉得一件件,华丽闪光如同蚊帐,虽然都漂亮,但都一个样。   “这家店的婚纱都是高端定制的,每一件独一无二。里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当你走进店后,只能选择你要求试穿的第一件。”   “啊?这什么意思?”方静竹觉得不能理解。   “婚纱店的老板说,每一件婚纱都是有灵魂的。你选中的第一眼就是命中注定的。要买,就只能买第一件。”   “那要是不合适怎么办?”方静竹说,“看好的衣服上身后会有胖瘦的差异,万一不能穿呢?”   “老板说,胖了你就减肥,瘦了你就增肥。人就婚纱,不是婚纱就人。   它属于你,你必须穿上它。   这个理念虽然有点奇葩,但仔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婚姻亦是如此,人人都想找到合适的另一半,但却很少有人明白相守的真正含义——没有两个人是生来就应该契合的,磨合与牺牲才是生活中最永恒的旋律。婚纱给姑娘们一天的公主梦,更是给了她们漫长岁月里与爱人相扶相持的勇气。”   方静竹点点头:“嗯,有点道理。”   “所以这个理念一推出来,论坛就炒得火热。可是老板这人很有情结,就算你出的价钱再高,他也不一定肯卖给你。   这东西呀,也讲究缘分的呢。每卖出去一件婚纱,老板都会在礼盒里为姑娘写上一句话。   他的字非常漂亮,十分值得珍藏。有些是鼓励,有些是鸡汤,都是根据第一印象量身定做。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简直帅到爆啊!”   方静竹算是明白了:“敢情你为我这么尽心尽力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陶萌有过一两个不痛不痒的男朋友,均因不合适而和平分手。   她比方静竹小一岁,目前空窗期。   不过方静竹可一点不为她操心,顶着林圆通继女的大光环,少不得多少青年才俊趋之若鹜。不过呢,这姑娘有点梦幻——帅气骄傲又有才情的婚纱店老板,可能更适合她的理念呢?   “你想多了,我才不可能对那个老板有兴趣,他——”   “静静!”还没等陶萌说完呢。就听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方静竹一回头,眼睛差点湿了。   就看到林谦抱着一束红玫瑰,像个不知所措的老婆狗一样穿过马路。   他不是出差了么?   一身笔挺的商务衣装,两眼熬得?漆漆,凑过来,浑身都是头等舱里固有的咖啡香。   方静竹不需要动用柯南力也猜得出来,他这是一下飞机来时差都没倒就赶来找自己了。   眼圈一酸,方静竹扑上去接过男人的花:“你刚下飞机吧,怎么不回去好好休息呢?这点小事,有萌萌来陪我就是了。”   “这怎么行?选婚纱可是大事。做老公的哪有缺席的道理。”林谦还是如往常那样,一本正经的宠溺,把方静竹萌得不要不要的。   姑娘更无地自容了:“可我都爽约好几次了。”   “废话,你能放我鸽子,我能放你鸽子么?”   “我……”   “好了进去吧,等下一块去吃饭。我订了西餐。”   陶萌在一旁酸溜溜的,故意轻咳两声:“好了,牛郎织女见面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哈。”   “唉!”方静竹红着脸,一把钳住陶萌的小手腕。“萌萌你别走啊!进来帮我挑嘛。”   “有哥在,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啊?”陶萌笑道。   “恩恩,静静你穿什么都好看。”林谦像个应声虫似的,毫无英雄气概。   方静竹心里虽然美得很,但表面上还是狠狠白了林谦一眼:“你看,他直男癌晚期,啥也帮不上忙好么!走,你去挑。可帮我好好比量一下,免得挑个太不合身的,害得我还得减掉一身的腱子肉!”   说着,方静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把两人给拽进了店。   店面不算大,但格局简约整洁。   茶色的地板,米色的沙发,招待员是个扎马尾的年轻姑娘,一笑两酒窝,甜腻腻的一声欢迎光临,叫的人骨头都酥了。   “你好,我有预约过。带着朋友来选一套婚纱。”陶萌递上了招待卡,拖着方静竹手走上前。   “好的。请稍等。”小姑娘接过卡,到后面的收银台那里跟老板讲话。   方静竹追着目光过去,就看到一米多高的白色柜台后,一把中世纪欧洲摇椅上,坐了一个男人。   他大约三十五六,立体的五官精致绝伦,神态雍容随意,就好像身子里住了一只风烛残年的懒猫。   动作慢吞吞的,神情也是慢吞吞的。   但是光凭一张侧颜,足以秒杀一切少女心。   他穿着干净的棉布衬衫,休闲长裤,长长的外套搭在肩上,袖口没有伸出来。   用长袖善舞来形容貌似有点娘,但身后柜式空调的冷风徐徐过来,却是把他的袖子吹得凌乱而有美感。   当他用左手在本子上完成记录,并抬头向她们示意微笑的时候——方静竹才意识到,他没有右臂。   好可惜啊,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竟然是残疾……   方静竹是警察,多年来见惯了人世间冷暖悲喜。本来并不太愿品评他人的第一印象。但这个老板的气质太特别了,实在让她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哪位是新娘。”老板的的声音真好听,淡雅的磁性压得很低,音色空灵悦耳。   方静竹愣了一下:“我……我是。”   “请进吧。记得,只能选择你挑选试穿的第一件哦。”   “哦,好——”方静竹定了定神,看了陶萌一眼,“那个,我……我先去下洗手间,等下让朋友陪我一起挑行么?”   她有点紧张。抓坏人都没这么紧张。然而今天挑个婚纱就跟选妃似的!   老板笑笑,示意她请便。   方静竹站在洗面台前,反反复地洗手。彷如第一次上手术台的医生,感觉即将发生的事又神圣又值得期待。   真不知道,穿上婚纱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呢?   会不会把林谦这家伙迷得鼻血横流啊。   不过说起来,这个婚纱店的老板真的好特别,就像漫画故事里那种经营稀奇古怪东西的店主,像个妖精,真的。方静竹这样评价。   “这件吧,我觉得这件看起来更好。”十几分钟后。陶萌替眼花缭乱的方静竹做了最后的决定。   “这件拖尾是蝴蝶结造型,梦幻显年轻,斜肩设计符合你保守的三观,又不失小性感。”   最后,方静竹听了闺蜜的意见——   试衣服的过程真的就像是一场灵魂的作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当然,也是怕不小心扯坏了,嘤嘤嘤。一件要六位数呢!   拖着尾纱,方静竹羞答答地走了出来。   她咬咬唇,问林谦好看么。   然而林谦看都没看。因为他正忙着在前台刷卡付钱。   “喂!你好歹看一眼啊!”方静竹佯装生气。   “不看!”林谦紧闭双眼,“婚礼再看!我怕失血过多!”   方静竹:“……”   包好了礼盒,方静竹怀着小鹿一样乱撞的心绪上了林谦的车。   晚餐后,林谦将她送回家。   “要不,今晚你跟我上去住吧?”方静竹羞涩地吻别爱人,几番不舍,终于开口约人。   “呵呵,等婚后吧。我忍都忍了这么久,不想让你为难呢。”   林谦打了个呵欠,想来可能是赶飞机下来真的疲惫了。   方静竹有点小失落。但还是很感动他为自己做所的一切。   “那,早点回去休息,开车当心。”   “嗯,你也早点睡,晚安。”   方静竹回家,换衣洗脸刷牙。然后像尸体一样往床上一躺——   没想到,她这么粗糙的女汉子,穿上婚纱也有这么好看的样子?   茶几上地婚纱礼盒端端正正地放着,就好像充满魔力的宝盒。   方静竹想起来了,陶萌今天跟她说,婚纱店的老板会给客人写祝福卡片,每个人都不一样。   也不知道,那个超凡脱俗的大叔,会给自己写段什么样的话呢?   怀着好奇又忐忑的心情,方静竹跳下地,打开婚纱包装。   粉红色的便签卡,散发着淡淡的麝香气。   翻开折页,漂亮的钢笔字映入眼帘,简直是一种视觉享受。   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你未婚夫和闺蜜正在商量什么时候去堕胎】   明晚见,你们说男主是谁!哈哈哈 第002 OK,我退出   “姓名。”   “田红。”   “报真名!”方静竹看了眼身份证,明明叫田淑芬好么!   “就这个,圈里就这么叫。”   面对眼前滚刀肉一样的惯犯,方静竹狠狠一挑眉,啪一声把记录笔拍桌子上了。   “老实点!报你身份证上的大名,你爸妈给你起的!”   “你妈给你起的名字,你舍得拿她当小偷啊?”   女人三十来岁,穿一件黑乎乎的外套。粗糙的皮肤上尽是暗沉,一双眼睛倒是精怪的很。   方静竹本来就算不上好脾气,这会儿面对着油盐不进的嫌疑人,只恨肩上的警徽条条框住自己的一切行为举止。   “你还知道当小偷丢人?年龄!”   “哎呦问什么问,你那不都有么?”田淑芬撇撇嘴,一条腿翘上膝盖。   “给我坐直了!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n进宫了还不知道规矩?”   方静竹的声音提的很高,同组的几个同事不由自主地往这厢瞄了瞄。   他们觉得奇怪——警花小姐已经不是第一天当警察了,面对这样胡搅蛮缠的惯犯,你越是跟她飙着劲得沉不住气,越是输得难看。   “凶什么凶啊?”田淑芬果然来劲了,“你还能打我不成?告诉你,我可是孕妇。你们既不能动我,也没权利把我留在这羁押。”   说着,她撩了撩自己的外衣,手往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拍了两下。   又来这招。   这是b城近几个月新兴的一个盗窃团伙,专门游走在上下班高峰的地铁公交,以及火车站医院等地区。   受害人大多是临近基层的血汗劳工,一时间,民怨飞天。警署领导也是亚历山大。   这段日子以来,大家蹲点蹲坑,也抓了几个小喽啰。未成年和女性居多。而这些女性无外乎有一个特点,都是孕妇。   孕妇不能拘留这一点,摆明了钻法律的空子。大多也只能批评教育一番就给放了,一来二去的,弟兄们也是泄气。   然而今天的方静竹可不同往常——   一听孕妇两个字,她蹿火蹿得更高了!   “你孕妇了不起啊!你结婚了么!合法了么?告诉你,别以为你说怀孕了我就拿你没办法!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做鉴定。要是查出来你说谎,数罪并罚!”   说完,方静竹拎起田淑芬一只胳膊,上手就要拷。   “唉!小方小方!”内勤李叔赶紧过来,把方静竹扯到一边去:“你今天是怎么了呀?一点点小事,怎么先乱阵脚啊?这种人就压根没脸没皮,你说咱都不好意思抓她了,她怎么就还好意思偷呢?可是没办法啊,人家说怀孕了。你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老百姓维权意识都强,警察也是难做。   狐狸没抓找再惹一身骚可就麻烦了。消消气,消消气哈。你看你这眼圈黑的,昨晚没睡啊?”   废话一样,昨晚可不没睡呗?   方静竹心里堵得跟破抹布似的——自从昨晚回家开卷有益一般看了婚纱店老板留给她的箴言,能睡着才有鬼好么!   方静竹对着天花板发了一晚上的呆,脑子里始终空空乱乱的。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拿出卡片来看,那行漂亮的钢笔字都快被看成镂空了。   陶萌,林谦。他们是兄妹啊!是拟定血亲啊!   是她方静竹在这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啊。   还记得她去年有次抓捕坏人意外受伤,差点挂在墙上交代成烈士。也是这两个家伙,一人400cc的血清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所以方静竹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   熬到凌晨,她气急败坏地发了一条短信到名片标识的上。   【先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不道德!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道理你不懂么?不懂还开什么小清新的文艺婚纱店!告诉你,我是警察我只讲有证据的真相,才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别人地只言片语。当心我告你诽谤!】   发完了短信,方静竹也不洗脸也不梳头,呆呆盯着,心情比等待开奖还复杂。半小时后,没有回复。   就像一拳出招在软绵绵的沙地上,方静竹心里堵得越发难受。   噼里啪啦地按下键子,她又打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不敢回答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我猜你这种人不是偏执狂就是自恋狂,唯恐天下不乱你看热闹很好玩是不是?】   就像被大海湮没的漂流瓶,依然没有回应。   方静竹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抓狂鲁莽又无礼。不敢向当事人证实的懦弱,只能冲陌生人发飙。   “小方?!”老李晃了晃手指,捉回失神的方静竹。   “我没事。我……”   方静竹揉了下眼,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此时刚过12点。   “我带这个田淑芬去医院检查,如果是假的,我要她好看!”   警车上,方静竹刚把女贼安顿好,就响了。   林谦打过来的。他跟以前一样,无论多忙多累,一日三餐体贴问候得就跟老佛爷请安似的。   “静静,午饭吃了么?”   “还没。”方静竹怀着几度复杂的心情,吐出的两个字回答丝毫提不起精神。   “都几点了,当心把胃饿坏了。”   “出外勤呢。等会回去就吃。”方静竹下意识地转了转手里的戒指,咬咬唇,“你,下午做什么?”   “我在公司啊。等会儿要开会,不过可以尽早结束,下班去接你好不好?”   “嗯,但我不确定时间……”   “没关系,我又不是第一次等你。”林谦挂了电话,方静竹却像被人点了穴一样,端着方向盘迟迟不动。   “妹子,咱还去不去啊?”田淑芬撇撇嘴,用胳膊肘捅捅她,“依我看,你就别费这个劲了。早点放了我,你也好早点下班约会是不是?我都跟你说了我是孕妇,真没骗你。”   “别废话!”方静竹本来就心烦意乱的,被她一聒噪。剩下那点耐心也都喂狗了,“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母亲,怀了孩子就是为了违法乱纪的?真不知道孩子他爸——”   “我猜,你没当过妈是不是?”田淑芬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而且,跟男朋友感情是不是也不好?   你刚才不停地转戒指,这都是犹豫忐忑的表现。我觉得你在这段感情里看似强势,实际上弱的跟耗崽子似的,人家疼你你就满心小确幸,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你身边的男人。”   “你还有完没完!”方静竹被她三言两语戳了心病,面子里子都挂不住,“我告诉你,我跟我未婚夫关系好得很,别以为我们女警平日里威风着,回家就不会当个好妻子。我——”   说这话,方静竹是有点脸红的。然而再一抬头,就见田淑芬得意洋洋地举着手里的一块百达翡丽!   竟然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从手腕上顺走了。   “还我!”方静竹咬牙切齿。   “你是个小警察,能有多少钱?这表是你男朋友送的?我跟你说啊妹子,刚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我的经验之谈。我们做这行的,最擅长察言观色。才好知道什么样的人有心事,警惕性差,好下手啊!”   “你还挺自豪的是不是!”方静竹一脚油门踩了出去,车子飚在城市道路的最高限码上。   她决定先忘记那张不愉快的卡片,却怎么也忘不了婚纱店老板那张辨识度很高的脸。   低头看看,那两条出言不逊的短信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但方静竹觉得,自己貌似已经输在了波澜上。   唉,玩弄人心的魔鬼也不过如此。   停车,挂号,方静竹牵着女贼坐等在妇产科诊室门外。等那些叫号如同过眼云烟。   “坐好!别乱动,我去给你开张化验单。”终于轮到了田淑芬,方静竹用手铐将她的一只手撸在走廊的长椅上,为免骚乱,还特意用外套盖了盖。   “我尿不出来……”田淑芬紧张兮兮地瞅瞅方静竹,“要不?改天?”   “少废话!都什么年代了还验尿,验血!”   可就在方静竹起身准备进去的时候,斜过眼视线范围里两具熟悉的身影,一看就不是群众演员!   陶萌和林谦。   方静竹身上的警服实在太显眼了,她知道自己哪怕再静止个片刻,说不定就会被对方同样对视过来。   陶萌穿着紫色的小外套,连衣裙底下是一双平底小白鞋。林谦还是一身商务西装,怎么看都像是从公司里抽空溜出来的。   方静竹想:我是警察,就算亲眼见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是不是?   也许是陶萌在外面遇到了渣男不小心擦枪走火?也许她被人始乱终弃又不好意思跟家里说?也许她只能依赖林谦这个大哥哥?   也许有一万种可能,惟独不可能的就是他们两个背着她方静竹搞在了一起。   贴着走廊。方静竹溜进诊室。   啪一声,她在胖胖的医生面前亮了自己的警官证。   “医生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执行非常重要的任务。需要您的配合。”   坐诊医生三十来岁年纪,每天送往迎来地打发着不痛不痒的门诊。大抵是日子过得悠闲,缺少刺激。   此时她一看方静竹的架势,眼镜片下的一双绿豆眸子蹭蹭放光!   “您说,要我怎么配合?”   ***   74号患者陶萌,请到3号诊室就诊。   74号患者陶萌,请到3号诊室就诊。   门口的叫号机反复播送,十几秒后,林谦轻搂着陶萌的腰,敲门进来。   “医生,我怀孕8周了。想做人流。”陶萌有点忐忑地坐下,多少有点不太敢直视医生的眼睛。   其实医生也不是很敢直视她的眼睛就是了——   方静竹穿了白大褂,戴了三层的大口罩,跟人家就诊医生借来的大眼镜能有八百度。   她压着声音,故作喉疾,偏着头咳嗽连连:“上次月经期什么时候?”   “上个月4号。”   上个月4号?方静竹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假设陶萌生理期很准时的话,那么应该是上个月十七八号的时候——   林谦的生日不就是8月17号么!   方静竹记得很清楚,自己因为临时出任务,只能把提前为男人准备的礼物用饿了么骑手送了过去。   那天正好下暴雨,骑手还特么翻沟里去了。   林谦亲自到医院去找快递员取东西,因为他说他真的很想在那一天收到方静竹的生日礼物。   等到两天后任务结束,方静竹才知道林谦淋雨着凉,挂了两天盐水呢。   为这事,她没少自责。   不,孩子不会是林谦的,这绝不可能!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你越是不相信,现实就越是要给你一记耳光。   “怎么不要呢?吃药了?看你年纪,也不算很小了。”   方静竹压着声音问道。   三层口罩让她的发音不是特别清楚,所以陶萌和林谦都没有怀疑。   只见陶萌转过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身后的林谦。男人哦了一声,扶着她的肩上前解释道:“我们,没……没准备好……”   眼镜片又厚又重。却不妨碍方静竹清楚地看到陶萌把手扣在林谦的掌心里。   捏的死死的,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的确定不要?”方静竹呼吸一窒,抽出病历卡,在上面划着些什么。   “萌萌……”林谦似乎有点动摇了,这一声萌萌,把方静竹的心都要给翻炒了。   “不好意思医生,我们再商量一下。”林谦摆摆手,拉着陶萌来到走廊。   相隔两米的距离,方静竹听得一清二楚——   陶萌咬着小嘴唇,憋出了哭腔:“你跟静静就要结婚了,万一她知道就麻烦了。哥,我们还是……还是……”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却要你受这样的罪。”林谦的忏悔真的是太真挚了。以至于方静竹傻乎乎地以为,这个人前雷厉风行的青年才俊,就只会在自己面前才把节操和气概掉的这么干净。   原来,对陶萌,他也温柔得毫无违和感啊?   “跟你没关系,我是自愿的。我就是觉得,可惜了……你的孩子,一定跟你一样优秀……不过,你有静静了,你们……”   “萌萌,你别这样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呀,没怎么办,就这么办呗。一闭眼。一咬牙,就跟打针一样。”陶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推开林谦的手,返回诊室。   方静竹已经把白大褂脱了,深色的警服贴在她匀称健康的身体上,整个人散发着不用逼供就让人想怂的气质。   推过陶萌的病历卡,上面被她用笔画了一只王八。   就跟高中那年,陶萌受人欺负时被画在脸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静静!怎么是你?!”   林谦和陶萌顿时傻了眼。诊室里的气氛眼看就要狗血起来了。   “如果每个犯人都能像你们这样,不用审讯就和盘托出,那……警察就好做了。   林谦,陶萌,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每天工作太辛苦,打心里疼着我,替我考虑着的吧?”   “静静!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陶萌上去就要拉方静竹的手,可是那小身板比起警校出身的方静竹,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随便一推。她呀得一声就被甩墙面上了!   “萌萌!”林谦一把扶住她,跟护犊子似的抢在怀里:“静静!你别怪萌萌,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伤害了你也伤害了她,你要是恨我怨我,冲我来就是了!”   方静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有担当!够霸气哈!冲你来是不是?行啊!   正好一个护士推着一车输液瓶上来,方静竹二话不说撩起一只,咔嚓砸林谦脑袋上了!   当时那血跟火锅调料似的,直接飚在方静竹的警徽上。   她一下子就哭了。   毕业那天宣的誓你都忘了么?方静竹。你看看你这点出息!   “林谦!林谦!!!”陶萌抱着林谦,哭得一张脸跟年画似的。   瘦不拉几的小身板一跃而起,冲着方静竹狠命一推——   “方静竹你发什么神经!你凭什么打人!林谦这一年多来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有为他着想过一丁点儿么?   摆出一副我就这样我最大,你喜欢我你活该的姿态。方静竹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想要他?”   方静竹惨然一笑,抬起血淋淋的手掌把泪水摸得跟鬼画符似的,“原来你想要啊?你想要你跟我说啊?你想要我不会不给你的。你想要么?悟空,你真的想要么?!”   高中那年的录像厅,两个姑娘逃课去看大话西游。   陶萌是软妹子,为紫霞仙子的爱情哭得一塌糊涂。   方静竹是女汉子,为唐僧罗家英的经典废话逗得节操全无。   我们就像一片叶子的正反面,风吹过,雨打过。总有一天,会计较谁拥有的阳光多一些。   “陶萌!你他妈的要是喜欢这个男人,我方静竹跟你争一下算我跟你姓!”   “可林谦爱的是你。”陶萌牵着嘴角,扶起地上头破血流的男人。   她的目光充满了不甘也充满了悲伤的挑衅:“你看,我说你配不上他。你连为了他,争一争都不敢。”   我不敢?   方静竹捏了捏手掌,残留的一片玻璃将她不甚敏感的神经刺得生疼。   不敢撕逼的那个人。通常只是因为更在乎罢了。   走出医院,开车门。   方静竹混混沌沌地开出了两公里,才想起来她把田淑芬忘在医院了。   等她收拾起乱成十二指肠的心情,再次返回的时候。   候诊室的长椅上就只剩下半截撬开的手铐。   ***   “方静竹!你已经不是新人了,怎么还能做这么鲁莽的事!”   队长张大勇一开破锣嗓子,跟海狮发情似的,白瞎了一副堂堂相貌。   “我知道错了。”方静竹负手而立,低着头挨训,“我只是……只是想去医院证实一下她是不是孕妇。”   “她是个鬼孕妇啊?!”张大勇甩手一叠照片,抡在方静竹身上,“他叫田小光,今年二十一岁。根本就是个男人!”   方静竹不觉得惊讶。连陶萌跟林谦都能搞在一起,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的?   “哦。”   “你哦什么哦?你知道他什么来路么!”张大勇气得喉结乱窜:“追踪八个月的2.17特大走私毒品案,横跨七个省,到现在查到哪里,线索断到哪里。你可知道我们牺牲了多少个弟兄?   好不容易有线人来报,说一个叫田小光的马仔一直在给上家牵头认货。他长得清秀,千面多变。特别擅长伪装,尤其是异装。很多时候会把自己打扮成街头乞丐或者孕妇扒手。   这次被我们反扒队歪打正着地弄到了,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突破,我电话就晚打过来半小时——你竟然把煮熟的鸭子给我捣?飞了!   方静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方静竹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惹了祸,但那又怎样呢?别说看个犯人看不住,就是看个男人她也看不住啊!   “行了,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骂了足足半小时,张大勇骂的都词穷了。走过来拎起方静竹的袖子。他看了看女孩手里的割伤。   “回去好好反省下,别人问起来,就说是嫌犯偷袭,你负伤不敌。统一一下口径,我好写报告。否则就你这个事,怎么不得停职查办一个月?”   “不,队长。”方静竹拒绝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件事,您还是据实报吧。什么处分我都认了。   放走田小光本来就是我失职。这手跟工伤一点关系没有,是我捉到未婚夫陪着小三去打胎,撕逼撕的。”   张大勇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方静竹的肩膀抽了抽,眼泪?涕都忍不住了。   “对不起,队长,我实在太不在状态了……我求求你,停我的职吧。我真的好难受,真的。”   “丫头……”张大勇拍了拍方静竹的背。“要不,休息休息吧?这段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谢谢队长,谢谢……”方静竹抹着满脸泪涕,蜷曲着血淋淋的手掌敬了个礼。然后逃也似得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方静竹睡了个昏天暗地。   第二天下午爬起来,她拎起那盒婚纱就来到了百年良缘婚纱店。   “老板,退货。”   咚一声,礼盒砸在收银台上。独臂的老板从小憩中醒来。眯了眯眼。   “不好意思,售出恕不退货。”   “你墙上的营业执照经营期限,超过六十天了。如果你不想明天就被工商过来拆招牌——”   方静竹脸一扬。   老板侧了侧头:“我是残疾人,有残疾证。政府经营创业补助,我可以多延一个月时间的。”   方静竹:“……”   “何况,就算我帮你退货了,货款也是要退到你未婚夫的信用卡里。   你不觉得亏么?”老板单手拆开礼盒,抖了抖曳地白纱:“拆了做蚊帐也是好的嘛,别便宜了渣男。呵呵。”   明天见 第003 你把孩子生下来吧   方静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来踢馆的。   人民培养了她的正三观,对待这样的老弱病残,态度更要春天般温暖。   可她就是恨得牙痒痒怎么办?   就比如,你飒爽英姿地摔了个狗吃屎,本想故作高冷地爬起来掸掸灰。偏偏被一个路过的人看到。不仅看到,还好(xing)心(zai)好(le)意(huo)地提醒道,姑娘,你裤门开了。   所以明显占不到口舌之快的方静竹,试着服了服软:“先生,你说你家的婚纱都是有灵魂的。所以才会把我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是不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它了,你应该把它回收,卖给其他有需要的人。兴许——”   老板呵呵着,捉起,在方静竹面前出示了一条短信。   是她今早发飙时,冲人家义正言辞的控诉——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方静竹觉得有点打脸,最后索性心一横:“你把零头给我提现!一口价。”   这件婚纱原价十一万六千。   方静竹的意思是,你退我一万六就行。但我要现金。   “我不是为了去恶心那个渣男,只是因为今天白天正好在医院看到这两只去打胎我没忍住去撕逼了结果放跑了嫌疑人被领导停职放假,不带薪。一万六,够我两个月生活费的。”   这一口气连标点符号都插不进去,方静竹差点憋死自己。   再抬头,看老板径自往柜台那边去了。很快数出一叠钞票,就跟地下交易似的。   哗啦啦地排过点钞机,他白皙的手指竟在最后关头轻轻截了一下。   这让方静竹有种快要被催眠的错觉。   “15800。”老板说,“两百算干洗费,沾血了。”   方静竹看了一眼自己胡乱包扎的手心。往身后藏了藏。嘴里却暗骂一句‘奸商’。   “还要不要再挑一件?”   打点这件命途多舛的白纱,老板冲着身后的一排样品努了下嘴。   方静竹眼晕心也晕。把钱一拍,连连摇头。   “不需要。”   “不会很贵的。”老板大概以为方静竹拮据,随手撩起一件婚纱的裙摆展示道,“你看这件。如果是女孩买给自己的,只要八千块不到。但如果是带着男人来,就要加个零了。”   “为什么?”方静竹表示,你这不是坐地乱起价么?   “因为对男人来说,投入的成本越多。越珍视。但凡太懂事的姑娘,自跌身价的后果一般都不会太好看。   钱是这世上最不要脸的东西了,凡是不愿意付出真心的,都用钱填补空缺。   所以你说,如果一个男人连钱都不舍得为你花,不分留着过年啊?”   方静竹认为老板的话很有道理,但既然你懂这么多道理,为什么你还单身呢?   “咳咳,选一件总没差。就算将来没人要。也可以嫁给自己啊。”   这话题转的,满满都是充满尴尬的恶意啊。   方静竹抽了下脸颊,老板您会聊天么?这个画风,你还没有被打死,这说明我们b城的人口素质和日常治安多过关啊。   然而话音未落,老板突然直起腰身,拉着方静竹就往走廊里跑。   “喂,你干什——”   方静竹吓一跳,就觉得身后冷飕飕的。跟海啸似的。接踵而来的,一声哗啦一声咔嚓,明显是有人用棍棒打破玻璃的声音。   凭他三五载从警经验来看,这是遇到打砸抢了。   “嘘!”男人用仅有的一只手臂勾住方静竹的脖颈,眼里浮出严肃的光,“别出声。”   别出声?   门缝里看出去,七八个大汉拎着铁棒钢管凳子腿,一路噼里啪啦地砸成远方的诗。方静竹是警察啊!这种事她能不管么?   可是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就算再牛逼也不能蛮干。正盘算着要不要叫增援呢,就看到一女的,紧跟着那些流氓进来。   穿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高跟鞋上戳着一对沉甸甸的肉柱,摇摇晃晃地撑着她近两百斤的体态。   走进乌七八糟的店面,女人大喝一声:“冯写意,你给老娘滚出来!”   方静竹瞅了瞅身边的男人,此时他们两个藏身的地方是一间小储物室。空气被紧张和敏感压缩了浓度,连呼吸都需要孔融让梨。   “她,在叫你?”方静竹还不知道店主叫什么名字。   “如果我有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能允许自己这么狼狈么?”   胖女人在外面骂骂咧咧了十分钟才离开,留下一片狼藉。   方静竹从储物间里伸了个懒腰出来,踮着脚走过那些惨败的桌椅,破碎的玻璃。   一件件有灵魂的婚纱就像刚被玷污过的纯情少女,毫无生气地躺在角落里啜泣。   “简直岂有此理!光天化日的打砸店面,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老板,你丢东西了么?”   “嗯……”老板摇摇头:“我的保险箱还在,不过你放桌上的那一万多块钱被顺走了。”   方静竹:“!!!”   “不行,你得跟我回警局一趟,做个笔录!”方静竹小身板一挺,上手就把男人给捉住了,“那女人是谁?跟你多大的仇?你,是不是——”   终于好好端详了一下这男子的颜,身为警察的方静竹最不吝惜开脑洞。这会结合起刚刚那胖女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她飞快地运算出了这两人之间最有可能的关系!   “我懂了,刚才那个胖女人是个富婆,你骗婚!”   老板抽了抽太阳穴:“你看,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倒是想了,可惜人家没看上我。”   “那她为什么过来砸你的店?”   老板走过横尸的现场,拖出来两张还算能坐下的小板凳。又从小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随手丢给方静竹一罐:“林家的人,想砸谁的店,还用打招呼么?   报警也没用,管不了的。”   一提林家,方静竹开拉环的手顿然僵了僵。   难怪自己觉得那女人有点面熟,原来是林谦他姨夫家的三外甥女啊!   叫什么来着?管她叫什么,就叫酱油女a吧。   “我记得这个女的不是上个月才结的婚么?嫁给县里一个小煤窑老板。当时婚礼弄得可风光了。”   方静竹隐隐约约记得林谦跟自己提过一句半句。但她工作太忙了,基本没工夫搭理八卦。   “是啊,问题不就在她那件婚纱上么?”   老板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从地上拾起一片残破的白纱。表情如同在祭奠天鹅的翅膀——   原来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简单。   就是酱油女a觉得自己嫁的男人是个土老帽,穿金戴银的衬不出她小清新的风格。听人家说百年良缘这家店很有气质,非要过来选购一件。   又不肯按规则来,看中的那套连她一条腿都穿不进去,于是逼着老板给她专门定做一身。   老板起先是不同意的,笑话一样,做这种概念生意的,谁还不是小公举啊?总有点情操在里面吧?   酱油女a也是杠上了,最后把那价格飚得——   你说买婚纱都没人信,怎么看怎么像是包养鲜肉大叔出的价。   最后奸商老板到底还是屈居在铜臭之下。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专门给她弄了个私定款。   没想到酱油女a在临近婚礼前夕管不住嘴,又吃胖了十斤婚纱拿到的时候,胸怎么都塞不进去。   婚庆的人把捆大闸蟹的方法都用上了,好不容易算是帮她上了身。   可怜的小婚纱,一直坚持到交换戒指。   主要是交换戒指的时候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姑娘胖的连手指头都塞不进去。   最后刺啦一声,从后脖颈子到后腚尖,四十几万的婚纱撕成了东非大裂谷。   听完了老板的叙述,方静竹不厚道地笑了出来。但还是本着人民警察的操守,神色一板——   “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是呀。”老板见她一掌捏碎了啤酒易拉罐,赶紧又递上去一罐新的,“马上要当新娘的人了,一辈子就一次。怎么能放纵自己胖成这样啊?啧啧,太不像话了。”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她自己撑坏了婚纱,怎么能过来毁坏你的财物,这还讲道理么?!”   “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老板委屈地坐回椅子上,用单臂抱抱自己,“有些人,未婚夫跟闺蜜跑了,不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殃及池鱼么?”   方静竹狠狠瞪了他一眼,拈起大罐啤酒咕咚咚咽了下去。   其实她酒量很一般,只是多年在男同事的圈子里打拼油了,再逞点强,也就练就了一身饮牛的本事。   可是她酒量长了脑子却没长,始终没有意识到,眼前这男人只顾自己小口小口地抿着,却已经递给她四罐了。   “我跟你说,冯……冯什么?”方静竹已经有些醉了,小板凳晃晃荡荡的,就像一个从战场废墟里横空爬出来的女将军。   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不知道源于哪里。   “冯斯特洛夫斯基。”老板抬了下眼睛,满满的都是诡异的笑意。   “呵呵。别骗我了。我听到她叫你,写……”方静竹笑得有点抽搐,“写什么?哪个写?”   “写意人生的写意。”   “好,我去查查。”   说着,方静竹摸出。   她是警察,冯写意是知道。   如果用一些内部系统,查到冯写意这个人不仅被通缉过,还挂掉了——那真是一件不好玩的事。   “喂,你在查什么?”   “嗯……冯写意,”方静竹眯了眯眼,盯着屏幕上的结果,拖着长音念叨:“才艺多能,智谋奇略,忍柔当事,鸣奏大功。大吉。   健全长寿、先天五行不和者不遇。任何难事皆巧于奏大功。   唉?你的名字今年运势挺好的啊!”   尼玛居然是在占卜卦!   “醒醒,你是人民警察好么……”   冯写意悄悄换掉了方静竹手边的啤酒,又打了一罐新的上去。   “是啊,我是特立独行刚柔兼并的警花,我男人支持我,我闺蜜理解我,我本来……本来应该……”   方静竹身子一晃,整个人从矮小的板凳上跌了下来。   冯写意抬脚就是一踹。   “我都这么狼狈了你还踢我!”姑娘哭了。   “我要是不踹你,你现在就坐到碎灯泡上了。”男人慢条斯理的一句话,让方静竹哭得更加难以自持了。   “反正都已经这样子了,别让自己再伤的更狼狈。”   方静竹缩在翻到的沙发后面,双臂抱在膝盖上,脸埋得深深的。   “都怪你……如果你不戳穿的话,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只是一时情难自禁,也许林谦还是爱我的,萌萌还是心疼我的。也许这个错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我家的婚纱会知道。”冯写意低吟了一声,拾起桌子上唯一的那一件。因为被包装得好,所以没有像其他可怜的孩子那样惨遭屠戮。   “我家的婚纱,会给不珍惜自己的姑娘一点教训。就像酱油女a一样。同样,也会给真正需要她的姑娘一些鼓励。”   展开来。雪白一片。   男人单臂挥洒,有些辛苦却不叫它有半点曳地。   “你看,它也许真的属于你。”   “我不要,渣男买的!我不穿!”方静竹埋着脸,眼睛却忍不住往这厢瞟。   这婚纱真的很美,其实方静竹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剩下的钱我退给他了,算我送你。”   “可是……”方静竹是个太没梦幻感的姑娘了,一把拉住冯写意那条空荡荡的袖子,她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好像不对。”   “什么不对?”   “你把剩下的钱退给他了,但我的一万六千块却是在你的店里丢的。等于说,这还是我花钱买的……”   方静竹垂着眼睛瞄了瞄,竟在冯写意的口袋里瞄到了一叠红彤彤的钞票!   “好哇,你竟敢!”   咕咚一声,方静竹体内的酒精含量终于达到了极限。   “世人这么险恶,总是看得那么清干嘛?”冯写意将她夹起来,同时一脚将沙发踹平。   方静竹高高瘦瘦,但一身的肌肉。对一个只有单臂的男人来说,要把她抱上去是不可能的。唯有先搭个边,然后跟卸货似的往上一怼,最后把她姿势摆摆好。   抽出口袋里的一叠钞票,洒在方静竹身上。   ***   “方静竹!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啊?才放你几天的假,又给我惹出这么大麻烦!”张大勇叫人把方静竹弄到警署里来的时候,正值她就醒懵逼独坐莲台,面对店里一塌糊涂的废墟,手里还抱着一叠钞票。   看起来,就跟道士做法后刚刚召唤出来的神兽一样。   “你为什么去砸人家的婚纱店啊?”   “我砸的?”方静竹喝断片了。只记得自己气呼呼地去找婚纱店的老板,但是还不至于印象模糊到这个程度吧。   “小方,你要是实在太难受了,就到外地去散散心吧。我听说你老家就只有舅妈一个人了?”张大勇凑到方静竹面前,同时将一份牛皮纸文档交给她。   密封的3s级别,方静竹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那是绝密任务。   “我,可以离开b城?”   警察离开市区需要做申请的,方静竹知道规矩。   “对外不公开。所以不要选公共交通工具。”张大勇意味深长地眯了下眼,画外音‘你懂得’。   从b城到家乡,开车要十天好么!   “好了,你也回去准备准备吧。幸好这一次人家老板说有保险,没追究。等下你记得跟人家道个歉。”   就这样,张大勇把方静竹连推带搡地赶出了房间。   问询大厅的长桌上,冯写意的侧脸依然秒杀世间万物,却恨得方静竹差点冲上去捏死他!   “冯写意!”   “方警官早。”   “你——”方静竹出于休假期,没穿警服。再加上昨晚宿醉一塌糊涂。用周围人的眼光来打量,很容易把她定位成半夜捉老公一路捉到警局来的怨妇。   “你给我过来!”捉着男人空荡荡的袖口,方静竹将他怼进茶水间,“你报警说是我砸的?”   “你都记得?”   “废话,我都记得你叫冯写意。”方静竹恨得直翻白眼。   “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你醉起来的样子人神不能接近。你的领导和同事们结合你最近的遭遇,得出来的结论而已。就像你结合那胖女人的嚣张和我的颜值,得出我骗婚的结论是一样的。”   “冯写意,你还真是睚眦必较。”   方静竹看人一向不准。但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这一次盖棺,肯定定论。   “早饭还没吃吧?对面有个不错的茶餐厅——”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店昨晚才被砸吧?就凭你坐地起价的奸商相,一件婚纱都能被你卖出切糕的价。你真的不用去善后么?”方静竹的肚子咕咕响,但是她并不想跟冯写意一块吃早餐。   “有保险公司,更何况,这也不是我的店。”   “不是你的?”   “嗯,朋友托管的。起先只是一件名不见经传的传统婚纱店,后来创新的营销模式是我帮他做的。给他赚的早就不够砸三百回了。   真的不去?那边的云吞很好吃,白胖胖的,就跟穿了婚纱的酱油女a似的。”   方静竹表示:我替你的朋友默哀三分钟,替酱油女a在心里再帮你砸一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饥肠辘辘的方静竹同意一块去吃饭。反正兜里揣着两个月生活费呢,也不用省吃俭用。   可谁曾想,一出警署的大门,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在那。   大眼睛巴望着,似乎在等人。   方静竹想。如果这个姑娘是陶萌,那么她要等的人,就是自己。   “静静……”陶萌抿了抿嘴,凑上几步。   因为冯写意也在,所以她没有马上讲话。   方静竹递了一个尴尬的眼神,冯写意立刻识趣地点点头:“我过去店里等你。”   见方静竹并没有转身离去,陶萌大着胆子又凑上前了一步:“静静,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   陶萌的意思是要不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咖啡厅或者什么——   “不用了,那是你们豪门高雅人交际的地方。我们谈话,从来都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摄像头。   林家大小姐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进去批个单间?”   方静竹并不习惯这样咄咄逼人,每个字甩在陶萌身上,又未尝不像一把刀片似的往自己心里割?   “静静你别这样……”陶萌红了眼圈,“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清楚那天的事。”   “还有什么好说清楚的?”方静竹嗤笑一声,“男人不都是这样么?喜欢榴莲的。又总觉得要是这个榴莲能有点芒果味就好了。   陶萌,我觉得你和林谦都没错。你俩要真是两情相悦,我放着鞭炮祝福你。   可你们既然做了,就要敢认。我他妈的还能一枪崩了你们?整这么一出,搞到最后好像我才是横在中间的大恶人。   谢谢,这个锅我不背。”   “静静!”陶萌一把扣住方静竹的手腕,纤细的小斤两竟也能有这样的爆发力。   方静竹厌恶地一甩手,本想将她推开的。   终是没忍得下心。   “林谦病了,你去看看他好不好……他从那天回来就一直发烧。医生说是伤口引起的感染。这几天都在医院吊盐水,糊里糊涂的,人瘦了一大圈。   你要是不去看他,我怕他会死的。静静……其实都是我不好,那天他过生日,你因为执行任务放了他鸽子。   他心情不好又淋了雨,我陪他喝了好多酒。我承认我是有小心思的。可他至始至终,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静静,无论是林谦还是我。都很后悔的……   这个孩子真的只是个意外,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你知道的。”   “如果要我去看望林谦,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方静竹低吟了一声,说。   “嗯,只要你去看看他,我什么都答应!”   “孩子别打了,生下吧。”方静竹别过脸,好不容易才把泪水摒在眼眶里,“既然你那么爱他。他也未必真的发自内心地拒绝你。   感情的事,两个人怎么都是一辈子,没有谁是离不开谁,谁是必须跟谁在一起的。咱仨一人退一步,不就天下太平了么?你去医院建卡,我就去看林谦。”   转过身,方静竹悄然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她只能做这样的选择,也只有这样才能绝了自己最后的退路。她怕她有天会不争气,会在林谦死缠烂打的恳求下。一时心软回过头。   可是脏了的感情,掉在地上被脚踩过。   再捡起来咽下去,以后的岁月里谁来为这些恶心买单呢?   从心里往下扯一个人的时候,连皮带肉的,她怎么会不痛?   只有陶萌生下孩子,一切已成定局。方静竹才能是那个坚定转身的方静竹吧。   “静静!”陶萌扑上来,抱着方静竹的肩背纵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你还能不能原谅我,我们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么?”   “能,不能。”   方静竹回答了两句话,分别对应了陶萌的两个问题。   “静静……”   “放心,我临走前,会去看林谦的。”   “走?”   “嗯,我会离开b城一段时间。我出来好几年了,想趁着这个假期,回家乡去看看舅妈。”   明天见,哈哈哈要上路了 第004 将他带上路   从林谦的病房出来时,天已经?了。   方静竹如释重负。   因为当她看到男人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随便一推就能断气的惨样时,心里貌似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疼。   虽然林谦流泪的时候,她陪着忍不住决堤。   虽然林谦求她别走的时候,她恨不能把所有过往的片段裁出来还给她。   一开口,满满都是事先排练好的决然。   可是话到唇边,却变成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体贴和温暖。   “林谦,还疼么?”   原来装圣母,扮绿茶的戏码,她也不是不会。   只不过那些懂事的嘴脸过后,将是再也回不到嚣张和真实的疏离。   方静竹觉得,那一玻璃瓶子扔上去的瞬间,自己早就已经不恨了。   “静静……”高烧中的林谦,声音嘶哑而难听。叫她的名字,叫得就像在打绝望的110。   “林谦,跟陶萌在一起吧。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堕胎会很伤。”   “静静,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们。”方静竹认为自己是在发自内心地忏悔:   “我认为自己是爱你的,却屡屡忽略你也需要的温暖。一直以来,都很强势地以自己为中心。   我自认为是陶萌最好的朋友,连她喜欢你都没能看出来。换位思考,我觉得这些年,她心里肯定也是挺痛的。”   在意外发生时,人们总习惯把自己当成受害者,把责任都推给他人。   可是方静竹觉得。有些时候自我反省才是最有效止损的方式。这样想,心里更宁静,头脑更豁达。   “所以林谦,你已经背叛我了,不如就背叛得堂正一点。这样要死要活的,我瞧不起你……”   方静竹转身拎起包就走,林谦的手突然用力钳了上去,完全不像一个高烧脱力的病人呢。   “静静!我们还有可能么……你还会回来么?陶萌说你要走了,我不相信。你瞒不过我的,你会不会有危险,我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半小时前,方静竹去洗手间里拆开了张大勇交给她的这份sss级任务。   她需要以隐藏的新身份,到x城去寻找一位失联已久的卧底。为了破获2.17特大走私毒品案,专案组派出了从警三十多年,经验丰富的王牌卧底人员。没想到,再牛逼的老猎人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代号老头的卧底失联整整一个月,整个专案组行动一度陷入僵局。   最后的线索来源于距离b城一千三百多公里的t城。老头发过来的通讯信号,截在当地的一家娱乐场所。   警方连续派出三批人员进行明察暗访。大家都认为,老头可能凶多吉少。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派人去深入确认,来确保之后的调查行动顺利展开。   张大勇说,选方静竹是因为她合适。   她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甚至连个宠物都没有。再加上现在又失恋,完全孑然一身嘛!   “最危险的任务就是要交给最桀骜的战士,去吧小方。祖国和人民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队长……你这么落井下石真的好么!”   “你以为卧底那么好当的?”张大勇意味深长地对方静竹说,“就你这次要去寻找的老头。当年,他的妻子就是被凶残的罪犯当着他面活活打死的。”   所以当警察的,从知道自己使命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方静竹也不例外。   当然,不例外的还有一颗少女梦幻而矫情的小心思。   林谦,我要是真的一去不回了,呵呵,你会不会痛苦一辈子呢?   可是一忍不住这样想,方静竹就又想踹死她自己——   舅妈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养大,表姐有的她都有,表姐没的她也有。就为这么点烂事,就恨不能为国捐躯去?也太没出息了吧。   “林谦,你想多了。”挣开林谦的手,方静竹微微一笑,“一个连未婚夫出轨闺蜜都察觉不到的菜鸟警察,怎么会有重要而危险的任务交给我呢?我就是回家探亲的,过两个月就回来。   如果,赶得上你们的婚礼……呵呵,放心,份子钱我不会少给的。”   看着方静竹毅然决然离去的身影,林谦拖着输液管滚下床——   “静静!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求你再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方静竹于心不忍。   于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那,你帮我一个忙吧。   你爸的妹妹的老公家的外甥女,实在太蛮不讲理了。自己不减肥穿破了婚纱还责怪人家老板?这不跟便秘赖马桶没吸力一样么!   让她放过百年良缘的店主吧。人家一残疾,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   说到这里,方静竹觉得肚子有点饿,可能是因为一整天都没吃——   糟了!   方静竹有点难受,她想大概自己真的是被林谦惯坏了,放起鸽子来一点不含糊。   分明答应了冯写意要一块去吃早餐的,一转眼都能上宵夜了。   最难以置信的是,冯写意竟然还在茶餐厅里等。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我……前面有点事,耽误了。”   方静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过来了。隔着落地窗看到那男人的一瞬间,她真是多少惊讶啊。   “没关系,向过去告别应该多花点时间。”冯写意靠在柔软的靠背椅上,漂亮的单手在一堆明信片上有节奏的敲击。   方静竹觉得,能用文字和画面打发一天的时间,没有一颗沉静文艺的心是不行的。   “这是你写给朋友的?”   方静竹用指尖轻碰了一页卡片,在没得到对方允许前,她并不好意思窥探。   可是冯写意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   “是给一个小女孩的。”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嗜好?”   “警察阿姨,讲话留点口德。”冯写意按下钢笔。笑容里轻扯些许严厉。   “呵呵,我开个玩笑。你,怎么会等这么久的?我还以为你已经——”   “去哪里都是为了打发时间。”冯写意打了个响指,叫服务生上菜单。   “店里被糟蹋成那副样子,看了闹心。不如留在这里吹空调。”   方静竹心想:你倒是心大。   “好吧,看在你等我一整天的份上,这顿我请。”端起菜单,方静竹对着上面一排排精美的图片思索着说,“你有什么忌口的么?”   “虾,螃蟹,牛排。”   “哦,吃发物过敏啊?”方静竹避开了自己最喜欢的蒜蓉开背虾和蟹粉小笼。   “不,因为一只手不好剥壳切割。”冯写意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空荡的右臂。   “哦。”方静竹不再多话了,点了清炒虾仁和糯米鸡,还有几样可口的菜品。   “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缘分一场。你要是不介意,有什么冤屈可以跟警察申诉。比如——”方静竹抿了一口薏米汁,漂亮的眼睛往冯写意的袖管上瞄了瞄。   “管闲事。”   “嘿,我这可不能算是管闲事好么?我是警察,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本来就是职责。”   “我是说我,管闲事弄的。”   “扶老大爷过马路,然后自己被车碾了?”方静竹瞪圆了眼睛。   “呵呵,差不多。”   见冯写意无心真诚坦白,方静竹也就不多话了。   你的糗事被别人看到,不表示别人就得把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往对你和盘托出。   还好这时候菜品也上来了,热腾腾的,馨香缭绕。让话题止于打哈哈的尴尬都随着味蕾的敏感咽下。   方静竹并不太顾念吃相,以前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汉堡顺着矿泉水的模样就跟饕餮似的。只不过对桌的冯写意吃相实在太过斯文,让她很不好意思上手抓。   “我,哦对了,我想跟你说,你不用担心酱油女a来找你?烦了。我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   “谢谢。”   “不客气。”方静竹觉得话题进行不下去,还是食不言寝不语吧。   她并不认为冯写意是个不善言谈的人,相反,他的气质其实非常好接近。只不过,像这样的男人一旦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谁也进不去。   他究竟有怎样的故事?又有怎样的牵挂和思念呢?   方静竹盯着面前的男人,有点出神。   “你看着我干什么?”冯写意一抬头,方静竹恍然有种红脸的错觉。   “没啊,只是看你吃东西的样子慢吞吞——”   “那是因为我一只手撕不开,你都看了半天也不说帮帮忙?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呢。”   听了这话,方静竹才意识到,敢情他这半天悉悉索索的是在试图解开糯米鸡上的荷叶!   巴掌大小的一块点心,粽子似的裹着馨香四溢的蒸荷叶。冯写意的左手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筷子了。但想要解开这‘秀色可餐’的外衣,还是颇费力的。   “哦。”方静竹笨手笨脚地把点心抓过来,三下五除二跟解手铐似的。   “抱歉,我不是很会照顾人。”   “我也不是很需要被照顾。”冯写意道了声谢谢。尖尖的筷头挑了糯米里的一块板栗出来,放进洁白的齿间。   “你喜欢栗子?那我的也给你——”   “不喜欢,”冯写意游了下眼睛,“我只是习惯先吃不喜欢的东西,好的留到最后。”   “哦,”方静竹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却不知为什么,并不想结束跟他之间那些毫无意义的对话。   “就像人生一样,先经历的,往往都是苦难,到后面才会遇到自己喜欢的,想要的?”   “不,”冯写意不厚道地笑笑,“大多数人会苦难一辈子。”   “真是毒鸡汤。”方静竹笑骂一句。然后挽起袖子,盈盈起身抢过冯写意的碗,帮他盛了一碗虫草炖乌鸡,“来,干了吧。”   “到现在我才觉得应该好好感谢你,你挽救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也挽救了我们三个人混乱的命运。真的谢谢你冯老板,我明天就要上路了。在此以汤代酒——”   “上路?”   “嗯,我休假了,要离开b城一段时间。也许能回来,也许就……”   “走好。”冯写意端着鸡汤跟她碰了一下,笑容依然邪魅无耻,“记得托梦回来。”   方静竹:“……”   跟这种人聊天真是分分钟气出心梗啊。   方静竹差不多吃饱了,晃晃身子,准备到前台去买单。   然而服务生告诉她,我们老板说请你的,已经签单了。   “老板?”方静竹纳闷了,“什么老板?”   她想来想去,自己也没有什么开饭店的朋友啊?   话说哪个开饭店的敢跟她做朋友?分分钟吃穷了好么!   服务生努了努嘴,目光溜向那少了一条手臂的背影。   方静竹眉头一紧。恍然倒吸一口冷气。   “冯写意,这是你的餐厅?”   “合伙人而已。”   餐桌前的男人像变魔术一样,又叫了两笼虾饺,一笼白糖糕和一份萝卜糕。   此时他正用左手捏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往一次性饭盒里摆排。   最后在方静竹诧异的眼光下,冯写意将打包好的点心递给她:“明天留着路上吃。”   “谢……”方静竹脸上一暖,红了红双颊,自嘲地挠挠头,“呵呵,这些不够我出国道1号的。”   “没关系,到嘉兴收费站时,你可以再买些蛋?肉粽。”   方静竹:“……”   “那个,天也晚了,我……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的招待,等我度假回来,再请你——”   左手拎着提包,右手抓着打包盒。方静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没喝一口酒,却是醉得像条狗。   秋夜灯火阑珊,道上川流不息。   可就在方静竹伸手要拦出租车的瞬间,一个小贼冲上来,上手就抢走了她的提包!   也太他妈猖獗了吧!   方静竹当时就火了,且不论包里有多少钱,光这个嚣张的行为就值得好好批评教育。   “站住!”   撒腿冲出去的女警尽情发挥了自己一千五百米越野障碍的优势,可是刚刚有点贪嘴,着实是吃多了。   胃里一搅合,影响发挥。   眼看前面那死兔崽子越跑越快。越跑越勇——砰一声!迎面一辆电动车直接把他给顶飞了。   提包从空中甩了出来,噼里啪啦的,东西跟落雨似的往下掉。   小贼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前面坐在电动车上的人是个独臂男子,想想应该能打得过。于是立马上去就要撕逼——   “你碰我试试,”冯写意单臂拄在车头上,一脸的腹?笑容,“我可是专业碰瓷的,你动我一下我就躺下。”   趁着个空档。方静竹扑将上去,按住小贼就是一番蹂躏。   “帮我包捡一下!我把他交给片警。”方静竹押着小偷,回头冲冯写意吼了一声,“我说,你这电动车哪来的?”   还别说,小电驴子跑起来还挺快的,要不是他当机立断骑上来追,自己今天栽在一个小贼上可是有多丢人啊?   “残疾人代步车。”冯写意一边捡包一边笑着回答。   方静竹报了警,很快找到了这一片儿巡逻的同事。   随便交代了几句。就把人押过去了。方静竹虽然闹了一身大汗,但也当是饭后运动了。   “东西查查看,丢了没有?”冯写意话音未落,就见方静竹的脸色突然有点不对了。   她单手捏着包,另一手抓着一份开封的牛皮纸文档。   嘴唇因紧张而变得发紫了!   “你,刚才看过这个了?”   sss级的机密文档,里面有要寻找的失踪卧底的档案,有其他两拨增援人士的资料,还有自己的第二重身份背景。   如果这个东西流传出去。那么这次计划的危险性将会呈现几何倍数的增长!   方静竹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刚才散了一地,我捡起来的时候,大概瞄了一眼。”冯写意如实回答,“不过你放心,我知道这是不能说的。”   方静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当然愿意相信冯写意,但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光一句愿意,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冯先生,按照纪律,我必须得把你送到警署。在任务圆满顺利完成之前,你不能跟任何人接触联系。”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以这样的理由羁押一位成年公民。方警官,我不可能接受的。何况,你真的认为你的领导能够表扬你的警惕?如果是我,我应该会想要追究你把这么重要的机密文件带在身上,而且还任由小偷把它当街抢走吧。”   冯写意是什么山的狐狸啊?怎么可能被小丫头的几句话就给糊弄住的。   几句话反客为主,差点就把方静竹给逼哭了。   硬的不行再来软的。她急得眼泪乱转:“真的不行的。我们有纪律,sss级别的文件如果被第三人看到内容,要么控制对方人身自由,要么就只能取消计划。   冯先生,如果你不同意跟我去警署,我就真的惹了大祸了!”   “我已经答应你了绝对不会透露出去,你还希望我怎么样呢?”冯写意看她貌似真的能挤出眼泪的样子,真是又无奈又好笑,“难不成你要我发毒誓,如果食言,就连剩下这只胳膊也保不住?”   方静竹:“我……”   “拘留我是不同意的。如果你一定要选择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么……带我上路吧。”   “啥?”   “你不是说的,只要控制人身自由就好?你带我上路,二十四小时贴身形影不离,就连睡觉洗澡上洗手间都——”   “你!”方静竹羞得满脸通红,“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我正好也想出去转转,世界那么大——”   冯写意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所以方静竹也不由地细细考虑了一下。   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是,万一有危险呢?”方静竹动了心,但多少还有些顾虑。   冯写意笑笑说:“你挡。”   “那万一我牺牲了呢?”   “我埋。”   方静竹:“成交。”   “不过先说好,路上的费用我只报销我的那份,你自己的要自己承担。”   “这个自然。”   “还有还有,我可能要经常把你用手铐锁起来,尤其是我不在的时候。”方静竹摸了摸腰间冰凉的铁器,“不过,我只锁你一只手。会保证你充分的自由活动。”   冯写意:“……我也只有一只手好么……”   “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得跟我在一起了。你不能用,不能跟别人联系。如果我发现你有什么地方不对,或者是向外传递消息。我只能把你当成是犯罪团伙的眼线成员,当场击毙。”   “听起来有点吓人。但我有个条件,你能答应么?”   “什么?”方静竹眯了眯眼睛。   “别打脸。”   方静竹:“……”   “大叔,我能问你个问题么?你今年,多大年纪啊。”   “三十八。”   “哦?”这是有点出乎方静竹意料的。大概是因为冯写意的心境太懒散了。连时光都不忍在他脸上镌刻岁月的痕迹。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方静竹甚至以为他肯定不超过三十五。   “保养得真好。”   “呵呵,你看我这么悉心地保养,怎么舍得让脸吃枪子?方警官,如果没什么问题了,能先让我收拾点东西么?”   “哦。”   冯写意住酒店,这让方静竹很是诧异。   “你,没有自己的房子么?”   “我不是b城人,房子会很容易让一个人舍不得一个地方。”冯写意打开灯。把方静竹让了进去。   整洁的套房布置得倒也温馨,雪白的床单和咖啡色的地毯有着永恒不落俗套的时代时尚感。   冯写意蹲下身,从床头柜底下取出一个小箱子。   打开来,竟是满满的一摞明信片!   他把今天在茶餐厅里写的那几张一并放了进去,关上,再用小锁头锁好。   “走吧。我好了。”拍了拍铁盒的盖,冯写意将它抱在怀里,示意方静竹说可以离开了。   “这就好了?”   连衣服和日用品都不用准备,惟独拿了这个小盒子。   方静竹很好奇。那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呢?   “那些明信片,你都没有寄出去是不是?”   不知怎么的,方静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触及一些酸溜溜的东西。不符合她逗比女警的气质啊!   那些用一辈子的承诺来守护一封信的故事,她从来不信。   虽然,她很小的时候就翻到过一封爸爸写给妈妈的信。   言辞凿凿,尽是相思灰烬,让她差一点就相信了一辈子爱情。   然而妈妈死了,爸爸走了。   “信的作用不在于能不能被他的读者收到,而在于,写信的人想象着读信人的那个样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自从唐笙带着小希望与白卓寒重逢后,冯写意的信就再也没有寄出去过。   只不过,那种习惯,戒不掉了。   整整十年,那孩子应该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吧。   “好了,去你家吧。再粗糙的女孩子,出远门也是有好多东西要准备的是不是?”   方静竹点点头,旋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冯写意,你说谁粗糙!”   老司机上路了,明天见 第005 神兽神助攻   这一晚上,方静竹睡得挺踏实。   恍惚间回到二十年前,在家乡的小县城里。那里生活节奏慢,眼睛能见到的东西都仿佛一成不变。   她会跟表姐坐在院子的小凉席上,一人抱着半个西瓜,用小勺挖得开心。后来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家养的大黄狗被一条大铁链子拴在槐树上,半径范围里,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为姑娘们驱赶蚊蝇。   于是方静竹睁开了眼,看到冯写意坐在地板上,盯着他。   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嘴巴里是一股香甜的漱口水气息,一只手被手铐拴在沙发上。   方静竹腾一下跳了起来:“你怎么在——”   哦,对了。她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但明明已经说好了她睡上半夜,下半夜把冯写意放出来让他也休息休息。   但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太踏实了,天都亮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累么?”方静竹解开冯写意的手铐,“怎么不叫醒我呢?”   “还好,我路上可以睡。”冯写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站起身来,优雅地往洗手间走去。   方静竹:“……”   憋成这样还能面不改色,这肾功能得多好啊!   警署的同事跟方静竹单线联系,说是车子会在上午十点的时候送到楼下,钥匙留在电梯旁边的配表室里。   还没上路。就已经渗透着一股浓浓的悬疑风。等到方静竹拖着箱子和冯写意来到楼下的时候——   眼前一辆瑞丰3s半截改装的小卡越野,简直不能再招摇过市了好么!   八成新,故意漆旧,油表正常,摸上去就像在逗弄一条年迈的老狗。   “张队,为什么是卡车啊?”方静竹避开冯写意,把电话打到角落里去。   “警署经费有限,只能先把之前的监狱车拿掉一个顶。改装一下。别看这个车不起眼,越是不起眼的车越安全啊。你这一路,短则七天,长则半个月。记得要等其他部门的同事接上头再行动,切忌一个人鲁莽开挂。开这样的车带着一路游山玩水的心情过去,不要太拉风啊。”   张大勇其人,真是白瞎了一个这么勇猛刚烈的好名字。   方静竹觉得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一个假领导。   “卡车也不错。赶上天气好风小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后面的货箱里铺上些稻草。躺在上面很惬意。”冯写意敲了敲车边门,像相牲口似的,“以前我下到农村,专门喜欢挑这样的车搭乘。”   “我们都躺在上面惬意……谁开车?”方静竹情绪依然不高,可能是一想到自己有机会陪着这样一台车牺牲,就觉得这辈子投胎投亏了。   “当我没说。”冯写意拉开副驾驶,跳上去。长长的风衣一抖,将自己过得像个木乃伊。“方警官请便吧,我先睡了。不过等下路过一个地方,我得带上个随身物品。”   方静竹奇怪道:“昨天让你置办来着,你当时怎么不弄?”   “我没想到你的车有这么大,之前没打算带着。”   “喂!我这是公车,出任务的,你要带什么啊,那么大?大象?”   “哈哈,差不多。”冯写意打了个哈欠闭上眼,“过梁谷县记得叫我。”   ***   围着眼前这东东转了三四圈,方静竹从牙缝里挤出坚决的两个字:“不行!”   对方:“咔哧咔哧,呼噜。”   再看冯写意那双楚楚可怜的祈求之眼,方静竹真是恼火到窒息:“你别这样看我!我说不行就不行,带着一只草泥马上路?你想我明天就变成微博红人么!”   “他叫花生。”冯写意摸了摸羊驼的脖颈,脸凑过去——嗯,跟草泥马一比,人显得更帅了。   “叫毛豆也不行!”方静竹寸步不让,“这大家伙放在车厢里,左摇右摆的,会惹麻烦。”   花生:“咔哧咔哧,阿嚏——”   一口酸呼呼的口水喷出去,要不是方静竹身手敏捷闪得快,这会儿估计毁容是没跑了。   “老万给他做了衣服,披在身上再蹲矮一些。没有人能注意到它的。因为老万要把这个养马场给兑出去,新买家愿意接手里面所有的马匹,唯独不要花生。”   方静竹想,废话它又不是马,我是买家我也不要!   “你要是不舍得,可以交给动物救助站,甚至动物园。总之我不可能拉着一匹草泥马招摇过市。这种你让我怎么过关卡收费口!”   “我们可以不走国道,往北边走小路。趁着天没黑,可以开到唐镇。”冯写意抚摸着花生,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联系了一位愿意收养它的伙计,我们就带半天好么?你看看老万帮它做的这个斗篷,盖上去就像个哈利波特——”   说着,老万拿过一件‘衣服’,往花生身上一套。   紫乎乎的,像个大茄子,方静竹这才看清,特么不就是一件防水雨披么!   花生还真是乖得可以。衣服一上身。立刻跪下了双腿。呆呆萌萌地往原地一蹲,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可爱的东西常常会直逼人的理智,方静竹不忍直视神兽的眼神。咬了咬牙,依旧摇头:“不行不行,它要是跑了可怎么办。跑到路上可是交通隐患。”   “我可以在后车厢上看着它啊。你要是不放心,把我的手跟它的脖子笼头套在一起。我从小跟它一起长大,与它情同手足,它最听我的话。”   方静竹:“那你要是骑着它逃跑呢?”   “你可以开枪。”   看冯写意坚决得连命都快赌上了,方静竹心里一软。   “算了,不过你可得把它看住了。如果不小心掉下去摔断了腿,今晚我可就有肉吃了。”   往北再走个两百公里就是唐镇县了,方静竹怀揣一肚子怨念开着车。冯写意就躺在卡车厢里,背靠着花生,吹着异国情调的口哨。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唉。   躺在又脏又臭的羊驼身边,还能有这么惬意的好心情。   方静竹认识冯写意不过几天的时光,说了解根本谈不上,但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在这个男人心里,到底有没有什么是值得惧怕的呢?   小路开得晃悠悠,方静竹颠得头昏脑涨。   都怪自己一时心软答应了男人的无耻请求,否则她也不会沦落到站在夕阳夕下的三岔口迷路的地步!   “阿婶,我问下前面过了曹溪屯,还有多久能到唐镇?”   方静竹焦头烂额地比划,她试着从大婶海蛎子味方言里辨别些有效的信息,然而一旁的冯写意却牵着草泥马在河边优哉游哉地散步。   “怎么样?问到路了没有?”   “你还说!我从半个小时前就走错了路口。”方静竹垂头丧气地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看来天黑之前是到不了了。”   “我跟你说沿着阳清河一路往前走,见到岔口就转弯。”冯写意并不想为方静竹的迷糊买单,他认为自己指路已经够清楚的了。   “你说得那么抽象,谁能明白!”方静竹不服气道,“而且阳清河是什么鬼?一条水沟而已,导航上都没有。是你自己起的名字吧。”   “好听么?”冯写意笑眯眯地说。   方静竹觉得自己怪怪的,好像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不由自主地就被这个脑回路奇葩的男人带进沟里。   “十年前我把同样一番话说给一个两岁大的小姑娘,人家都走不丢。”冯写意摸摸花生的脑袋,神兽乖巧地蹭蹭他。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宠物,方静竹深感这话一点没错。   “那现在怎么办?原路返回还是在这里休息?”   “我问问。”   “啊?问谁?”   “花生。”冯写意抓了一把草,凑到花生嘴边,听它细蚩蚩地嚼着。方静竹想不明白,明知道冯写意的思路不比常人,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屡屡妥协并试着去跟他沟通!   挠了挠花生的下颌,冯写意转脸冲着方静竹笑道:“它说不想那么快跟漂亮姐姐分开。想在这里跟她过夜。”   方静竹:“……”   也许是因为花生长得太萌了,让方静竹的铁血都快融化成春水了。   也许是因为冯写意的笑话太冷,再不买账装糊涂,方静竹觉得自己都快被他懂事了。   “我能摸摸它么?”   “嗯哼。”   “咬人么?”   “你只要不骂它,应该没事。”   “那很难唉,它就叫草泥马呀。”方静竹觉得这个题设真的比哥德巴赫猜想还烧脑。   “人家叫花生。”   “是因为颜色像花生?”方静竹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过去。   “因为它的cp叫福尔摩斯,半年前因为吃塑料袋死了。”   方静竹:“……”   靠,搞了半天,原来是华生啊!   羊驼很乖,静静垂着脑袋由她抚摸。它的毛很厚很粗糙,身上散发的一股酸膻之气倒也不是特别难以忍受。   “居然是暖的!”方静竹掐了一把毛,惊叫道。   “活得当然是有体温的啊。”冯写意瞄了她一眼:“冷的那个叫旋转木马。”   说到旋转木马,方静竹的神色黯然了一下。简单而矫情的小回忆,却是逃不过冯写意的眼睛。   “我以为你这样的姑娘,小时候都是玩刀枪长大的。也喜欢这么有气质的游戏?”   “不喜欢。”方静竹摇摇头,“旋转木马都是骗人的。一圈一圈华丽又温馨。你以为相对的距离里,你前面的那个人永远也跑不远。谁知道一转眼,该不见的,永远都不见了。”   方静竹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花生的耳朵:“我说的人是我爸爸。我四岁的时候他就走了。   我对他最后的印象就停留在小镇公园的那个旋转木马上。一圈又一圈唱着铃儿响叮当。突然,他就不见了。”   方静竹对父亲的定位是模糊的,她甚至记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记得他很高跟高,也许也很帅?   方静竹相信自己的容貌一定是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她对妈妈的影响更模糊了。只见过照片,但是妈妈很漂亮,所以爸爸可能也不会差吧?   可是再漂亮的两个人,也不一定就真的能长久在一起。   真爱敌不过生死,岁月也镌刻不了永恒的珍惜。   妈妈才死半年不到,爸爸就抛下她走了。   舅妈说,爸爸是有了别的女人。继续生活了。   “前面好像是家小店。”   牵着花生,冯写意站起身。他们的卡车停在路边,见百来米之外的一盏昏灯下,似乎是家还在营业的小卖部。   “好像是。”方静竹手搭凉棚,山里天黑的早,空气也新鲜。   “过去吃点东西吧。”   “车开去?”方静竹弯腰捶了下大腿,开了一天的车,她都快不会走路了。   然而冯写意突然蹲下身,一个突如其来的大起扛直接把方静竹举了起来!   “喂!这不能骑吧!”   “有什么不能的!我们进化了上亿年,就是为了能凌驾在一切动物之上的。”   冯写意托着方静竹结实的小屁股,将她稳稳放在花生的背上。   靠!是谁刚才一把?涕一把泪地说,从小跟花生一起长大,视若兄弟,情同手足!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小动物呢!”   “是很喜欢啊。”冯写意牵着华生的笼头,一步步往前走。   “且,有多喜欢啊?”   “怎么说呢……嗯,顿顿都有吧。”   花生哎哎呀呀地叫了两声,像通人性似的。   “两位一看就是外地人吧?快进店坐吧。我们这儿的特产应有尽有——”   小店的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矮胖的身子一摇一摆,脸上鞠着笑容快把五官都埋到褶子里了。   方静竹看了眼油腻腻的菜单,出门在外也是没那么多将就了:“要两份大排面,一份烤茄子,再加一盘香藕片。”   “好嘞,等着啊。”   说着。老板娘冲外面正在捣?摩托车的大汉吼了一声:“梆子,进去把火吹上。”   那汉子应该是老板娘的儿子,跟他妈生就一个体形,矮墩墩的,脸上的肉都是横着长。   听了老板娘的话,他乖巧而机械地放下手里的活,趿拉着拖鞋往后厨走。   方静竹不紧往他身上多看了两眼,可能是出于警察的敏锐洞察力。她觉得这男的有点奇怪。   “你觉得,他是不是这儿——”方静竹避开老板娘的视线,用食指在太阳穴附近轻轻搅了两下,问冯写意道:“有点问题?”   “你看他两眼之间的宽度,”冯写意端着自己的水壶,小口抿了下,“多半是唐氏综合征。”   社会再怎么发展,也难免有贫穷的眼光无法普照到的地方。   说话间。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从里屋出来了。穿着脏兮兮的红色开裆裤,跟刚才那个叫梆子的男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孩子蹲下来,傻兮兮地冲着方静竹咧嘴一笑。然后抓起地上的一把土,就要往嘴里塞——   “猫蛋子!作死呐!”老板娘上前就把孙子捉了起来,一把拍掉他手心里的脏土,“说了多少次的,土不能吃!”   说着,她夹起孩子的小腰。三步并作两步地将他塞回后屋。   “哈,让二位见笑了。老太婆我也是命苦,寡了二十年,守着个傻儿子盘了家小店。前来年总算盼到一个大孙子,没想到跟他爹又是一个病。   唉,也不知道祖上是缺了几辈子德呢。作孽啊。”   方静竹虽然同情,但也深刻地意识到了优生优育地重要性。   也不知道,陶萌和林谦到底决定怎么处理那个孩子唉。   男的帅女的靓,生的孩子一定也会很健康可爱吧。   “你在想什么呢?”看到方静竹有点出神,冯写意轻轻用筷子戳了下她的手背。   “没什么,随便发点感慨。”方静竹摇摇头:“就觉得老板娘家里挺可怜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寡妇,带着智障的儿子和孙子。唉,倒是没见到她家媳妇。不过我觉得,愿意嫁给痴呆傻的,说不定也是个缺胳膊少腿的残疾。家里日子一定难熬。我们要不多给点小费吧?”   窗外一阵风飘进来,侧看拴在门外的花生正一脸陶醉地啃树皮。   冯写意那只‘缺胳膊少腿’的袖子荡了荡,方静竹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很欠揍的话!   “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   “没关系,我能理解任何人的看法。”冯写意端了端筷子,笑容虽然很平和,却平不了方静竹波澜壮阔的自责。   还好这时候菜端上来了,上菜的女人脸色惨白目光呆滞,走路呛呛踉踉好似一阵风来就就能被吹倒。   方静竹打量她,应该不过二十三四岁,但长期营养不良把她整个人折磨得像四十好几呢。   手脚健全,不像哪里有问题。皮肤白得也不像操劳粗活的样子。   “进去进去,怀着身子呢,这些我来就行。进去看着猫蛋子。”   老板娘过来,下了菜盘后连推带搡地把女人推回了房间。看方静竹的目光跟着走。她讪讪一笑:“我家媳妇,呵呵,身子骨弱着呢,常年都在病床上窝着。我可舍不得让她干活。”   “大娘您可真疼媳妇。”方静竹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只能呵呵地敷衍着。   “奶奶疼妈妈,妈妈不许跑……跑……”说话间,里面的男孩又钻了出来,口?不清的念叨着什么。倒是把老板娘和年轻女人给惊了一下。   “去去!进里边玩儿去!死猫蛋子!”老板娘驱赶着孙子,将两人推进屋后,一手重重拉上门。   脸色苍白的女人在进门前的最后一瞬,迷蒙的眼神里似乎夹杂了一丝奇怪的光。她往方静竹这里看,可是偏巧赶上方静竹正在低头喝汤。   吃饱喝足后,两人牵着神兽回到卡车那里。   “今晚,要么你睡上半夜?”方静竹打开驾驶室的门试着调整了一下椅子的角度。   “我都睡了一路,还是你先睡。”   冯写意乖巧地递上单手。由着方静竹把他拷上。   方静竹哦了一声,咔嚓立断。可是另一头拷在哪呢?方向盘上?还是草泥马上?   最后想了想,她抬手又是咔嚓一下,挂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这下你就跑不了了。”   方静竹把钥匙一甩,直接甩到了卡车后箱上。   “荒郊野地的,我能跑哪去啊?”冯写意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好,两人可以一起睡觉了。   五分钟,十分钟……   “你睡着了么?”两人异口同声。   “可能是晚上吃多了。”方静竹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撑得难受,蜷着睡不着。”   “我也是。”冯写意翻了个身推开车门:“下去散散步吧,消化一下。”   花生老实地待在卡车箱里,嘴巴不停地咀嚼着。   冯写意走过去摸摸它的头,那感觉就好像在说,自己乖点哦,哥去泡妞似的。   就这样,两人栓着一圈手铐。沿着小村镇的芦苇荡席地而坐。   月光皎洁得让人睡意全无,这样的景象,太容易让人想念家乡了。   “喂,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还有个妹妹,已经嫁人生子。”冯写意淡淡地回答,随手捡起一块石子,丢进河塘。忘了自己的手跟方静竹是拴在一起的,差点把瘦弱的女孩一起撇出去!   “那你一个人出来满世界的闯,都不联系她么?你们感情……好……不好?”   “很好。”   “我也有个表姐,从小一起长大的。”方静竹沉沉地舒了口气,“可是后来,她离家出走了。十多年都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孩子小小年纪就急着离家出走呢?”冯写意无奈地牵了下唇角,“成年以后,明明有太多的机会去孑然一身地流浪。”   “是我不好。因为舅妈一直偏爱我,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照顾不周。   可能表姐积怨了太久,最后终于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年,爆发了。”   方静竹垂低了头.想起那年的事,心里依然沉重的像上坟似的。   “那你舅舅呢?”冯写意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听方静竹提起一个舅妈,想必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吧。   “舅舅很早就去世了,舅妈一个人带我和表姐两个,十分辛苦。”   明天见 第006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我舅妈做的腊肠是小镇上的一绝,好多游客慕名而来。”   “每天上学前,她为我和表姐准备便当。一根腊肠剖两半,我的那份永远要大那么一小截。”   “十六岁那年生日,因为舅妈在医院照顾突然生病的我,彻底把表姐忽视了。第二天她就走了。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表姐才是舅妈的亲生女儿,但这么些年来,她就是对我更加偏私。   明明表姐成绩更好,人更漂亮,就是那种老师同学街坊邻居口中的别人家小孩。为什么舅妈总是说,我才是她的心肝宝贝。”   不知不觉的,方静竹讲了太多小时候的事。嘴巴都有点干渴了。冯写意像变魔术一样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只水壶,递上去。   “谢谢。”方静竹抿了一小口。   因职业缘故,与男同事们出任务时同屋卧榻同碗饮食都是常有的事。所以方静竹一般不会介意用别人的水壶。   但是这次的感觉太特别了,让她不由自主多介意了两下。   壶口的边缘残留男人特有的那种淡淡的薄荷香。水印一晃一亮,是倒映出来的那张精致的脸庞。   方静竹注意到,冯写意的牙齿非常漂亮。可能是因为他多年不再沾烟酒的缘故。整?光洁,全然不似年近四十那样磨损沧桑。   “你,有没有怀疑过你自己才是你舅妈的亲生女儿?”   冯写意的话让方静竹瞬间共鸣似的点头连连:“当然啊。我可是出色的侦查学专业毕业。   我毕业第一年回家乡,就偷偷带着我舅妈去验血了。哈哈哈,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跟舅妈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你舅妈竟然会同意跟你去胡闹?也是心大。”冯写意接过水壶,扬着脸冲月色喝水的样子。真的会让人误以为这水清冽似能醉。   方静竹红着脸避开了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我舅妈不知道。因为自从我表姐离家出走了,她就精神失常了。”   都说月亮可以寄托人的思念,方静竹忘不了舅妈抱着布娃娃唱歌谣的那张脸。   “表姐刚走那一年,舅妈一听到门外有动静,就会比家里那条大黄狗还要敏感。但每一次都是失望折回。那时我才相信,舅妈也是真心疼着表姐的。   我们报过警,找过人。但表姐就像一个沉入大海的石块。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也有邻居说,像她那样的妙龄少女,一个人闯荡出去,会遇上什么都不言而喻。   实在找不到,就当做没生过吧。反正,你疼静静也比菲菲多嘛。   我舅妈听了这话,就像疯了一样跳起来,用门板砸破人家的头。后来送到医院。经鉴定确诊她已经患上了精神障碍。”   “你是因为这个才想当警察的?”冯写意问。   “我又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烈士后代,没那么高尚的思想觉悟。我,就是想找到我表姐。就像我们班上有同学说,他想当警察就是因为他爸爸独自养育他长大,很辛苦,街上开着个水果店总被小流氓欺负。他要是有个当警察的儿子,别人肯定不敢再麻烦了。”   说着,方静竹的眼睛闪出些许亮晶晶地东西。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看。我们就是最普通的小人物,有最普通的小愿望。   只可惜,一直都没有表姐的下落。舅妈的病情越来越重,前年我把她送进当地一家疗养院。我一个月只有这一点薪水和补贴,已经是最大的能力了。我就想着,等我哪天要是有了钱,就给舅妈换到一个特别高档特别舒适的疗养院——”   说到这,方静竹仿佛如释重负般深吸一口气:“老板,这些话我可好久都没有对人讲过了。你凑合听听吧,思路有点混乱。”   “你的朋友也不知道?”   “陶萌知道。但林谦,我没讲过。”方静竹低下头,“呵呵,可能正是因为我的不主动不坦诚,才让他最终选择了在陶萌那里取暖吧。”   是的,她从来没有对林谦讲过自己以前的事。回忆起这一年来的相处方式,方静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厚道——   工作太忙,节奏太快。她甚至不曾静下心来好好跟林谦谈下一场恋爱。   从来都是他追求得紧,一会儿‘静静我们去吃晚餐吧’,一会儿‘静静我们去看电影吧’,而方静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条件如此诱人的对象吧?   “你喜欢过那位林公子么?”冯写意的话永远是这么一阵见血。   一个人的念头可能是最骗不了自己的,可是不是谁都有勇气证实。方静竹也不例外。所以当她刚刚被自己的诚实吓到,恨不能立刻抽身退去的瞬间,冯写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乘胜追击了过来,让她措手不及!   “我……我当然喜欢。一年多的感情,我又不是木头人。”方静竹避开他的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嫁给林谦就能衣食无忧,将来可以让你的舅妈过上好日子?”   “冯写意!”方静竹的脸腾一下红了,“我才不是这种拜金女!”   凭姐的姿色和条件,我要是想嫁有钱人为什么不去艺校!   “因为有些人有底线,需要找个两全其美的平衡点。”   “你是在说我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么?”方静竹真的生气了,一甩手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回车里。   然而两人的手这会儿还是靠在一起的,冯写意顿时被她拖得四仰八叉。   “你生气了?”跄踉了两步跟上来,男人身后的薄荷香与他欠揍的气质十分不符。   “废话。”   “如果我说的没错,你为什么生气呢?”   方静竹咬牙切齿地守住脚步,砰一声,身体平衡感较差的男人一下子撞到她的背上。   “你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无中生有的诋毁就不能生气了?我骂你是gay,你生不生气?好,只要你生气就说明你真的是gay!”   冯写意单肩抖了下:“没所谓啊。我这把年纪还不成家。再加上一张花样的颜,很多人以为我是。”   “简直不能跟你愉快聊天。睡觉!”方静竹拖着手铐,一路往车走。   “我只是觉得,承认自己不爱一个人会比认定自己被背叛来得更轻松。   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是你不稀罕还是他不稀罕。”   “谢谢,我已经生气了,不用解释。”方静竹气??,头也不回。   可是就在准备拉车门跨上去的瞬间,方静竹定住了。她拖着冯写意的手,绕到卡车箱上。   花生还在嚼嚼嚼,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一样。   方静竹皱着眉,伸手在草垛里摸摸索索。   “你找什么呢?它又不是母鸡,还能下蛋啊?”冯写意匪夷所思地看着方静竹。   “别吵,钥匙呢!我刚才就扔在这里,花生的雨衣底下。怎么没了?”   方静竹有点紧张了,因为刚才貌似喝水喝多了,这会儿她有点内急!   “反正要睡觉了,明天天亮再找吧。”冯写意打了个呵欠,有点累了。   “不!我现在必须找到。”方静竹憋红了脸。   “嗯?你很任性嘛。”   “任性你个头!”方静竹扒着车挡,一个纵身就跳了上去,冯写意被她扯得快散架了,只能悻悻跟着爬上。   花生在温暖的湿窝窝里待得很舒适,身后还有几颗萌萌的粪球。   “哪去了呀?”方静竹将稻草翻来覆去。   “是不是这个?”冯写意捡起一条栓着牛皮扣的钥匙环——   “就这个!快打开,我——”   “没了。就剩一个环了。”冯写意摊开了掌心,也摊开了方静竹的绝望。   “啊?那钥匙呢!”   冯写意?了下腮帮子,瞅瞅正在嚼嚼嚼的花生。   “可能,也许,大概……好吧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花生吃了。”   方静竹只觉得小腹都特么要炸开了,这算是什么鸟事啊!   “那怎么办!”   “怎么办?等它自然排泄咯。”冯写意看了一眼花生身后的几颗粪球球,“不过羊驼的消化功能很慢,一般要好几天才排一次,这刚刚才完事,估计要有得等了。   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放心我,咱俩就这么先锁一阵好了。”   “好个屁啊!”方静竹急得已经快哭出来了,“这……这有没有兽医?我们能不能把它先给……”   “你想也别想!”冯写意一把搂住花生的脖子,“你要是敢解剖它,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方静竹:“……”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找个兽医用点办法给它灌个肠。”方静竹郁闷地想: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冷血无情么?   “那也等明天早上吧。”冯写意说。   “不行……”方静竹微微欠了下腰。   “你,是不是?”冯写意瞬间明白了。“我转过去。”   “不行!我……”方静竹再怎么说也是个不经人事的老处女啊,就算再不拘小节,让她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小便,不等于要她的命么!就算他可以闭上眼睛,那声音怎么办?哗啦啦的,多丢人!   “那你忍着好了。嘘——呜呜——嘘嘘!”   “冯写意!”方静竹抬脚就要去踹,艾玛,真心不敢抬!   “你自己看着办啊。万一等下尿裤子了,不是更丢人?”   一边说着,冯写意一边弯腰堆过来了一些干草,足足有膝盖高。   方静竹简直不明所以:“我想上个厕所,又不是生孩子,你给我搭窝干什么!”   “夜里凉,冻屁股。”   “你倒是好心!”方静竹恨得牙痒痒。   “我说,你不是有枪么?要么一枪崩断这个铁链不就行了?”   方静竹摇头,其实她没有枪。要到t城找到接头同事以后,才能领到武器。   “那我就没办法了。反正我已经对天发誓了,我肯定不会偷看。再不济,我帮你把花生的眼睛也蒙上。”说完,冯写意深情地搂住花生的长脖子,用手遮住它的眼——问题是,羊驼的眼睛是长在两边的,一只手怎么遮得住?   “闭眼花生,非礼勿视知道么?警察姐姐要做羞羞的事。什么?你是女的?   方警官,花生说她是女的,看看不要紧。”   “冯写意!”方静竹把心一横,特喵的万一再忍下去尿裤子了岂不是更惨:“你给我转过去!”   一分钟以后,方静竹红着脸提上牛仔裤。   这一刻她才明白冯写意帮她弄干草的目的——本来她还在担心哗啦啦的声音免不了尴尬。而有了这些干草以后,真的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看不出来,这个家伙虽然很坏,心倒是仔细体贴唉。   “可以去睡觉了?”   “当然不行!”   “哎呦,我骗你的。你看花生这么能吃,明早肯定就排出来了。放心,到时我来找还不成么?”   “我……我不是怕脏,我……”方静竹依然没有退去脸颊地红潮,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你陪我回刚才的店里好不好,我想跟老板娘买点东西。”   冯写意看着方静竹尴尬到恨不能钻进稻草堆的样子,无奈道:“女人还真是麻烦。”   方静竹的姨妈日一向不准,有时候一紧张就来。   唉,越麻烦越添乱。   这次冯写意在前面走,方静竹反而像个羞答答的小新娘似的,根本迈不开步。   现在不过是晚上九点,但小村镇的人一般睡得都早。   小小的店铺已经打烊了,只有东厢房那里还有一盏明亮的灯。   当当当三声敲门响。   “谁呀?”老板娘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的,貌似没有睡。   “大娘,我是刚才的过路客,想跟你家买点日用品,麻烦行个方便。”   “哎呦!我们做小饭馆的,不卖那些东西哩。你们往前走三里地,到村口那有小卖铺。”   冯写意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方静竹,问:“话说,你能先憋一会儿么?”   憋你个大头鬼啊!这个怎么憋!   “大娘,行个方便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看你家媳妇跟我年纪差不多,卖我一块例假包行么?”   “没有!我家媳妇大着肚子呢,用不上这玩意。你们往前面的杂货铺去,上那买哈!”   奇了怪了?方静竹有点纳闷。   这老板娘不是挺热情挺健谈的么,之前还热心地帮她指路。吃完饭结账的时候,她还多给人家二十块钱。   不至于这么一点小忙都不帮吧!而且这不太耐烦的口吻,怎么听着都好像要把两人赶紧赶走似的?   “要不我们开到前面进村的地方吧。也许她说的没错。小媳妇怀着身孕,用不上那东西。”方静竹拉了拉冯写意的袖子,示意他要么先走。   可是男人沉静着脸色,不但没走,反而绕着这房子转了半圈。   “冯写意,你干什么啊?”   “嘘!”冯写意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拉着方静竹贴墙靠下去。   院子隔音还是不错的,但不难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哭声和训话。   “长能耐了?喂不熟的狗是不是!这么多年了还寻思着跑!我叫你跑!叫你跑!!!”   “别打了!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还敢在菜里放纸条。我让你放!打死你个白眼狼!”   “别打妈妈!别打!”   “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妈,我真的再也不跑了!”   方静竹当时就听懵了:“这……怎么回事?”   “你自己也说了,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怎么会愿意嫁到智障家里当媳妇?”冯写意压低声音,“我看他家这姑娘,八成是外面拐进来的。”   方静竹呼吸一窒,心跳漏停:“这么说。她之前故意跑出来上菜,是想求我们救她?”   “我吃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女人的手腕上有捆绑伤。”冯写意压低声音。   “啥?”方静竹气得差点跳起来:“你早就看到了,怎么不说?”   “你说的啊。好端端的姑娘又不缺胳膊不少腿,不会下嫁,我以为,人家就有这个嗜好呢。”   “冯写意,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面对这个睚眦必较的男人,方静竹真是彻底没脾气了,“这事既然给我们遇到了,总不至于不管是不是?”   回忆起最后那盘炒藕片,方静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一块藕洞里看到一个报纸卷。她还以为是乡下地方不干净,也没多计较,随手就给挑出去了!   再结合起那女人惨白的脸色,欲言又止的表情,方静竹简直要恨死她自己了。   “你想怎么管?难道冲进去抢人啊。”冯写意白她一眼。   “当然不可能。”   虽然心急如焚。但方静竹毕竟也是从警好些年了,这点城府和沉稳还不至于喂草泥马吃了。   贫困地区或残疾人口为了传宗接代,频繁拐买妻地案例屡见不鲜。   一般都是有庞大地组织作为供货渠道,而一家买,一村买。家家户户都是连锁眼线,谁也别想逃出地狱。   单凭自己手无寸铁地去跟村民们交涉,估计下场就是被人一棒子打死然后随便埋。   何况她这次出来,带的是更重要的任务,绝对不能鲁莽行事再出差错。   这时,里面女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棍棒与责打声也变作了强弩之末。   方静竹咬咬牙拖走冯写意:“我们先想办法把这个手铐弄开,明天找个借口再过来,就说买点干粮。   到时候你负责跟老板娘聊天,拖住她。我负责到后面找那女的——”   “为什么要我来拖住老板娘?”冯写意问。   “因为你帅啊,男女通吃啊。”   “好吧,这个理由我无条件接受。”   于是方静竹继续说:“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们尽快把那女人带上车。只要能上车,什么就都好办了。除了这个地界,到前面的唐镇再去报警。不过我不能露面,任务需要。”   “理解,所以这个见义勇为好市民奖,就是我的了。”冯写意倒是脸大不上税。   可就在两人言语切切,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时。偏偏就忘了注意周围的环境和警惕——   他们以为这一家四口人现在都在院子里,根本没想到他们两个会贴墙跟听。就如同。没想到人家老板娘的姘头李大狗此时正提着裤子从后院翻出来。   等方静竹拉着冯写意往后一转头,妈呀!   这特么不是见鬼么!   李大狗五十多岁,是村里唯一的屠夫。长得油光铮亮,身上常年的猪毛味,就跟地狱的诅咒似的。   “你们两个,什么人啊?外地的?”   “啊,我们是过路的,大叔您请便!”方静竹从冯写意递了个眼神。乖乖顺着墙边溜。   心里忐忑地想:他没听见没听见!男人吃完了腥一般脑子都没那么清明是不是?   然而李大狗偏偏就是个意外:“别以为我没听见!你们想救人哩!”   说时迟那时快,老汉破锣嗓子一吼,抡起墙角一扁担就冲这两人身上轮过来。   “他大娘!梆子!可不好了!快出来!”   “妈的!别吼!”方静竹怒了,按常理来说,以她的身手像李大狗这样的货,七八个不能近身一点不含糊。   可今天她不是还拴着个冯写意呢么?带着个完全不会拳脚功夫的大叔打架,是怎样一种体验?   方静竹算是看透了——你指望他帮忙?他他妈的只会护脸好不好。   后来两人就跟鹬蚌相争的那两头愚蠢的鹬和蚌似的,被人家一家n口。一边押一个,关进了柴房!   天上上弦月缺,地上老?坑爹。方静竹抖了抖手腕,踹开叽叽喳喳的两只小萌物,怨念地看了一眼正从口袋里掏出镜子瞻仰自己遗容的冯写意!   “大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脸?!”   “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冯写意打个困顿的呵气,往后靠了靠。“我看这个地方民风彪悍,说不定明早他们会将我们两人浸猪笼。   我得走得体面一点。”   “奸夫淫妇才浸猪笼,你当我傻啊。”说完,方静竹觉得自己吃亏了,“反正我不可能死的这么没价值,我得想办法逃出去。”   “好啊,你先想,我睡会儿。想好来记得叫我起来。”   说完,冯写意翻了个身,颠过背。气得方静竹差点一脚踹他腰上:“我有的事办法好么!可前提是你不能拖我后腿啊!”   “你是狗么,还前腿后腿……”   “冯写意你给我起来!我他妈的就是临死前也要跟你打一架!”   “呼——”   尼玛,睡着了?   方静竹盯着男人的侧颜看了一会儿,他还真是很好看唉。   这么英俊的男人,护着脸倒也是情有可原。   明天见 第007 别用你的手碰我!   听到外面有锁咯咯噔噔的,好似有人过来。   方静竹警惕起身,踢了踢冯写意。   “我听见了。”男人哼了一声,表示他其实并未睡着。   柴门吱呀一声打开,踉踉跄跄的女人像块破布一样被丢了进来。显然是已经遭遇过一顿艰难的毒打。   她身上只围了一圈破烂的衬衫,赤着两脚,头发蓬乱,眼里尽是灰败的颜色。   “给我老实待在这!再敢耍花招,扒了你的皮!”   女人堆在墙角,几声轻吟过后便是死一样的沉寂。   “喂……你没事吧?”方静竹拖着手铐爬过去,扶起那女人。   “你们,回来了?”女人睁开眼,又闭上。好似绝望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李凤霞,二十二了。”   二十二岁?那个智障的小猫蛋子看起来有三岁大了。   “难道你不满十八岁就——”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被人拐过来了。”李凤霞双眼垂泪,点头咬默着心里的苦,“是同乡的姐妹说邀我一块出来打工,没想到遭了坏人的道儿。”   方静竹从身上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纸巾,擦擦李凤霞额角开裂的伤口:“你不是怀孕了么?他们买妻为了传宗接代,怎么舍得这么打你?”   “我是骗他们的。只有怀孕了她们才能放松警惕,我想跑,婆婆就打我。”   李凤霞看起来思路清晰。看来伤势也没什么大碍。方静竹总算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冯写意,见他以手铐链接点为圆心,正在这柴房四周做打量。   “你在看什么呢?”   “看看有没有漏洞。”冯写意面朝一座墙角蹲下,把方静竹往这里拉了拉。   “这里跑不出去的,外墙都是用水泥围起来的。”李凤霞说,自己刚被抓过来的时候就是被关在这里整整一个月。其间寻死觅活,撞得头部血流。   “比这更难逃的密室我都爬出去过。”冯写意自顾自研究着,方静竹也就随他去了。只是这一条手铐拴着彼此,活动起来不得不迁就。   “真对不起,我没有看到你留下的信号。不过……你别怕,我们一定能想办法救你出去。”其实方静竹自己心里也没底,只是习惯了在弱者面前装强大。谁叫她是警察呢。   “没用了……他们是不可能把你放走的。”李凤霞摇头:“明天一早就会将你们带到村里头,到时候村里的族长——”   真要浸猪笼啊!   “你们这算是什么村啊?”方静竹惊道,“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野蛮,都不讲法律么?”   “村子在前面的崀山沟底下,有三十来户人。靠不到山吃不到水,世代贫穷。有点能耐的年轻人走出去以后多半就不再回来了。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无法外出谋生,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活。日子也是越过越困难。   所以没有女人愿意嫁进来。他们就只能出去买。   村里的外来姑娘大多都是买来的,一开始都想着跑。抓回来就是一顿打。有些姑娘生了孩子后也就认命了。有些……不是被打死,就是自己实在受不了,喝农药了。   这里地偏僻,属于国家扶贫的盲点。祖祖辈辈都弱化法律。外乡人进来根本管不了本村的事。”   “简直岂有此理!难道还真敢杀人啊!”方静竹气得一甩手,差点把身后的冯写意拉一个大跟头。   “我是亲眼看到的。一旦有外来的游客经过,发现村里有异常,他们绝对不会放人活着离开的。大多数时候,是全村人一起上,活活打死。等到警察上门问责,他们团结统一口径,就说是死者醉酒闹事引起了冲突,没有人会站出来承认到底是谁做的。一来二去,都不了了之。”   方静竹想了想:“所以你的意思是,明天我和大叔也要被人拉出去打死咯?”   “是的,全村人都要动手。有时候,就连几岁的孩子也要拿钉子往人身上戳两下。”李凤霞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在方静竹的耳朵里简直画面感惊悚非常啊。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对着正蹲在墙角研究东西的冯写意瞄了一眼。   唉,冯写意这么欠揍,被人打死只是早晚的事。但她可是根正苗红好三观的妙龄少女呢!就这么被打死,天理不容啊。   “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难道这些年就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   李凤霞垂着头,声音淡淡的:“要是有一个活人能逃出去,我们又怎么会继续留在这里水深火热?我已经离开家好多年了,父母兄弟姐妹一定以为我死了……”   “不一定的,也许她们一直都没放弃,正在到处找你。你可千万不能像村里的其他姑娘一样,就这么认命了。”冯写意过来了,温暖而柔软的大手覆上方静竹冰冷的手背。   方静竹脸上一红,全然没有准备好么!   冯写意的手可是真温暖啊,热乎乎,毛茸茸的。   毛茸茸什么鬼?   低头一看,一只半尺长的大耗子!   方静竹庆幸自己刚才勉为其难地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要不这会儿绝对是尿裤子!   “冯写意你有病啊!又不是猫,抓耗子干什么!”   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居然跟这种男人一并上路。方静竹觉得自己早晚被他吓得魂归西路。   “当然是能救我们咯。”冯写意把耗子交给方静竹,“拿好。”   “不要!”   “拿着!懂事的姑娘不该拒绝绅士的礼物。”   方静竹作势假装要掏枪的动作……   冯写意骂她一句娇气,然后把耗子交给李凤霞:“小李姑娘,你来,帮我按住它。这边,头冲下,对,屁股冲上。”   接着,方静竹就看到冯写意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黄豆——   “这是给花生的零食,先拿来用用。按住了,别让它乱动。”   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毁尽了方静竹的三观!   “冯写意你你你!你是个变态么!”   也不能怪方静竹把她这辈子知道的脏话全骂出来了。你要是亲眼看到一个像冯写意这么帅的男人,一脸认真地把黄豆一颗颗塞进老?屁股里,你也会崩溃好么!   李凤霞倒是不惊讶,她说小时候她爹也这样做。   “我们农家闹耗子,猫都捉不过来。于是就挑大个的老?抓起来,用黄豆沿着肛窍塞进去。黄豆在体内遇水很快会膨胀,老?撑的受不了就会发狂,逃回自己的窝里对着同类乱咬一气。其它老?也会纷纷往外逃。这样子一弄,家里能清净好长一段时间。”   方静竹不明觉厉。   这会儿那仿佛被人轮过一遍的可怜老?有点懵逼地在地上转了几圈。   方静竹问冯写意:“你打算把它怎么办啊?”   “烧烤。”   半小时以后,老?开始有反应了,没头苍蝇一样在地上爬骚。无奈后腿被冯写意用一根柴绳子拴得牢牢的,实在挣脱不开。看的方静竹感同身受一样痛苦,真想阿弥陀佛放它往生。   见老?状态差不多了,冯写意摸出一枚打火机,冲着人家尾巴点了上去。然后烧断绳索,放它从墙角出去。   去吧,比卡丘!   “你这是——”方静竹简直跟不上冯写意的思路了,“我们三个被困在柴房。万一它跑回来,点燃了柴房。我们很危险好么!”   “如果你是老?,你会选择在柴房安家还是在粮仓?放心吧,烧不到我们这里。”   冯写意拍拍方静竹的肩,示意她不要紧张。   然而方静竹直接就炸毛了:“冯写意你别用摸过老?屁股的手碰我!”   碰钉子的冯写意干脆也就不再去理她了,转而过去同李凤霞讲话:“小李姑娘,你们村里有没有一位叫苏小妍的?”   李凤霞摇摇头:“我不知道。买来的姑娘互相之间都不允许聊天。真名和出身背景更是没人知道。就像我,他们对外也只叫我凤凤。我倒是听说村西头刘瘸子家的媳妇,小名叫艳艳还是燕燕的。”   “大概有二十五六岁,左边眉毛上有一颗痣。”   “你这么说,好像是唉?”李凤霞回忆了一下,确认地点了点头。   方静竹觉得有点奇怪,若有所思地冲冯写意看了一眼。刚想问什么话,   外面一阵骚乱应着夜色而起。   看来是我们的神勇老?兵发挥了作用!   “就是现在了,他们都在救火。我们出去。”   “怎么出去?”方静竹被冯写意牵着?子遛狗腿,都快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了。   “刚才老?从哪钻出去的?”冯写意指了指东南方向的墙体,“动物有本能驱使,能打洞的地方肯定是墙体最薄弱的环节。”   说着,他指使方静竹取过一根又粗又长的柴火棒子,冲着那拳头大小的洞口咔嚓一声,又扳掉了巴掌大小的一块皮!   “这也太豆腐渣工程了吧。”方静竹咋舌。   “穷得娶不起媳妇的地方,能有多少钱来造柴房?”冯写意上脚踹了踹墙,哗啦一声,又把洞口扩大了几分。   李凤霞差不多是可以爬出去了,但冯写意和方静竹的手是拴在一起的。   想要出去,实在很困难。   “外面的火势没有多大,等下他们一家人要是察觉到了,就麻烦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方静竹咬了咬牙,从皮靴里抽出来一把军用匕首。   “等下你先钻,钻出去带着小李姑娘上车去,我要是不行了,就别管我了。”方静竹正义凛然地捏着刀,上手就要往腕子上斩!   “你疯了啊!”冯写意一把扯过手铐。   “否则怎么办!你就一只手了,我总不能再砍你的啊!”   冯写意瞄了她一眼。神情如同看白痴。然后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手铐。   当时不明所以的李凤霞可是彻底懵逼了,估么着还以为眼前这俩个人是跑来玩行为艺术的呢!   “冯写意……”方静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你有钥匙?不是说被花生吃了么!”   “傻不傻啊,你是草泥马你吃钥匙啊?又不好吃。”   “冯写意你耍我!”   “现在是计较的时候么?”   “滚你大爷的。”方静竹气得肝都要炸了,这辈子她想都没想过有天要在一个男人面前脱裤子小便好么!飞起一脚踹开,她直接就把冯写意从洞里踢出去了!   “快走!趁着他们没发觉!”   天已经快亮了,东方泛起惨兮兮的白。李凤霞毕竟受了毒打,这会儿精神有点扛不住了。   方静竹扶着她,一步一跄踉的。眼看就要看到不远处的车了,呼啦一声,一大群火把跟召唤兽似的围了上来!   为首的李大狗带着村里一票人拥上来,一个个的,手里刀枪剑戟锅碗瓢盆。   “好哇!竟然给你们逃了出来!”   这会儿灭火灭的一声臭汗的老板娘带着傻儿子也追了上来,李凤霞吓得就往方静竹怀里躲,整个场面再一次陷入了极度恐慌的境界。   方静竹和冯写意靠在一起,左面你数数二十三个,右边我算算三十一个。   “老板,怎么办?”   方静竹说不慌张是假的,用李凤霞的话说。这种民风彪悍食古不化的村庄,真是一人给你一棒子都能拍成法式可丽饼好么!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冯写意低声道。   “神经病吧,这些人怎么可能讲道理?”   “那就打。”   方静竹:“……”   分明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怂蛋,还敢装出那么能打的样子?   还是讲道理靠谱些好不好!   “各位大叔大伯,你们,谁是管事儿的?”方静竹清了清喉咙,右半边身子依紧冯写意。左手牢牢护住李凤霞。   前面有个老头看起来六七十岁了,眼睛里可以点不慈祥。   方静竹找不到人对焦目光,就只能先看这位了。   “您就是族长吧?我是专程过来找我家妹子的。李凤霞失踪多年,家里一直在四处寻找,警方那边也都备案了。我们这次过来,外面人也是知道的。只要你放我们离开,我们保证不干涉你们村子里的私事。”   “别听她胡说!她们就是迷路的外地人。过来管闲事的!”老板娘大喝一声,“族长,先打死再说!”   尼玛!方静竹简直怀疑今天吃的大排面特么倒是是不是人肉做的啊!   “打那个男的!他俩拴一起的,男的是个弱鸡不会还手!”   屠夫李大狗估计是捏软柿子捏上瘾了,带人就冲着冯写意过来了!   结果被冯写意照着眼前就是一击边拳!   “你说谁是弱鸡?”   方静竹心里叫了一声干得漂亮,可是疯狂的村民已经涌了上来!   “跑啊!”   方静竹大喊一声,妈的她就是再勇猛也不可能跟这么多傻逼干仗啊!   “方静竹!你听我说。”这是冯写意第一次叫她全名。之前好像都是叫方警官的。   “啥事等会说不行么!”方静竹拖着李凤霞,速度已经很受限了。   就算村里剩下的人大多是老弱病残,但也架不住人多啊。   这会儿距离越拉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你带着小李姑娘上车,直接开到前面唐镇去,报警。别管我。”   “你当我想管你啊!别跟我说你想引开他们,你一个大老爷们谁追你?就算追上你干翻了你也生不出个娃啊。”   “你一姑娘家说话怎么这样粗鄙。”冯写意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缺乏锻炼了,这才跑几步就呼哧气喘跟说遗言似的。   “别废话了!等下车要是被他们扎了就神作了!”   “记得,带她先走!”说完,冯写意就转向了。   车在东边,他却往西边跑!   比方静竹还懵逼的是村民们。   啥情况?这男人往哪去?内急啊?   “先把我家凤凤抓回来!”老板娘呼哧气喘地追上来!   李大狗棒子一挥:“王麻子三瘸子你们去抓那个男的,其他人捉那两个女的!”   “狗哥!我看那个妞也挺漂亮的,抓回来能给咱当媳妇么!”   “谁抓了就是谁的!”   耳后风声呼呼啸啸,方静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当时她心里就一个念头。丫的招老娘当媳妇?   “做你的春秋大梦,姑奶奶我连b城首富的大公子都不要我要你个二等残废!”   话说,冯写意你干啥呢!你爬树干嘛!   危机之中,方静竹斜过眼侧,就看到路口边一根带攀爬杆子的电线杆上,冯写意像个脑残是的往上爬!   他只有一只手,所以只能依靠胳膊手的力度憋住栏杆,爬的又危险又揪心!   那杆子有十米高,最上面有个大喇叭。   因为村子太穷了,根本没有装这种广播设备。这个大喇叭上面有个防雨棚,一般村子里宣布点什么大事,都是靠人工爬上去对着喇叭喊的。   冯写意爬到喇叭下面,用单臂环住电线杆,绕了一圈从风衣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就跟朗诵‘见字如面’似的!   “苏小妍,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赵媛媛,你爸爸生了绝症,想见你最后一面!   王雪梅,你弟弟已经高中毕业了,是你们村的高考状元!他说姐姐离家十年了,很想你!   ……   ……   不管你们离开多久。你们的家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祖国和人民从来没有抛弃你们!   你们都是受害者,应该勇敢地站出来!现在那些男人都不在家,请你们放下手边的一切,沿着村口大道分散逃跑!分散逃跑!!!”   方静竹终于明白了,跟往老?肚子里灌黄豆是同样的道理。冯写意的话就像一颗巨大的深水炸弹,一下子搅乱了这批同心协力。   同时,她也明白冯写意分明一开始就是故意把她往这里引的。   他手里有份名单。目的就是要解救这些女人。   这会儿村民们全乱了,都怕自己的媳妇逃走,扔了手里的武器棍棒转身作鸟兽散。只有个别几个还在穷追猛打!   “把这个男的弄下来!点火!摔死他!”李大狗带头去围攻电线杆,而此时的方静竹已经带着李凤霞逃回了车——   娘的!偏偏这个时候熄火,还能不能给人条活路了!   把往李凤霞那一塞,方静竹正义凛然地吩咐道:“你躲起来!往芦苇荡里钻,挑小路沿着阳清河走。很快就能到国道。你报警,然后咱们再汇合!”   “阳清河?”李凤霞说,那条小水沟叫南翔沟。   “难听死了,还是老板起的名字好。”方静竹把李凤霞推进芦苇荡,看了一眼那些正要点火红烧冯写意的野蛮人。   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把拉下车厢顶坐的乖巧的花生!   二话不说,飞身跨上!   “皮皮虾。哦不,草泥马,我们走!”   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个公主梦,梦见她的英雄骑着高头大马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她。但现实就是,你经常只能骑着草泥马穿过文明未开化的危机和野蛮,去救她的——谁呢?   冯写意对她来说,算什么呢?   方静竹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弄明白了。   那些野蛮的村民真的已经在电线杆子下面点起了火,冯写意被迫沿着杆子一点点往下爬,眼看已经降半旗了。   还好,五米多高的距离,不至于摔断另一根胳膊!   “冯写意!跳下来!”方静竹骑着草泥马,掠过一众懵逼脸。   方静竹想:这帮村民们应该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马,要是以为是神兽降临,举天朝拜该有多好啊!   噗通一声,冯写意不偏不倚地落座在花生的背上。可怜的羊驼差点一口气没背上来!   单手拥着方静竹的腰,这样紧密的接触让所有的危机差点在一瞬间化作心猿意马!   “羊驼跑得快么!”方静竹连抓缰绳。   “看谁骑它了!花生,开启小宇宙模式!”说着冯写意单手往花生屁股上一拍,反正今天他算是跟动物屁股杠上了。   草泥马还是很通人性的物种,撒开四个蹄子跑得,硬是把羊驼跑成了羊癫疯!   “站住!追!”李大狗带着人依旧穷追不舍。   “趴下!”冯写意听到身后有动静,一手压着方静竹的嘴,用胸腹将她深深压下去!   “你干什么!别用手碰我——”   簌簌几声响动,贴着耳畔过去。方静竹惊呆了:“枪?”   村民们怎么会有枪!   “是火药枪,自制的那种,”冯写意往后瞄了一眼,将身子用力往下又压了几分:“射程不远,我们再跑一会儿就安全了!”   明天见!   无法直视老鼠和黄豆了,但这个是真的,我爸告诉我小时候他们就这么玩! 第008 大叔,我能抱抱你么?   跑了半个小时才来到国道线上,花生已经累得口吐白沫,快变成花生露了。   方静竹和冯写意从可怜的小家伙背上下来,一路牵着羊驼慢慢走在愈见光亮的国道上。   “前面就是镇政府了,到时候——”   “我不能出面的。”方静竹摇摇头。就算情势再危机,她也不会忘记自己本来的任务。暂时是不能表露自己警察的身份。   “那我来安排吧,你就说是我朋友。”冯写意气息喘的重。估计是年纪大了,平白消耗了不少体力。   “你是故意把我往象牙村带的吧。”方静竹平静地问冯写意。差点命丧当地,到现在才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也是够了。   “我有个朋友受人委托,找一个失踪好几年的姑娘叫苏小妍……举手之劳而已。”   “可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   “对不起,回头请你吃饭。”   方静竹:“……”   明知道这男人无赖得很,但自己就是没办法惹脾气,分分钟被他气得内伤啊。   “话说,我不是让你走么?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还骑我的花生……你不知道羊驼的生理构造不适合被人骑乘么?”冯写意心疼地拍了拍花生的脑袋。   “你都快被人烧成串烤了,我不过来怎么办?”方静竹白了他一眼:“是不是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英雄梦啊?跟年龄没关系。”   “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冯写意表示,他这一幅残垣断‘臂’,已经给不起任何人任何救赎了。   “我承认。”方静竹突然无厘头地吐出三个字。   “嗯?”   “我承认我对林谦,的确是有过那样的想法。”方静竹坦然地伸了一个懒腰,“一开始就是他在疯狂地追求我,用尽所有能融化少女心的手段。   我太浮躁了,甚至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我们到底合不合适。但是他很有钱,嫁给他就能让舅妈安度晚年。得到最好的治疗。我……我承认我动过这个心思。”   “两个人相爱的最终目的本来就是一起生活,衡量一下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这本来就是每个人的权利,不值得指责。”   冯写意的话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只能算是一种释怀的总结。   “可是这也不能就说明我不爱林谦。跟他在一起,我的快乐也是真实的。只是……”   方静竹想:林谦应该算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了吧。如果没有陶萌这件事,她甚至都想不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会不嫁给他。   “如果有天,你发现其实你误会了他们两个。你还会回头么?”   “没有如果。”方静竹低声说。   “就是如果啊。万一他俩没上床呢?万一真的只是误会呢。”   国道很安静,偶有车辆高速开放着引擎的杂音。   方静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前面一辆?色的商务车高调转头,稳稳停在两人面前。   方静竹被大灯弄得眼睛十分不适,赶紧闭了眼转过脸。   车上下来几个人,有男有女,为首的男子四十几岁年纪,风度翩翩气质非凡。   “辛苦了。冯先生。”   “情况怎么样了?”冯写意把草泥马拽过来,让对面的一位女助手牵走。疲惫的脸上,终于迎映了第一缕曙光。   “当地警方已经控制了整个象牙村,逃出来的妇女记录在案就有十一位。个别的受了点轻伤,已经被送往医院治疗。”   “李凤霞呢?她没事吧!”方静竹急道。   “没事,她被顺利解救,也在医院。这是你的吧,她托我还给你。”说着。风衣男将方静竹的交给她,“她让我对你说谢谢。”   “谢我……呵呵,这都是冯老板的功劳吧。我只是个过路的。”   “对,应该谢我。”冯写意不厚道地笑笑,“程先生,欠你的人情我总算是还了吧?”   “就知道冯先生一向言出必行。我接了苏小妍的案子有一年多,始终没有头绪。如果不是冯先生这段时间来在象牙村周边实地帮忙调查,怕是真的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只可惜,这些妇女们很多都已经被拐多年,身心饱受重创,后续的心理辅导自然是少不得的。”   “那些村民愚昧无知,跟野蛮人无异,都是又可悲又可恨的货色。但说起罪魁祸首,还是那些拐卖人口的供应链。程先生有没有向上追溯到什么线索?”   “呵呵,我是生意人,只管拿委托人的佣金。至于其他的,是警察的责任了。”程风雨看了一眼方静竹,虽然没有点破,但还是让方静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在冯写意的低调介绍下,她才知道眼前这个帅气的男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程风雨。   “程先生已经准备退休了,想把人生中的最后一案做个完美了解。几年前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次有幸能帮上忙。呵呵,毫无遗憾了。”   说到这,冯写意明显有点疲惫了:“程先生,能帮我和这位小姐安排个住处么?还有我们的车,熄火在象牙村的芦苇荡附近。另外花生,你们可得帮我照顾好。   我们休息一天,明早再上路。”   “当然,请上车吧。”程风雨表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你们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呵呵,去见家长。”冯写意牵了下方静竹的手,撒谎撒的跟撒尿似的顺畅!   方静竹:“!!!”   ***   在程风雨的安排下,冯写意和方静竹住进了当地一家整洁优雅的快捷酒店。   改装的老爷卡车已经被拖车公司处理完毕,重新送还到方静竹手上。   花生被拴在车旁,累得怀疑人生——哦,不,怀疑草泥马生。   而方静竹先洗完了澡,出来时看到冯写意正在房间门口跟服务生说着些什么。   “先生,您的伤势好像很严重。不去医院不要紧么!”服务生被吓到了,可能以为冯写意的一只手臂是被刚刚炸飞的。   方静竹笑得直不起腰:“那是以前就没有的。你——”   可是地毯上滴滴答答的新鲜血迹,这会儿突然引起了方静竹的注意!   “知道了,我这就去帮您准备药箱。”服务生转头离去后,方静竹才看到冯写意靠近断臂的袖子上,暗色的血迹几乎染透了深灰的风衣。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   伸手去捉冯写意的袖子,方静竹呼吸一窒。   “哈哈,我自己也不知道。”冯写意抢回袖子,看了一眼断臂处。   “我这里截肢后,断口都是厚厚地老茧和死肉,感觉不到疼呢。可能被什么刮到一下,流血流得有点头晕才发现。”   方静竹凑上去:“让我看看!”   “不要。”   冯写意的拒绝十分傲娇。   方静竹的手伸在空中,愣了好一会。虽然没有再坚持,但她注意到男人袖子上灼烧的小洞——   是火药枪!   “你洗好了?那我进去。等下服务生来送药箱,你帮我放门口。”   冯写意交代一句就进了洗手间,留方静竹一人愣在外面,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是在骑着花生逃跑时,因为护着她而被后面的火药枪扫到的?   这种枪威力虽然不大,但子弹小而多,伤口密密??跟熊瞎子舔过一样,怎么可能不疼呢?   方静竹捏着拳头,用力呼吸几口气。   “你,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还好不是剩下那只手。你先睡吧,当然如果你怕我逃跑的话。也可以站在门口等。我不介意你看到我身材的剪影。”   “冯写意你神经病啊。”方静竹怒骂一声,然而男人脱裤子的身影实在太具有魅惑力了。   漆?的轮廓映在磨砂门上,精致的胸肌仿佛能跳跃出雄壮的线条。他的要精窄而挺拔,双腿笔直如同拔地而起的树矗。   方静竹愣了能有几秒钟——   “擦擦口水。”冯写意打开花洒之前,笑说。   “我……”   “这是单面磨砂,你脸红我都看得出来。”   “你眼睛倒是尖。”方静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服务生敲门进来了。   “你好,先生要的药箱。”   “哦,给我吧。”方静竹抱着盒子,想要听从冯写意的吩咐放在门口,但又犹豫了几分。   “还是我进去帮你吧。”   火药枪的子弹属于霰弹类,嵌在皮肉里需要用镊子慢慢挑出来。   如果没有?药的话,这个过程可能不止是有点小疼的。   方静竹觉得,要她站在门口这样子感同身受地看着,实在很折磨。   “不用,你放门口。然后离开。”冯写意穿裤子地动作有点别扭,可能是因为换洗的衣服都是新的,上身不适应的关系。   “切!”方静竹嘴上虽然不屑,脸上却红得实诚,“我都被你逼得连人生大事都在你面前解决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要脸。”   “冯写意!”方静竹悻悻转身,踢了一脚药箱道:“那我去睡了,你别死在里面!”   现在是白天,外面阳光很重。方静竹把窗帘拉上厚厚的一层,在床铺上翻来覆去。   明明很困很累,但她就是合不上眼。   冯写意坐在马桶上,整个侧身的剪影映在磨砂门上。左手吃力地握着镊子,像个悉心缝补的工匠。   浴室里传出滴答滴答的水声,方静竹也不知道是花洒的积水,还是他滴下的血水。   但这种感觉,谁听谁揪心啊。   “喂,大叔。”方静竹叫了他一声。   “嗯?”   还好,还活着。   “今天谢谢你救我。”方静竹翻了个身,小屁股往前蹭蹭,“我才是警察,本来应该我保护你才对。说起来,这事本来就怪我,不该硬是拉你上路的。”   “你不怪我算计你?”冯写意哼了一声。   “你也是为了救人,各有所需而已。”方静竹叹了口气,哑了哑声音,“要不,明天我们就分道扬镳吧。算我相信你的人品了,你一定不会把我的任务说出去是不是?   我这一路,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危险呢。你别跟着了。”   “可我已经对程风雨说了,陪你回家乡见家长的。如果就这么分开——”   想到这个,方静竹脸上一红:“我知道你是故意帮我搪塞的。唉,人家也只是听听而已。就这么分开,也不会怎样啊。”   “是不会怎样。但我会很没面子。”   方静竹:“……”   怎么躺着都不舒服的方静竹又翻了个身:“难道你真的要跟我去看舅妈?然后,再去t城?”   “大叔?!”   “冯写意!!!你怎么了!”   方静竹跳下地,哗啦一声拽开浴室的门!   眼前呈现出来的那片景象,顿时叫女孩震惊非常!   她从来没有见识过那样有镌刻感的一具男性身体——真的,连尸首都沉淀不出那种感觉。   冯写意穿着干净的棉布长裤,坐在马桶盖上。药箱开着摆在洗面台旁。   湿淋淋的头发残留着性感的水珠,沿着修长的脖颈和对称的肩线一点点滑落。   他赤裸上身,肌肤嶙峋的疤痕把古铜色撑的更有质感。与那张干净而英俊的脸,风格迥异得令人咋舌。   那只断臂,从右肩膀处被齐根截断。常年尘封的厚茧早该退化了当初的疼痛。但这一次的枪伤不偏不倚,再次翻出血淋淋的皮肉。回归怵目惊心。   冯写意握着镊子的左手顿了顿,偏过断面,低声压了一句:“出去。”   方静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我以为你昏倒了。”看着淋漓的鲜血沿着他平缓成一条流线的右侧身躯淌下。方静竹心里一窒息,反而试着上前了两步:“这样挑伤口实在太疼了,你会受不了的。我帮你好不好?”   “滚出去!”   冯写意像个突然暴戾失控的神经病,一把抓起药箱的盖子冲着方静竹的脚下甩上去!   噼里啪啦的物件散落一地。   酒精瓶碎了,空气醉了。   白纱布脏了,眼泪伤了。   方静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是吓到了,或委屈了。   她抽了抽唇角,然后扬起倔强的小脸。一把抽掉栏杆上的毛巾,蒙住自己的双眼。   蹲下身,她试着用双手摸索着收拾地上地残局。   “你在干什么?”冯写意问。   “没事,你弄你的,我不看你。”方静竹拉起药箱。翻转几下,倒空。然后抓到了纱布,撕下外面几圈玷污的,重新丢进去,“别担心,我蒙着眼三分钟就能组装一把枪。”   药棉套在袋子里,应该不要紧。胶布圆滚滚的,一模就能分辨的出。   可是摔碎的酒精瓶和消炎药。却成就了一片片锋利的凶器——   “当心!”在冰冷的玻璃即将吻上女孩漂亮的双手时,冯写意及时扑过来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伤了食指,就不能扣扳机了。”   后来方静竹滚回了床上,想起自己刚才为什么哭,就跟断片似的想不到答案。   冯写意出来后,并没有来同她说话。而是一个人捉了床被子来到沙发上。   时间像沙漏,每一秒过去得都那么直观,那么惊悚。   “对不起。”   在短暂的沉?之后。两个人异口同声。   方静竹揉揉眼睛,翻了个身过来:“你睡床吧,沙发太短,会难受的。我过去睡……”   “算了,你生理期不方便。弄脏沙发人家没法清洁。”   方静竹:“……”   冯写意你丫到底会不会聊天?   “那你,要不……过来吧。床很大,凑合下也行。”方静竹鼓起勇气,小声商量道。“我……我还是怕你跑了,睡得不踏实。”   “花生还在楼下,锁它的钥匙在你手上。我不会跑的。”   嘴上说着很气人的话,人却乖乖拎着被子回来了。   冯写意的身子重重地往床榻上一滚,方静竹的小身板差点被他颠出去。   后来他们背靠背,像极了闹脾气的小夫妻。   直到冯写意突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的手,是八年前废的。一颗德国造的菲普尔特植入式碎片手雷,炸毁了一堵墙。我救了一个两岁的女孩,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换了一条命。”   方静竹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老板,你以前,是警察么?还是——”   “我是商人。我的生命中只有两件事,牟利和还债。”   冯写意睁开眼睛,看着那摞即使在危急关头也始终藏在自己风衣大口袋里的明信片。所有的故事,因为回忆得太深刻反而变得没有那么清晰。   “那个小女孩,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和她丈夫的孩子。我是她的教父。”   方静竹心里有点难受,主要是冯写意的这句话里有太多值得推敲的信息了。   此生。唯一,爱过,教父。句句都让她难受。   但她弄不清自己为什么难受,可能只是单纯为冯写意难受?   “那你岂不是成了——”   方静竹没有说出‘备胎’这两个字。   但是冯写意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备胎,她的心里从未有过我。是我一厢情愿的。”   “哦。”方静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要么还是认真地听吧。   “那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卷进危险的家族斗争,刚出生的孩子被敌人屡屡当成筹码,难免受到伤害。我是他们唯一信任的人。   一晃好些年了,也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像谁多一些呢。其实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打听我的下落,可我始终没有现身相见。”   “凭什么?”方静竹小心翼翼地咬出三个字。   “你说什么?”   “我说凭什么?”方静竹翻了个身,凑起来,“凭什么他们的一句嘱托,就要赔上你一辈子?如果说,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你救她是出于本能义不容辞,这ok。但是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他们凭什么还要用这份不安和亏欠来绑架问候?   为什么要打听你的下落。难道只要听到你说一句我过得很好——   就能释然,就能开怀了?”   “你真的这么想?”冯写意有些惊讶。   “嗯。因为人在做出一些行为的时候,其实是不需要别人承情的。他们能体会你的牺牲,却永远也体会不了你为牺牲而付出的那些失落!”   “是。”冯写意重重呼吸了一声:“我从没后悔救了那孩子,但那并不表示,我真的不介意我残废的身躯。   你是不知道的,我以前有多帅啊!”   一句无奈的自嘲,尾音里拖了些异样的余韵。方静竹的心堵得一突突难受。她说她能想象得到。   看似玩世不恭淡漠一切的冯写意,脸上永远带着不屑一顾的平和,嘴巴损得分分钟能把人气出一口老血——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自卑。   面对镜子里那副惨败的身躯,他用尽余生去逃避至亲至爱们的同情和愧疚。   他不愿在人前袒露了,大概也只剩下这一点点自尊了吧。   方静竹想说其实你现在也很帅,但是又觉得像极了没营养的安慰,遂沉?。   “你知道,今天从象牙村里救出来的女人。一共有十一个。”   方静竹哦了一声,静等冯写意说下去。   “其实,在册的被拐人数一共有二十七个。除了四个死了,还有十二个人。她们不愿意回家了。”   “啊?为……为什么?”   “因为她们和我一样,残了,脏了,认命了。她们不知道家那边的等待对她们今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们的家人,朋友。可能从没放弃。但在不放弃的同时,忙碌而充实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也许再相见的一瞬间,只有抱头痛哭的感染。但哭过以后呢?她们没有信心,能融得进去。   这也就是我不愿再回去的原因。我只想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一生,四海为家,注定漂泊。   做点正三观的事,说些毁三观的话。你觉得,我这种人是不是很奇葩啊?”   “不会呢。”方静竹咬出三个字。贴着枕头躺下。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得到,距离刚刚的位置,她往冯写意的方向多少挪了几寸。   酒精药棉的气息有点重,贴合男人残缺的伤口,就像无情浇灌的营养液,永远长不出他赖以自信的健全。   方静竹突然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心疼的感觉了。   “大叔,我能抱抱你么?”   冯写意没有回答,只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方静竹又往前蹭了几分,大着胆子伸出手臂。轻轻搭在男人精窄的腰上。   棉布的浴袍手感有点粗糙,隔热了体温,也隔住了他似乎永远也捂不暖的心跳。   冯写意睁开眼睛,静静的呼吸带着女孩抚在他小腹的手掌,一起一伏。   他有过那么一瞬,想要以热为理由,不经意地推开她的手。   可是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有。   明天见 第009 她要生宝宝了   这一觉睡足了二十个小时,再开眼的时候,天蒙蒙亮。   方静竹把车子加满了油,四下发动一下,性能也还好。抬眼看看到冯写意正在那边喂花生吃花生,表情宠溺得像一幅抽象画。   “上路前,咱们去医院看看李凤霞吧。”方静竹提议,走过来帮冯写意把花生弄上了车后厢。   感觉花生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可能昨天被骑了一顿,严重挫伤了自尊心。   “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她是不是?”   方静竹低着头,给花生套上了雨衣。别说,萌萌的还越看越顺眼了。   “昨天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听她提过,自己从老家出来,跟同乡一起在淮临市一家餐馆打工。后来认识了一个姐姐,说带她们去好生意,赚大钱……同时在一块的,还有两个女孩,她们操着潮定的口音……年纪当时,跟我差不多。”   “你表姐她……”   方静竹的家乡就是潮定。   “应该不会吧。”方静竹深吸一口气,“我表姐很瘦,她说一个是胖姑娘。另一个少个手指,我表姐又没少。上路吧。”   方静竹   早上的空气很好,往东再走两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唐镇境内。   “就是前面那栋小房子了。”冯写意指着一片院子。叫方静竹停车。   了?腮帮子,方静竹往后方的车厢上看了一眼,心里怨怨不舍地说:“就不能……不把花生留下么?”   冯写意说今天就是过来把花生送给人家的,所以方静竹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也失落了两个小时。   “怎么?有感情了?”冯写意笑眯眯道。   “嗯。”方静竹轻哼一声。   女人真是太奇怪的动物,不舍得这三个字对她们来说简直也是比眼泪还泛滥。   短短两天的时间,方静竹已经与这家伙建立了良好的革命友谊。就这么分道扬镳,她难受极了。   摸了摸花生的背毛。冯写意叹了口气:“花生要还给他的原本的主人呢,如果你也想养只草泥马,我们可以去环岛羊驼养殖基地……”   “它哪有主人啊,你不是说,因为没人照顾它才不得不托给别人么?那,如果我这次任务执行结束后,想要回来接它行不行?”   方静竹幽怨着漂亮的眉头,凑近花生粗重重的呼吸:“你看。它情绪好像也不高,一定是知道要离开我们,心里也难受。”   花生还真是通人性,难过得连嚼嚼嚼都不愿意了。只蜷着四条小腿,不停抽搐。   “下来啊花生。”冯写意牵它的缰绳,花生摇头晃脑地抗拒。   方静竹难过得眼睛都红了:“你看呀,它真的舍不得走!它……冯写意!你快看!”   只见花生身下脱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连稻草都染得鲜红!   “花生!”   “它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出这么多血!”方静竹忽而惊呼:“是不是昨天逃跑的时候受伤了!”   冯写意盯着花生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想,它可能是要生宝宝了。”   生宝宝?!方静竹盯着花生屁股下面露出的一只湿淋淋的小蹄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它……冯写意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我跟你说过它是女孩子呀。”   冯写意拉住方静竹:“别打扰她,让她安静分娩。”   “可是…可是…”方静竹全然无法淡定:“它怀着身孕昨天到我们两个奔波十里地?它……它……”   “抱歉,我之前也不知道啊。”冯写意表示,如果早知道花生已经要做妈妈了,他宁愿让花生骑着他自己。   “你怎么会一点不知道!”   “它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   方静竹终于安静了,可能是觉得冯写意说的也有道理吧。   羊驼宝宝的蹄子又伸长了几寸,花生显得很痛苦。整个上半身都卧倒了。   方静竹问冯写意该怎么办?   “我们要不要帮它拽出来?或者,哦,对先去烧热水!”   反正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虽然方静竹也搞不懂到底为什么生孩子要先烧热水。   难道就跟烫一下好拔毛似的?!   “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说话间,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这是……”方静竹站直身子,上下打量着。   “噓!”冯写意拉着方静竹的衣袖,将她拽回身边。方静竹这才看清,老奶奶似乎眼盲,浑浊的眸子里透着雾蒙蒙的纱,小步蹒跚却不减气质。   站定在两人身前,老奶奶转着目光左右嗅嗅,耳朵动动。最后笑眯眯地说:“写意,是你来了对不对?呵呵,好像……还有姑娘的气息?你可终于给阿娘带个姑娘回来了啊!”   方静竹当时就傻眼了!   大概是因为没听到阿娘的阿字,她下意识就把老太太当成冯写意的妈了!   “阿姨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是的……我跟写意只是好朋友,没想到他今天突然会带我来见您,我这……”   方静竹慌里慌张,表示自己连点礼物都没准备。不像人家花生,肚子里还带了个球。   “是的,您误会了。”冯写意上前扶住阿娘,把她的手搭在了方静竹的手腕上:“这可不是姑娘,您摸摸这粗糙的,一看就是女汉子嘛!唔!痛!”   老太太抬起尖细的拐杖,冲着冯写意的膝盖就是一抡:“你这样子跟姑娘说话很容易孤独终老的!闺女你别介意哈,写意就是这个腔调,他对女孩子好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是么?方静竹心里有点难受,能写出那么多童话故事一样的明信片,能为了心爱女人以及嘱托以命相及。她觉得真正的冯写意本来就是一个十足温暖的人,他是故意在用这些荒诞的笑料,无奈的自嘲,来一点点把自己洗成不一样的一轮面孔。他是太孤单了。还是爱得太累了呢?不知为什么,方静竹的心态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从一开始同病相怜式的心疼,渐渐变为有点矫情的嫉妒。能被冯写意喜欢的姑娘,该有多幸福呢?   “阿姨您真的误会了,我只是他的朋友,一块出来办事的,路过来看看你。”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冯写意揉了揉被拐杖抡惨了的膝盖,扶着老奶奶往花生那里去“首先德妈不是我亲妈啦,但是这些年我们互相照顾着,比亲妈还亲。另外这姑娘也真的不是我女朋友,德妈,你看看你干儿子我这副身子,别耽误人家正经姑娘了。放心,以后我给你养老就是。”   “说什么瞎话呢!要你陪我这个孤老太婆一辈子,不是作孽么?再说,将来我死了,也没个孩子给你养老送终,我不放心。”德妈敲着拐杖,眉头颇有怨怨。   “我这不是还有小亿么?他爹妈都放心把他送过来给我当儿子养,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让他伺候的。”   说话间,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穿着干净的迷彩背心,端着个小冲锋枪扑了出来。   “舅舅!你怎么来啦!”   “我带花生来看你啊。”冯写意俯下身,单臂将男孩扛了起来,“让舅舅看看,嗯!结实了不少。”   “哎呀,”德妈心疼地拍拍孩子的小脑瓜,“高是高了,但瘦也瘦了。得亏他爸妈忍得下心,这么小的孩子就给扔到乡下来陪我老太婆吃苦。”   “男孩子粗糙,打磨打磨不是坏事。”冯写意放下小男孩,旋即又扯住他的领子:“别去打扰花生,她生小宝宝呢。”   花生正很努力地蹲在篱笆下,脸上的表情比羊驼还窘……   “哇!舅舅你真有本事!就把花生带走半年她就给你生宝宝啦!”   冯写意抬脚在他小屁股上踹了一下:“少废话。你爹妈就是嫌你太话痨才把你扔到这里净化心灵的。过来,跟这位漂亮阿姨打个招呼——”   男孩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静竹,最后眼睛一转:“姐姐好。”   真乖,居然会叫姐姐?   “差辈了。”冯写意瞪他一眼:“应该叫阿姨。”   “人家比你年轻多了,你别想老牛吃嫩草。”男孩屁颠屁颠地围着德姨逃跑:“阿婆,舅舅又欺负我!”   “好了好了别闹,咱们进去给花生准备月子餐!等下小亿进去喂她吃好不好?”   “可是男孩子进产房不是不吉利么?”宋亿仰着脑袋问得一脸认真。   “瞎说!”德姨年纪虽然大了。思想倒是很开明:“你妈妈生你的时候,你爸就进去陪了一天一夜呢。”   这会儿一老一少的身影叽叽喳喳着离去,冯写意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方静竹。   “走啊,进去休息一晚上吧,咱们明早上路。”   “冯写意……”方静竹咬着唇轻轻叫了她一声,“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   “什么?”   “没什么。”方静竹蹲下身,安抚了一下花生,“你先去吧,我守着她。”   其实她想问的,是冯写意不经意的那么一句话——我这个身子,就别拖累人家姑娘了。   “那我也陪你生。”冯写意挨着方静竹蹲了下来,花生已经很难受了,大大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小羊驼已经伸出两个蹄子了!   方静竹:“……是陪我等!不是陪我生!”   “出来了出来了!”   听着花生一声嘶嘶的空叫,一坨湿答答血淋淋的小玩意就像扭蛋神奇宝贝似的落下地。   它蜷缩在那里,眼睛紧闭的。四肢趟在地上,颤巍巍地试着站起来。   花生好像已经很累了,瞄着自己的宝宝,硬是不愿意低头拱它一下。   “要不要帮帮它?”方静竹看那小东西弱得可怜,摇摇晃晃的,怎么也够不到妈妈的奶,“咱们让花生躺下好不好?”   “别动。”冯写意摇摇头:“自然界有其物竞天择的规律。小崽落地后三分钟要自己站起来吃到妈妈的奶,否则就是先天羸弱,养不活的。所以你不能帮它,那会害了它。”   方静竹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你那个外甥是不是也……”   “哈,就是这个意思。我妹妹和妹夫都觉得男孩太娇了不好,每年夏天他们会带着小女儿去度假,偏把儿子扔到乡下学干农活。   三岁那年第一次来,哭得也是毫无气概。他爸买了两只羊驼,分别起名福尔摩斯和华生。没想到福尔摩斯意外英年早逝了,留下华生一个……   “啊!那小亿应该很伤心吧?”   “是啊,因为福尔摩斯吃掉的塑料袋是他的零食口袋。孩子哭得都要怀疑人生了。”冯写意的解释轻描淡写。方静竹唏嘘一声:“你们应该没有告诉过他真相吧?”   “当然有,虽然他给羊驼吃零食的动机是懂得分享,但责任和承担是男孩理应上好的第一课。这是他爸说的。   至于花生,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不久就生了马瘟。”   “啊?羊驼又不是马,为什么会生马瘟?”   “废话,猫还会生狂犬病呢……”   冯写意觉得自己平均一天里能把方静竹怼上十几次无言以对,看着姑娘笨嘴笨舌的蠢模样,也是大写的心疼。于是他轻咳了两声,继续说:“小亿秋天回城里,我就把花生送到老万那里照顾。   他会养马,照顾羊驼应该也不含糊。但事实是,他连花生怀孕了都没看出来……羊驼一泰孕育三百多天,所以这应该是福尔摩斯的遗腹子。”   方静竹:“……”   这时候,小羊驼终于站了起来,四条小腿支着矮墩墩的身子,脖子伸得像个长颈鹿似的。   它终于够到了母亲甜美的乳汁。   花生低着头,卷着舌头舔拭着宝宝。很快,就把它装扮成一位威风凛凛的小王子。   冯写意说这个宝宝是男的,但用威风凛凛来形容羊驼,怎么都出戏。   方静竹感动得眼睛都酸了,她轻轻拉了下冯写意的袖子:“我们要给它起个名字么?”   “好啊,你说呢?”   “叫希望怎么样?”方静竹觉得,有生命的地方就有希望。   冯写意怔了一下。摇摇头。   “不好。”   “为什么哎?多可爱的名字?”方静竹对冯写意的反应表示不太能理解。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气质不符。”冯写意看看时间,差不多日头当午了,“走了!进去吧!”   “那名字……”   “急什么,实在不行就叫毛豆好了。”   话还没说完,花生就喷了冯写意一身的口水……   “毛豆!毛豆汤来啦!”小亿端着一只脸盆,呼哧呼哧地跑过来。   孩子有点人来疯,这会儿正兴奋的呢。然而噗通。脚下一滑——   “当心!小亿!”   扶住孩子的是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姑娘。穿着白衬衫和牛仔短裤,挽着袖子斜扎马尾,笑容清甜又可爱。   “小霍阿姨!你回来了啊!”宋亿把毛豆汤端给花生,热心地帮刚进院子的霍卿卿拎框拿菜。   “小亿真乖,呀!写意大哥你回来了啊?吃饭了没,我这是刚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这位?”   霍卿卿看向方静竹,眼里私有些许异样的情愫。   “你好,我叫方静竹。”   方静竹这一天下来光自我介绍了。本以为只是来还个草泥马的。哪曾想竟然将冯写意的内人外人见了个遍。   “你好,霍卿卿。”少女甜甜一笑,阳光里透着紫外线似的,活泼得叫人眼前一亮,“写意大哥你也真是的,带朋友回来都不提前知会一声的。   你看看,我也就弄了点家常便饭。方姐,你可别介意哈。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德奶奶的保姆,我——”   “什么保姆,都是自家人。”冯写意打断姑娘的话,单手过去帮她拎起剩下的一篮新鲜水果。随手挑了个不干不净的毛桃子,随手扔给方静竹。   还没等姑娘开口说个谢呢,就见这死男人选了一只油光铮亮的李子,用衬衫内襟擦了擦,然后端端递给人家甜美的少女!   方静竹:“……”   果然,萌妹子和女汉子的差别……   ***   “到处都找不到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简单的午饭过后,冯写意在院子外面的卡车地下找到了方静竹。   女孩穿了一件结实的牛仔外套,头发随意一挽。正在用一把扳手敲敲打打呢。   “出来,修车可不是女人的活。”冯写意伸手去捉她,女孩却别别扭扭地往里多了几寸。   “车是上路的家伙,总要修的啊。”方静竹不怎么太开心。   因为什么她说不清楚。其实要说也说的清,只不过她不想说清想明白罢了。   “其实程先生已经叫人帮你检修过来。”   “我觉得引擎的声音不爽行不行?”方静竹瞄了冯写意一眼,叮叮当当敲得更起劲了。   “那你出来。我让你爽。”   方静竹怒了:“冯写意你有病是不是!这些风言风语的你敢对别人家姑娘乱说么!”   看他刚才饭桌上那个样子吧!   霍卿卿说自己在考营养师,他给的建议一条条一句句的,耐心如同邻家学长讲物理题。   一桌子人其乐融融的,就她半句话插不上,借口出去看花生,草泥马搂着儿子睡正香,理也不理她。   冯写意被方静竹凶得有点懵,老天作证刚才他真真不是故意的。   “抱歉。”   “别跟我道歉。”方静竹把扳手一丢,翻身爬出来要上车。   “你去哪啊?不是说好了今天休息一晚明早再走么?”   “大叔,我有任务的好不好?你当我带着游山玩水的身份,就真有游山玩水的心情?”   方静竹哼了一声,抓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咚灌下去。抬手一抹脸颊,机油蹭得差点成花猫。   “喵。”冯写意帮她叫了一声。   方静竹瞪了他一眼,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别走了。下午我们给花生做个窝,让小淘气跟她住的舒服点。你要是想做粗活。砍柴交给你。”   方静竹:“……淘气是什么鬼?!谁起的?”   “小亿。”   哦,原来不是霍卿卿啊。方静竹松了松心管。   “有什么问题么?”   “没。”方静竹摇头。   “那如果是霍卿卿呢?”   方静竹沉着脸色,笑容佯装得有点为难:“呵呵,挺好的名字。霍小姐起的就更好了。”   “写意,把这床旧棉絮给卿卿送过去吧!她说要给花生缝垫子。”德奶奶在里院喊道:“跟她说声缝的时候记得把里面掏掏干净,上次就把小亿给缝里面去了。”   冯写意笑着答应了一声,骂了句宠溺的“傻丫头”。   方静竹咬咬牙,拎起院子里的斧头冲着柴乱劈一气。   她想:冯写意大概不是不懂。只是在他心里。即便能住进一个姑娘,也永远不可能是自己这个样子的吧。   “方姐,你把墩子都砸坏了。”霍卿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方静竹的身后,娇俏得像朵太阳花。   “哦,抱歉。多少钱要不我赔你吧。”   “呵呵,方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霍卿卿眯着漂亮的丹凤眼,声音甜甜绵绵的简直让方静竹不知如何应对。   “没有呢。只是看着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我也有点想家人了。”   “你说的对,我们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霍卿卿小心翼翼地把柴火摆在墩子上,扶正。   方静竹慢慢劈,一边劈一边听霍卿卿说起往事。   “我以前是一家教会疗养院的护工。照顾过德奶奶,也照顾过写意大哥。后来疗养院关闭了,写意大哥就在这里买了个小农场,让我出来照顾失明的德奶奶。”   “原来是这样啊。”方静竹叹了一声,“那时他一个人住在疗养院。是不是特别难过。”   “他断臂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起初肯定是很难熬的。我记得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终日都坐在房间里,用左手反复练习着写字……常常一句话也不说。”   “那你……见过他的伤口?”方静竹唏嘘一声,“我说的,是他的断臂。”   “当然呀。”霍卿卿眯了眯眼,“他的断臂从来不给人看,呵呵。我想我大概是例外吧。呀!”   早已习惯劈柴节奏的方静竹再次抡起了斧子,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霍卿卿的手臂突然就伸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要不是方静竹反应敏捷及时收力。她那只漂亮的小手可就危险了!但饶是如此,斧头还是在霍卿卿的手臂上拉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明天见 第010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冯写意自然是第一个出来的。   霍卿卿捂着手臂,小嘴唇咬得惨白。   而方静竹像个傻大姐似的端着个凶器。全程都在想,为什么冯写意少一条胳膊还能跑这么快呢?   她的脑袋确实乱了。   “写意大哥,我没事的。是我自己笨,走神了没躲开。”   霍卿卿冲方静竹抱歉地看了一眼:“方姐,你别往心里去,只是蹭破点皮肉而已。”   “别说了先去医院吧。”冯写意把霍卿卿拉过去,冲方静竹道:“镇上医院离得不远,?烦你开下车送——”   “你自己不能去吗?”方静竹的回答很不聪明。确切来说,就连林谦   和陶萌那对小贱人都没让她面临过这样的境地。   她做梦也想象不到,这样俗套的情节竟然会在这么不俗的路程上展开。   亏她之前还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呼吸到了不一样的空气。   “方静竹,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先送她去医院吧。”   “没关系的写意大哥,我就上点药就行。”霍卿卿扬开脸,看了一眼冯写意。   “我不方便开车,花生现在又不能骑。算我请你帮个忙好么?”   面对冯写意坚持的态度,方静竹这种遇强则强的人就更不买账了。   “谁说你不方便开车?只有一条腿的人都能开自动挡呢。”   “算了。”冯写意上去拉开车门,“我记得你今早帮我收拾过药箱带上路的。哦,在这。”   方静竹就这样看着冯写意拎着药箱把少女送进里间。   她想了一小会儿,原来他还知道那是自己特意‘帮他’收拾过的啊。   一种为暗恋的学长做好的便当被人家转手送给校花的失落感。   等到方静竹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用暗恋来比喻的时候,眼睛竟然已经模糊了。   这感觉真的太奇怪了,她怎么会喜欢冯写意呢?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落魄贱大叔。对谁都温柔就对她那么漫不经心。   可是为什么,方静竹就是觉得当他跟别的女孩在一块的时候,心里那么难受?   她攥了攥掌心,用力喘气。   一定是因为林谦的事让她受尽了委屈,一定是因为爱情的空档期让她本能地被一股陌生的荷尔蒙吸引,一定是因为冯写意太传奇太新鲜,让她血性张狂的小心思,得到了满足和猎奇。一定是那男人动荡的遭遇。和孑然一身的孤独一不小心就跟自己擦出了共鸣。   总之,她不可能爱上他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   方静竹靠在车上发着呆,外套也没换。等冯写意出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打算不告而别。   “哦,她要紧么?”   “卿卿没事,吃了点消炎药就睡了。只是一点皮外伤,用不着去医院。”   方静竹知道没事,她用了多大的力气自己总是最有数的。最多只是刮擦一小下。哪里用得着那么夸张?   “没事就好,我走了。就不跟德奶奶告别了。你难得来一次,多住些日子陪陪她们吧。”   说着,方静竹拉开车门就要上去,却被男人有力的单臂牢牢按住门把手。   “不带我?”   “为什么带你?”方静竹游开眼睛,“带你上路本来就是一场闹剧,我相信你不会出去乱说就是了。”   “嗯,也是。其实老实跟你说吧。我本来就打算去t城,正好搭上你这个顺风车。既然你有任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自己小心,后会有期。”   “那,有缘再见吧。”方静竹点点头,转身回了车里。   “哎!等一下!”就在卡车隆隆嘶哑了几声点火后,冯写意突然叫住了她。   方静竹一下子探出头来,用力深呼几口气:“还有事?”   “嗯,这些毛豆都是今年刚下来的。花生自己吃不了,你留着路上吃。”   方静竹觉得,哪些偶像剧里的女主多帅啊,一言不合就泼男人一脸的咖啡。   不管是自己怨念的泪眼还是男人懵逼的反应,实在太让人入戏。   可是她呢?难道要扬冯写意一身的毛豆么!   说好的公路文,偏成了乡村爱情。对得起自己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么?   “谢谢,我吃豆子过敏。”   方静竹挑起和善的笑容,鬼知道她已经在心里轮上几个来回的降龙十八掌了。   “过敏?”   “对,会放屁。呵呵,还好你不用跟我一起走。”   反正在冯写意的心里,自己哪里有一点女人的影子?怎么自?都无所谓吧。   方静竹难过地想。   这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撞上了篱笆墙都没停,跟刚打劫完银行似的。   一口气开出了十几里地,方静竹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之前换了新的,她连冯写意的号都没有了。   茫茫人海,真正弄丢一个人的感觉还是很不美好的。   婚纱店砸了,象牙村垮了,他们之间但凡能称为共同经历的东西,都好像镜花水月一样凋谢殆尽。   交规里没有一条注意事项是说不可以一边哭一边开车的,所以方静竹也不怕拦路的交警问话。   只不过视线越来越不清晰,她真的是没法开了好么。   狠狠踩下刹车,方静竹抱着方向盘,用力抽了抽肩膀。   哭得简直没有气质没有威严没有形象——   那个死大叔!就这么让她走了?   凭什么啊!分明是他违反规定偷看了自己的档案,分明应该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身边,分明应该一心一意帮她惩恶扬善。   方静竹想:自己跟林谦在一起一年多,可曾因为他飞机出差晚点而有过一点担心?可曾因为他身边有漂亮女秘书而有过一点危机?   别人都说,如果判断不了有多爱,那么试试看有多担忧多嫉妒就够了。   一想到那个娇滴滴的姑娘在冯写意身边一口一个大哥地叫得欢。一想到她能碰触他最不为人知的隐秘伤疤,一想到她能被他委以重任,当成家人来依靠。   方静竹就浑身跟洒了毛豆似的不舒服极了。   哭了能有半个多小时,她爬起来揉揉眼睛,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小耳光。   还有祖国和人民等着自己去守护。继续上路!   接着咕咚一声!   方静竹就听到后车厢里传来了诡异的一声晃响——   糟了,是不是花生对她情缘难割,悄悄跳回车上了?   方静竹急急匆匆下车,一眼看到冯写意东倒西歪地从货箱上爬起来,整个人很怨念地盯着她吼道:“你做什么突然走突然停的!这样很容易把人撞成傻子!”   难怪出发之前队长张大勇就这辆改装过的越野卡车表达过其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原来草泥马还能变成冯写意?   “你!你你为什么在车上?”方静竹又惊又讶。   “想来想去,怕你过后派人来杀我灭口。觉得还是跟上来保险。”   冯写意踩着车弦跳下来,落地的时候竟若无其事地扶了下方静竹的肩膀。   “我是警察,又不是?社会!”方静竹咬咬牙,甩开他的手,“你怎么追上来的?我都开了十几里了。”   “你一会儿开开,一会儿停下来哭哭。我搭老乡的拖拉机,很快就追上了。”冯写意摸出一块手帕,指了指方静竹红肿的双眼,“话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方静竹转过脸,心情澎湃得有点乱节奏:“我想花生了。”   “一匹草泥马都能让你这么难以割舍,那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你也很舍不得我?”冯写意拉开车门,径自往驾驶室上跳。   他断臂后依然会开车,只是大多数时候懒得上手而已。   “你别胡说,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再说你这么?烦,我巴不得快点甩掉你呢。”方静竹红着脸抽泣几下,把冯写意往旁边推了过去,“还是我来吧,等会儿你再给开山沟里去。我看我是明年都到不了t城了。”   听到男人不小心轻吟了一下,方静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推了人家的伤口。   从昨天到现在已经过了24小时,他被火枪伤了胳膊,现在也该换药了吧?   “喂,你帮我弄弄再走,有点疼了。”可能是天热又出汗,冯写意觉得伤口十分不舒服。   看到男人笨手笨脚地解衣服,方静竹吸了一声:“干嘛啊!你的好妹妹没有帮你处理过?”   “看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霍卿卿啊。”冯写意笑道,“她怎么得罪你了?”   “我哪有不喜欢她,是她自己矫情偏要针对我。小姑娘家的,怀怎样的心思谁不知道?就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要抢走她的男神似的。我会跟她计较?笑话一样。”   “你误会了,卿卿没有故意搞苦肉计。她的手之前骨折,愈后神经常常?痹。本来就比别人的反应慢,长时间负重的话更会僵硬。并不是故意跟你玩心眼的。”   “什么意思?”听到冯写意解释的一脸认真,方静竹倒也没有特别不爽。   “我刚刚断臂那会儿,身体不平衡。走路常会摔到。有次她过来扶我的时候,从疗养院的楼梯上滚了下去。被我压的。”   冯写意可真是个冷血无情的贱人啊!方静竹想。   “那姑娘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啊?!别跟我说你看不出她很喜欢你?”   方静竹一激动,勒纱布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   冯写意痛得差点昏过去,只能连连承认:“我看得出来,看得出来还不行么!她救了我,我娶了她?我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啊?”   是啊。   在冯写意的心里,自己这样一个残疾人,如何会愿意拖累别的姑娘一辈子呢?   方静竹松开手,看脱力的男人慢慢倒回到椅背上靠着喘息。   “那你,真的打算一辈子独身一人么?”   “我不是不懂卿卿的心意,可是我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妹妹似的,并无半点男女之情。难道我残疾了,就没有权利决定喜欢一个人或不喜欢一个人么?难道只要有人看得上我,我就应该赶紧抓住么?”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方静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她眼里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冯写意,从一不小心对自己开启一道灵魂裂缝的那天起,她突然就有点害怕再次戳痛他。   “那你,一般怎么应对霍卿卿的示好。”   “离开呗,如果我不想给她知道我在哪。就不会让她找到的。”冯写意的说法太混蛋了,但也确实有效。   方静竹倒有点同情起霍卿卿来了,早知道今天就砍得重一点,让冯写意好好心疼心疼她。   “真是一见杨过误终身啊。”   “但是杨过已经有小龙女了。”   “那……”方静竹心里堵了堵:“你的小龙女,是不是也要让你等十六年?”   “呵呵,如果我说我一点都不相信小龙女还活着。杨过在下水道里见到的那个是尹志平的女儿,你怎么看?”   冯写意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个谷叫什么谷,可能是因为他本人对‘绝情’二字太过免疫吧。   方静竹:“……细思极恐。不过,杨过娶不到小龙女的话,娶小龙女的女儿也不错是不是?”   “是个屁。”冯写意骤然严肃,吓得方静竹不由自主往后躲了一下。   “说实话吧,我跟卿卿在一起是觉得很累的。我能活到今天这个状况,很多东西都是跟着感觉随性走的。但她不一样,她太年轻。生活和想法都太简单。看我的眼神很炽烈,心思太纯粹,让人很难给予回馈。”   虽然没弄明白男人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的这么生硬,但方静竹还是在心里暗骂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这种男人,说是把爱当负担,其实就是没有自信的屌注孤。   “不过你可一点都不一样——”冯写意的话峰回路转,让方静竹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不一样?”女孩的心突突开跳。   “嗯,你像个兄弟似的,什么话都能说。跟你相处很融洽。”冯写意的评价给的太真诚,真诚得让方静竹很想一头撞死。   满脑子萦绕了一首‘兄弟,抱一下’到底算是什么鬼啊!   “哦。”方静竹瞪了他一眼:“那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就是个男的。装扮成女人上路,比较好打掩护。”   “我想,如果有幸将来能遇上个志同道合的不婚族朋友。年纪大了以后,钓钓鱼下下棋,倒也不错。”   方静竹想了想:“那不就是gay么?”   冯写意:“……”   ***   “老板,要一个标准间。”方静竹把冯写意从车上扶下来的时候,天还没?。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唐镇地界,再往前走两天的路程就是潮定了。   那是方静竹的家乡,也是她此去t城之前,顺便一定要看看的地方。   舅妈就在那边当地的一座疗养院里。每年的假期,方静竹都会回来看望她。但是近两年因为工作太忙,她也觉得很过意不去。   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舅妈。方静竹本来是打算赶赶路程的。   可是冯写意下午突然开始发烧,可能是伤口有点发炎,再加上一路颠簸辛苦。到底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体能哪里能跟她这种精壮女汉子比?   于是方静竹坚持停下路程,就近从国道进入长海县郊区,找了一家汽车旅馆。   “没有标准间了,只有一间单人房。”前台的小姑娘上下打量着两个人,“要么?”   “哦。那床有多大?”反正也不是没睡在过一起,方静竹觉得只要有个地方就ok。   “单人房当然是单人床了。”   “啊,那也行吧。帮忙多加一床被褥。实在不成,我打地铺。”   方静竹才不在乎这些呢。出任务的时候,灶台她都能随便对付一晚上。   这郊区的汽车旅馆条件当然很简陋,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十平方米的小屋,只有一张款一米二的床。   一张桌子上摆着个电水壶,墙体有很重的霉味。连独立的洗手间都没有。就只有个小小的洗手台。   冯写意不肯下榻:“这地方是不是太简陋了,我们再往前开两个小时就能到x城了,那里的酒店干净些。你不用顾忌我——”   “不行,你还在发烧,不能再往前赶路了。你躺下休息,我烧点水给你吃消炎药。”   “好不容易不用照顾花生,又要你来照顾我。会不会觉得很?烦?”   “冯写意你别跟我客气,我不习惯。总觉得背后有阴风阵阵的。”方静竹站在衣柜后面,门一挡,就把衣服换了,倒是够豪放的了。   “你是不是觉得背后有点凉?”冯写意靠在床上,面朝对面的镜子。   他没有告诉方静竹,她换衣服的时候虽然已经背对自己,但是透过镜子,她那美好的少女之躯完全暴露得一览无余!   “是啊,怎么……”   “别动。”冯写意吞了下喉结,“你别动!先别动……”   “什……什么?”此时的方静竹只穿着刚刚换好的胸衣,下意识地往自己左后方肩膀上瞄着。   一团小小的?影,模模糊糊的,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外那么一点点。   但是暴露在皮肤上凉凉痒痒的质感却越来越清晰!   “冯写意!我身上有什么啊!”方静竹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唔,我想……你可以自己感受下大小,如果不是蛇,应该就是壁虎。”   “啊啊啊啊!!!!”   方静竹甩开衣柜门。像个弹簧盒里的大头娃娃一样弹了出来!   像一枚香艳的大导弹似的,冲着冯写意就炸了过去。   她最怕冷血动物了。   青蛙会让她发疯,毒蛇会让她暴走。如果碰上毒蛇吃青蛙,那绝对是当场昏倒!   当然比方静竹更可怜的是那只不小心爬到她身上的壁虎,被她这么一惊一吓,整个虎都不好了,刺溜一声逃下地,直接钻进了方静竹的鞋子里。   冯写意单手抱着姑娘滑腻腻的裸背,心想:如果它这一晚上都不出来,明天早上自己要不要告诉她呢?   “哪去了!它跑哪去了?”方静竹还没有从抓狂中缓出精神,这会儿战战兢兢,浑身发冷的,眼睛里转的全是泪珠。   “没事了,已经回家了。你看看你,叫那么大声,说不定把小动物都吓坏了。”   “你闭嘴啦!我最怕那玩意了。”方静竹依然语无伦次。“是不是还在我身上,我怎么这么冷。”   冯写意把手从方静竹的肩背上移开,端端正正将她扶起来坐好。   “你冷是因为你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低低头,方静竹看着自己胸前高耸的山峰,可爱的淡粉色胸衣就像翻糖蛋糕上点缀着的一小坨奶油酱。   小肚皮呼哧呼哧的,雪白的手臂似莲藕。   然而自己就这样子,扑到了冯写意的怀里?   这是最丢脸的么?不,最丢脸的是。人家大叔是不是……干脆没反应啊?   “那个……你换你的,我去外面的洗手间。”   冯写意把方静竹放开,推门而去。   方静竹在床上?立了几秒钟,抱了抱自己凉凉的身体。嗯,肉呼呼的,很有弹性。   她想她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大叔之所以不结婚,一定是因为当初救人的时候伤到了特殊要害!   难怪他想要找个基友过一辈子,也坚决不要跟女人结婚!   方静竹拿出。噼里啪啦地打进去一行**男子医院。   查来查去,查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最后她把衣服一套,鞋子一穿——   咔嚓,咕叽!   脚底踩上了什么?什么东东!   “冯写意!!!大叔!!!救命!”   然而站在洗手间里的冯写意并没有心情出来安抚这个逗比菜鸟小女警,因为他很难受。   而这种难受对于禁锢自己很多年的成熟男性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书上说,人类地生理构造是很特殊的。一根管子两个阀,什么什么的时候是尿不出来的。   只有先冷静一会儿。也许他才能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对这个,分明就没什么女人味的方静竹——有那样奇怪的反应呢?   “大叔!我杀生了!”方静竹拖着哭腔拉开洗手间的门,就像一只无辜的小蝌蚪找妈妈似的。小旅店的洗手间就一间,男女共用,进去锁门的。   冯写意倒不是忘了锁门,而是方静竹力气太大。加上破锁年久失修,一下子就拽开了。   然后,方静竹就瞪大了滚圆的眼睛。??咽了下口水。   “那个,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明天见 第011 我爸妈生我,叫make-wish   房间狭小,床板单薄。两人背靠背躺着,沉默到日落。   “喂,大叔。你刚才……”   方静竹到底还是心里憋不住事儿的姑娘。她也想依靠想些别的——类似于巡航导弹防御系统最新定位理论或者基层警员怎样和谐构建良好职业道德形象,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但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只能出现刚才那窘迫的一幕——   “我只是在解手。”身后大叔平静地回答。   “可是我听说,那个……要是反应起来的话,会……会……会很难受,会没办法解手的。”   “你想多了,我没有。”冯写意依然平静地回答,“我本来就那么大。”   方静竹:“……”   她是警察,学过法医刑侦专业课的。什么样的男尸没见过?这牛逼吹得,也太一本正经了吧。   “我不相信怎么办。”女孩伸出手指,戳了戳冯写意的后背。   “那我就换个解释。”冯写意想了想:“比如,我在发烧,热胀冷缩。这个理由你能接受么?”   方静竹:“……”   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方静竹终于意识到总有一份口供是你竭尽所有努力也问不出来的。   叹了口气,她转过身子靠近冯写意。   他的背很宽,左臂压在床上,躺的不是很平衡。   暗色的衬衫很有质感,薄薄一层贴出了他灼烫的体温。   方静竹伸出手,放在他腰上。   这一次,冯写意把她推开了:“热。”   冯写意的抗拒有点萌,所以方静竹也不觉得很受伤害:“大叔,你是不是……对我有反应?虽然刚才那一瞬间,你脸上的表情淡定的让我很担心,差点帮你去查阿波罗男子医院。”   “我是正常男人。有反应也不稀奇吧。你要是觉得被亵渎了,下次换衣服当心点。”   说着,冯写意从枕头下面拽出来一只棒球棍,头也不回地塞给方静竹,“不放心的话抱好了,万一我把持不住摸你身上,你可以不要留情。”   方静竹简直哭笑不得:“你哪弄来的棒子,哆啦a梦么!不过说实话,我就是不用棍子也能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防身的。”冯写意哼了一声。闭上眼睛假寐。   方静竹抱着棒球棍,呆萌地坐在冯写意身后。   男人貌似退烧了,开始疲惫嗜睡。很快的,均匀的呼吸缓缓起伏。   于是方静竹拿着棍子,百无聊赖地沿着男人的脖颈,肩背,腰脊一点点滑动比划着。就像在量一块上好的牛肉——   剥开千疮百孔的皮毛,里面都是鲜嫩的故事。她为什么会那么想要走进他的世界呢?   想着想着,方静竹手里的棒球棍一不小心沿着人家的腰滑下去。然而冯写意当场就炸毛了。   腾一下坐了起来,他吼了一声:“方静竹你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啊!”   看到冯写意警惕地把屁股掉过去,方静竹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当你是兄弟你居然想干我!”   “不是,你误会了。”方静竹简直哭笑不得,“我只是在量一量你的头身比例。你身材很好,当模特会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你是慕残者么?”   方静竹:“……”   扔掉棒球棍,方静竹躺回去。而这一次冯写意说什么也不愿意背过身了。   两人就这么相对着呼吸,一直过了好久。冯写意才开口说:“你躲那么远,不会掉下去么?”   “没事。我瘦,绳子都能睡。”方静竹半认真地说。   “真想做小龙女啊。”冯写意笑。   “嗯。”方静竹闭上眼,只哼了一声。其实她想告诉冯写意,小龙女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杨过只有一只手。   后来他们都睡着了,夜里起风起秋雨,大抵是降了温。方静竹在梦境中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大喷嚏,迷迷糊糊中,好像有只温暖的大手把她从床边缘搂了过来。   他们出于本能抱在了一起取暖,醒来后却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   第二天一早出发前,方静竹把昨天被她不小心踩死的壁虎装进一个罐头瓶里,准备埋在旅馆外的大树下。   冯写意撒了一把奇怪的草过来,告诉方静竹说:“这是捕蝇草,壁虎到了那边,就能吃饱喝足了。”   好吧,跟烧纸钱一个道理。   “我听说把壁虎和朱砂一起捣碎埋起来,就能制成守宫砂,有这个说法么?”   方静竹最后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可怜壁虎,盖上土。   “大概吧。”冯写意看了一眼方静竹白嫩嫩的手臂,“怎么?你也想守一颗?”   “不用了。”方静竹若有所思地沉下头,“我觉得,守住了可能就是一种缘分。老天让我等待那个人吧。反正,我……”   方静竹想告诉冯写意,没给林谦她一点都不后悔。但这话讲出来有点突兀,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完全不是她方静竹的风格啊。   就在两人准备上车离开之时,突然听到旅馆前台那里叽叽喳喳的,似有纠纷。   “小姑娘,你才几岁啊?去去去,我们不能给小孩子开房间,你家大人呢?”   原来事前台的老板娘在跟驱逐一个小姑娘。   方静竹多看了一眼过去,那小姑娘背对着门口,穿墨绿的小风衣,白色公主袜,脚上一双黑漆漆的小皮鞋。头发绑成个丸子样,露出雪白的脖颈。   “喂!我都十六了好么!早就是大人了。”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像百灵鸟似的。方静竹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声音就能判断一二,这姑娘该是古灵精怪的很。   “别胡说,你哪有十六岁?身份证呢?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这阿姨怎么那么不讲道理。我说我十六就是十六,只是长得比较年轻。你要身份证是不是?给——”   “这是你?”老板娘捡起女孩拍在桌子上的卡片:“小姑娘,我要的事身份证,不是学生卡。”   “这就是身份证,证明身份的证件。”小姑娘胡搅蛮缠着。后来实在不行,开始服软道:“阿姨你就帮我开个房间吧。我都奔波一天了,好累的。我给你钱,我有好多钱呢。”   小姑娘拉开小钱包,从里面摸出一卷钞票。   方静竹看了看冯写意:“这孩子好奇怪啊,看起来最多十一二,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住店?”   “可能是离家出走吧。”冯写意说,“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又叛逆。最难管了。”   这会儿那孩子出来了,大概是无法说服老板娘,只能一个人悻悻地用小皮鞋踢着土。腮帮子?得比眼睛都圆。   方静竹这才看清她的脸,还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啊!   长得细高瘦,皮肤白得吹弹得破。精致的?子的小下巴,眼角眉梢透着稚气却不服输地一股劲儿。   你说她十六岁是夸张了点,但比起一般十来岁的姑娘,倒是成熟几分。   这一对视,不太妙。   小姑娘屁颠屁颠地跑了上来:“姐姐,能让我搭个顺风车么?”   “哈?”方静竹被她突如其来的路子吓蒙了。   “小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啊?”这种场面,还是交给老少皆宜的冯写意对付比较好。他凑身过去,笑眯眯地问女孩说,“我们可不一定跟你顺路哦。”   “去哪都好,反正只要不去t城。”还没等两人答应呢,姑娘拉开车门就跳了上去,“我人小,躲在后面就成。哥哥姐姐,你们想干什么的话不用顾及我。只要开车时注意点,别出事故哈。”   说着,她把小书包一拆,打了个萌萌的呵欠:“我先睡一会儿,昨晚下雨没处躲。凉亭里站了一夜呢。”   “喂!”方静竹和冯写意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话说这小姑娘什么路子啊!   “小妹妹,你到底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你爸妈呢?家住哪里啊?”   方静竹上来一阵户籍警附体,结果被人家小姑娘斜斜地摆了个大白眼。   “姐姐,男人都不喜欢爱唠叨的女人。你看你旁边地大叔脸色多无奈啊?还有,我既然敢跑出来,难道会告诉你我是谁,让你把我送回去跟我爸换高额奖金么!”   “这么说你还真是离家出走的!”方静竹皱了皱眉头,“你这样不行的,爸爸妈妈得多着急啊?快告诉阿姨——”   “他们才不会着急呢。”小姑娘小嘴一撅,哼了一声,“我爸就只知道赚钱,每天在公司忙得脚打后脑勺。我妈跟他一个?孔出气。像个巫婆似的,天天摆弄她的瓶瓶罐罐实验仪器。只有保姆才会关心我。”   “你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么?”方静竹以为,有车有房父母双忙,大概是独生子女的悲哀吧。   “有啊。”女孩撇撇嘴:“我有个姐姐还有个弟弟。姐姐成绩好又懂事。爸妈逢人都只夸她最好。我弟弟还小,但从小就特别会讨人喜欢,长大了还不一定得多能祸害人呢。还有堂弟,也跟我们住在一起。他是我叔叔的孩子,从小身体不好,据说得过很重的病。家里人对他照顾得最多,反正就我像个多余的!”   方静竹有点难受,小姑娘的遭遇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表姐。   有些事分明看起来事那么的无关紧要,却能把好好的孩子逼到恨不能逃离原生家庭。   “所以,你跑出来就是为了吸引你爸爸妈妈的注意?”冯写意问。   “胡说!我才没那么矫情!”小姑娘好像有点生气了,小脑袋一转,嘴角撇出了委屈的弧度。   “我可不是为了要让他们伤心才跑出来的。我是觉得,这么生活简直没有意义嘛!为什么每个人都一定要好好读书,非要去争取这个前十名前五名的?我家有我姐姐这一个学霸不就够了?”   “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学画画,学钢琴,还想学织毛衣跳钢管舞。反正我有好多好多计划——”女孩扬着下巴,两眼泪汪汪的,“可我爸说那些东西没用。还说女孩子要是学那么多艺术类的东西,将来容易矫情。”   文艺范的女人情路坎坷,也许这个做父亲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冯写意想。   “可是我就喜欢嘛。”女孩拉开小书包,翻出一本画册,“你看,这是我画的。”   冯写意翻了一下,嗯,很认真,但是真的很没天赋。   女孩子对色彩的把控还处在天马行空的幻想阶段,但配色的原则跟色盲似的。   不过方静竹这种粗糙的姑娘可不挑剔。在她看来,这小姑娘已经很了不起了。   “画的真好啊!这个是什么啊?”   “这是我和我的白马王子的故事啊。”小姑娘两眼冒出个桃心状,小心翼翼地把画册抱在怀里。   “我妈说了,我有一位遥远的守护神。他是这世上最无所不能的男人,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他,但他很爱很爱我。”   “所以,你就把他画的跟非主流杀马特一样?”冯写意皱了皱眼角。   “那个不是他,这个才是。”小姑娘指着画面的另一端,一个高大的长腿男人,比例堪比火柴人:“我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叫什么。但我想,他得有个响亮的名字才配得上我。”   “那你叫什么呢?”   小姑娘指着画面上那个紫色头发的不男不女道:“这个就是我,在这个连环画故事里,我是幻雪神山冰樱城的公主。我叫梦蝶。c。玛丽雅特苏珊娜。恋雪二世。我有一头漂亮的紫色长发,生气时会变成红色,伤心时会变成蓝色。我的眼泪就像人鱼的珍珠,一颗值1000000万,每天早上我都宠200平米的大床上醒来,用我爸爸给我买iphone108s——”   冯写意:“……”   方静竹:“……”   小姑娘顿了顿,眼珠一转:“你们不要以为我是神经病好不好?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看玛丽苏故事。不画成这样,没有读者的。”   冯写意:“那你还真是辛苦了。”   “所以,你们愿意搭我一程么?等到前面的城市,我要找个出版社把这本画册卖出去。就有足够的钱去找我的白马王子啦。   我可以先把这个画抵押给你好不好?上面有我亲笔签名。”   冯写意翻开画册的扉页,右下角用铅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两行字——   t城未来国际双语学校,三年二班,wish-bai   “这是你英文名?”   “嗯,我叫wish。”小姑娘点点头:“我觉得我姐应该叫love。这样,我爸妈生我姐的时候就是make-love,生我的时候肯定是祈祷我最好能比我姐长得好看点,所以叫make-wish。你还别不相信,我就是比我姐好看。她黑黑瘦瘦的,眼睛也近视。但是我说我姐不好看可以,别人要是敢说,我就跟他们拼命!   其实我姐姐对我和弟弟都很好,什么好东西都谦让我们。虽然我爸妈偏爱她,但她一点都不骄纵,比我听话多了。   至于我弟弟。我觉得他应该叫trouble,make-trouble,我妈就喜欢儿子,可能是因为他跟我爸很像。简直矫情,重男轻女的一点都不符合她独立淡定的气质。在家里我爸什么都听我妈的,但在公司,他俩就反过来了。   其实都是纸老虎,傻兮兮的两个人还整天担心对方被别人抢走。   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地小情人,我上辈子是有多瞎啊。能看上他?   我说,我讲这么乱,你们听得明白么?”   方静竹摇摇头,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逻辑能力。   冯写意却什么也没说,全程平静着一张脸,只盯着小姑娘来回打量。   八年多了,那对不省心的夫妻到底是怎么把孩子教育得这么捉急日狗呢?   她长得倒是不怎么像唐笙,可能像白卓寒多一些。眼睛里有戏。?梁英挺。   “你离开家多久了?”   “三天。”女孩蹭蹭脸上的灰,笑得天真又狼狈,“我知道,家里肯定炸开锅了。”   “那你究竟打算去哪呢?你要找的人,你知道他在哪么?”   “不知道,但我有线索。”女孩一头扎进书包里,翻出一摞明信片:“这是我白马王子写给我的。我想,等我长大了,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   说完。小姑娘困得有点睁不开眼了。呵欠连连地眯了眯睫毛,蜷缩在后座上丢下最后一句话:“我先睡会儿哦,不要想着把我卖给坏人。我还没发育呢,没人愿意做亏本买卖。”   “先开车吧,”冯写意转过身,把外套解下来丢在少女的小身板上。对方静竹说:“先到潮定县,然后……”   ***   几小时后,方静竹停在加油站处。   “小孩儿呢?”看到冯写意下车溜达过来,方静竹问。   “还在后面睡。也不知道这几天吃了多少苦,居然能从t城跑到这里。”   “你……”方静竹咬了咬唇,眼神很认真。   “什么?”   “我没你聪明,但也不傻。”方静竹往车上看了一眼,拉着冯写意躲到油箱后面,“这小姑娘是不是——”   “嗯,她叫白箫。十一岁。”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帮我跟她家里人知会一声,回头到了潮定,就把她放到警署里。让她爸妈来接。”冯写意低吟一声,说。   “你,不想亲自联系下么?”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当我真的想要给他们擦一辈子屁股么!”冯写意有点烦躁,下意识地叼了一颗烟。瞬间就被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给逮住了:“先生,这里禁烟。”   “抱歉。”冯写意扔掉烟头。   “可我觉得这小姑娘太鸡贼,你把她送到警署,她还是会自己跑出来的。”方静竹想想,还是不妥,“不如就把她一路带着吧。大不了,我先不去潮定了。抓紧时间往t城赶,我算算看,要不了三天时间,差不多了。”   “不用。”冯写意摇头:“你该去看你舅妈,不用为任何人妥协。她已经这么大了,早就过了人人都该迁就的年纪。”   “可是——”方静竹还想再争辩一下,冯写意的眼神却已经变得坚韧而不容抗拒。   回到车上,白箫已经醒了。她揉了揉眼睛,丸子头已经散开了一边。   “你们两个。去哪了啊?”   “去给你买一身干净衣服,下来,姐姐带你去隔壁的休息室洗洗澡。”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去做少儿不宜的事情了。”   “小小年纪的,都跟谁学的乱七八糟?”方静竹简直哭笑不得。   “姐姐,你跟这个大叔真的不是情侣?”   “当然不是。”方静竹脸红了一下,矢口否认。   小姑娘眼睛转了转:“我也觉得不是。你更适合像我爸那样的霸道总裁,而大叔应该留给诗和远方。话说,大叔的手是怎么断的?你知道么?”   “我……”方静竹觉得心里有点堵,但面对这个十一岁的天真叛逆少女。她这个晚出席了七八年的局外人,根本就没资格多说。   无奈地转了个话题,方静竹说:“……凭什么我要跟霸道总裁啊?”   “直觉。你要相信我的直觉,我看人很准的。”白箫吐了吐舌头,在方静竹的帮助下,扎了个双马尾。   嗯,看着可爱又顺眼得多。   冯写意等在车里,十几分钟下来,大脑一片空白。   打开车后座包裹里的那一摞明信片。他理不出万千思绪里的一丁点头绪。   “佳佳……”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哥?”冯佳期的声音有点诧异:“小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昨天突然回唐镇了。但是半天功夫没有又走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就去看看德妈而已。你不是在k国度假么?那边还是晚上吧?”   “没有,我和辞云先回来了。可别提了,唐笙家那个不省心的死丫头,三天前离家出走,她爹妈都要把t城翻过来了!”   “我知道。孩子在我这儿。”冯写意闭了闭眼,缓声道。   “啥?”   “巧遇的。她也真是有本事,也不知道是骑皮皮虾来的还是骑大闸蟹。反正是飘到潮定这里了。   你告诉她爸妈,就说孩子有下落了。路上有个旅者一直带着她,三五天后就能送回t城,让他们放心。   但是,不许提我。”   冯佳期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哥,你还是不想见他们么?”   “不是不想,是没有必要。”冯写意回答。   “那算了,我听小亿说,你这次去德妈那里。带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冯写意笑道:“我身边的姑娘,哪个不漂亮?”   冯佳期:“……”   明天见既然要结局了,最后肯定还是回到主线上。 第012 在他眼里,什么更重要?   一天后,方静竹的车子开进潮定境内的临水城。这一路风尘仆仆挑着走,貌似已经好久没进城了。   “大叔,姐姐,我们等下去吃点好吃的吧,我请客!”小丫头从后座上爬过来,小脸蛋贴着车窗户,那双漂亮大眼睛对周围的每一处景致都充满了好奇。   “你的钱哪来的?”冯写意问她,“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能以偷拿大人的钱为前提。”   孩子叛逆些可以理解,但如果连三观和是非都不分,那冯写意真的有点心痛了。想当年,他可是用生命在帮这孩子净化灵魂啊。   “这不是我偷拿的,是我自己赚的。”白箫捂着小荷包,小嘴撅得老高,“我从一年前就开始启动计划了。帮同学做值日,抄作业,替低年级小朋友打抱不平,代写检讨。业务特别繁忙,当然——   我姐姐的零花钱大部分也被我骗来了。”   冯写意:“……”   “大叔,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啊?”白箫凑上来,小手扒住冯写意的肩膀,“我在想啊,等回去以后再开个业务,招聘家长来出席家长会会。我们班上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父母忙得跟拯救全世界似的。我看你挺不错的,长得帅也温柔。每次我们班主任把我爸妈叫到学校去,都恨不得对他们一顿狗屁笞,估计还是我爸那张死鱼脸长得就欠骂。   大叔,要是你去的话,说不定老师光看你这张脸就舍不得说重话了。   唉,有时候也真是搞不懂我们老师,动不动就找家长找家长的。连个未成年人都教育不好。还想教育成年人?   于是上个月我就气恼了,我说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有什么话跟我说。别总吓唬我爸妈。然后班主任被气哭了,校长亲自把我爸拎过来。   我就知道,肯定又坑了我爸一大笔建校费。你们大人世界的套路真多…….”   冯写意:“……”   “还有还有,大叔你的手为什么少一只啊?如果带假肢的话,行么?我叔叔两条腿都是残疾的,戴上义肢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不过好一点的价格不便宜。大叔。你们要是能带我找到我的白马王子,我叫我爸也给你买一副。全自动的,靠意念控制。   你想吃饭的时候他就自动端碗夹菜,你想上厕所的时候他就帮你拽手纸。”   冯写意:“......”   方静竹一脚刹车踩过去,身后的话痨小姑娘差点咬了舌头。   “小妹妹,你讲了一路的话,不会口渴么?   “恩恩,有点。”白箫抱着个空空的矿泉水瓶子。大眼睛往里面瞅了瞅,“唉!姐姐前面停车吧,我看到饭店了,咱们下去吃饭好不好!”   方静竹定睛往旁边一瞧——这不是肯德基么?   默默合上大张的嘴巴,方静竹抽抽眼角:“小妹妹,你确定,吃这个就行?”   “当然了,说好了我请客嘛。”白箫蹬着小皮鞋跳下地,兴奋地在前面带路,“这家店我就吃过一次。好香好香的,但妈妈不肯带我们来。”   方静竹大抵是明白的,可能她父母觉得是垃圾食品不利于健康。   “那你妈妈一定说过吃这个不好——”   白箫摇摇头:“不,妈妈说很贵,她买不起。”   方静竹:“……”   这当家长的是有多懒多没耐心啊!   这时,就看到小姑娘把荷包里的零钱一点点叠了出来,然后乐颠颠地跑去找服务员:“姐姐,帮我来一斤鸡翅!你们这里,是不是也像酒店一样加收15%的服务费?没关系,给我开张发票好了。”   方静竹凑到冯写意身边,看男人一脸生无可恋地拄着下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静竹笑到内伤:“大叔,你被这孩子虐一路了,就没有什么获奖感言么?”   “嗯,”冯写意认真地点点头:“看到她出落得这么有出息,十里八村祸害个遍,我也是放心了。”   “我真是挺好奇的,她的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呢?”方静竹垂着头,摆弄着指甲。声音越来越小,嘴唇咬得越发不自然。   “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出这个奇葩?”   “不,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么些年放不下。”   方静竹把话说得很温柔,但绵里藏针细细的,挑了冯写意顾影自怜的伤疤。   “我没有放不下。”冯写意转开脸,然后就看到小姑娘端着一盘烤翅桶,啪嗒啪嗒地跑过来。   “这是什么?”   两个毛茸茸的玩偶,十分诡异地摆在餐盘上,瞪着粗制滥造的大眼睛,跟死不瞑目似的。   “豪华版儿童套餐。”白箫咬咬小白牙:“我觉得,跟你们两个的气质挺符合的。”   吃饱喝足,打嗝上路。   “我想去商场逛逛。给我舅妈买两件礼物。”   方静竹对冯写意说。   “让小丫头陪你吧,我去车里等。”   “啊?”方静竹红了红脸,“你,帮我挑挑好不好?”   “不了,我不喜欢逛街。”冯写意很随意地拒绝了,不算敷衍。   他不喜欢逛街有什么稀奇的?你见过哪个残疾人愿意到公众场合去接受别人的目光呢?   “姐姐姐姐我陪你吧。”也不知是不是鸡翅吃多了,小丫头的脚步轻盈得都快能飞起来了。   “哦。”面对这个有点小可爱也有点小无奈的女孩,方静竹始终不能完全客观地对待。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这里面还有一份特殊的心态。   “那个颜色好看?”方静竹比划着两件羊绒坎肩,一条是墨绿色的,一条事砖红色的。她向小姑娘征求意见。   “红的吧。”小姑娘很认真地想了想。   方静竹点点头:“那我要绿的好了。”   “啊?”   “嗯,我舅妈要绿的,红的让大叔拿去给他干妈。”   白箫撇撇嘴:“姐姐,你对那个大叔还真是上心。可是,你不觉得他对你没什么意思么?”   方静竹心里一惊:“你……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我觉得大叔心里有人,埋得很深很深的。”   方静竹有点难受,但又没办法对小姑娘说什么。没了逛街闲聊的心思,她只想快点买单,回车上去。   已经跟疗养院联系过了,预约好明天一早就去看望舅妈。方静竹的心本该归似箭,平白的怎么为自己添了这么些堵,她想不通呢。   “一共两千四百八十八。”服务员对方静竹说,“要刷卡还是付现——”   “现金,我——唉?”方静竹真是郁闷啊。身为雷厉风行的女警一枝花,到底是什么奇葩潜质让她整天被小偷盯?   就在她准备掏包买单的一刹那,眼看着一只灵活的小爪子光明正大地从她面前摸走了粉色的钱夹!   方静竹哪里还能咽得下这口气,上前一步就把对方给扣住了。   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清清瘦瘦还有点娘。刚想扳个无耻一点的笑容——   “田?”方静竹愣住了,这不是前段时间男扮女装的那个小线人么?   因为林谦和陶萌的事,她巴巴将小贼带去医院检验妊娠状态,结果被他跑得屁都不剩。   “你认错人了,我——”   挣开方静竹的手,田小力撒腿就要跑。   “你给我站住!”就像灵猫扑苍蝇,方静竹上去就把他逮住,按一踏实。   “小样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方静竹可是记得很清楚,那天队长张大勇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就是因为这个田小力根本不同于一般的扒手小混混,他身上背负着2,17毒品走私案的重要线索。   说不定,跟自己这次的秘密任务还有很大的关系呢。   三下五除二地把田小力的裤带撤了下来。方静竹也顾不得路人毁三观的目光了。   她不能给田小力跑了,因为那样的话自己的身份可是会暴露得很危险。   “发生什么事了?”冯写意迟迟不见方静竹带着小姑娘下来,这会儿联系了一通电话后,亲自上来找。   “大姐,警——”田小力怂的一逼,连哭带吆喝地恳求方静竹放了他。   “闭嘴!”方静竹把他后半句话吼住,单手扯着他手腕上的绑绳,大步往前走:“你给我老实点,到车上再说。”   “这个人是扒手?”冯写意上上下下打量着,也是诧异不已。   “一言难尽,等下我再跟你解释。”觉得裤带绑的不紧,方静竹又缠了两道,弄个水手扣。然后把那两件羊绒坎肩拎上,其中一包递给冯写意。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男人突然焦灼起来的眼神吓到了——   “孩子呢?”   “什么?”方静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箫呢!那小姑娘呢?她不是一直在陪你买东西么?”   从认识冯写意以来,他一路荒诞的游戏旅程,何曾有过这样紧张的神态?   方静竹且急且难受。   “我……我没看到啊?我刚才顾着抓贼,她就在我旁边,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把她丢在一边不管!你知道她爸有多少身价?万一被坏人打了主意——”   方静竹实在事委屈极了:“冯写意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又不是她的保姆,她要是想跑,一个人能跑出几百公里,我又没有义务要时时刻刻看住她!”   “你——”冯写意没再多话,转身就要去找商场的服务人员。而就在这时候,白箫从旁边的小扶梯上下来,三蹦两跳地冲两人叫道:“大叔你也上来了啊!你快看,姐姐给你妈妈买——”   方静竹上前一步蹲下身,抱着她的肩膀急得眉头忿忿:“你这孩子,跑哪去了啊!”   “上厕所啊?”白箫一脸莫名其妙,“刚才可乐喝多了,我都快尿裤子了。”   “不许再一个人乱跑,听见没!”看到冯写意一改温柔满面严肃,小姑娘反而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叔你怎么了啊?还有。诶,姐姐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没怎么!”方静竹偏过脸,咬咬牙,牵着田小力的绳索就往楼下走。   她不能就这样将他送到警署。当务之急,只能先单线联系一下队长,问清楚下一步的指示。   “大叔……”白箫走到冯写意面前,拉了拉他空荡荡的袖子:“你和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冯写意蹲下身,拍拍女孩的肩膀:“以后不要乱跑了,路上很危险的。”   “不要乱跑是什么意思?”小姑娘有点不服气,“我本来就是出来闯世界的,难道要跟你们一路啊?大叔,我知道我长得比较可爱,但是世间无不散的宴席,就算你再舍不得,咱们早晚也得分道扬镳啊!”   “你闹够了没有!”冯写意提高声音,眼神也严厉了起来,“人人都想拥有绝对的自由,稍有不顺心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我行我素?那要法律干什么,要道德,家庭,责任干什么?   你爸妈难道没教过你,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么?就这样跑出来,你想过他们有多着急么!”   小姑娘被骂懵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哇一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拖着腔:“你干嘛那么凶嘛!我以为你是个温柔的好大叔,我以为妈妈说的守护神,就是像你这样子的!”   冯写意平静着容颜,任由小丫头哭花了一张小猫脸。   曾经亲手编织的美梦,那么不自量力的牺牲。冯写意说不出此时的自己,心里是怎样一种滋味。   温和的大手盖在孩子软软的头顶,冯写意单膝蹲跪下来:“丫头,没有谁会是谁永远的守护神。长大了。就不能再任性了。”   “可是爸爸对妈妈很好,无论妈妈怎么作,爸爸都疼她。我也希望能有个那样好的男人保护我,照顾我。”   “是么?那你有知不知道,为了这份配得上的补偿和爱,你妈妈她付出了多少呢?”冯写意用一块手帕擦着女孩哭花的小脸颊,眼里回馈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温柔。   “他们会不会生我的气,如果我这样回去。会不会很丢脸?我要道歉么……我……”太早熟的女孩就这点不好,她们早早步入敏感期,对自我意识的纠结愈发强迫。   “道歉有什么可怕的?”冯写意笑着安慰她,“你看叔叔刚才也把姐姐惹生气了,等下也要去道歉的。”   “那你得给姐姐买礼物。光嘴上说‘我错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最多是jj上长了个生物!”   冯写意:“这乱七八糟的都谁教你的!”   “上官哥哥……”白箫撇撇小嘴。   原来是上官家的那个臭小子啊。一晃这么多年,听说已经出落得人模狗样了。   冯写意要感叹的人生世事太无常,连停下脚步放空沉淀一下都成了一种奢侈呢。   “走吧,你说姐姐应该要买个什么礼物才能哄好?”   “不知道。女人的礼物多好选啊。首饰衣服化妆品,果冻蛋糕巧克力。”白箫眼巴巴地冲着酸奶冰激凌机看了看,“我不管你买什么给她,反正我要吃那个。”   “嘿?关你什么事啊?”冯写意心说:这小鸡贼,差点把他套进去。   “谁让你刚才凶我。”   冯写意乖乖掏钞票。   ***   “坐着!别动,不许叫!否则我把你嘴堵上。”方静竹把田小力锁在车厢外面,一堆稻草上。对,就是之前花生蹲过的地方。   刚才她跟队长联系了一下,张大勇的意思很明确,要方静竹带上田小力去t城,跟专案组其他侦查员汇合后,想办法找出幕后。   鉴于案情的复杂进展,他们会尽快派来增员。但在这之前,绝对不能再让田小力给跑了。   “警察大姐~”   “闭嘴!不许跟我叫警察。”方静竹不轻不重地怼了他一下,再次检查了手铐的松紧。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把我绑在这儿。带一路多耗油啊?”   “耗油就把你点天灯熬了。”方静竹心情本来就不好,压根没心思跟他废话。但不管怎么说,弄个大活人在车厢里,万一他不老实,各种捣乱惹麻烦就惨了。于是方静竹灵机一动,把花生之前的雨衣披风拽了过来,二话不说套田小力身上了!   “老实待着!”   “这……这什么啊?为什么这个东西这么骚,有股牛马的味道……”   方静竹为花生抱不平。   你还嫌弃畜生?你这种人做那些勾当,比畜生还不如好不好!   这会儿冯写意待着小姑娘下来了,方静竹二话不说就进了驾驶室。   没说立刻开走,但也没有等他们的意思。   反正气氛一别扭,整个天空都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白箫冲冯写意努努嘴,小屁股怼了他膝盖一下:“去呀!”   方静竹面无表情地检查着装备,狭小的驾驶室就像一道隔离世界的天然屏障。   “你,那个……谢谢你给德妈买的衣服。”   “不客气,回头我亲手送给她。”方静竹拉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反光镜里,她看到小姑娘眼巴巴地坐在后座上,双手做出fighting的姿势,貌似在给冯写意打气。   方静竹真是哭笑不得。但哭笑不得这种奇怪的心态,与伤感和别扭并不矛盾。   她并不是在生冯写意的气,而是在气她自己。   明明什么都不敢说,却要责怪对方什么都不懂。   但方静竹已经不想再为自己找借口了——冯写意就是冯写意,他可能什么都不懂么?   开了一会儿。方静竹累的有点走神。男人温厚的大手突然拦在一个红绿灯面前——   “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会儿。”   “不用。”   “车上有孩子呢。”   小姑娘吃饱喝足又睡了,蜷在后座上,像只干煎牛蛙。   “好。”方静竹抽了抽心痛,让位。   冯写意太久没开车了,所以这一脚油门下去,把车开得跟开玩笑似的。   就听后车厢里哎呦一声——   他太理解这种感觉了。   因为他也不是没在后面颠簸过一小路。   “你把那个家伙带上了?”   “嗯,他是重要证人。”方静竹想了想。又说:“如果你觉得太危险的话,等下到了潮定,你就跟小姑娘下车吧。反正这里距离t城没多远。”   “你看看你,怎么两句话不来就又要分道扬镳?”   “冯写意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方静竹把脸转向窗外,闭眼假寐。   “刚才的事……嗯,是我不好。”   “我早就忘了。”方静竹僵着脸颊,随意笑笑。   天黑了,车子开进潮定县中心。冯写意问方静竹疗养院在哪。   “在西边的花九区。过去还要一个多小时。算了,今晚就在这边找个酒店休息,明早去看我舅妈一眼就成。”   方静竹说,这边的快捷酒店条件也还好,干净整洁也便宜。   下了车,方静竹来到后车厢那敲了敲边弦:“田小力,起来了!下车吃点东西,一会儿去酒店。”   田小力堆在角落。不说话,也不动。   “你别装死行不行!”方静竹烦躁地跨上去,用手推了推他。   依然没有反应。   白箫往冯写意身边靠了靠:“大叔,这个家伙不会是死了吧?”   冯写意用手抓着半截袖子,挡住孩子的眼睛。   方静竹也有点慌了,难不成是车子开得太不稳当,不小心把田小力给颠簸死了?这算是过失致人死亡,还是工作失职啊?   “喂!田小力!!”   方静竹有点慌了,伸手探了探?息。微弱得就像睡美人!   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男孩的脸色又青又白。   “把他放平!”冯写意跳上车,俯身单手凑过去检查。   “到底是怎么了!他是不是有什么病?”方静竹还算警惕,四下找了找田小力身上的伤口,要知道,他可是直线联系卖家走货的线人。如果给对方知道他落到警察手里,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杀了灭口的。   但是方静竹并没有在田小力身上找到外伤,而他现在这幅样子,怎么看都像是生了一场诡异的疾病。   就见冯写意一把拉开田小力的衬衫,在他骨瘦嶙峋的肋间摸索了一番。   仰起头,他的神色愈加凝重:“你看看他的腰,是不是粗得有点奇怪?”   方静竹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   明天见,下周完结 第013 大叔,给我唱首歌吧   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闪进方静竹的大脑——   按照队长张大勇的说法,那些不法分子们藏毒运毒的方式简直五花八门。有些控制伎女卖淫,藏在植入胸口的硅胶里,有些利用安检盲点的老人小孩,藏在各种奇怪的物件上。   更有甚者,就像田小力这样,被迫吞下大量的不溶解胶囊。   “看他这个样子,很可能是胶囊在体内破碎了。”冯写意表示,情况很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危及。   在尚且不知药量和纯度的状态下,大批量药品直接接触内脏粘膜,再跟体液相反应。如果不能马上送去医院抢救,这孩子今天真的是一命呜呼了。   “田小力!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方静竹叫冯写意去开车,自己则守在田小力的身边试着能不能再问出点有效的线索。   “平姐……”   男孩脸色白得吓人,呼吸里带着一股特别奇怪的化学味道。   刚说两个字就翻身去呕,吐出黄黄绿绿的泡沫,看得人怵目惊心的。   方静竹几乎是可以确定了,事情大概就像冯写意想象的那样。   这孩子体内的胶囊,或许因为刚才那一路的颠簸,破碎了。   “你说什么?什么姐?”方静竹俯下身子,耳朵凑在男孩微弱煽动的唇角边,“小力你别怕,我们马上就带你去医院。告诉我,是谁让你运东西的!”   “t城,平姐…..”   这次方静竹听清楚了田小力说的每个字——   平姐?   “什么平?哪个平?她是谁。你怎么认识她的?!”   “t城夜……她让我带货,她……警察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   方静竹想,田小力之所以露出这么绝望的表情,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难熬到底是什么造成的。他大概还以为,是被团伙下毒杀人灭口呢!   ***   “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围在急救室外,方静竹第一时间扑上去。   医生摘下口罩擦擦汗,表示说虽然所有的胶囊都已经开腹取出。但破裂的数量高达四十六克,对他的肠胃消化道造成了十分严重的灼伤,而且大量毒品进入血液循环,心脏一度骤停。   “所以情况还很危险,究竟能不能挺过来,谁也不好说。”   “那他清醒过么?说过什么话没有?”方静竹急着追问。   医生摇头。   方静竹颓然靠着墙坐下,为这个男孩的误入歧途赶到可惜,也为唾手可得的线索揪心。   “你还好吧?”冯写意走到她面前来。蹲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队长会派人来跟我对接,差不多快到了。出于组织纪律需要,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也是,如果他们知道你违反纪律把我一个局外人带在路上——”   “冯写意,我现在真没心情听你给我抖s。”方静竹炸了炸毛,单薄的衬衫让她不由自主地发了抖。   “抱歉。我看你太紧张了,像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不用了,这是我工作上的事,我会处理好。你先带小姑娘找个酒店去住吧。等下我再跟你联系。”方静竹很累,转身去洗手间洗脸。   她想提提精神,把不该忘掉的事统统在脑子里过一遍——其中当然还包括,今天下午因为小姑娘突然走失,而被冯写意责怪一番的事。别以为她特么的都忘了!哼。   “我觉得姐姐还在生你的气。”白箫拉了拉冯写意的袖子,大眼睛眨?眨?的。   “多嘴。”冯写意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走吧,姐姐说让我们先回去休息。”   “大叔你这是要带我去酒店开房么?”   女孩此言一出,路人?刷刷的目光一下子涌到冯写意身上。   跟ak47似的,生生把他打成了马蜂窝。   “别乱说话。”   “放心吧,我自己住就行,不打扰你和姐姐。”白箫踩着咯噔咯噔的小皮鞋,一路拖着冯写意空荡荡的衣袖,乖顺得像个小宠物。   “对了,大叔你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么?”   “嗯。”冯写意绞尽脑汁,他在想能用个什么办法让小姑娘这张嘴赶快闭上。   但她已经过了靠用零食来买断安静的年纪了。   “你觉得咱俩这样子,像不像里面的男女主啊?”   “小丫头,要不咱们玩个游戏吧?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一二三,谁开口谁是王八蛋。”   冯写意拽着白箫来到酒店前台:“一间套房,有主卧和次卧那种。”   “为什么要套房啊?大叔,要个标间就行,我睡觉很死的,不会打扰到——”白小王八蛋还忍不住三分钟,当然这也是在冯写意的预料之中。   “你爸爸妈妈真的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话说多了不讨人喜欢么?”冯写意一直很相信现世报,他甚至觉得在这次旅途的前半程,自己对方静竹的虐待此时已经原原本本地反弹回来了。   这小丫头到底是像谁啊!   “大叔,你讨厌我么?”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这会儿开始打着圈转眼泪。   冯写意真是哭笑不得:“别来这套好不好,你有什么好委屈嘛?”   “嘿嘿,我就是试试看你是不是好人啊。”   白箫一本正经地表示,心软的男人一般都不会太坏。   冯写意觉得有点郁闷,他用两年时间给这个孩子打造的童话世界,没想到那对愚蠢的夫妻用了快十年都没能让她走出来。   “你去里面,等下姐姐回来跟你睡一起,我在外面。有事喊我。”   刷卡进了套房。冯写意把小姑娘推进里面的主卧,“洗手间都是独立的,自己洗澡换衣,门锁好。”   “哦。”小姑娘撇撇小嘴,刚要关门却又把头探了出来:“大叔……”   “嗯?”   “你真的没有恋童癖吧?”   冯写意真是一口老血直冲天灵盖啊!   “你这孩子到底什么思路啊?刚才不是已经确认过我不是坏人了么!”   “那只是随便说说,同情心这种,都是能装出来的。不能说明你一定不是坏人啊。”白箫故意拧了拧惊恐的小眉毛,把身子往门后缩了几分。   冯写意缓了缓精神,微笑着咬牙切齿道:“你看,我就只有一只手。就算有贼心有贼胆,我也抓不住你啊?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嗯,好像是这样。”小姑娘认真地想了想,缩回去。   咔嚓一声,里房门关得死死的。   冯写意回到外面的洗手间,简单洗了下,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冯佳期来电。   “哥,你到底把孩子弄哪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照你的说法跟阿笙解释,但她不依不饶的,天天守着我纠缠,询问细节。我这是逃到洗手间里才能抽空给你打个电话。   我说你也够了吧,不为人父母的你不知道他们急成什么样了——”   “急着好了。”冯写意用浴巾擦着头发,肩膀夹着听筒:“能把孩子养成这样,早干什么了?让他们急几天!”   “喂!你——”   挂了电话,冯写意回到卧室里。对着镜子去拆自己肩膀上的绷带。   他早就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枪,受了多少伤。好好一副身子打磨得跟防弹衣似的,早就对疼痛不敏感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不仅习惯了自己舔舐伤口,更习惯了不被人心疼的那种坚强。   可是方静竹的存在实在太奇怪了。   明明是个比男人还强悍的女汉子存在,却偏偏要用一颗暖心试着捂化他。   呵呵,这丫头就不觉得自己很有违和感么?   这一路上,冯写意把她当傻子耍,其实他很明白,方静竹一点都不傻。   她看得懂自己每一瞬间话里有话的回避,所以小心翼翼。   今天下午的事,她应该是真的很难受吧?   “大叔……”   主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白箫穿着宽大的浴袍,带子一直能拖到地面上。   她先露出个萌萌渊源的小脑袋,然后大眼睛眨呀眨的。   冯写意被她突然开门的行为吓了一跳,赶紧套上衣服转过身:“你干什么?快点回去睡觉!”   “我有点怕,你能陪陪我么?”   冯写意哭笑不得:“乖点。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刚才他给方静竹发了一条短信,告知了酒店和房间。   方静竹这会儿正在跟领导商量事情,回复说等会儿就过来。   “不要,我就想你陪陪我……”小丫头撅着红艳艳的小嘴,撒娇似的扭了扭,“呀!大叔你流血了,受伤了么?”   冯写意急着套衣服,尚且没有包扎好断臂处伤,这会儿雪白的衬衫上洇湿了一圈圈鲜红色。被眼尖的小姑娘一下捕捉到了。   “无妨,一点擦伤。”   “疼么?”白箫踮着脚爬上冯写意的床,从他身后跪上去。   小手轻轻拉着他空荡荡的衣袖:“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不用,你快点回去睡觉。”冯写意拽回衣袖,别过脸去,“再胡闹的话,我可要变成坏人了哦!”   “不怕。”白箫咯咯娇笑:“大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不会是坏人的。其实也挺奇怪的,我总感觉自己在哪见过你。”   “哦。”冯写意的心凛然收紧了一下,多余的字什么也不想说。   “让我帮你看看吧。”女孩从后面轻轻贴上了冯写意的肩膀,冰凉的小手按在他略有颤抖的肌肤上,“我叔叔也是这样,受伤截肢的地方都不太喜欢给人家看到。   妈妈说,要尊重残疾人的自尊心,让我们不要总去玩他的义肢。大叔,你的伤口,是不是也不愿意给别人看呢?   我想,只有你重要的人,才有资格接近你——”   “你可以。”冯写意垂着眼睫,单手在床单上抓出不太自然的褶皱。   “真的?”白箫惊讶不已。   “是。”   她当然可以,冯写意想。在这世上——没有人比这个女孩更有资格碰他的伤疤了好么?   “可是我不会弄唉?要先上药还是先怎样?”白箫摩拳擦掌地酝酿了好一会儿,最后萌萌地打了退堂?。   冯写意:“……”   真是要被这小恶魔虐死的节奏啊。   “拿着棉花就好。出血的话帮我擦掉。”冯写意解开衬衫,露出半个肩膀。   “哦,大叔那你有艾滋病么?”   冯写意:“!!!”   “你要是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锁到密码箱里!”   小姑娘做了个拉锁封嘴的动作,乖乖地跪坐在冯写意面前。   难得了十几分钟的安静,等冯写意扎好绷带准备起身再去找件干净衣服的时候,身后竟然传来了小姑娘的几声抽泣。   他还以为这小东西又要惹什么花花肠子呢,一回头却发现她是真的在哭。   “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白箫扔掉染血的棉花球,小脸一抹,钻进了冯写意的被子。   背过身,小肩膀一抽一动的。   “喂。这是我的床。”冯写意用一根手指隔着被子戳了戳她。   “让我躺一会儿,我保证不睡着。”女孩的声音哽出萌萌的语调,冯写意无奈叹了口气,“你有什么伤心的事,说出来吧。说出来让大叔开心一下好不好?”   “大叔,我以前做过一个噩梦。”白箫翻过身来,小胳膊一把搂住冯写意的大腿。   男人吓了一跳,赶紧回避开。   “你过来嘛,陪陪我好不好?”女孩撒着娇祈求,眼睛里藏着的故事,实在让人有种很想走近抹擦泪水的冲动。   冯写意妥协了,掀开被子回到床上靠着。而身边的小丫头立刻像条蜷曲的蛇一样凑过来,小脑袋一横,整个躺在了冯写意的腿上。   两只小手摆弄着他的空衣袖。像个正在玩弄自己尾巴的小猫咪。   “你做过什么梦?说来听听。”   “我梦见过一个人,他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冲我挥手告别。周围都是白色的雾,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看清过他的脸。只记得他的笑容特别温柔,特别有安全感。可是,每次当我走进,试着想要去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的时候。他就会一下子碎了——”白箫把冯写意的袖子拿过来擦擦眼泪,完事儿还用力地嗅了嗅,她说她喜欢冯写意身上的气味。   “碎了?”   “嗯。就像玻璃砸碎了一样。碎得一片片的,胳膊腿都碎了,然后漫天都是鲜红色的血。我一直都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怕他就是妈妈告诉我的,那个遥远的守护神。   我不是没想过,他也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梦只是梦,不代表什么。”冯写意淡淡地回答,无奈地把被孩子拿来擦?涕的袖子收走。   真是的。他就这么一件干净衣服能换了好么!   “可是最奇怪的是,在梦里,我一直都是很小的样子。大概有两三岁吧,不会因为我年龄长大而改变。梦里的我,视平线只有科比那么高——哦,科比是我叔叔养的狗,三年前寿终正寝啦。大叔,这个是你的心跳么?怎么突然跳那么快?”   白箫翻起身来。小手慢慢摸上了冯写意的胸口。   男人将她推开了。   “没有,你刚才枕在我手表上了。”   “哦。”小姑娘眨眨眼,又躺回去。   翻了个身,冲冯写意吃吃地笑:“大叔,你相信缘分么?如果你很想很想找到一个人,会不会有天真的能那么巧合地跟他擦肩而过?”   “相信。”冯写意的手随意搭在女孩黑黝黝的长发上,又软又滑的质感,有点奇妙。   “可是就算擦肩而过了,又怎样呢?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擦肩的瞬间,也许就再也走不到下个相遇的路口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找到他。可能,可能也就是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吧?”白箫轻轻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一滴萌萌的眼泪。   她翻了个身,从冯写意的腿上爬了起来,一脸认真地问他说:“大叔。你说,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是像我爸爸那样的,还是我叔叔,或者上官伯伯和向伯伯那样的?   唉,其实我觉得我家的男人们都一个德行。他们都觉得男人的使命就是赚钱养家照顾老婆孩子,跟照顾猫猫狗狗一样。”   “他……”冯写意往床头上靠了靠,眼睛落在天花板上,“他应该是个,很普通的人。就是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钻研那些他认为有意思的事……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也不会……后悔他所做的任何一个选择。”   “大叔,你也是那样的人么?”白箫听得很用心,虽然她未必能理解冯写意说出的每个字的含义。   “差不多吧。”   “真好。”白箫撅了撅小嘴,“真羡慕静静姐姐那样的女人,能够把自己活得像道风一样追随着你的脚步。”   “你说什么?”   “我就不喜欢像我爸爸那样的男人。我觉得我将来一定要嫁个气质型的。哪怕跟着他走南闯北,到全世界去走走看看。”白箫一脸认真地躺回冯写意的膝盖,“大叔,如果我再长大十岁就好了。那样的话,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一定是我呢。”   “我可不想被你爸爸打断另一只手。”   “我爸管不了我将来要嫁给谁的,他也就欺负欺负我妈有能耐。”   “小傻瓜。”冯写意疼惜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真希望。她的梦可以永远不要醒。   虽然她成长的样子稍微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但仍不失为一个天真快乐的姑娘。冯写意还是很欣慰的。   “大叔,”白箫貌似已经有点困了,说话声音也愈见低弱,“你会唱歌么?”   “啊?”   “唱一首吧,哄我睡嘛……”   “我……好多年没唱了,开不了嗓子。”冯写意的确是很多年没唱过歌了,如果一定要回忆——大概就是大学时代在冯佳期的生日聚会包房里。第一眼遇到唐笙的那次吧。   为了吸引心爱女孩的注意,他特意为她唱过一首——   呃,忘了什么歌了。   “随便唱唱嘛,大叔你声音这么好听,唱歌一定也好。”白箫撒娇不依不饶,“吹眠曲也行,我想听。”   冯写意拗不过她,于是勉为其难地表示:“要么我随便哼一段。以前在教会的唱诗班学的——   天空里散聚云片片   无奈月明星不见   莫流泪悲欢离合是难免   祈求上主恩这一刻就会出现。   世上里多少爱恨与恩怨   心灵中多少困倦与挂牵   迎风去不怕浪里多艰险   热诚共创真美善   愿主爱常记念   求恩主带领走向前   ”   后面有点忘记了,虽然还能哼出旋律,但冯写意还是很尴尬地表示抱歉:“这样行么?”   白箫躺在他腿上,眼睛轻轻眯着。沉默了三秒钟后,她竟跟着唱了下去:“愿真爱传世间,求生福同享百万年。”   呼地一下从冯写意的膝盖上弹了起来,女孩瞪着圆??的眼睛惊道:“这首歌是姨婆婆在教会里教我的,大叔你也会?”   冯写意想:当然啊。梁美心教你的嘛。也教过我啊!   “只会一点,后面都忘记了。唉?你怎么越来越精神了,不是说要催眠么?”   “哦。”白箫咬了咬嘴唇,乖乖躺了回去。   很快的,小胸脯一起一伏,终是睡着了。   冯写意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她瘦小的肩膀盖住。他的双腿已经有点麻痹了,却不敢随便移动,由着小东西在他身上放下一切防备地入梦。   他伸手将女孩凌乱的长发梳理了一下,不小心露出她雪白的脖颈。   十一岁的少女,已经开始浅浅地发育了。   那一刻,冯写意的心情真是复杂的。如果有天真的要将她嫁为人妇,说不定自己要比白卓寒更不爽吧。   他尚未有过自己的孩子,却早已有了做父亲的深刻情怀。   门外房卡一声滴,方静竹回来了。   一进屋看到这幅场景,也难怪她差点捂嘴尖叫起来。   冯写意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吵到孩子。   “事情都办好了?”   “嗯,我们领导直接做了军用机过来,田小力刚刚脱离危险,被直接带走。我——”   方静竹卸下外套,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孩子,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帮我把她抱到隔壁好么?”冯写意请求道,“我有话跟你说。”   明天见。这首歌叫《心灵的回响》,可以搜一下,很应景。如果你们有要求,我也可以在群里给你们唱一遍...... 第014 大叔,我喜欢你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是谁?”把小姑娘送到隔壁以后,方静竹回到冯写意床边。   其实她已经很累了,但亢奋的精神支撑着她全无睡意的眼皮。肚子里好似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问起。   “没有。”冯写意回答。   “哦。”   方静竹压住了脱口而出的这句‘为什么’,她觉得,很多事应该没有为什么才是。   “我去洗澡,你要是怕吵,就先关灯吧。”方静竹踩了拖鞋,准备起身去洗手间。   “我还有话要问你。”   “问什么呢?”方静竹伸了个懒腰,“田小力中途有清醒过一段,说了些关于t城地下交易的线索。那个叫平姐的人入行有好几年了,在t城的一家会所里做妈妈桑,暗地里也帮几个渠道商做货。   我不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可怜之人是不是都有自己的无奈之处,但是犯法就是需要惩处。其他的细节,真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我不是要问你这些。”听得出来,方静竹口吻里还有别扭的气息,冯写意哭笑不得。   “那你想问什么?”女孩把头发拢了拢,用一条粗糙的头绳随意抓了个马尾。   “你这几天,到底为什么动不动就跟我犯别扭啊?”冯写意抬起眼睛,这又认真又萌的神情,真是让方静竹恨不能一鞋底子拍死他。   “没什么。”咽下体内的三昧真火,方静竹挑了挑心情,笑容摆的咬牙切齿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直说了。”   冯写意翻身过去,挑了挑台灯的亮度。   “两个人之所以能够萍水相逢一同上路,是因为他们本不认识对方。不了解对方。新鲜感分泌多巴胺,刺激度怂恿荷尔蒙。就像吸毒呈现出来地虚假画面,真实但终究不是真的。   一旦他们太熟了,反倒不好意思再走下去。你明白么?”   “哈哈。”方静竹清脆地笑了两声。   “嗯?”   “大叔,你这话说的就好像刚刚从姑娘一夜情的床上爬下来,怕人家沾上你,于是赶紧洗脑。”   方静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出来了。   冯写意:“……”   “不行了,实在笑死我了。大叔。其实吧这事儿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也不用一本正经地跟教务处训话似的。   没种善后,有种你别撩啊是不是?   我就当你是不小心沾上那小姑娘芳心了,先过来跟我演练一遍。呵呵,别担心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不至于东想西想。晚安。”   方静竹快速瞬移到洗手间,门一关,眼泪跟沐浴液一样掉了下来。   冯写意。你要是真玩不起了,在明天早上的太阳升起之前离开我不就得了?   我甚至可以假装你是小海公主,终于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泡沫。   方静竹把花洒开到最大,大得就像一场没道理的倾盆大。   她踩在冯写意刚刚用过的浴缸里,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久久挥散不去。   方静竹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受虐似的淋在里面淋了多久,直到门上映出了熟悉的轮廓影。   冯写意问她,洗好了没?   “没。”方静竹把脸上头上都弄湿,像朵荷花一样立在半缸水里。   门外的男人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好?我想用下洗手间。”   方静竹吹了一口气,倒了倒圆筒形状的沐浴露。空了。   她越挤越烦躁。最后单臂一挥,直接从门缝里甩出去了。   “用这个!”   “口太细了,对不准。”   方静竹:“……”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两边的空气就跟赌气似的沉?。   最后方静竹说:“你进来吧,我洗我的,反正,你也不把我当女人。”   于是她蹲下身来,坐在浴缸里。一条白色的毛巾随意搭在大腿上,一边搓胳膊一边哼起了曲子。   哼的歌曲是,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冯写意终于还是进来了,目不斜视的定力,简直做足了侮辱的前戏。   只不过他们两人都没有意识到——   一个在洗澡一个在撒尿都不会觉得别扭的,只有相濡以沫的夫妻。   听到身后没动静了,方静竹这才试着缓缓地转过身来。   吓一大跳。   男人不知何时蹲过来,单手在她的浴缸里试了试水温:“太冷了,你这样要感冒的。”   “冯写意!!!”方静竹抓起浴巾往上一盖,耍流氓终是耍不过这个老狐狸。   要比谁更不在意谁,谁能拼得过不知死过多少次的冯写意?   想到这里,方静竹把心一横,一把捉出冯写意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进了浴缸里!   再美貌的男子以这样的姿势摔进一盆水里都不会很有美感,更何况冯写意只有一只手,如果方静竹的杀心再重一点,轻轻松松就能把他给淹死。   淹死之前,人类的表情是狰狞的。   就算接吻,也很难平静下来。   “你干什——”冯写意挣扎着爬起来,却被方静竹两只胳膊牢牢抱住脖子。   她的脸上涌动着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的透明,浴室的氤氲将她姣美的脸庞映得红红。   双唇贴合的一瞬间,冯写意能感受到她生疏无奈的侵略,像个不知该怎么使坏的小孩子。   “大叔,我喜欢你。”   方静竹咬着他的唇,轻轻说。   “我不敢说,因为我怕我说了你就跑了。你这样的人,从心而活,对爱情从来不屑一顾。我知道任何人都没有可能把你留在身边。可是我想来想去,再不说,我怕自己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你不喜欢我不接受我没关系,我就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知道就够了。”   浴缸里的水本来是有点冷的,但是凭空多了一具大活人的体温,很快就升热到了另一种状态。   方静竹等不到冯写意的任何回答,就只是这么将将地抱着他的脖子。吻得像个生疏的兔子。   “大叔你说话……说话好不好?”方静竹蜷起自己柔软的身体,目光中充满了?淡的怜惜,“你会不会觉得。所有的喜欢,都是一种负担呢?”   “没有。”冯写意摇摇头,并没有刻意去回避眼前这具充满了女性魅力的身体。   她是那么健康,均匀。饱满而有弹性的肌肤上,偶尔会有几道与温柔形成反差萌的伤疤。   冯写意把手搭在方静竹的肩颈上,沿着水珠淅沥沥地抚摸。   “我从不觉得,喜欢一个人会是一种负担。我只是再也想不起来,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   害怕回不到那种最真实的心境,这才是我要面临的最大负担。”   “明白。”方静竹抓着毛巾,蜷曲起自己湿淋淋的身体,“我明白。你只是随性了好些年,想不起来在爱情里该以怎样的一种姿态才能让大家都舒服。冯写意,我也好像知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将方静竹从水淋淋的浴缸里捞出来,冯写意拽过赶紧的毛巾披在她美丽的身体上。   乌?的长发缭绕她雪白的脖颈,像小蛇一样,性感又充满疏离的魅惑。   冯写意一边帮她擦身子,一边想: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可是所有的温柔表象之下,他永远难逃那仿若耻辱罪孽柱上的四字评价——不择手段。   是,他曾是那样的不择手段,为得到一样从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到头来,成就这番望而却步的心理阴影。   冯写意有点迷惘了——当初他一时冲动在方静竹的婚纱卡片上写那句话的时候,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喜欢这个女孩?所以恨不能一瞬间找到人家夫妻两个之间的矛盾,进行激化,进行扩大?   他还是他,但他又很害怕那个依然是他。   十年了,他还是一个无孔不入的贱人,从没改变呢。呵呵。   方静竹眼里的光依然纯粹美好,就像一朵早早盛开在朝霞里的牵牛花,爬在他的篱笆上,等一句发自内心的早安。   却迟迟等不来冯写意真实而坚决的答案。   “好了,回床上睡吧。”冯写意拖了拖女孩的手,没动。   他有点无奈,因为这个时候,有点光环的男主都应该立马掀起一个公主抱,将女人丢回卧室。   可是他不能。   想了想,冯写意蹲下身,用左肩膀扛住方静竹的腰腹,将她如麻袋一样扛了起来!   这姑娘高高瘦瘦的,但全是肌肉。真是一个重啊!   冯写意将方静竹毫无美感地丢回大床,径自准备换下被她弄湿的衣裤。不料方静竹二话不说将他捉住,用力一拉,扯回床上。   “别闹!”冯写意被她欺负得没了脾气。   “大叔……”方静竹压低了声音。伏在冯写意湿淋淋的衬衫纽扣上。   “你,没喝酒吧?”冯写意想要把她往下摘,力气没她大,也就放弃了。   “大叔,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方静竹把脸贴在冯写意的胸膛上,湿淋淋的起伏在体温的炙烤下的确有种微醺的感受。   “好多女人的性感受都取决于她们的第一个伴侣,带给她们的是怎样地一种体验。这与年龄没有关系。   大叔,你……会让我第一次就爱上这种感受么?”   冯写意并不知道方静竹还是第一次,甚至可以说,他从没这样想过。   “你别害怕,我心甘情愿。”方静竹小心地用手指扣开冯写意的衬衫,一寸寸,像小猫咪地踏踏。   “你可知道,我最怕的四个字,就是心甘情愿。”   “大叔你不会还是处男吧!”方静竹咯咯笑着,翻了个身,平躺在冯写意身边。   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平坦的呼吸随着胸口起伏不定。   “当然不是。”冯写意想了想,发现脑袋里有个名字,好像已经模糊了很久。   “是……你最爱的女人么?”方静竹顿了顿。   “不。”   “那……”   “是个心甘情愿的姑娘,傻乎乎的。为我死了这么多年,我竟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冯写意单手伸过去,替方静竹拉上了被子。   “你究竟,经历过多少事……”方静竹抽了抽鼻翼,丧气的泪水渗入枕头。   “怕了?”冯写意翻了下身,伏在方静竹油然凄绝的眼睛上方。   他笑得依然温和优雅,只是没有多余的手,一边床咚,一边替她擦眼泪罢了。   所以最后,冯写意低头吻了方静竹的眼角,将她的泪水悉数咽下。   女孩不肯放开他,伸手勾定他的脖颈。然后翘起唇角,就他的深吻。   这一次,冯写意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主动。   由着方静竹生涩的入侵。像一只争夺哺乳的小羊羔,到处去抢他滑腻温柔的舌尖。   “睡吧……”   冯写意宠溺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明天一早,你是不是就走了?”   冯写意:“……”   “现在走,和两天后到t城再走,是没什么区别的。静静,我们总是要分开的。别把离别弄得那么有仪式感好么?”   “晚安。”方静竹闭上眼睛,吞下喉咙里的哽咽,“我不闹了,否则,你会觉得我比隔壁的小姑娘还难搞……是不是?冯写意,反正我今天已经告诉过你,我喜欢你了。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呵呵,我都不遗憾了。”   方静竹大概是真的累了困了,也踏实了。   很快就闭上眼睛起了微鼾。   冯写意却迟迟无法入睡,大概是刚刚突如其来的浴室大战让他整个人都没能从高度戒备的状态下放松出来。   再加上,方静竹的确是全程没穿衣服啊。   包括现在,也只是围了一圈浴巾在那四仰八叉的裸睡好么!   冯写意翻了个身,单手有点不太自然地压在姑娘一袭玉枕般的腰上。   指尖触电般润滑,他抽回了手。   冯写意想:方静竹真是个天生的警察啊。什么都不用刻意,却能叫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审视自我口供。   那些年,做的坏事做的好事,全都无所遁形了。   心猿意马了好一会儿。冯写意再次回到浴室去冲了个凉,好不容易冷过了血,却听到主卧那边貌似有动静。   白箫不在里面睡觉么?   冯写意走过去,贴着门听了听:“丫头,还没睡么?”   “嗯。已经睡了……”白箫把头蒙在被子里,一卷纸巾擦满了眼泪和鼻涕。   被窝里亮着夜光手表,女孩手里捧着几张从冯写意大衣口袋里偷出来的明信片。   这一晚上,她从那些文字里走到了童话的终点。   ***   “你带着小妹妹在附近转转吧,我上去看看舅妈咱们就启程。”   车开到潮定疗养院的门口,方静竹把昨天大包小包买好的东西带了出来。   昨天张队长过来接田小力的时候已经告知方静竹,按照原定计划,她要在两日之后赶到t城跟两名同案组的搭档汇合。   目标锁定的夜场,就是田小力口供里给出来的。   那个叫平姐的人。大约三十岁,特征是左手的小拇指少了一截。   但是方静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跟冯写意在象牙村一闹,救出来的那个李凤霞曾告诉过她。自己在被人诱拐的过程中,也遇到过一个少了半截指头的女人。   至于其他线索,太过扑朔而找不到方位。   方静竹只想快点上去看一眼舅妈,接下来还是要以任务为重。   “方小姐是么?李阿姨在楼下晒太阳呢,你要么先把东西送到病房,等下我陪你过去找。”登记处的小护士还是很热情的,方静竹道了一声谢。跟着小护士进了电梯。   舅妈的病房是独间,比起一般的双人病房四人病房,价格上肯定是贵好多。   方静竹每个月的薪水实在微薄,但为了给舅妈最好的治疗条件——反正她不用化妆品,一年四季穿警服就够。   这会儿进了病房,就看到护工老阿姨正在整理被褥。方静竹吓了一跳——   “诶?刘婶你怎么在这儿啊?不是说,陪我舅妈下楼晒太阳了么?”   舅妈一个人住在这,常年雇佣一个护工来照顾她起居。   刚才小护士说她在楼下晒太阳,方静竹本能以为是护工刘嫂在陪着。   “哦。方小姐啊。今天有客人来看李姐,我就在这收拾收拾。”   “客人?”   方静竹很是奇怪,舅妈这病时好时坏不认人,哪里还有什么客人要来看望她呢?   在小护士的带领下,方静竹下到底楼的院子里。   一眼就看到舅妈坐在轮椅上,站在身后推着她的,是一位穿着?色外套?色衣裙地摩登女郎。   再加上墨镜和纱巾,方静竹本能地警惕了起来。这光天化日的,弄成这样你当自己事明星出来放风啊!   “舅妈!”方静竹快跑了两步迎上去。   “静静……”李丽萍还是认得出方静竹的,虽然这些年,每次见她每次都苍老不少。但只要目光一接触,里面那种隔不断亲情的激动还在,方静竹觉得自己无论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可就在她与舅妈重逢的瞬间,?衣女人松开了轮椅的把手,匆匆转身而去。   不知是在刻意回避,还是无奈疏离。方静竹赶紧起身追上去两步:“等一下!”   女人定住脚步,却没回头。   方静竹深吸一口气。心潮澎湃成浪。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伸手落在女人瘦削的肩膀上:“你……是不是菲菲姐?”   女人没说话,但肩膀的确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方静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菲菲姐,我知道是你!你一定会回来的!十二年了,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当面说,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你知不知道,自从你走了,舅妈每日每夜都是怎么过的!她才不到五十岁,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菲菲姐,你怎么忍得下心啊!”   衣女人正是李菲儿,李丽萍的亲生女儿。   方静竹的话当然戳心,若是她今朝不能释怀,又怎么可能会回来看望自己的母亲呢。   “姐!”方静竹从后面上来,深深抱住姐姐的肩膀。   哭得就像小时候那个怕壁虎怕蛤蟆的小傻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   “姐你太狠心了,就算是我不好……就算是我不该分割舅妈的疼爱,你怎么可以一走十二年,你怎么能这样惩罚我们?”   李菲儿转过脸。墨镜下两行清澈的泪水动容淋漓。   她带着薄薄的?手套,摸索过方静竹的掌纹,好似不带一点体温。   “静静,姐姐也后悔……可是这一步走错了,真的没脸再回来找你们了。”   “姐你去哪了!我们都以为你被人拐骗了,我们……我跟你说,我后来考警校了,就是为了方便找寻你的下落。”   “你是警察?”李菲儿摘掉了墨镜,一双眼睛红红的。但依稀可见年少时熟悉的轮廓。   “嗯,我是警察。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方静竹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在休假,顺便执行任务。抽空过来看望舅妈,没想到真的遇见你了!姐,这些年我花了好多精力到处找你。可是怎么都没有消息,姐,这几年你到底在哪,在做什么啊!”   “我……”李菲儿垂了垂眼睛。大滴泪水过脸颊。她哽咽着推开妹妹的肩膀,摇摇头:“算了,我不想说。总之姐姐没出息,实在没脸回来再找你们。”   “姐……你是不是受到欺负了?你是不是受苦了?”方静竹伸手去捉李菲儿的手,却被她轻轻抽了出来。   “没事,都过去了。”李菲儿挑了挑嘴角,摇摇头,“这些年,谢谢你照顾我妈。”   “这都是应该的。小时候舅妈疼我……”   “是我不懂事,硬要跟你计较。静静,看到你现在这么有出息,姐也替你高兴着。成家了吧?孩子有么?”   “没……”方静竹腼腆摇头:“做这行的太忙了。啊对了姐,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说着,方静竹吩咐护士先把舅妈推回去。   然后拖着李菲儿来到喷水池那边的休息椅上,找到了冯写意和小姑娘:“冯写意!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我表姐啦!”   “他们是你朋友?”李菲儿显然惊了一下。   方静竹就更觉得奇怪了!   “冯写意,你认识她?”   “不,不认识,只是刚才——”冯写意从椅子上起身,礼貌地笑了笑,一旁的白箫说:“刚才我在自动贩卖机买饮料,掉了一枚硬币到阴沟洞,是这位阿姨给了我一块钱呢。”   “啊!原来是这样,这么巧!”方静竹的心情实在好到难以用言语形容,“我们中午,要么就去附近的酒店吃点东西吧。好不好?”   “哦,好……静静,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李菲儿点点头。   “嗯,就在前面一条街,不远。”就这样,四个人前前后后往疗养院的大门那走。   落在最后的白箫突然拽了拽冯写意的袖子:“大叔……我刚才看到那个阿姨,她……”   明天见 第015 别怕,有我在   “姐,你还记得么!咱家院子里那条大黄狗,叫什么来着?对,嘟嘟。因为别人家狗都是汪汪叫的,就它跟个被扎的充气娃娃似的,嘟嘟——”   方静竹实在是太开心了,要不是带着任务在身不敢喝酒,但愉悦的心情就是喝茶水都能醉好么?   这会儿几个人在疗养院对面的一家海鲜店点了一桌子的菜,回忆满涨了这些年缺失的温情,她恨不能抓着姐姐的手说个三天三夜。   “静静,早知道你和妈都这么想念我,我一定舍不得离开这么久的。”李菲儿脱开方静竹的手,那种刻意的疏离实在看起来很不自然。   一举一动,逃不过冯写意的眼睛。   “姐,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方静竹忙着给姐姐夹菜,像个殷勤的小松?。   从开始到现在,李菲儿都不曾坦白过自己到底做什么营生,问得紧了,也就含含糊糊地咬着唇苦笑。身上的香氛和眼睛里的风尘,让身为警察的方静竹不难判断出她的难言之隐。   一个十六岁就离家出走的少女,能找到什么样的营生呢?   “姐这辈子算是毁了,还好静静你过得不错。”   “你别这么说,人生还长着呢。姐,不如你回家盘个小店,做点小生意吧?钱的话,我会帮你想办法。”方静竹见过各式各样的失足少女。大多数人的梦想就是趁着年轻时候多赚点钱。然后回老家开个店,再找个老实人嫁了。   妈的老实人招谁惹谁了?可是方静竹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在面对至亲至爱时,没那么多根正苗红的道德感。   她只希望姐姐的后半生可以不要再辛苦了。   “放心静静,姐自己有点积蓄。不用你操心就是了。”李菲儿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轻薄的手套抖落了一点尘灰。   “姐,手套摘了吧?”   “没事,有点烫伤而已。”李菲儿笑笑,放下胳膊。   “那你这次回来。还走么?我看舅妈精神比之前好多了,说不定很快就能认出你。”   “我还是得回t城一下,有点事没处理好。等安顿好一切,我就回潮定。”   李菲儿的话让方静竹很是欣慰:“姐,那你跟我的车走吧。我也要去t——”   说话间,方静竹只觉得小腿被人狠狠踢了一下。旁边的冯写意端着杯子不动声色,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方静竹瞄了一眼桌上的小姑娘,此时正?着大眼睛喝果汁呢。   她想起来这离家出走的小东西当时说过,去哪都好就是不去t城。   “小妹妹。”方静竹笑眯眯地拉了拉她的手:“你看看这个大姐姐,就是我的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后来为了一点误会,大姐姐离开好些年。”   唉,刚见面就把表姐当反面教材,这真的好么?   “我没事,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白箫不叫也不说话,只是乖乖地把脸转向另一边。   方静竹觉得有点奇怪。话说今早看小姑娘的情绪就有点不太对。   不像之前那么活络,也没有人来疯了。   她再去看冯写意,男人还是不动声色地坐着,但缓缓开了下口:“车上位置不多,要么我和小丫头到后面的货箱?”   “啊,不用的静静,我可以买火车票——”   气氛突然有点怪,方静竹觉得——这一桌子四个人,怎么好像各自怀心事的样子?就她一个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开心得像个小傻逼。   “那个,我去个洗手间。”方静竹起身,故意踹了冯写意一脚。动作不大,但她觉得男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冯写意你什么意思啊?”转过走廊的防火梯,方静竹把冯写意按墙上去了,“是不是觉得我姐姐做那个的,怕影响了你白月光家的小公主?”   “你在说什么?”冯写意被方静竹误会得哭笑不得,但脸上始终沉着一股异样的严肃。   “什么叫车里坐不下啊,这车是押运车改装的,后面的座位大得很。你至于这么洁癖么?我姐姐十几岁就离家出走,就算误入歧途受人欺凌,她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冯写意,当初你救村子里的那些姑娘时,那股正义感都去哪了?   你要是觉得跟我姐待在一起别扭,请便吧。”   “静静,你能听——”   “别叫我静静!”方静竹火气还盛着,“叫我方警官。”   “你不是说,这次出来不能对任何人说你是警察么?”冯写意的话让方静竹突然崩了跟脑弦——   “我,我又没跟别人说过!”方静竹嘴硬。   “你跟你姐说了。”   “那……那是家人。不一样,她是回来看我舅妈的又不知道我要去执行什么任务。”方静竹知道自己错了,但还是死鸭子嘴硬。直到冯写意认真地告诉她说:“刚才白箫亲眼看到,她摘手套取零钱的时候,拇指少了一小截。”   方静竹愣了能有十秒钟。   “少了一截?我表姐她……她一定是早年在外面受了欺负,她……”方静竹说着说着,声音越咽越小。   而冯写意看着她的眼神也是越来越认真,越来越严肃。   “不可能……”攥着拳头,方静竹向后跄踉了一小步,“不,这不可能的!”   “静静!”冯写意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挣扎扭曲中,女人翻飞的泪水溅起溅落!   “这不可能的!我表姐她离家这么多年,她辛苦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   “冷静点,别出声……别出声!”冯写意抱住方静竹,单臂的力气明明那么微薄有限,这一次却能把这个浑身肌肉的女汉子匝得死死的。   “姐姐只是个小城市里走出来的姑娘。从小跟我一样没有爸爸。靠着舅妈那点微薄的生意,她没见过世面也不敢惹是生非。小时候在学校受欺负都是我帮她出去揍人,真的,她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我……我……我真的不能相信!大叔,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别怕,有我在。”冯写意单掌拍抚着她的背,像捋顺着一只被吓坏的小猫。   “我没怕……我才是警察……”   “但你也是个小姑娘,每个人都有权利害怕的。我在这儿,一定会有办法应对的。”   “大叔……”   “乖,快点把脸洗洗。先不要露出破绽,不管你姐姐有没有隐情,我们先想办法把她诳回t城。”冯写意扶起方静竹的肩膀,大手在她泪痕斑驳的脸颊上轻轻擦抚。   “我要怎么办?先把她带在路上,然后……”   “不要试探,也别再多话。其他的戏份,我来演。你跟上级做好汇报,只要一进t城境内,就开始收线——   不管你姐姐是不是坏人,当务之急,我们都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   方静竹用力洗了几把脸,收了收?音:“我明白你的意思。据我们现在掌控的线索,平姐的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势利集团。如果这次真的被我歪打正着地从路上截到这么大的收获,回去以后,张队长肯定会表扬我的。可是……我他妈真的希望,我就这么牺牲算了……   冯写意,你说如果现在我劝她自首行不行?你说行不行?这比我把她骗回t城再被捕,是不是要从轻处理?   我真的不想看到我姐落到那个下场,我舅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方静竹!”冯写意一把将方静竹拖进洗手间里,狭小的空间,挤得紧张满满。   方静竹一激动起来就是喋喋不休的,像个得了失序症的仓?。   “你是个警察,冷静点!”冯写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犀利的呵斥丝毫不减威力。   方静竹愣了愣,“我是警察……可我……唔!”   扑面的热吻,在洗手间这么不相适应的地方突如其来。   冯写意吻住她的唇,足有十几秒。   男人的眼睛如水般温澈,嘴角的弧度牵出坚定的嗓音:“静静,相信我。   我们回t城,还有不到48小时的路程。坚强一点,什么都别害怕。   别忘了你崇高而自豪的使命。我们,还要保护那个孩子,平安回到她父母身边是不是?”   方静竹依然沉浸在刚刚那一记亲吻中,半天傻愣着双眼,连点头都不会了。   冯写意捏了捏她的脸颊:“说话呀。”   “我……我…….可是我们就这么跑出来了。让白箫单独跟我表姐在一起?”   方静竹此言一出,冯写意的脸色立马变得比马桶还难看。   两人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餐桌上。   谢天谢地,小姑娘和李菲儿都在。   “静静,你去哪了?”李菲儿看她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瞬间皱紧了眉头。   “我……”方静竹拖起冯写意的手,二话不说掏出手铐,咔嚓一声将他锁在凳子腿上,“老实点!”   随后,方静竹拉起李菲儿,往一旁瞥瞥眼色:“姐,我们过去说。”   “静静,这这么回事啊?”李菲儿一脸的诧异。   “姐,我不是跟你说我出来执行任务的么……”方静竹心里是有多难受?每一句谎言都像刀子似的往心里戳,但脸上却不得不坚持奥斯卡影帝级别的伪装,“就这个人模狗样的残疾,你可知道他是谁?”   李菲儿不经意地往餐桌这边瞄了一眼:“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姐你别开玩笑了,我什么条件啊,非得找一残疾?”方静竹笑得夸张,旋即收敛了目光压低声音道,“他是个诱拐犯,这些年作案累累。好几个省市都在通缉,一直没有落网。”   李菲儿再一次狐疑地冲冯写意看了一眼。   “你看他也不像是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残疾人,很容易让人放松戒心,并产生同情。”方静竹从来不知道自己演技这么好,早知道这么能装,干嘛昨晚非要忍不住表白呢?   赤身裸体地在冯写意身边睡了一夜,醒来发现人家把衣服都给她端端正正穿上了——这叫什么?叫侮辱好么!   “这一次,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诳到手里。但是这人太狡猾,男女通吃老少皆宜,之前被拐骗的少女都被他迷得五迷三道。根本提供不了有利的证据,所以我这边看管他,那边还要照顾小姑娘的情绪。   姐,我看你和那小丫头挺投机的,如果路上咱们一起走,说不定能问出点有利的线索。”   “这不太好吧?你在执行任务,我怎么能跟着添乱呢。”李菲儿拒绝道:“静静。我还是坐火车回去吧。t城有朋友在接。”   “姐,你就当帮帮我嘛。”方静竹恳求道,“从这开回t城,也就一天多的时间。警署里人员配备太紧张,我连个帮手都没有,实在没办法。   唉,我现在就想快点把这个惯犯收拾了,在t城还有新的任务要出。”   “新任务?”李菲儿挑高了疑问,方静竹心沉几分。   冯写意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可以打草惊蛇。但是方静竹还是决定兵行险着——   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就算有天要用枪指着对方,她也宁愿相信,表姐可不可以为了她而不忍下手。   “是,毒品案,彻查那边的一个夜场。”方静竹平静地说。   李菲儿的表情闪过一纵即逝的异样,她一把抱住妹妹的肩膀:“静静,我以为你只是做做普通的民警,怎么连这么危险的任务都——”   “姐,再危险的任务,也要有人去做啊。”   “真了不起呢。”李菲儿笑得稍微有点不自然,一下子把刚刚的犹豫瞬间打散到九霄云外。   上前一步携住妹妹的手,李菲儿认真地说:“放心,姐姐帮你就是了。咱们好久没见,路上有的是时间。我真的很想听你这些年的经历,一定很刺激,很有趣是不是?”   “是啊,虽然有点危险……但是一想到。自己是在……是在救人,”方静竹憋了一口气,怕声音哽得厉害。转了转脸,她从李菲儿掌中抽回了手,按住眼角,“姐,小时候都是你给我讲故事。我睡不着,你就一直讲。   现在我长大了,等我把任务结束。会有个长假,咱们……好好聊一聊。你说好不好?”   李菲儿上前一步,抱住方静竹的肩膀:“静静,都是姐姐不好……”   “没有,姐,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姐。”   ***   餐桌前的白箫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冯写意:“昨晚,你是不是欺负静静姐了?所以才被她锁起来?”   冯写意:“……”   “大叔,你可是够逊的了。”白箫咬着饮料的吸管,满眼都是心事。   “你今天。好像情绪很糟啊?”   白箫瞟了冯写意一眼:“很奇怪么?女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冯写意:“……”   “好了,我们吃饱就启程吧。”方静竹跟表姐一块回来,挥手叫服务生买单。   “这个时间出发不会堵车,过了101国道就是t城境内了。”   “我去那边些矿泉水,顺便跟我朋友打个电话。”李菲儿指着马路一边的便利店道。   方静竹点点头,让小姑娘先上车去。   “我去买包烟。”冯写意刚想走,方静竹一把将他拽回来:“你够了好不好!一眼看不到就耍滑头,在这儿待着!”   “方警官,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我现在连个犯罪嫌疑人都算不上。完全有资格告你侵犯人身自由权的好么?”冯写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铐,无辜的表情倒是有点萌的。   “少废话!等到了t城,随便你找律师!”方静竹皱皱眉,向李菲儿道:“姐,要不你帮他随便买一包——”   “不行,我只抽一种。茶不离眼,烟不经手,出门在外的,你连这点警惕都没有?”冯写意瞄了方静竹一眼。   “你还有完没完?”方静竹作势就要揍他。   “算了静静,我跟冯先生一起过去,你照看着点小妹妹。”   “不行!这变态——”   “这样不就行了?”冯写意夺过方静竹攥在手里的那把手铐,咔嚓一声,拷在了李菲儿手上,“我不敢碰你姐就是了,再说,我也没兴趣啊。”   “你再废话!”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便利店门口,方静竹悬着的心依然砰砰乱跳。   “姐姐,”白箫拉了拉方静竹的衣袖。“你跟大叔在演什么戏呢?”   方静竹上前捂住小姑娘的嘴巴:“别瞎说,我们可没有演戏……我们……”   “那你为什么抓大叔?”   “因为他……他……”方静竹简直快跪了,“他昨晚欺负我了。”   白箫哦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径自钻进了副驾驶。   “小妹妹,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啊?发生什么事了?”方静竹把东西稍微收整了一下,然后绕到另一侧上车。   “没什么。”白箫把小脸转向窗外:“就像网友奔现见光死一样,我……我有点想回家了。我想爸爸妈妈了……”   方静竹没太听明白小姑娘的意思,不过她这孩子脑瓜壳子倒是有那么点中二,用寻常心思难以理解。   突突发动了车子,方静竹看到冯写意和李菲儿也过来了。   暗暗交替了一下眼神,四人上路。   方静竹强迫自己专心开车,虽然她真的很难集中精力。   冯写意在把矿泉水扔上车厢的时候,故意用松弛的砖块垫了下。要不了几公里,这些水啊饮料什么的,就会自动颠簸下去。   这样做,是为了减少喝水解手的频率。   现在李菲儿毫无防备地跟自己绑在一起,只要到了t城境内。就什么都好办了。   “静静,我们不找酒店休息一下么?”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方静竹把车越开越精神。李菲儿眼看着他们的第三个汽车旅馆,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我是想赶着明天一早进城,怎么,你们都累了?”   方静竹看了一眼身旁睡得正香的小姑娘,回头瞅瞅冯写意,“你呢?”   “方警官。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不养精蓄锐了,明天进城哪有精神审我?”   他的言外之意是,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别太急功近利回头再打草惊蛇了。   于是乎,方静竹把车停下。到前面的柜台上要了一个标准间。   方静竹的意思是,要看管冯写意这个犯人啊,所以不能由着他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   “静静!”李菲儿在柜台前拦了一下:“晚上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你……要不把冯先生锁在隔壁行不行?我想单独跟你说说话。”   方静竹觉得,锁在隔壁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么干脆就锁在卫生间里吧。   冯写意:excuse-me?   就这样,方静竹要了最顶层的一间客房,因为那里是有露台的。   她让白箫先睡在床上,然后用手铐给冯写意留了个活扣。   李菲儿约她出去讲话的时候,方静竹恍惚有种错觉——自己的姐姐,真的回来了。   ***   “大叔!”白箫正睡得沉,突然睁开眼睛,看到冯写意在她身边。   “嘘!”冯写意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小姑娘不要紧张。   “过来。叔叔带你到隔壁房间。”   冯写意觉得李菲儿不可能是个那么简单的角色,说不定她早就已经看出方静竹不对劲。   现在距离t城还有不到半天的路程,多一分钟变数就有多一份的危险。   只有孩子,是绝对不能受到伤害的。   她安全了,他才能义无反顾地……   这个感觉真奇妙,他曾几次独身赴死,那种决绝凌天的使命感让他过足了英雄的瘾。   然而只有这一次,他竟是那么那么地想要与一个女人并肩作战,然后全身而退。   “静静。你是不是特别好奇,姐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露台已经开始染秋霜,瑟瑟夜风发人寒战。   “你……吃了不少苦吧?”   “也还好。”李菲儿挑着唇笑笑,“不过是被人转手拐卖了三两次,每次逃出来,都辗转剥掉一层皮一样。   这本来就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我真的是,一点都没觉得我哪里有错……”   明天见,差不多还有两天? 第016 我答应你,不因为你是你   难得心思沉定,四周寂静。   在方静竹的看来,她的童年匆匆过隙,成年碌碌捉急。   一颗不算聪明的大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关于人生的真谛。   所以当这一刻,李菲儿告诉她‘人的命运可能从很早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你骨子里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甩不掉,你相信么?’的时候——   方静竹的第一反应是:宿命论啊!oh,no!马列主义不允许。   “静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李菲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从这个角度看她的侧脸,其实跟方静竹一点都不像。   “从前,有这么两家人,同住老城的一间大院里。其中一家,有个儿子,另外一家,有一双儿女。   这三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有很多梦想,很多约定。其中不外乎——我将来要赚很多钱,和我将来要当维护正义的超人这一类。   十几年过去了,想当超人的哥哥成了一名警察,想赚很多钱的弟弟成了一个小老板。   哥哥跟青梅竹马的女孩结了婚,弟弟也娶了一个乖顺温柔的姑娘。同一年,他们各自添了女儿。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家六口,世间少有的和睦温馨。   如果哥哥不是缉毒警,如果弟弟不是他要抓捕的幕后毒枭,如果姐姐没有夹在中间死于非命……   静静,你猜猜看,这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李菲儿的笑容和风起,方静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后来......两个女孩。是不是长大了?她们……像她们的父亲一样……”   李菲儿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支烟,仿若星星在点火。   方静竹深吸一口气:“姐,故事还有别的结局对不对?其实,还没走到结局……”   “后来啊,饱受丧妻之痛的警察决定穷尽一生也要把这个不争气的兄弟抓回来。他找到那位早已离婚的弟媳妇,将自己未成年的小女儿托付给她一并照顾。然后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卧底生涯。   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过得很辛苦,她怨恨丈夫的无情和残忍,心里却又无比希望他能早日伏法改邪归正。   她本就是个善良又重情义的女人。比起故人的嘱托,自家女儿受点小委屈,她觉得不打紧。所以那些年。她相对更加偏爱外甥女一些。   于是亲生女儿觉得不公平啊,明明是自己更优秀,更讨人喜欢。为什么妈妈什么都要偏向妹妹呢?   所以一气之下,她离家出走了。   刚到一个陌生的大城市,就被小偷偷了随身的钱包。她蹲在火车站的墙角,瑟瑟发抖。就像这灯红酒绿的大都市上方,一缕被人吞云吐雾的烟圈。来了散了,都没人在意。   后来,有人说带她去赚钱,有人说给她介绍好去处。有人拿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有人碾压了她洗不尽的屈辱。她不敢回去,不敢面对妈妈和妹妹,也不敢承认自己当年的任性是那么无病呻吟。   她想不通自己应该去哪,天大地大,连个能给她安放血缘的地方都没有。   直到她遇上了,她的亲生父亲。   静静,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天生就该做坏事呢?”   方静竹怔了好一会儿,并不全因真相突如其来而震惊。她在想:难怪自己一穿上警服就觉得浑身燃。原来她的骄傲是从父辈的旗帜那里传承了下来。他的父亲,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胆小鬼,也不是故意把她的童年留在没有安全感的阴影之上。   他做出的选择,是同今天的自己,一样……难以承受却不得不承受。   “我爸呢……”   方静竹的眼睛难掩湿润:“姐,告诉我,我爸呢!”   李菲儿向她望了一眼:“我都说他是个卧底的警察了,你觉得他还能活着么?姑父真是个强悍的人,穷追不舍了这么些年,甚至不惜整容换面潜入我父亲身边。   只可惜了,大家选的路不通,总要拼个你死我活。”   原来,张队长让她去寻找的那个老卧底……   人家都说,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背后,往往要付出很深的代价。   举起枪,她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可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也都没有了。   “姐,自首吧。你还年轻……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你闭嘴!”李菲儿摸枪的速度一点不亚于她这个警校毕业的扛把子。   很多时候的对峙,拼的不是谁熟练,而是谁更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发现我是谁了。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好,真的想给我留一条路,为什么不敢对我说真话?   你是想悄悄把我骗到t城,交给警察,让你身边那个断手的残废锁着我,还他妈的费尽心思编造那些狗屁不通的谎话!方静竹,你知道你从小就不会撒谎么?你以为做这行的,随时随地做好了掉脑袋准备的我,还是那个连蟑螂都不敢踩死的李菲儿么?   你还是那么鲁莽,那么幼稚。就不怕我连那个男的带那个孩子,一并拖了上路!”   “当然相信。”冯写意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连一向警惕的方静竹都没发现,“可你是坏人,静静是警察。她抓你,跟猫抓老鼠有什么区别?”   “冯写意谁让你过来的!快去看着孩子!”   方静竹身上没带枪,这样危机的对峙下,她独身周旋的筹码已经寥寥无几。   “看孩子?难道你们就没发现,这一路下来,我早就通知帮手跟在后面了?”李菲儿笑道:“不管那个小姑娘是谁,你们总不会坐视她出事不管吧?a120号房间,现在——她可是一个人留在里面吧?”   说着,李菲儿一晃。一条已发送的短信,惊悚地传递着这消息。   “没关系,我已经把她换别处去了。”冯写意笑了笑,“你的手跟我拴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你冲后面每一个手势的位置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得到。所以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会将你一路带到t城瓮中捉鳖吧?”   说话间,四下警车鸣笛骤起。   方静竹惊了一吓:“你报警了?”   冯写意没有理她,拦身上前一步挡在方静竹面前:“李菲儿,你看到了吧。她到最后这一刻其实都还是在给你机会的。   如果你们今天的对话不是以你突然出枪为结束,说不定大家还能安稳祥和地吃个下午茶呢。”   “冯写意你给我闪一边去!”方静竹想要把他推开。   哪有人神经病一样对着枪口还能随意淡定地打嘴炮。冯写意。你挨枪子还没挨够么?   方静竹以为自己的力气已经很大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如果男人不是有心相让,她根本就不可能撼动他一分一毫。   他坚若磐石的身躯岿然而立。单袖纵然空荡荡的,却自带一股无法摧毁的气场,仿佛天地间惊变亦不为自动。   “李菲儿,其实你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恨妹妹吧?走上今天这条路,你唯一要为之埋单的就只是自己的脆弱罢了。   表面看起来,你似乎是在嫉恨母亲对她的偏爱。其实倒不如说,你是嫉恨她从来没把你耿耿于怀的一切放在过心上。   离开家门的那一瞬间,你想的是什么?我猜,绝对不可能是故意赌气,伤害自己就为了让她们后悔吧?你是想混出个了不起的模样,向你母亲证明,像你的妹妹证明,你很优秀。   所以你不敢回来,因为你早就后悔了。失而复得的父亲给了你强大的庇护和歪曲的价值观,但在你心里,你最怀念最向往的,永远是儿时那片清贫且安宁的乐土。   从小一块长大的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希望对方要是消失就好了。   蛋糕可以独享,玩具可以独占,妈妈的怀抱可以只为你而温暖。可是那种朝夕相处的陪伴一旦消失,你会发现,没有什么身外之物能抵御那种孤独。   静静很想你,她做警察,从来不是因为父亲骨子里传承的潜移?化。她只是很想找到你——”   李菲儿的枪口抖了抖,也就是在她略有犹豫的刹那间。冯写意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自己的右侧袖管里伸出了一只手!   因为他没有右臂,所以李菲儿持枪的方向相对靠近他右侧不方便的死角。   所以鬼知道他是怎么练就的这一招,竟然一下子唬住了李菲儿的应变能力。   从毒贩那里赤手空拳地抢枪过来——除了冯写意,也是没谁了。   可他终究是个身体不平衡的残疾人,李菲儿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哪里还肯将其放过?   五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如果两个人撕扯着滚下去,谁死一般取决于谁点背压在下面!   眼看着行动不便的男人被发了疯一样的李菲儿纠缠着往阳台的边缘推。   方静竹抓起落地的手枪,全然空白了理智和选择。   子弹贴着冯写意的脸颊,破开一道热浪——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方静竹握着枪,噗通一声跪地。在膝盖即将撞上坚硬之前,男人别扭的胳膊从交叉的袖管里伸了出来。   扶得很稳,很重。   “我姐……我是不是,杀了她?”   李菲儿仰面从阳台翻倒下去的时候,方静竹的大脑一片茫然。   ***   “静静,你有没有想过,等我们两个长大以后,就出去找爸爸?”   “爸爸和舅舅还活着么?”   “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们还活着。”   “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   “哈哈,也许是害怕我们长大后,变成跟他们不一样的人吧。”   ***   警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位,李菲儿中枪不在要害。但从五楼摔下来也是够呛。这会儿已经被紧急送往最近的医院抢救。   “张队……”走到队长张大勇面前,方静竹差一点哭出了声。   老大哥心疼地抱着她的肩膀,口中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小方,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失踪的卧底是你父亲方秉年,经组织再三考虑,才决定让你——”   “我父亲是卧底,我舅舅和表姐是毒枭,所以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做这个任务了么?张队,你以前不是这样,你最疼我了……自从上次出任务受了伤,你都不舍得我再接危险的案子。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小方,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也不能为亲人爱人担下所有的选择。   谁叫你是警察呢?”张大勇的话好没道理,但却又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现在李菲儿已经落网了,相信她父亲不会善罢甘休。他狡兔三窟二十年,光替身就有七八个,想抓他实在很不容易。   只能寄希望于李菲儿坦白从宽,所以小方你熬振作起来,接下来还要靠你跟你表姐沟通。必要的话,需要你舅妈——”   “张队长,你们也太过分了。”冯写意从后面上来,轻轻挡了下方静竹的身子,“就算她是警察,也没理由强大到机器人的程度。一天之内,你让她在亲人敌人,正义邪恶中各种颠覆翻转。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你谁呀?”张大勇尴尬地看了看冯写意,“我们这查案子呢,闲杂人等到一边去。”   “纳税人。”   张大勇:“……”   方静竹感激地看了冯写意一眼,被他折腾了一路,做梦也没想到有天他会为自己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   但是纪律就是纪律,再难熬的,她也得服从组织安排。   “张队长,我会尽快调整下心情的。让我先跟我朋友说几句话,交代下,等会我跟你们去医院看看我姐的情况。”   方静竹向张大勇打了个疲惫却标准的军礼,然后拖着冯写意别扭的袖子到一边去。   “你等会儿,让我把这手弄过来,快脱臼了!”   然而方静竹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可怜冯写意的状态就像一面鼓……抱得一点都没有美感。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因为什么样的恐惧都经历过了,每一天都是赚的。”冯写意笑了笑,眼神却不肯神情聚焦。   “那,我姐用枪指着我的时候,你也不怕?”   “嗯……我说不怕你会不会很伤心?”   “不会,”方静竹垂了垂头,“我懂你静如止水的心态,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还能让你在乎了吧。就算有,也——”   话音刚落,冯写意突然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大叔!你上哪去!”   方静竹被他吓了一大跳,上前就要去捉他的袖子。   可是他步子迈得好大,分明就是在逃!   他不是什么都不怕么?还有什么能让他这样逃?   方静竹转过脸,就看到一辆漆?的豪车停在一众警车旁。车门一开,先下来一位男士,随后见他转身扶下一位女士。   他们衣冠楚楚,仪表端庄。身价之下的焦急愁容,怕是于这世上所有的父母心没有不同。   方静竹大概明白了,能让冯写意落荒而逃的,也没有其他人了。   “冯写意!你给我站住!我女儿呢?”   白卓寒一眼就捉到了冯写意匆匆避开的身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这个男人的咬牙切齿已经融入一种本能的态度。   “卓寒!”唐笙拦住丈夫,“你先等下。我……让我来说……”   方静竹觉得有点胸闷,尤其唐笙的态度,让她更是不爽。   冯写意不愿见他们又不是怕他们,用得着像顺毛撸猫似的,还生怕把他吓到一样?   方静竹眼里的唐笙实在太普通了。   三十五六的年纪,因为过于瘦削而显得不算年轻。虽然从五官里依稀能判断得出,她少年时应该也是美人一枚。   但是——平胸,小屁股。矮个子,高颧骨,啧啧,比起自己这么高挑健美,差远了好么!   她男人倒是超乎想象的高大帅气,可惜戾气太足,满身铜臭。   一看就是个不会做家务,只把女人当附属的直男癌晚期。   这种家伙,怎么跟她的文艺大叔比?也难怪女儿处处数落他,宁愿去找诗和远方了。   “写意……”唐笙从方静竹身边穿过。只有短暂的目光交接,全然没给她任何注意力。   她眼里噙着泪,嘴唇咬得像自虐似的。   那一声‘写意’,真是横跨了八年的物是人非。   冯写意没有转身。   他扬了扬头,沉?着像在淡定地数星星。   “孩子在楼上,a208房衣柜里躲着。”   唐笙冲白卓寒递了个眼神,男人立刻带着助手和警察冲上去。   方静竹想,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呢?   唐笙早已哽咽到不成声了:“写意,让我看看你行么?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不用看了。”   唐笙突然两步跑上前,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冯写意的身子。她抓着男人空荡荡的右袖管,眼里模糊着所有自欺欺人的不可置信。   “你的手……”   “撸多了,坏死了。”   方静竹差点笑出鼻涕泡好么!   她以为她的大叔,唯有在面对唐笙的时候才不会开这种玩笑。   可她又如何不明白,此时的冯写意需要压抑多少自卑才能把插科打诨念得如此云淡风轻?   只有她才知道,那个男人独自舔舐丑陋伤疤和残缺肢体的时候,那种心境几许无奈?   只有她才知道,他不想被打扰的孤独背后,从来没有期待过那个女人的一句‘好久不见’。   你们的幸福。早就治愈不了他了。   后来唐笙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就只是抱着冯写意的背,一直一直地哭。   方静竹看到冯写意的手动了动,最后握住唐笙紧盘在自己腰间的手。   硕大的婚戒狰狞又锋利,像带刺的玫瑰。既不因我而芬芳,却又为何要入肉伤皮?   “阿笙,别哭了。”   很淡很轻的一句劝慰,像从丹田里发出的元神。卸下冯写意身上一切伪装坚强的细胞。   这是方静竹第一次见识他真正的温柔。   像绵里的一根刺,挑着她心痒,又心痛。   可就在这时候,酒店那边乱嗡嗡的,一片嘈杂掀屋顶!   还没等方静竹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冲将过来,拖开唐笙,然后一拳揍在冯写意的脸上!   “我女儿呢!她到底在哪!”   白卓寒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连锁的负面情绪把唐笙也吓得六神无主。   “卓寒你说什么!小希望呢!”   两个警察扶着一位受伤的年轻保洁工下来,一见冯写意,那小姑娘哇一声就哭了。   “先生!小姑娘被带走了!两个很凶的人,用棒子打我的头——”   冯写意的脸上蜕下一层比月霜还要冷冽的色泽。   “你说什么?”单手上前抢住那保洁工的衣领,冯写意大喝道:“我不是说让你带她躲在208不要出来么!”   “我们是躲着啊!可是小妹妹吵着回去要拿东西……结果就被两个男的抓走了!”   一位警员走上前来。将一只小皮鞋和一摞花花绿绿的明信片递上来:“你们看看,这是不是孩子的东西?刚才我们调了监控录像,显示两个男的抱着孩子从东侧楼梯翻窗下去。这几张明信片是孩子挣扎中,从手里掉出来的。”   原来白箫回原来的房间,是为了取那些‘视若珍宝’的明信片啊!   就在这时候,队长张大勇急急忙忙过来。捉着方静竹就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个女孩子?刚才有人把电话打到总部去了,说要想救小姑娘,就把李菲儿放了跟他们换!”   仿若一颗重型鱼雷深水炸弹,一下子深入几人之中抓开了花!   唐笙当场就站不稳了,双膝一软瘫倒在她丈夫的臂弯里。   “小希望……为什么!是谁抓了我们女儿啊!”   “冯写意!”白卓寒把妻子交给助手照顾,再次将满腹难以宣泄的焦躁甩在同样震惊而惶恐的男人身上,“冯写意你他妈是疯了吧!找到我女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竟然…..你竟然带着她跟毒贩混在一起!你不知道有多危险么!你还跟她说什么了?你告诉她你是谁了是不是!”   白卓寒这一拳拳砸下去,一点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商人。至少在方静竹看来,连训练场上的师兄弟们出手都没可能这么重。   冯写意一句话也不说,只由着白卓寒这一番拳打脚踢。   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准那孩子的决心……明明看起来又滑头又早熟的,原来对那个童话的珍视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傻逼。   “够了!”方静竹扑身上前,拦在冯写意挣扎在地的身子之前。   “白先生你还有完没完!弄成这样又不是他的错,你做父亲的为什么不好好看管好自己女儿呢!”   “你又是谁!”白卓寒抚了抚拳头。几个指关节已然是揍到皮破肉裂。   “我是你纳税养活的人!”方静竹扬起头,“我叫方静竹,警号2310998,这次行动我是直接责任人。你要是想找人算账,投诉我就是了!是我没保护好你女儿,跟冯写意没关系!”   “你别以为自己是女人,我就拿你没办法。”白卓寒狠狠盯着她,“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白卓寒你发狠发够了没!”冯写意挣扎着站起身,一把将方静竹拖过去,“我他妈的就一条命。已经还了你们多少债!但凡有一点感恩有一点珍惜,你也不会把孩子逼走到这个程度!   她宁愿去找一个不存在的守护神,也不屑跟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父亲交流。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放屁!你懂责任?你知道珍惜?”白卓寒拎起冯写意的领子,又是一脚扁踹过去!   “冯写意!”方静竹吓得跻身扑前,眼看着白卓寒不可理喻得下手连个分寸都没有,她一个撤手背跨直接把他狼狈放倒。   “方静竹你别管了!”冯写意单手撑在地上挣扎了好久,“你让他打,有种他今天就打死我啊!”   “冯写意你别以为我不敢!”白卓寒几乎被方静竹摔散了腰,再抡起的拳头,最后却只是垂垂地砸在地上。“你要是真的疼爱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看看她?   你知道孩子想你想了多少年么?你知道阿笙为你流过多少泪么?每年圣诞节,除夕夜,一大家子人围在桌子前,从来不少你的碗筷。   冯写意,你就是个天生的魔鬼!你总能狠得下心来,笑着看别人哭……欠你的越多,你就越有快感是不是……”   “我没有……”冯写意靠在方静竹的身上,所有的反驳和强硬顷刻瓦解在白卓寒最后的倾诉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解释——有时候离开,仅仅是为了离开啊。   “干什么!都干什么!像什么样子!”眼看这边现场混乱一团。队长张大勇火冒三丈道:“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对策,怎么才能救人质。你们先冷静一点,指挥部的意思是,无论对方什么要求,先一口答应下来。务必要保证孩子的安全。   等下我们就去医院,只要李菲儿醒了——”   “队长!”就在这时候,一个警员匆匆过来汇报:“队长不好了!李菲儿…..她……她死了!”   什么!   仿若一击五雷轰顶,重重砸在方静竹头上。   张大勇脸色变了,赶紧一把捂住警员的嘴:“不行!消息不能走出去!”   谁也不傻,如果李菲儿的死讯传出去。对白箫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白卓寒翻起身,从助手那里抢过。他打给谁方静竹不得而知,但她能理解一个父亲破釜沉舟的救女心意。   转过脸,方静竹吻了吻冯写意的面颊。   “大叔……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痛?”   “静静……”冯写意摇摇头,粗重的喘息像极了绝望的哽咽。   这是方静竹第一次看到,他眼里含满泪水的样子原来是那么惹人怜惜。   “那小丫头……不能有事……”   “我知道!她不会有事的……”方静竹捧着他的脸颊,不停地点头:“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一定会保住孩子安然无恙!”   “不能有事……她是我……”男人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纸,青紫的唇色仿佛从冻霜里刚刚解除了封印。   她是你的什么?   是你在这世上唯一想要守护的东西,唯一支撑下去的信念,是放在琥珀里的真善美,是封存在意识里的圣念和主流。   冯写意,你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噗的一声,夹着腥风的一口鲜血赤淋淋落在方静竹的肩膀上。   冯写意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单掌在她背心里用力一捉:“静静,答应我,一定要救她……”   “冯写意!医生!快来人啊!”   抱着男人宽厚的肩膀,方静竹用力地咬了一小口。那股狠劲儿才是她一直以来标榜的女权作风。可是这一刻,她没有快意,只有无尽的心疼和坚定的决意。   “冯写意,我答应你。不因为你是你,也不因为她是她。只因为……我是警察啊。这样……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后悔,答应我,不要后悔……”   方静竹吻了吻男人紧闭的双眼。然后头发一扎,她跳起身来冲到张大勇面前。   “队长,我……我想到一个办法!”   他妈的,这帮不省心的。   明天应该会大结局吧。 第017 今晚不虐单身狗(大结局)   “肩部中弹并不是致命伤,而且高空堕楼的时候被低下的绿化带拦了一下——所以说,她的死因应该是,嗯,心脏麻痹猝死。”   方静竹看着张大勇那张正经到无奈的脸,摇摇头,轻声道:“队长,你别骗我了。李菲儿就是被我打死的……我上警校学过,就算中弹位置不在要害,重击后引起的血栓和输氧倒流,也是能致死的。   我没事,真的……”   “小方,你的提议,我和领导们郑重考虑过。虽然你和李菲儿是有亲缘关系的表姐妹,且年纪相仿。但是化妆技巧再高超,也不可能在人家当父亲的面前以假乱真。这个行为太冒险了。”   “队长,我又不用跟他拉家常。只要‘李菲儿’出现,换回小姑娘。之后的——”方静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也不知道之后该怎么样。   “荆轲刺秦王为什么不成功?”张大勇伸手拍在方静竹的肩膀上,这一问,让方静竹不明所以。   队长语重心长地说:“书上说,荆轲图穷匕首见,先是一把抓着秦王的袖子,然后才动手。如果他当机立断,一刀往心口刺过去——   史学家说,荆轲之所以有这个动作,是因为他的本意是试图挟持。他再给自己找一个全身而退的方式。”   方静竹轻轻哦了一声,她已经明白队长想说什么了。   “连赫赫有名的刺客都会在执行任务之前给自己留条后路。小方,你呢?你这么做,知道自己会死么?就算孩子救出来了,你落在李志雄的手上,还有活路么?”   方静竹沉默了一会儿,笑着挑起唇:“他是我舅舅啊。”   “你放屁!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么!”张大勇很少这么激动,也许在之前选定人员的时候,他是很看好这个看似迷糊,但立场坚定的姑娘的。可是现在他后悔了,他没想过她会这么搏命。   “舅妈没说起过……”   “你妈妈为了让弟弟迷途知返,把他藏在老家的货举报了。结果触动了李志雄的上家,为了向大佬明志,他亲手打死了自己的亲姐姐。”   “是么?”方静竹游了下眼睛:“那我也打死他的女儿啊。队长,你就当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吧。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按照他们要求的地方,我去换人质。”   张大勇离开后,方静竹在李菲儿的遗体前站了好一会儿。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不知道姐姐举手投足之间该是什么模样了。要怎么模仿,才能回到那么亲密无我的关系呢?   她在道儿上的代号叫平姐,取的应该是母亲李丽萍的平。   方静竹想:可能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回家呢?   ***   回到楼上病房间,方静竹刚想推门进去。可是一眼瞄到里面坐定的身影,她犹豫着退了回来。   冯写意逃了八年,便是在意了八年。   这一刻。谁该守在他身边,谁又该默默离去不打扰呢?   方静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的。   “方警官!”   饶是她轻手轻脚地来而又去,坐在冯写意床边的唐笙还是洞察到了!   她追了出来,脸上尽是泪痕和疲意。   “抱歉白太太,我们还在部署计划。暂时没有新进展……”方静竹说。   唐笙脸上的表情一纵转瞬了黯然,但还是强撑着客气的微笑,寒暄道:   “方警官,其实我……是我女儿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别说这些了,我们也想尽快把孩子救出来。”方静竹难以自禁地往病房窗口里看了一眼。冯写意还没有醒,输液管孤单着滴滴答答的声音。   “另外,白先生呢?”   “他……”唐笙摇摇头,她不好意思说白卓寒无法完全相信警察,自己的女儿,他总得想招做两手准备。所以只好搪塞道:“他可能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随他去了。刚才的事,真的很抱歉。其实方警官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跟写意之间——”   “白太太。你们的过去我不了解也没有心情去了解。但你先生一脚踹断了他三根肋骨,这要是送到刑侦科鉴伤,少说也是中度创伤级别够拘留的!我只是站在警察的角度来说这番话,至于躺在里面那家伙醒来要不要追究责任,我做不了主。”   “方警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和他……所以我希望能代表我先生,向你们道歉。”唐笙的眼睛红了红,柔弱的口吻倒是很真挚。   然而这一番话倒是叫方静竹心里更难受了——   “你误会了,我和冯先生只是朋友。”   “那……他昏迷时叫的静静,是不是你?”唐笙一问,方静竹心里一沉。   “我……”   “方警官,你进去看看他吧。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因为我的身份和立场,可能会让你觉得不管怎么做都矫情。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虽然我也不清楚,找到他以后做什么呢。   看看他过得好不好?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这些想法,对他来说只能是负担和压力。   写意从来不是个假装坚强的人。他是真的很坚强。而我……我们只想告诉他,我们等他回来,并不因为他是恩人。而是因为……他是家人啊。”   唐笙捂着嘴,泪水纵横过她憔悴的脸庞。摇摇头,她转身逃开,只留给方静竹一个不知作何安慰的背影。   世事无常至此,谁欠谁的有必要分得那么清么?   方静竹想:也许冯写意所做的一切,从来也不是为了赚取你们的泪水和感激。他也把那孩子当女儿,把你们当亲人才是。   走进病房,方静竹坐在被唐笙暖了几小时的椅子上。   昏睡中的男人安静得就像一幅画,不动不说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欠揍了呢。   “大叔。”方静竹捉起冯写意的手,小心地避开输液管,凑在唇边吻了吻。   “大叔,截止到今天,我们两个认识了二十七天零八个小时。我今年二十七周岁,还有四个月过生日。   如果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让我用这二十七年的生命,换我认识你的二十七天,我依然满满都是心甘情愿。”   说好的不想再流泪,一旦哭肿了眼睛,天亮还怎么上妆去执行任务呢?   方静竹皱了皱?息,把眼泪擦在冯写意的手臂上:“大叔,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我小时候可是很可爱的,比你的小公主可爱多了。   而且,我十岁的时候,你也只有二十岁。完全可以等我长大的嘛……   如果早点认识我,说不定你曾经的执着曾经的弯路就都不会坚持下去。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你那么用心去争取与呵护。   人之所以辛苦,不过就是惦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大叔我没有你那么强大。现在,你的家人们来接你了。以后你再也不会孤单了,所以我……该走了呢。”   方静竹吻了吻冯写意的睫毛,徘徊了几秒,终是不忍离去。最后绕过脸颊,再最后,撅住他的双唇……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方静竹站直身子,理了理衣冠。转身而去,不留一点犹豫。   ***   “看到前面那个人了么?他叫倔头,是李志雄手下的得力干将。”警车上,张大勇摘下望远镜,定格方位指给方静竹看。   此时的方静竹已经换上了李菲儿那身黑色的大衣,留着一样的发型,静静坐在车里。   “按照他们的要求,今早七点半,就在这栋废墟工厂里的空地上交换人质。跟我们想象的一样,李志雄不会亲自过来。但是没关系,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只是要把孩子救出来。   不要等他们走近观察你,只要孩子安全出现,就行动。”   方静竹点点头:“队长,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枪就藏在手套里,李菲儿断指的特点倒是派上了用场。   “差不多了,下车。”部署好一切,张大勇拎着个巨大的喇叭,同时押住方静竹的肩膀推开门。   扬尘的厂院,嚣张的钢筋。城市里另有一番天地的废墟,好像能把所有的罪孽都掩盖殆尽。   方静竹全程垂着脸,话也不敢多说。为了不穿帮,她的嘴角唇边故意做上了特效的受伤妆,可以让人误以为是因嘴里有伤才不方便开口。   倔头那边也有一个面包车,后门对着这厢。按照约定,小姑娘此时就应当被锁在里面。   “人我们已经带来了!孩子呢!”张大勇亲自带着方静竹上前,距离十米的时候,双方自觉停息脚步。   方静竹被左右两个警察掺押,她必须表现得又焦急又期待,且不能刻意回避对方的目光。   倔头指了指身后的车厢,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方静竹脸上移开过。   “你把孩子放下来,让我们看看。”张大勇冲着那边喊道,“我们要先确保孩子安全。”   倔头呸掉烟卷:“你先把我们平姐放过来。”   “不行!你先开门!”   倔头冷笑一声,从小弟手里接过一瓶不知道什么,唰一声扬在车门前!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汽油的味道!   “你先放手,我们再开门。”   “你!你们这是不讲信用!”张大勇气红了脸,可又能怎样?人家可是毒贩唉!   递了个眼神,他示意两个警员放开手,让方静竹慢慢走上前去。   短短十米的距离,像极了平缓绵绵的一条生命线。   方静竹捏着手里的枪,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精神振奋的?点上。   “站住!”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倔头突然抬起枪,指着方静竹道。   完了!难道看出来了?   方静竹的手心渐渐沁出冷汗。   就在这时,倔头一挥手,身旁的小弟打开了面包车的后备箱。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而来!   “这!”   一筐血糊糊的东西被推倒在地,当时整个场面上的空气都凝重了!   “不好意思啊各位警官,”倔头叫小弟从那一堆烂肉里拽出一坨猪大肠,“这是要顺道帮人家送货来着,哈!不小心开错车了!”   看清那坨东西真的是猪下水,包括方静竹在内的一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方静竹也终于意识到了——   上当了!   不管自己的妆容到底像不像经过审讯后的李菲儿,但在看到不明尸体那一瞬脸上的震惊和担忧,终是假不来的。   张大勇强装镇定:“可恶!孩子呢!”   “我们大哥说了,孩子在很安全的地方。但是你们只能派一个人去接她回来。”倔头用手枪坨蹭了蹭油腻腻的脸颊。   “你少废话!现在我们人都带来了,孩子在哪!”   “警官你别急嘛。既然大小姐已经回来了,我们当然不会伤害那小孩。”倔头上手一把按住方静竹的肩,虎口的力度明显已经传递了危险的讯号,“只不过,老大听说,他多年未见的外甥女也当了条子是不是?   不如你们派方警官出来,亲自去接那小姑娘?都是一家人,也好坐下来叙叙旧嘛。”   说话间,倔头手起枪鸣,场面只在瞬间混乱成殇。   早已埋伏好的特警四下涌上,击毙三人的同时——也宣告了任务的当然失败。   “妈的,这帮畜生实在太狡猾了。”   “队长,你说人质会不会已经被撕票——”   “别瞎说,没到最后一步不要自乱阵脚。”   方静竹站在硝烟弥漫的场地中间。脑中乱乱的只有一个念头。   白箫是不是死定了?   她……要怎么去见冯写意呢?   地上的电话滴滴作响,是倔头的。   来电显示的名字一闪一烁的,boss。   方静竹蹲下身,捡起来。   对面的声音冷冰冰的,一字一顿扎彻骨似的。   她用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喂出第一个字。   “你就是方静竹?”   “李志雄你的女儿是我杀的,放了那个孩子,我任你处置!”   “你这丫头,跟你父亲一个样。很好,罗星石灰厂,地下通道。一个人来,我看看是你先赶过来呢,还是那小丫头先断气!”   扔下电话,方静竹跳上一辆车就走。   “小方!小方你去哪你给我回来!”   眼看方静竹失控而走,张大勇整个人都不好了!人民警察有组织有纪律,这不是在拍蜘蛛侠好么!   “这死丫头!到底去哪了呀?”   “队长!”一个警员匆匆过来:“指挥部那里有最新情况,领导说让你马上回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   ***   t城特案组指挥中心内,特护病房中。   “张队长,你终于过来了!”   张大勇一进门,顿时被面前的几张陌生面孔弄迷糊了。   首先是床上躺着的一个浑身包扎白布的伤员,看不出年龄甚至看不出性别,只露着一双桀骜坚定的眼睛。   局里的领导介绍说:“这是我们的特派卧底人员方秉年,能够从这么危险的境地里将他救出来,全靠我们这次侦查任务里的两个新人。她们三个月前潜入李志雄的会所,打着擦边职业的,进入犯罪组织内部   ——”   说话间,一左一右两个身着制服的少女上前来。   “所以,这二位就只之前派遣过去,准备跟方静竹接头的同事?”张大勇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姑娘,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像小松似的比肩排立。   啪嚓啪嚓两个军礼,姑娘们敬得笔笔直。   “10e特种部队突击团一等兵,编号1022368云小琼。”   “10e特种部队侦查组特派侦查员,编号1022333傅婷月。”   局里领导继续介绍道:“张队长,既然军方已经接手,这个案子就交给他们吧。现在李志雄已经是强弩之末——”   “开什么玩笑!我手底下还有个警员在李志雄那。交给军方是什么意思?不管小方的死活了么!”张大勇毕竟是方静竹的老师兄了,虽然平日里对她严厉有加,但真遇到事儿的时候怎么都走心啊。   “张队长你先冷静点,李志雄现在已经是丧心病狂了。一个孩子一个姑娘在他手上,光用想想也知道很危险。我们调用军方,就是为了考虑万全之策,而且——”   就在这时,有警员引着三个人进来。   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张大勇只认识白卓寒。   另外一个男人四十几岁,风度怡人,气质优雅。看起来不像官不像商的,实在猜不出来是干嘛的。   局里领导介绍到——这位程先生是专门从外地赶回来的。   要对付李志雄,可能就只剩下最后一张王牌了。   “你好……你是静静的领导对不对?”跟着两个男人进来的女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憔悴而苍白。   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张大勇的胳膊。   “阿姨你是?”   “我是李丽萍,静静的……舅妈。”   “好了,接下来的行动,麻烦大家听我指挥。”程风雨也是很无奈了,明明说好退休后陪着一家人去加勒比海钓龙虾——话说加勒比海有龙虾么?   “程先生,”白卓寒把他拽到两步之外,“我郑重地请求你,除了我女儿之外,那个女警……也不能有事。”   “我了解。”   “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有机会把冯写意打包推出去了。我可不想看到我女儿将来屁颠屁颠地照顾他孤独终老。”   程风雨:“……”   ***   这里就是什么石灰厂?   方静竹把车停下,调整了一下手枪的位置。   空荡荡的,连个活人都没有的感觉。   她很快找到了低下入口,长长的隧道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化学药品气。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里很可能是李志雄用来淬炼毒品的制造厂。   该死!小姑娘到底在哪啊!   方静竹想:你要是活着,倒是给姑奶奶哭一声啊!你看你妈多绿茶婊,除了会哭,啥都不会好不好!   结果还真是,说哭就有哭声传了过来。细细袅袅,跟歌剧院的幽灵似的!   方静竹警惕地端着枪,沿着微弱的哭声走过去。   “白箫!”   一个大大的密室里,小姑娘被人关在像电话亭那么大的密封容器中。   像个罐头里的小丑,哪里还有初见面时牛逼哄哄的样子!   “静静姐姐!”   方静竹跄踉着扑上前去,脚下突然一滑——这是,碰了什么装置?   那一刻,方静竹的心跳几乎都要崩塌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应该是一种蒸馏药品用的真空设备仪器。刚才自己不小心踢到的,就是设定好的开启机关!   她警校毕业,虽然算不上学霸,但物理化学这类的文化课总是要接触的。   以最快速度阅读了机器上的标签,方静竹在心里算了算。   这台机器被抽成真空,大概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人在真空状态下能活多久呢?这个,可以问问731部队。   方静竹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看着密封装置里渐渐开始感觉到不适的孩子,她迅速扑上前去:“白箫!蹲下!快蹲下!”   还好仪器的隔音不是很好。彼此对话都能听见。   孩子听话地俯下身,方静竹冲着玻璃窗连开了三枪。   厚重的防爆玻璃被打出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却没能透出一丝洞口。   如果还能再有几个子弹——   该死,这枪太小,之前再交换人质的时候方静竹已经开过几枪了!   抡起手枪柄,她照着门一顿烂砸,却丝毫无法撼动!   不行,必须得找到斧子之类的。   “姐姐……为什么我好难受,我喘不过气……”白箫哭喊的生硬明显已经比刚才更脱力了。   “坚持一下!姐姐马上救你出来!”方静竹先去扳装置,巨大的阀门足有几十斤重,凭她一个人的力气简直是蚍蜉撼大树。   消防栓?对,有消防栓的地方不是应该有消防斧……方静竹往墙面上看过去,为什么有一块空间是空荡荡的呢!东西呢?   “你是在找这个么?”身后混重的男音仿佛从高台上飘下。   方静竹凛然一回头——   那张脸,她确认自己应该是在照片上见过。   李志雄手里拎着一把手臂长的斧头,晃了晃。   然后噗通一声,丢进一方水池里。   “你——”   咕噜咕噜的一股白烟冒了上来,空气中弥漫着难过的化学气息。   硬生生地一块铁疙瘩,就这么沉了底!   “这不是水,而是一种强酸溶液。一般人跳进去,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就能溶得白骨都不剩。方警官,你要不要跳进去试试,看你和这个小姑娘,谁撑的时间长些?”   “李志雄你到底要怎么样!”方静竹大喝一声,“放了这个无辜的孩子,李菲儿的命,我替她偿!”   “姐姐……”白箫扑在玻璃窗前,试着把小嘴凑向那模糊的裂缝。   “小妹妹!你别怕!姐姐……”方静竹咬咬牙,捉起墙上的灭火器。   这已经是她此时此刻能找到的,最有利的武器了!   咚一下撞过去。方静竹近乎用了当年十公里沙包障碍的冲刺力度。   裂痕稍微扩大了几分,方静竹只觉得整个手臂都麻了。   还好,有点效果。   挺起腰身,方静竹再次端着灭火器撞上去——   背上猛的一热,是子弹入肉时的灼痛和绝望。   “姐姐!”   “别哭……姐姐没事……”方静竹撑起身子,再撞。   什么疼痛,在时间压缩着生命跟死神竞速的过程中,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身后枪响接二连三,李志雄以变态的心理作弄着她。不及要害,却枪枪精准。   “姐姐!你别管我了……”女孩的小手紧紧贴在满是血迹的玻璃上,“你快走吧!”   “小傻瓜……你家大叔不会让你有事的……”方静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用手贴在白箫小小的掌心上,一点点,滑下最后的坚强。   她不能放弃,已经快要成功了——   摸摸口袋,方静竹从衣服里拿出一枚戒指。   这是她今早送冯写意去医院的时候从他衣袋里找到的。   也不知道他随身带着戒指有什么意义,反正方静竹就想——管你给谁的,我拿到了就是我的。   那戒指上,是个七十分的钻石。   钻石是很硬的,切玻璃的金刚钻差不多就是这玩意。   于是方静竹拖着血淋淋的身子,爬到半人高的玻璃窗前。用钻石紧紧顶在裂痕最薄弱的地方。   一寸寸,一厘厘,就想冲破冻土的一缕嫩芽,等待最虔诚的第一口呼吸。   生命,永远都是属于奇迹的。   “姐姐……这戒指,是大叔买的。”白箫哭着说:“大叔那天惹你生气了,说想买礼物求你原谅的……”   “是么……”方静竹看着八角切割里,血色浪漫一样的钻石,“那个家伙,可没说……要送给我呢……”   身后再响一枪,方静竹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她背心往前死命一推。   这一次,她近乎是把自己重重撞上了玻璃。   眼看着鲜血夺口而出,像极了腐蚀魔咒的最后一道药剂。   裂缝上,终于脆开了绿豆大小的一个洞隙!   “姐姐!!!”   “小丫头……”方静竹垂下手,倚靠着身子慢慢滑下,“以后,等大叔老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哦。”   “姐姐!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糟老头子!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你死了……大叔就再也不能幸福了,我和妈妈……也永远都不会开心了……”   方静竹的眼前开始模糊,好奇怪,明明一点都不了解那个男人的过去和记忆。为什么这一幕幕脑补出来的画面就好像是真实陪着他发生过的一样呢?   “你以为这样就算救了她?方静竹,你跟你父亲一样自不量力!”李志雄端着枪,一步步向方静竹走过来。   此时女人浑身浴血,怕是连往哪里再开枪,都分辨不清了。   “舅舅……”方静竹单手撑在身下的血泊中,视死如归的信念之前,她还是叫出了亲人的称谓。   “你杀菲儿之前,想过我是你舅舅么!”   “那你……生菲儿之前,想过该怎么做个父亲么……”方静竹笑了,“舅舅,我们都不了解对方……是个怎样的人,选择什么样的人生,认识什么样的世界。   可是法律说,有的事能做,有的不能……你是贼,我是警。我只恨没有早点发现这一切……   如果还能再重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表姐沦落到你这种败类的手上!”   “你先到地底下跟她去说吧!”李志雄举起了枪!   方静竹闭上眼睛。   当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她虽有遗憾,却不曾恐惧。   “志雄!”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震动这魔鬼一样的宫殿!   在鱼贯而入的特种兵拥围之下,跄踉的李丽萍扑了上来——   “志雄你收手吧!静静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方静竹睁开眼,虽然她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但临死之前还有这么戏剧性的逆转,这让人怎么放心投胎啊?   “你说……什么!”   “静静才是菲儿,菲儿才是静静!她们两个相差不到半岁,我故意换了她们的身份……我自私……我以为方哥牺牲了,我想让女儿以后上大学找工作被照顾,我想她不用背负你这样一个父亲的名声!   静静才是你女儿,你不能杀她啊!”   再后面的事,方静竹已经听不见了。反正当她彻底醒来的时候,又是一年盛夏炎炎——   奇怪了,出事的时候不是秋天吗?   医生说,因为她大量失血的缘故,导致颅内缺氧性昏迷。   整整十个月昏睡在床,现在已经是第二年了好么!   再睁开眼睛,好像真的死过一次似的。方静竹摸着胸口想了想,我,这是穿越了?   “静静!你感觉怎么样了!我去叫医——”   “你是……”方静竹一把扯住那男人的衣袖,依稀辨认着仿佛上个世纪留下来的一张脸:“林谦?”   “静静……”林谦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一把将她抢在怀里,哭得像个傻逼,“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整整一个月的重症监护,我已经记不得多少个病危通知了。   我真的好怕失去你,真的……”   “为什么是你在我身边?冯——”方静竹哑了哑声音,在脑中冷静地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笑脸,“冯写意呢……”   “他是谁?”   “啊?”   林谦摇摇头:“听到你受伤后,我和……我和萌萌连夜从b城赶过来。你身边就只有张队长……   等你脱离危险以后,我才叫我爸派了直升机把你带回b城。”   “那我舅妈呢!我……还有李志雄呢?”   “方警官你醒了?”说话间,有人敲门进来。   方静竹还没有昏睡到失忆的程度,她还记得程风雨。   “你是……程先生?”倒吸一口冷气。方静竹翻身就要下床,“程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已经过去十个月了,他们——”   “你先别激动,他们都好好的。”程风雨安抚她道,“小白箫没事,李志雄的贩毒集团也已经一网打尽了。   只是你舅妈……她最后,跟李志雄同归于尽了。后事都已经安排好,手续等你出院后再办吧。”   “我舅妈……”方静竹酸了酸眼眶,“我舅妈说的……都是真的么?我父亲……”   “当然不是。那只是我请求你舅妈配合演出的一场戏,也只有那样,才能让李志雄动摇最后的心意。你的父亲,从来都是方秉年。”   程风雨回了下头,方静竹这才看到病房外倚靠门框的一个男人。   五十上下的年纪,虽然身上脸上少不得伤疤而使他看起来十足的陌生。但那双精神而坚毅的眼睛,满是疼惜。   “他……就是我父亲?”   那个在旋转木马前留下最后的牵挂,从此将一生献给正义戎马的男人。   方静竹的眼睛一下子充盈了泪水——   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亲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了,你们亲人重逢,一定还有好多话要说。我和林先生就先走了。”   “啊?”林谦显然还是舍不得离开方静竹,“那个,那静静,我先去看看不不,等下回来看你。”   不不?   方静竹觉得脑子有点乱。   “不不是什么?”   “是……”林谦抿了下唇,转开脸。   哦对了。   已经十个月了,陶萌的孩子也出世了吧。   方静竹想。   失而复得的亲情,升职表彰的事业,莫名其妙的前任——   所有的事情都像重新洗过牌一样,为什么只有冯写意好似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呢?   方静竹想,我一定是遇到了一个假的大叔。   后来程风雨临走前告诉方静竹,冯写意存在过,是真实的。   离开了,也是他的选择。   方静竹什么都没说,只是冲着一片金黄硕果的窗外。用力呼吸了几下。   ***   “他就是不不?”看着林谦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换尿布,方静竹推门进去。想了想,搭把手:“还是我帮你吧,你这么弄,孩子难受死了。”   “静静……”林谦负手退到一旁。   “萌萌呢?回家坐月子了啊?”   “静静……萌萌她……”林谦转过脸去,将一枚小小的优盘,放在方静竹手上。   那一刻,命运的推澜,天旋地转。   一月后后,方静竹出院。回到她阔别一整年的出租屋。   打开电脑,插上优盘。视频的画面清晰跳跃了两下,出现陶萌惨白的脸。   方静竹拄着下巴,看第二十二遍。   【静静,对不起。事到如今我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外,还能对你说些什么。我,可能等不到你醒来了。也好,我知道你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一定是我。   两个月前,我查出了妊娠期心瓣膜外廓畸形血管瘤,医生说,如果想要积极治疗,必须选择引产。宝宝已经七个月了,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他在里面欢快地催促着整个世界。   就好像在告诉我,我想要快点出来,我要见见爸爸和妈妈,我要……我要见见静静阿姨。   所以我决定留住他,那么……就意味着……   静静,原谅我好么?我每天守在你的病床前,问你一遍又一遍。我告诉自己说,如果我问满一百遍,你还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好不好?你原谅我了是不是?如果你连我都可以原谅,那么不要再怪林谦了好么?   他……真的,那件事是我主动,他喝多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背叛你的。我用我下辈子预支的生命来向你发誓,林谦爱你,真的……爱你。   静静,对不起我又要给你添麻烦了。呵呵,我知道,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会好好照顾我的宝宝是不是?就像上学那会儿一样,我惹什么事,你都帮我扛,你最好了……全世界的男人都比不上你,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   视频的后面,陶萌已经泣不成声,说话逻辑也是语无伦次。   方静竹呆呆地看着,看着,最后她伸手掏口袋——   蓝丝绒的首饰盒里,一克拉精致粉钻。   林谦送她的。   方静竹闭了闭眼,套上无名指。起身。打开窗户。楼下的男人摆了999颗心形蜡烛,老套得像个傻逼。   方静竹的泪水涌出眼眶——   算了,生死不过大梦一场。人还是要回归现实,能有什么不值得原谅?   ***   圣诞节要到了。   林谦说,婚礼订在平安夜的一艘豪华游轮上。   大半个b城都轰动了,谁都知道林家大少娶了一位模范女警,巾帼女英雄。   方静竹一向是个低调的人。受伤后,她一直没有回去上班。挂着病休的英雄称号,每天闲在家里看看书,逗逗孩子,陪陪老爸。像提前步入老年似的。   那天方秉年问她,静静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感觉,过得一点没有精气神呢?   方静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身体里取出八颗子弹的同时,就好像把她的灵魂也给取走了。   她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好像生活一下子没了颜色。   林谦说,等结婚以后,咱们再给不不生个妹妹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方静竹正坐在床前发呆,男人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方静竹一个寒战打过去,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受伤后身子太敏感了。”   这是她说过的,自己最不信的谎言。   后来方静竹问爸爸,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受。   方秉年告诉她,就像你妈妈,她死了。我这一生就再也没有爱情这件事了。   我不再是丈夫,不再是父亲,只是警察。   “哦。”方静竹点点头。   她以为自己终于懂了,其实她早就懂了,只是没有勇气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又一天地熬到了平安夜。   望着镜中漂亮的自己,方静竹有点不敢相信她也会有如是动人美丽的时刻。   高挑曼妙的身姿,灵动温和的眼睛。   还没有当妈,就充满母性。   “爸。”盖上头纱,方静竹转身拥了拥父亲山一样的肩膀。一股激动的哽咽袭来,她抖了下肩膀。不小心碰翻了化妆师拿过来给她补妆的粉底液!   漂亮的白纱裙,一下子沦陷成污。   “糟了!婚纱弄脏了!”   “去洗来得及么!”   “还有没有备用的,要不再去选一件——”   “静静!”西装燕尾的林谦抬着腕表上楼来,“时间到了,我们去甲板上拍照,马上要离岸了。”   “可是——”方静竹看了看裙摆上的污秽,神情有点鸡肋。虽然,她并没有很在意这个婚礼是否完美,但至少应该装出很焦急的样子吧。   “林先生林太太,有快递。”船上的服务生进来,端着个粉红色的大盒子。   “这个时候有快递?”林谦诧异。   方静竹走上前,拉开缎带。   “天啊!是婚纱!”周围的亲友团们惊叫不已。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怎么会正巧天降婚纱呢!”   “静静,快点换上!”   方静竹抬起雾蒙蒙的白纱,思绪万千漂浮。   这婚纱真美,美得似曾相识呢。   走进试衣间,方静竹换上干净的衣服。一拉裙摆。一张小小的卡片滑了出来。   精致秀美的字体,一如初见时那般摄人心魄。   【当初之所以使坏说出他们的秘密,是因为我希望这个姑娘能属于我自己】   一瞬间,方静竹的泪水终于决堤。提起裙摆,她疯了一样冲出试衣间!   “静静!静静你去哪!船要开了!”   “让开!”甩掉高跟鞋,扔下钻戒。方静竹一路狂奔出船舱,在所有人惊诧地目光下,她像一匹疯了的白马驹。   “静静!!!”   在甬道关合前的最后一瞬,方静竹跳下游轮,翩然落岸。   再回头,是林谦匪夷所思的惊诧,越来越远——   “林谦!”方静竹冲他挥手,“我原谅你了!可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只是因为不爱你。   爸爸告诉我,如果不是那个人,那么这一生里就没有爱情这件事。   没有合适不合适,只有勇敢不勇敢!   ***   “大叔。你又弹错了。”   t城花园教堂里,白箫拄着下巴,不屑地冲钢琴前的独臂男人翻白眼。   “跨八度的时候少了半个节拍,你的手不是很长么?是不是撸多了萎缩了?”   “你个小混蛋嘴巴怎么那么毒!”冯写意用钢琴谱敲她。   小姑娘吐吐舌头,扮鬼脸。   “其实我知道,你心神不宁着呢。静静姐姐两天前逃婚了,但是不表示她一定会过来这里找你啊。也许她像姨婆婆一样,遁入空门出家——”   “死丫头你说谁出家!”咣当一声,教堂的大门迎来了夕阳前的最后一缕光芒。   能把婚纱穿成雅典娜战袍的,古往今来也只有方静竹一个人了!   “静静姐!”白箫刚要跑上去,旋即眼睛一转,捂住嘴,“我……嘿嘿,是不是应该先回避一下?”   “是!”方静竹抓了抓满脸汗水黏住的盘发。三天三夜,她连钱包身份证都没有,一路靠刷脸卖萌逃票,搭着各种奇葩交通工具。从b城赶到t城。   她一秒都不想耽误,仿佛多浪费一分钟,她的冯写意就会消失成一场梦境。   “真的要我回避?”白箫笑吃吃的。   “快走!少儿不宜!”方静竹拎起裙摆,飞奔而起。   只有一只手臂,但他的怀抱依然那么坚强有力。   没有一句承诺,但他的心意依然可以感天动地。   “静静…”近在咫尺的相依,冯写意恨不能把她的滑稽,她的美丽永远印在今生今世里。   可是女人喘着粗气,二话没说扑上去。   “闭嘴!我像个神经病一样跑来找你,不是为了听你给我唱重逢赞曲的!”   “啊?那你…是来?”   “废话!上你!”   教堂是神圣的地方,不适合做亵渎的事。但主说,所有的深爱,都值得包容与珍惜。   一年平安钟声响,t城的雪总是那么及时而美丽。   方静竹问冯写意:“我们接下来去哪?”   “当然是回家。走,我带你回家。他们都在等我们。”   “那我……就这样去?”   “是,蹭饭,这么大的运动量。你不饿?”   “冯写意你——”   ***   白家大宅门前。厚雪铺天盖地。   拉着方静竹的手,冯写意按响门铃。   “写意!”唐笙围着圣诞围裙,端着一只长得有点奇怪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可能是白卓寒做的。   见到冯写意的一瞬间,她单手一抖——啪嚓,盘子扣得皆大欢喜。   估计没有人想尝男主人的黑暗料理。   “嗯,你们……都在?”冯写意扫视一圈。再大的房子,装这么多人过年也是很挤的呢。   壁炉前,向绅和宋辞云正在谈论公事。男人们无论何时,话题总少不了股票和政治。   巨大的圣诞树上挂满祝福,冯佳期领着女孩子们装点得不亦乐乎。   白卓澜为戴着圣诞帽的金毛科比套上雪橇,几个男孩子争着要上去试试。   白叶溪和梁美心主下厨,带着云小琼和傅婷月在后方大显身手,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大放异彩。   阿泰黑漆漆地从阁楼下来,大概是烟囱又塞了。   “爸爸!上官哥哥发视频过来了!”小白糖踮着脚啪嗒啪嗒的,手里抱着个ipad。   韩书烟走了十年了,第一个十年被遗忘,第二个十年永不遗忘。   活着的人,终是替她走完世界的每一寸角落。   这一年的圣诞节,上官言带着十八岁的儿子登上了乞力马扎罗山的最高峰,作为成年之礼,接下来的纪念,将由他一个人慢慢走完。   视频里,少年一脸祸害人精的笑容真是让唐笙颇为女儿担心。   白卓寒从唐笙身后走上来,盯着冯写意看了几秒,口吻依然不客气:“一个人来的话,抱歉没位置!今晚不虐单身狗。”   冯写意看了一眼白卓澜——   “别瞅我弟弟!人家有狗!”   冯写意笑了笑,从门外扯进一脸呆萌的方静竹:“那,我带这只吧。”   ——所有不美好的结局,只因为没走到结局。   (完)   终于完结!散花!散草泥马!散杜蕾斯!   艾玛,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总之,稍后完结感言。还有就是,冯写意和方静竹不可描述的教堂啪,明天放群里。   感谢陪猫小半年的各位亲,咱们新文见! 完结感言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乖,让我先滚去萌一会儿。   本文是猫这辈子写过最长的一篇文。就是想给所有的人物一个交代,本着只要不被猫写死,基本都能幸福的原则,迈向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   从第一人称过渡到第三人称,我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耶!我精神分裂了!   每个人都有视角,都有自己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和动机,一如之前的三观。猫始终不觉得这世上有纯粹的坏人。好吧,连那么多麻痹的abc最后也都升华了。   说说人物吧,最爱宋三爷有木有!   最像男主啊!男主就应该有这个气质啊,该硬的硬该软的软!(我在说什么……)白卓寒那种打开方式根本就不对好么!   但我所有的眼泪还是给了冯写意,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幸福了,文才算幸福!   可能因为他太复杂了,翻转太多,心随所欲却从不后悔。   一个人做事也好吃屎也罢,能到他这个什么都自己认了程度也是太不容易了。   至于女主……得了吧谁稀罕女主啊!女主就是用来发展情节的,男的才是用来欣赏的好么!   最后,文文完结了,明信片还剩下几套。截至今晚十二点,粉丝榜前十的进群来,猫送给你们呦^?_?^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